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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探与推理〗血莲花

分类:啄木鸟 更新时间:2022-12-17 16:11:29

W的日记

这天深夜,我又一次拿着藏在床下的木棒,偷偷溜出了门。这根木棒是有天夜里我外出时无意间拾到的。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被扔在那里,又是谁扔的,这真是一种可怕的缘分。握着木棒,我感觉自己一下强壮了起来,就好像幼虎长出了獠牙,雏鹰长硬了翅膀。

夜里的天空呈现出一种被剥皮后的肉紅色。我凝望了许久,确定天上并没有眼睛。我终于放心了,老天爷并不会看到我接下来的罪行。我把木棒藏在大衣里,小心翼翼地走着,既兴奋又不安。

来到了古亭路,看到前方有个醉醺醺的女人向我走来,走到我跟前时,冷不防撞了我一下。我趔趄了几步,手中的木棒差点儿掉了下来。

“你走路不长眼啊,还是想占老娘便宜!”女人一张嘴,酒气迎面而来。

她越骂越狠,我只能加快脚步摆脱她。

这里有人走动,路口还有摄像头,不是我动手的地方。走出巷子,我转过头,看到女人踉跄的背影,不由松了口气。我生平最怕胡搅蛮缠的女性,大概是因为我骨子里缺乏安全感吧。

我钻入一条巷子,这是我白天踩好的点。我在巷口耐心等待着,就看谁比较不幸,转角遇到“爱”了。

等了一会儿,我手心都握出汗了,终于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立刻握紧木棒,当脚步声靠近转角处的时候,我不顾一切地抬起木棒用力抡了过去,听到一声惨叫后,我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我匆匆跑回家,锁上房门,拿起木棒一看,上面沾着好几滴血迹。一股强烈的满足感充斥我的全身。我再也不是个软弱无能的人,起码在这个夜里,我十分强大,我可以主宰人的生死。

这种可怕的消遣已经伴随我多日,让我这个在平日里软弱听话的人,获得强者的快感。

对于向忠俊来说,这些日子像是在炼狱里煎熬。

他犹如惊弓之鸟,身边只要有一点儿微小的反应,都会让他疑神疑鬼,走在街上看到穿制服的人,他都会赶紧绕道。晚上只要沉入梦乡,梦中总会有一个女人疯狂掐着他的脖子,要他赔命。然而,这并不完全是个噩梦。

向忠俊年过三十,两年前和相恋多年的女友谢木兰结婚,但是一直到现在,两人还没有孩子。谢木兰和她的名字一样,爽朗,英气,充满干劲。反倒是他有点儿像个小娘们儿,在一家国企当个小科员,兢兢业业,朝九晚五,由于谢木兰经常出差,因此家务事都由他一手包办。

前些日子,他终于忍不住提起生孩子的事,谢木兰的回应是他们目前收入不高,养不起一个孩子。

日子一久,向忠俊越来越消沉,他总觉得谢木兰并不是真心喜欢他,她嫁给他也许只是多年交往形成的习惯,并不是出于对男人的欣赏。

此刻他手里握着一张卡片,他盯着上面的电话号码,心里头痒痒的。

这张卡片是上次他去酒店见外地朋友时,一个从酒店出来的女人塞给他的。卡片上面印着小雪花三个字,下面还有一行手机号。向忠俊当然知道这女人是做什么的,按说他应该随手扔掉,可他不知为什么却鬼使神差地留下了。

这一天谢木兰去农村采访,没有回家。

向忠俊在床上辗转反侧,手中的卡片已经捏出了汗。他体内有一股邪火烧得正旺,急需发泄。犹豫了很久,他终于忍不住用颤抖的手,拨打了上面的手机号码。

很快,手机里传来小雪花慵懒的声音:“哪位老板?”

向忠俊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哆嗦道:“我是第一次,想问多少钱?”

小雪花很干脆:“一套三百,过夜六百。哪个酒店?”

向忠俊问:“能不去酒店吗?”

“那你来我这儿,古亭路六星区B栋一梯,203室,要过夜吗?”

“不用。”

谈妥了价格,向忠俊立刻换好衣服出了门。他先是到一家新开的牛杂店吃了碗牛杂米粉,填饱肚子后再到隔壁的便利店买了口香糖和避孕套,一切准备就绪后,他才摸黑来到了小雪花的家,他按了下门铃,不一会儿,门叮的一声开了,小雪花穿着睡衣出现在面前。

“进来吧。”

向忠俊像做贼一样溜了进去,小雪花看着紧张的他,不由嘲笑道:“第一次出来玩,要不要先缓缓?”

两人坐在床边闲聊了一会儿,小雪花脱下了睡衣,赤裸躺在床上,说了句:“快点儿吧。”

向忠俊盯着床上的那具肉体,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美艳动人,眼前的小雪花看上去有点儿邋遢,而且没有化妆,皮肤粗糙,还有痘痘。他开始有些后悔,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脱下了裤子,趴在她身上。但不知是不是紧张的缘故,连续尝试了几次,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小雪花有些不耐烦了:“这位老板,你是不是不行啊?”

向忠俊吞吞吐吐地说:“我再试试,如果不行就算了。”

小雪花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什么叫算了,你就算不行,也得原价付钱知道吗?”

向忠俊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无比粗俗,体内的最后一丝欲望也消失不见,他提起裤子,扔下了几张人民币。小雪花收了钱,哼了一声:“不行就别浪费钱,你老婆嫁给你真是衰到家了。”

这话一下戳到向忠俊的痛处,压抑已久的他一下子就爆发了!一声响亮的耳光,小雪花的脸立刻肿了起来。小雪花一下被打懵了,等她反应过来,立刻朝向忠俊扑过去,嘴里骂道:“你这死太监,床上不行,打起女人倒是来劲了……”

丧失理智的向忠俊只剩下一个想法,堵住小雪花的嘴巴。他把她推倒在床上,拼命捂住她的嘴,越捂越紧……

老实人的愤怒爆发的时候,力量是极其可怕的。等他恢复了理智,就只见小雪花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向忠俊用手去试探她的鼻息,发现她已经没气了,他吓得瘫倒在地。

他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午夜十二点刚过。

那天晚上,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离现场的,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家中。躲在房间里,看着墙上的婚纱照,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警察发现,绝对不能!

这几天,他惶惶不可终日,连单位都不敢去,整日躲在家里。谢木兰还以为他身体不好,特地请了假照顾他。望着一脸关切的妻子,向忠俊又慌张又内疚,他背叛了妻子,还犯下了弥天大错。所有的一切,都无法向任何人诉说。

隔天,他紧张地盯着电视机,收看本地新闻。在一段广告后,终于开始播报社会新闻。

不一会儿,电视屏幕中出现了三个女人的照片,中間那张照片正是小雪花。

伴随着照片轮播的是主持人严肃的声音:“本市最近发生连环杀人案,已有两名女性遇害。昨天,警方在大学城旁的出租屋内,又发现一具女尸,经查是西川艺术学院的学生汪彤……”

向忠俊难以置信地盯着电视屏幕,手中的遥控器掉在了地上。

正钟

傍晚,林正钟刚走出公安局,就看见了等候多时的谢木兰。

她看到了他,立刻欣喜地走上去,打了个招呼:“林警官,晚上好啊。”

林正钟故意咳嗽下:“想报警,去里面,我下班了。”

谢木兰笑道:“我没事,就是想找你吃个晚饭。”

林正钟知道谢木兰又想探他的口风,本想拒绝,但是一看到她的笑容,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就咽了下去。很快,他就被拖到附近一家大排档,坐定之后,谢木兰点了几个小菜和两瓶啤酒,然后笑道:“林警官,最近辛苦吧?”

“怎么不辛苦,最近的连环杀人案整得我们局里鸡犬不宁的。”

最近,天东市好像中了邪,接连发生几起妓女被杀案。就在前天,他刚从外地办完案子回来,局里的人说那个专杀妓女的凶手又犯案了。

谢木兰点点头,心领神会道:“有什么新消息吗?”

林正钟无奈笑了下:“我只能告诉你发案时间都是十二点左右,而且凶手每次作案后,都会在死者的腹部用刀划出一个莲花形状的伤口。”

谢木兰问:“听说她们都是性工作者?”

林正钟叹了口气:“现在的女孩子都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们把调查结果告诉受害者家属,他们居然还认为是我们泼他们女儿脏水。不但不配合,还拉了一票亲戚堵在公安局大门口,要讨回公道。”

谢木兰嘬了嘬筷子,自顾自地说:“也就是说凶手极端仇视妓女,而且作案时间基本一致,说明他可能是个强迫症患者……”

谢木兰认真思考的样子楚楚动人,林正钟不由看得有些失神。

谢木兰警惕道:“干吗这样看着我,我身上有脏东西吗?”

“没什么。”林正钟赶紧掩饰自己的狼狈,故作沉稳地说,“我刚才和你说那么多,你没有录音吧。你知道的,很多事不方便公开。”

谢木兰挺了挺胸,保证道:“放心,我这人是不会出卖朋友的,不信你可以搜我身。”

这时,大排档里突然涌起一阵骚动。两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大排档的老板娘,正指着一个身宽体胖的男孩儿,大声骂道:“吃了那么多,现在说你没带钱。没钱你回家吃啊。”

胖男孩儿道:“给我二十分钟,我去家里拿钱给你。”

老板娘哼了一声:“少来,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都是想吃白食的。”

胖男孩儿默不作声,又掏了掏口袋,却什么都没掏出来。

林正钟站起身,径直走过去,对老板娘说:“他的饭钱算我的。”

男孩儿转过头看着他,林正钟顺势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叫王进吧,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林正钟把胖男孩儿送到大排档门口,胖男孩儿礼节性地感谢了几句后,就匆忙离开了大排档。林正钟回到座位,谢木兰疑惑道:“你们同事的孩子?”

林正钟点点头,“我搭档老王的孩子。老王很有正义感,局里有什么案子就数他最卖力。可是也因为这样冷落了他的家人。”

谢木兰说道:“那孩子看上去有点儿不对劲,眼神很凶狠。我以前采访过一些少年犯,这孩子的眼神和他们很像,而且我留意到他的袖子上好像有血迹……”

她还没说完,林正钟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你们当记者的能不能不要那么敏感,那不过是一个缺乏家庭温暖的孩子,你怎么把他说的像个杀人凶手一样!”

“行行行,我错了,林警官,我给你赔罪。”

谢木兰及时终止了话题,并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林正钟的碗里。

等林正钟回到了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一踏进家门,他就看见妹妹千佳抱着枕头,坐在电视机前,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遥控器。

自从父母去世后,他和妹妹一直相依为命。

林正钟关心地问:“千佳,吃饭了吗?”

千佳点了点头,又说:“你已经一个星期没回家吃饭了。”

林正钟略带歉意地说:“哥哥最近在查一件案子,非常忙。”

千佳咬着嘴唇道:“可是我刚才打电话给王叔叔,他说你早就离开了。”

林正钟的脸一下变得通红,他搓了搓手,尴尬地说:“我还有一些事,所以耽误了。不过我今晚不是已经提早回家了嘛。”

千佳捂着嘴笑:“好了,不为难你了。我猜你是恋爱了对不对?刚才我和同学逛街,看到你和一个漂亮的大姐姐在一起。那是我未来嫂子吗?”

“人小鬼大!”林正钟捏了下千佳的包子脸,“人家早结婚了,大哥可没这福气。”尽管嘴上那么说,林正钟心里还是有点儿酸酸的,那滋味就像是当初看到谢木兰无名指上的戒指时一样。

凶手

向忠俊正认真做着笔记,身边是堆积如山的报纸。向来不关心社会新闻的他,这两天不停地收集关于本市连环杀人案的报道。

根据各种各样的报道以及坊间传闻,向忠俊差不多弄清了案子的轮廓。

这三个月里,本地陆续发生了两起凶杀案,凶手到现在还没抓到。第一个死者梁欢欢,老家住在昌平镇,两年前到本市打工,不久就操起了皮肉生意。某天晚上外出接客后一直没回来,第二天有人在西山林园附近的水沟里发现了她血肉模糊的尸体。胸部、腹部有十几处刀伤,最致命的一刀在颈部,几乎把她的头砍断了。

第二个死者李冰,本地人,父母离异,无人看管。高中辍学后,经人介绍,开始在本市一家发廊接客。两个星期前,有人在人民公园内发现了她的尸体。她面目青紫,身旁是一堆呕吐物以及一瓶被喝光的饮料,显然是被毒死的。

两件案子存在几个共同点:一、死者都是妓女。二、死亡时间都是在午夜十二点左右。三、尸体都没有被性侵犯的痕迹。

令他意外的是,他最关注的汪彤,也就是小雪花,是天东艺术学院的学生。那个看上去很成熟的女子居然是个大学生。报道透露,出事当天,汪彤的男友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和她大吵了一架。那天晚上,她在附近酒吧喝了一夜的酒,很晚才离开。

看了报道,向忠俊更加后悔,那天晚上她那样出言不逊,原来只是心情不好。如果那个时候他可以稍微控制下自己的话,也许不会酿成这样的大错。

可是警察为什么会轻易认定汪彤的死是“十二点凶手”干的呢?他翻了翻报纸,突然皱起了眉头,报纸上还有一个让他满头雾水的细节。

据报道,三起命案不但凶手作案时间接近,而且还在每个死者身上都留下了标记。

这个“标记”指的是什么?

他隐隐约约觉得,警察之所以认为三起案子是同一个凶手,就是因为这个神秘的标记。

他看了下报道署名的采访记者,赫然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谢木兰。

他一下激动起来,赶忙掏出手机想联系妻子,没想到却看到妻子发来的信息:“亲爱的,今晚我有点儿事,晚点儿回来。”

向忠俊不能再等了,他立刻出门,赶到了谢木兰所在的报社。没想到报社一个女编辑说她早就离开报社出外采访了。向忠俊询问她去采访谁,女编辑带着八卦的笑容说,好像是个年轻英俊的警察,她最近一直在跟踪那件连环杀人案。

向忠俊走出报社,立刻匆匆赶往公安局。没想到刚到目的地,就看見谢木兰和一个警察模样的男子并排走在一起,有说有笑。他尴尬地站在一边,刚想上前,却一阵心虚,犹豫了一会儿,悻悻离开。

谢木兰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她一进家门就发现气氛不对,向忠俊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默默抽着烟,整个人闷闷不乐。

谢木兰关心地问:“怎么脸色那么难看?吃饭了吗?”

向忠俊小声道:“你下午忙什么了?为什么不回家吃饭?”

谢木兰笑道:“原来你是抱怨这个啊,我去采访了,顺便和采访对象吃个饭。”

向忠俊故意问道:“男的女的?”

谢木兰脱下高跟鞋,放在鞋架上。“一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很负责任的警察。”

向忠俊原本打算只要谢木兰说谎,便立刻揭穿她。没想到她大大方方承认了,这反而让他有点儿不知所措。

向忠俊尝试着问:“最近那个十二点凶手好像很火啊。你是不是就在忙这案子的报道?”

谢木兰惊讶道:“你居然在关注这事?”

向忠俊勉强笑道:“你也知道我喜欢阅读侦探小说,身边发生这种耸人听闻的案子,和小说一模一样,让我有点儿好奇。”

谢木兰捂嘴一笑:“你问得还真及时,下午我刚好得到点儿消息。这次连环杀人案,几个受害者的腹部都被凶手用刀刻出像莲花一样的伤口。你说十二点凶手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

谢木兰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有留意到向忠俊瞬间面如死灰。

小雪花明明是他杀死的,为什么她的腹部也会有十二点凶手的“标记”?那一夜,在他逃离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在小雪花身上刻下了血莲花?

W的日记

这几天,我都在默默关注电视新闻。

可惜看了很久,都没有看到路人被木棒袭击受伤的新闻,大概那些被袭击的人都没觉得这是大事,也没有报警。

我不由有些失落。即便是做了坏事,也没有人承认我的存在,没有人在意我的行为。

我刚想关电视,手却突然顿住了,一条社会新闻映入我的眼帘。这是一条关于连环凶杀案的新闻。

前些日子我已经看到好几次报道了,而在昨天,新的受害者又出现了。

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次新闻中受害者的模样我仿佛在哪里见过。想了一下,我突然大叫起来,这个人,不就是那天晚上纠缠我的女人吗!

那天晚上我十一点半出门,也就是说,她在遇见我后不到半个小时就遇害了。按这个时间算,当时凶手应该也在附近。如果是这样,我有没有看到凶手?

我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那一天我进入小巷子之前,确实陆陆续续遇见过几个路人,凶手是不是在那几个人之中呢?

一想起自己可能和凶手擦肩而过,我不禁又紧张又兴奋,有个古怪的想法浮现在我脑海里,在我十几年来无趣的生活中,也许又会增加一抹新的色彩。

两天后,我偷偷去汪彤的葬礼现场。在出发之前,我特地打扮了下,自从发胖后,我越来越懒,脏衣服在阳台上堆积如山,找了半天,只找到一条肥大的裤子和一件宽松的衬衫。穿上衣服我又磨蹭了一会儿才出门,走在路上还不时四处张望,看是不是有人用异样的眼光在看我。

葬礼现场,空气中充斥着清香剂的味道,汪彤的遗体就放在大厅正中央,我一眼认出,她确实是那天晚上我碰到的女子。

我假装成汪彤的高中同学,安慰了家属,然后来到一旁,装模作样地帮忙折着纸钱,其间我一直偷偷留意着周围,看看有没有熟悉的身影出现。这几天我看了关于案件的报道,心中隐隐有个直觉,凶手会去参加葬礼。他犯案的动机也许和我一样,渴望被关注,渴望被认同。他一定很乐意见到他的行为所造成的后果。如果那天晚上我和他碰过面的话,我一定能够认出他来。

这时,我听到旁边有几个女生在窃窃私语。其中一个女生道:“喂,你知道吗?汪彤死的那天晚上,曾经打电话给我。”

另一个女生道:“不会吧,她说什么了?”

女生道:“她说她心情不好,喝了很多酒,还和一个路人吵了架,觉得郁闷,想找我聊天。可是当时快十二点了,我当然没理她。没想到她居然遇害了。这几天一到十二点,我都不敢开机,害怕听到手机铃声。”

“你说她在路上和人吵架了?你说会不会……和她吵架的人就是凶手。如果是在路上遇到的话,说不定会被摄像头拍到。”

“别多管闲事。”

这两个女生扯了一阵嘴皮,其中一个女生接了个电话,随后两人就匆匆忙忙离开了。眼看汪彤的遗体即将送往火葬场,我见剩下的大部分都是汪家的亲朋好友,觉得没有必要继续待下去了,于是便起身离开了。

就在我走出小区大门的时候,有人拍了下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一个大约十七岁的少女。她穿着天蓝色连衣裙,留着披肩发,相貌十分可人。和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距离那么近,我不禁有点儿自惭形秽。

少女说:“我也是来参加葬礼的。”

我疑惑道:“你是汪彤的朋友?”

少女说:“算是吧,我有些事想问问你。”她看了下周围,随后笑着说,“能请我喝杯果汁吗?”

她的要求无理又任性,但是很少有人能拒绝。两分钟后,我和她来到了附近的冷饮店,点了两杯柠檬汁。

坐定后,少女喝了口柠檬汁,问道:“你是汪彤的朋友?”

我心虚地点了下头:“是的,认识很久了,你也是她朋友?”

少女点头道:“我也是她的朋友,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犹豫道:“初中,不,是高中……我们关系挺好的,她那么好看,我很喜欢她。”

少女笑了笑:“那你知道她背地里在做什么吗?”

“你是指她做援交的事吗?我以前不知道。”

“她出事了你才知道?”

“她太倒霉了,听说凶手专门找做那种事的女人下手。”

“汪彤的死真的是变态杀手干的吗?”少女撩了撩头发,“我不这么认为呢。我看过新闻报道,前面两个受害者都是直接出来卖的,但汪彤不是。她读的是艺术学院,周围人都太有钱了,她没办法。”

“可是这在凶手看来有什么区别呢?”

“你还没懂我话里的意思吗?”少女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前面两个被害者,凶手是明确知道她们是妓女才下的手,可是汪彤呢,凶手如何得知她做过援交?”

“也许是凑巧呢,汪彤援交的时候刚好被凶手撞见,或者凶手刚巧就是她援交的对象。”

“这就未免太巧合了。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汪彤无意间惹到什么人了,结果那人错手杀死了她,刚巧发案时间又和前两宗案子很接近,所以警察以为是同一个人干的呢?”

“我怎么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吗?”少女的眼神一下变得锐利,“刚才葬礼上,有两个女生说汪彤死前曾经在街头和人吵过架。当时你在旁边,显得很紧张,特别是她们说要报警的时候,你的身子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下。”

她露出一个别有意味的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天晚上和她吵架的人就是你吧。”

“你这人真的很奇怪,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奇怪的话,那我恕不奉陪。”

少女道:“我好像忘了告诉你,我和汪彤是多年好友了,经常一起玩,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你,也没听她提过你。你为什么要说谎,因为你做了不可告人的事,对不对?”

我开始痛恨自己说谎不打草稿,被人轻易抓住了把柄。

少女接着说道:“别担心,我没有揭发你的意思。如果你真的是凶手,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

少女站起身,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低声说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这件事很简单,就是——杀死我。”

千佳

最近,整个公安局的人都忙得焦头烂额。

“十二点凶手”一案经过各路媒体的渲染,在本市持续发酵,上头下了死命令,要警方务必在限定时间内破案。这几天,林正钟东奔西跑,到处寻找目击证人,希望可以找到一点儿有价值的线索,然而努力到现在,案子仍然毫无头绪。

深夜十一点半,刚刚问完证人的林正钟伸了下懒腰,打了个哈欠。

晚上,他好不容易找到了第一个受害者梁欢欢的男友,据她男友反映,梁欢欢在案發前已经和他分了手,理由好像是她搭上了一个有背景的后台。可当林正钟问他是什么后台,男人支吾了半天,只说好像是个当警察的。

这天晚上,林正钟和老王正在向罗局长汇报案情时,小顾突然进门,说了句:“林哥,你妹妹来咱局里了,说是给你送夜宵。”

林正钟皱了皱眉头:“和她说我在工作,没时间,让她先回家。”

这时罗局长摆摆手,语重心长地说道:“正钟,你先去外面把夜宵吃了,回来咱们再说吧。你这个人就是不懂人情,案子固然要紧,但是也不能怠慢了家人。你这样以后谁敢嫁给你呀,我还想介绍女孩儿给你认识呢。”

听罗局这么说,林正钟立刻起身离开了办公室。他走到外面,就看到林千佳孤零零地站在公安局门外,手里还提着一个盒饭。

林正钟径直走过去,把她拉到外面,在一棵树下坐定后,着急道:“大小姐,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这里不安全。”

林千佳怯生生地说:“最近你那么忙,我怕你吃不上饭。”

林正钟心里一下子软了,他接过妹妹递过来的饭盒和筷子,没几口就把妹妹精心准备的饺子吞了下去,随后又把饭盒递给她。

“我吃完了,你快点儿回家。”

林千佳默默接过饭盒,什么都没有说,在她转过身时,林正钟冲她喊道:“等我忙完这案子,应该会有几天假期,到时候好好陪你。”

话音刚落,林千佳的脚步倏然加快,没过一会儿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林正钟不由叹了口气。

回到局里,林正钟叫住了正要回家的小顾:“喂,陪我去查看一下汪彤的死亡现场,我想看看有没有新线索。”

小顾一脸为难:“我说林哥,你没搞错吧,这时间你是去找新线索还是去找鬼啊。再说了,这案子不是你和老王负责吗?”

“老王年纪大了,让他休息休息吧。”

随后,林正钟拉着不情不愿的小顾,来到了古亭路六星区。打开门,一股寒气立刻扑面而来。小顾打开手电筒,找到了墙上的开关。

灯一亮,林正钟环顾了四周,说道:“案发当天我在外地,现场搜查是你负责的吧。能说说当时的情景是怎么样的吗?”

小顾指着被清理干净的床:“我们接到报案的时间是一点半,我们来到这里差不多两点了。那女的尸体就在这张床上,是被掐死的。现场乱七八糟,地板上有明显被擦拭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她死后没多久就被发现了?”

“是死者男友发现的。他们当晚吵了架。过后他很后悔,过来道歉时发现了死者。”

林正钟仔细查看了四周,最后把目光放到了床边的书桌上,上面摆满了杂七杂八的书籍,大多是乐谱。他拿起一本翻了翻,里面空白的地方几乎写满了笔记,他不禁有些唏嘘。

这时,林正钟的目光注意到了书桌上一张小小的卡片。这是一张很普通的送餐卡,普通到取证的警察都没有留意到它的存在。

“陈记牛杂店,11月24日起正式开启送餐服务,满三十元免送餐费。”林正钟小心翼翼用镊子夹起了卡片,放进塑料袋。随后他拍了下小顾的肩膀,说了声:“今晚你辛苦了,我请你吃个夜宵。”

午夜十二点四十分,陈记牛杂店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顾客,两人走进里面,找了个比较干净的桌子坐下,点了两份牛杂米粉。

很快,两碗热腾腾的牛杂粉端上了桌,小顾迫不及待动起筷子,而林正钟则和老板攀谈起来:“你这家店是新开的?”

老板答道:“大概开了半个月。”

林正钟点点头:“有送餐服务吗?”

“有的。”老板走到柜台前,拿出一张送餐卡,递给林正钟,说道,“有需要打上面的电话就行了,最近我们有优惠,免送餐费。”

林正钟接过一看,果然和汪彤房间里发现的送餐卡一模一样。

这时,正在狼吞虎咽的小顾接了个电话,脸色瞬间变了,他急匆匆地朝林正钟说:“林哥,又出事了!刚才老王一直打你手机,可是你关机了。”

“怎么了?”

“十二点凶手又作案了,有个女孩子受到袭击,不过没有死,现在送去医院了。”

“我们快赶去现场!”

“林哥……”小顾欲言又止,“我觉得你还是快点儿去医院比较好。”

“怎么了?”

小顾犹豫了一下,努力挤出一句话:“受害者可能是你的妹妹,千佳。”

暗夜

向忠俊看着手机里和妻子的合影,内心一阵阵酸楚。

之前,他做过最坏的打算,哪怕他被枪毙或者是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他也要留下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孩子。只要有孩子,就还有一份希望。今天晚上,他没有做任何避孕措施,就将谢木兰抱上了床。

谢木兰对他突如其来的强硬,显得有点儿无所适从,她挣扎着说:“这,这是怎么了?”

向忠俊不停重复道:“给我生个孩子吧,我们生个孩子吧。”

说着说着,他的眼睛一下红了,泪水几乎溢出眼眶,看着妻子俊俏的脸庞,向忠俊脑海里全是汪彤死前的模样,还有自己上刑场被枪毙的样子。谢木兰盯着他,心不知不觉软了,她抱紧了他的头,温柔地说道:“既然要做父亲了,以后就要成熟点儿。”

她不再挣扎,放松了自己身子,准备迎接接下来神圣的时刻。

没想到向忠俊突然起身,坐在床头,喃喃道:“不行,我不能这样。对不起,木兰。刚才是我冲动了,我不应该勉强你。”

“怎么了?”

“没什么,我不能够这样自私。”

“向忠俊,你这是什么意思?”谢木兰感觉受到了捉弄,非常生气。

向忠俊还没回答,她已经抱着枕头出了卧房,卧室门啪的一声,他被关在了黑暗里。向忠俊呆坐在那里,喃喃道:“木兰,对不起。”

这一晚,他在床头整整坐了一夜,直到快要天明他才昏昏沉沉睡过去。隔天早上,当他昏昏沉沉醒来时,已经快要中午了。他走出卧室,屋内空荡荡的,妻子早已外出,他突然感觉内心特别空虚。

他換好衣服,刚想走出门,突然看见了门缝儿中夹着一张纸条。他疑惑地拿起纸条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纸条上面写着:我知道你做了什么,识相的话,联系我。纸条后面还留了一个QQ号。

本就战战兢兢的向忠俊彻底丢了魂,他思前想后,加了那个QQ号,发现那是个刚申请的QQ号,对方很明显是要隐藏身份。他发了个信息,过了好一会儿,对方终于回复了:“中午好,向先生。”

“你是谁?”

“知道你罪行的人。”

向忠俊开始紧张起来,可是转念一想,如果对方真要告发自己,是绝对不会来联系他的,于是他直截了当地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对方答:“你很坦诚,说明你知道狡辩是没有任何好结果的。那么我就直接说了,你的事我全知道,我最近手头紧,需要点儿钱。”

“我……我没钱。”

“没事,我暂时不多要你的,就五千。地点是玉山公园,时间是午夜十二点。”

“等等……”

向忠俊又给神秘人发了几条信息,却没有得到回应。他想,那天晚上他逃走后,一定有人进入了现场并在汪彤的尸体上刻了莲花标记,所以警察才会认为这是十二点凶手作的案。这个人和这个勒索他的人有什么关系?

他思忖许久,最后决定去赴约。他猜如果对方想对他不利,早就报警了。

那天晚上,谢木兰和往常一样加班,向忠俊独自一人焦躁不安地待在家里,等到十一点钟,他拿起装钱的信封,走出了家门。半个小时后,他来到玉山公园西面出口。

这个地方十分偏僻,他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然而过了半个小时,没有什么人出现,也没有人联络他。他掏出手机,那个神秘人的QQ头像是黑色的,并没有上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最后向忠俊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开始怀疑这一切,整个对话中,对方根本就没有说明他所谓的罪行是什么,或许这只是一次歪打正着的恶作剧?最终,他放弃了等待,顺着原路返回了家。

刚到家门口,他就收到了妻子的来信:“忠俊,我朋友出事了。我现在在人民医院,可能要很晚才回家,不要等我。”

向忠俊二话不说,立刻朝人民医院跑去。最近,他总是在想以后失去了谢木兰要怎么办?越是这么想,越放不下她,越放不下就越容易疑神疑鬼。他希望用眼睛证实,谢木兰并没有欺骗他。

到了市人民医院,向忠俊在四楼的急诊室外,看到了谢木兰熟悉的身影。他松了一口气,胸口的巨石瞬间放了下来,然而随后他内心又一紧,他看到了她身边坐着一个男人。

此时,林正钟弯着身子,双手捂着脸,好像很害怕别人看到他的表情,他颤抖着说:“木兰,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他一直是那么坚强,所以当他崩溃的时候格外让人同情。谢木兰越看越心疼,情不自禁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别这样啊,你妹妹一定会没事的,你千万不要太难过。”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千佳?”

“千佳路过的巷子,正对着几家发廊的后门,凶手应该是把她当成晚归的小姐了。”

林正钟的头埋得更低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她一个人走夜路。”

向忠俊看着他们,心一点点冷了下去。他站着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该过去,还是该转身离开。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谢木兰突然转过头看他,十分讶异地说:“忠俊,你怎么会在这里?”

“太晚了,我来接你回家。”向忠俊尽量让自己的突然到访显得合情合理。

“你丈夫?”林正钟抬起头,疑惑地问。

“是的。”

“那正好,你快回去吧。”

谢木兰又安慰了他几句,随后拉着向忠俊的手,往楼梯方向走去。下楼梯的时候,两人和一个匆匆上楼的胖子擦肩而过。当他们走过去后,胖子扭头偷偷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他就是那天谢木兰在大排档看到的王进。

出租车上,谢木兰紧紧扣住向忠俊的手:“你需要听我解释吗?”

向忠俊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本来就不需要解释什么。”

尽管如此,谢木兰依旧耐心向他解释:“正钟,刚才那位年轻警察是我一直联系的采访对象,他妹妹被十二点凶手袭击了,幸好有路人及时发现,不然可能就……”

“等等,你说十二点凶手又犯案了?”

向忠俊讶异地转过头,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一股寒意从他的头上直冲到脚下。凶手作案的同时,他却被叫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一个根本找不到目击证人的地方……

他突然明白了一切!

十二点凶手并不是要替他揽下罪行,恰恰相反,是要把一切罪行推给他!

W的日记

最近,我沉迷于和神秘少女的交流中。

初次见面,我鬼使神差地和她交换了微信。

“你微信名字好简洁,就一个字:佳。”

“你不也是吗?就一个字母:W。”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聊天,并且很快就熟络起来。

很快,她向我坦白提出如此奇怪要求的原因。

三個星期前,她被查出患了癌症,胃癌。医生说她只有不到一年的生命。

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能确定汪彤的死不是十二点凶手干的吗?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知道十二点凶手的真面目。”

我问:“你知道?”

她说:“他是我一个很亲密的人。所以我打算帮他做点儿事。”

我一下领会了她的意思:“你让我杀了你,想帮他脱罪?”

她说:“是的,如果我遇害了,警察绝对不会怀疑是他干的,因为我是他最重视的人。而且嘛,我会选择在他有绝对的不在场证明的时候死去,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

我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嫁祸给我。”

她说:“这个你放心,警察抓到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而且……你没有选择。”

我犹豫了很久,又问:“你为他做了这样的牺牲,他是你男友吗?”

她说:“请不要再问了。我把你当朋友,也想把你介绍给身边人认识,所以我不会告诉你他的真实身份。”

认识一个星期后,她主动约我出去玩。我到了约定地点,看见她身边站了好几个年纪相仿的人,才知道这是朋友聚会。我默默跟在一群人后面,既敏感又自卑。好在他们知道我是佳新认识的朋友,也没有过多在意我。整个过程,我小心翼翼地盯着围绕佳身边的朋友,心中暗想,他们中的某个人,是不是就是十二点凶手呢?

令我意外的是,我一度以为佳是个冷漠奇怪的女孩儿,没想到她在现实中十分开朗。这个小群体是以她为中心的,不管去玩或者休息,都是默认她提出的建议。

到了傍晚,大家都玩累了,佳主动提出要我送她回家。和最后一个朋友告别后,佳收回了笑容,她撩了撩头发,说道:“准备好了吗?”

“那么快?”我有点儿讶异。

“已经很慢了。”她笑着说,“我都不介意,你害怕什么?拿出你杀汪彤时的勇气就好了。”

“你误会了,我并没有……”

那天晚上我是做了坏事,可是我只是用木棒打伤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的路人而已。

可是最后,我还是没有说出真相。

也许在内心里,我确实渴望一次真正的犯罪。

我掰起指头,想了想,如果她的计划成功,这件连环杀人案就有三个凶手。杀害前两个妓女的十二点凶手,杀害汪彤的凶手,以及我……就像是蜘蛛结网一样,无数根线织成一张严丝合缝的网,笼罩着城市。而我,到底是不是蛛网内的猎物呢?

台风之前

公安局内,刑警小顾正在向林正钟汇报情况:“受害者林千佳出事的地方在丁字巷口,离上个被害者汪彤所居住的古亭路不远,所以可推测凶手最近一直在这一带寻找下手目标。案发当时,目击者李大爷刚好路过巷口,他听到巷子里有动静,就进去想看个究竟,结果就看到有个人影匆匆逃向巷子另一端,可是因为当时太黑,看不清楚,随后他感觉自己踩到东西,他急忙掏出手机,借手机屏幕的光,才看到地上躺着个人。”

小顾偷偷瞄了下林正钟的表情,见没有明显变化,才继续道:“凶手掐晕千佳后,对其身体进行了虐待,经检查,全身有十五处皮外伤,但没有致命伤,也没有性侵犯的痕迹。另外,凶手在千佳的下腹部,用刀刻了一朵莲花,和前几宗凶杀案中出现的莲花完全一致。”

小顾说着递给了林正钟一张照片。林正钟接过一看,照片中,千佳下腹部的莲花伤口滴着鲜血。他不敢多看,立刻放下了照片。

林正钟说道:“那个目击者李大爷你要认真查下,他为何深夜待在巷口,有些不合常理。”

“我早就查过了,李大爷是想去接下夜班回家的女儿。”

即使家人遭遇不幸,林正钟依然保持着冷静的头脑。这份克制,让小顾对他既敬佩又心疼。

正说着,罗局长从外面进来,看到林正钟,直截了当地说:“正钟,我给你个任务,你立刻回去陪你妹妹,至于案子,我交给老王负责。”

“为什么?”

罗局长语重心长地说:“千佳是个好女孩儿,这次她遭遇不幸,我感到很痛心。而且这次凶手失手了,他很有可能继续把目标对准千佳,毕竟千佳是唯一的幸存者,很可能看到凶手的真面目。”

“可是……”林正钟不得不认同罗局长的判断,却依然有些犹豫。

“放心吧,正钟哥,案子交给我们就行了!”小顾拍着胸脯保证道。

自从当警察以来,林正钟第一次提前回家。他刚走到楼下,小区里的几个大妈不约而同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他,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他有些黯然,这两天千佳的遭遇已经传得小区里人尽皆知。尽管她是受害者,但因为凶手专门针对妓女,所以现在到处都是风言风语。

以后千佳要怎么办?林正钟暗暗责备自己,当晚如果能早点儿回家,也许她就不会遭遇这样的不幸。

他一进家门,就看见千佳抱着枕头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好像睡着了。

林正钟走过去,轻轻撩起妹妹的刘海,关切地问:“千佳,今天精神还好吗?”

千佳睁开眼,喃喃道:“哥,我怕。”

林正钟摸摸她的额头:“没事的,有哥哥在你身边。”

这时,林正钟的手机响了。

“喂,哪位?”

“是林警官吗?我叫向忠俊,是谢木兰的丈夫。”

“哦。”林正钟颇有些意外。他刚想问有什么事,没想到对方一阵沉默后挂了手机。

“莫名其妙。”林正钟一头雾水地放下手机。

这几天,向忠俊每天都活在煎熬之中。

那天以后,那个神秘的勒索者再也没有联系过他。这从某种意义上证实了他的猜想,勒索者是想嫁祸给他。

这一夜晚饭后,谢木兰早早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沉默无语。向忠俊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此刻他却不能向她坦白。

他坐在床边,百无聊赖地盯着电视机里的节目。

谢木兰面无表情地说道:“决定了吗?”

向忠俊狐疑道:“決定什么?”

谢木兰说道:“前天夜里,你到医院说要接我,其实是对我不放心吧。”

向忠俊没有回答。

谢木兰苦笑道:“既然失去了信任,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我也不怪你,是我做得不好。”

“木兰,对不起……”

向忠俊握住谢木兰的手,她顺势躺在他的怀里,两人紧紧相拥,他顺手拉灭了灯,黑暗中,他听到她的啜泣声。

这一夜,一场突如其来的台风席卷了整个天东市。在这场风暴的中心,有一股凝结的杀意,正在蠢蠢欲动。

W的日记

计划出问题了!

怎么办?怎么办?

昨天,我和她策划了很久,最终决定就在今晚动手。动手的地点就在古亭路不远处的丁字巷。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她显得从容不迫,可能害怕我会犹豫,她不断安慰我,没事的,警察找不到你的。丁字巷周围我来来去去看了好几遍,附近基本没有人,也没有什么摄像头。

“记住,做得逼真一点儿。”

我狐疑地盯着她,问了个很幼稚的问题:“你不怕疼吗?”

她坦然地笑道:“所以你动手的时候要利落点儿,别让我太痛苦啊。”

正义的制裁我已经听得太多,我希望可以看到一次邪恶的胜利。如果计划成功,这次罪行将由那个神秘的凶手承担。

事到如今,我唯一可惜的只有佳了。我很好奇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谁,能让她这样豁出去。

十一点刚过,我匆匆跑出家门,来到约定的地点。没想到佳来得比我更早,见到我的第一眼,她说:“时间还没到,你可以过一会儿再来。”

我说:“一定要掐准时间吗?”

佳点点头,说:“凶手都是在十二点作案的,这点不能搞错。”

于是我们耐心等了差不多半个钟头,佳才终于说:“可以了。”

随后,她很快脱下了衣服,在月光下她的身体分外皎洁。

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佳拿出手机,上面是一张莲花图像:“你用刀照着图像,在我腹部这里刻上莲花,要尽量弄得像一点儿,还有下手轻一点儿,我怕疼。”

随后她躺在地上,我小心翼翼举着刀,在她小腹部刻下一朵莲花。整个过程中,我不时听到她细微的呻吟。等划下了最后一刀,我已经满头大汗。

“还有,在我身上多弄点儿伤痕出来,让我尸体看上去像被凌辱过的样子。”

我点了点头,先是用刀在她光滑的身体上轻轻划了几下,又掐了几处淤青,说真的,这和我平日里敲别人闷棍的感觉完全不同。那种感觉更刺激,更加让人有种强者的快感。现在的我,操控的是一条生命。这么一想,我下手更重了。

千佳的呻吟声越来越频繁,最后她终于忍不住道:“动手吧,不过别用刀,我想死得完整点儿。”

当激动的我用双手掐住她的脖子时,我突然听到一声怒喝:“你是谁,在干什么!”

我吓了一大跳,整个人瞬间陷入慌乱之中,在这个时间点,这条巷子里还有其他人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来不及思考,我转身向巷子的另一出口跑去。

计划就这样被打乱了。

失踪

自从当了警察后,林正钟很少有这样悠闲的时刻。

此刻他系着围裙,做着妹妹最爱吃的水煮鱼。他熟练地将鱼刮鳞剖腹,放进锅里,做鱼的同时,还不时回头望着客厅,仔细留意着妹妹。

林千佳最近的精神好了很多,就是没有了往日的活泼,整天除了对着窗外发呆,就是翻着家里那些老掉牙的漫画书。

还好现在有时间,他没事就可以坐在妹妹身边,给她讲一些自己破案的故事,就好像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光一样。

林正钟刚刚把一大盆水煮鱼放到桌上,门铃却意外响了。他开门一看,是小顾和老王。

“正钟哥,这几天休息得如何?千佳最近还好吗?”

回望客厅,林正钟发现妹妹已经跑回了房间,只好先招呼两人坐下。

“我妹妹现在很怕见生人,如果你们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老王说:“我们查到一些很重要的线索,而你现在又是当事人,我们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和你说说。”

“有啥线索?”

“就是你上次说的那家牛杂店……”小顾难掩兴奋的神态,“那家店刚开不久,直到上个月中旬才招够人手,正式开启送餐服务是在25号。而送餐卡是在汪彤遇害的那个晚上,也就是11月24日晚上八点才送到牛杂店里的。也就是说,这张卡出现在凶案现场,表明了凶手很可能在24号晚八点后去过牛杂店。”

老王接着说道:“最近那条街因为盗窃事件频发,许多商家都装了摄像头,包括那家牛杂店。我们看了案发前的录像,发现有个人特别可疑。这个人从牛杂店出来后,到旁边便利店买了一盒保险套。这个在便利店的录像中能清楚看到,而且录像中他的模样还算清楚。”

林正钟立刻明白了他们的来意:“所以你们是想让千佳指认下?”

老王迟疑了下:“不过千佳精神不太好,我们也不好勉强。”

林正钟看了下录像,突然坐直了身体:“怎么是他?”他心中暗自惊叹道。

录像里的人,正是谢木兰的丈夫向忠俊,几天前他还莫名其妙地接到这个人的电话,当时他还以为这人是怀疑他和谢木兰的关系,前来质问的,如今想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老王,小顾……我妹妹这会儿状态不好,等她情绪好些了我让她看一下。”

“好的,有什么消息您给我们打电话吧。”

两人走后,林正钟先是看了下手机的通话记录,随后,他拨通了谢木兰的手机。

晚上七点,林正钟早早到达了约定好的小餐馆,他刚坐下,谢木兰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他眼前。看到一脸严肃的他,谢木兰笑着问:“林大警官,今天怎么主动请我吃饭,有啥目的啊?”

“没什么,以前你经常请我吃饭,今天我还个人情嘛。”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木兰拿起菜谱,摆出要宰林正钟一顿的架势,但点的都是餐馆里最便宜的家常菜。

林正钟一言不发,菜上来很久,他却连筷子都没碰过,只是默默喝着啤酒。谢木兰很快发现他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今天你看上去好奇怪,是不是你妹妹又出什么事了?”

林正钟突然道:“木兰,你觉得我值得信任吗?”

谢木兰点点头:“当然,人民不信任警察,还能信任谁?”

林正钟道:“那么我问个问题,你觉得你丈夫如何?”

谢木兰疑惑道:“他人很好啊,为人和善,又顾家。”

林正钟道:“你和他结婚这么久,有没有发现他异常的地方,比如受过什么刺激,有暴力倾向什么的?”

谢木兰茫然地摇摇头:“他很温柔也很听我的话,为什么要问这个?”

林正钟舔舔嘴唇,迟疑着说道:“你们夫妻生活和谐吗?我记得你结婚时间不短了,还没有孩子,是不是他那方面有障碍?”

谢木兰的脸一下变得通红,她疑惑地盯着他,仿佛不敢相信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她放下筷子,认真说道:“林警官,我没想到你是个这么无聊的人。我觉得我们以后不用见面了,我先走了。”

这时一直低头的林正钟终于忍不住,低声说道:“木兰,你的丈夫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起身离开的谢木兰僵住了。

他抬起头,看见她的脸色由红转白,她盯着他,一脸难以置信:“林警官,我知道你妹妹出事你很伤心,可是你也不能随便栽赃人啊!”

“我是这种人吗?”

“你有证据吗?”

“我没有证据的话,还会在这里和你聊天吗?”

谢木兰重新坐在他对面,她身子不停颤抖,一言不发。林正钟默默看着她,眼中浮现的却是妹妹千佳的影子,他咬了咬牙,生硬地说道:“希望你可以配合下。”

良久,谢木兰道:“忠俊他……这几天有点儿奇怪。他今天很早就出门了,我出门的时候他还没有回家。”

认识那么久,林正鐘这是第一次送谢木兰回家,途中,他尝试握住了她的手,她没有拒绝。

到了谢木兰的家,她咬着嘴唇道:“待会儿如果见到他,能不使用暴力吗?”

林正钟道:“如果真是他干的,我希望他能够自首,争取从宽处理。”

谢木兰鼓起勇气打开房门,里面一片漆黑,并没有向忠俊的影子。

向忠俊没有回来。

他失踪了。

真相来临之前

天东市连环杀人案暂时告一段落。

警察通过对比,发现送餐卡上遗留的指纹,汪彤住处的楼道里留下的脚印,和向忠俊完全一致。

这些天,谢木兰不仅要忍受失去丈夫的痛苦,还要面对附近邻居的指指点点。如果不是林正钟,她也许还要面临受害者家属的骚扰。

几天前,林正钟突然来到谢木兰家,看到满脸憔悴的她,关心地说:“也许这样说有点儿不合适,不过最近你别待在家里了,案子结果公布后,受害者家属一定会过来闹。这段时间你先避避风头,如果你不介意,就住我家吧。”

谢木兰疑惑地问:“你要我和你住一起?”

林正钟掏出钥匙,塞在她手里:“你住我家,顺便帮我照顾下妹妹,我住单位。”

谢木兰看了他半天,最后掏出自家钥匙给他:“我家离公安局比较近,你住我家帮我看家吧。”

“没问题。”

林正钟接过钥匙,二话不说就塞进了口袋里。

来到林正钟家第一天,她就撒了个小谎。她自称是林正钟的女友,过来帮他照顾妹妹。不得不承认谢木兰是个很有亲和力的人,没过几天,她就和千佳熟络起来,两人一起吃饭,看电视,有时还一起逛街。

这天,林正钟一到公安局,就被罗局长叫进了办公室,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批评:“林正钟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居然让嫌犯家属住进你家,这要是被记者知道了,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会不会认为你和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我们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了。这几天她情绪一直不好。那些受害者家属有多难缠您也不是不知道。我只是帮一点儿忙而已。”

说罢,他低着头,默默等待着批评,没想到罗局长反而冷静下来,他看了看林正钟,叹口气道:“也许真是遗传吧,你做事真的和你老爸一模一样。不过,你要记住你爸爸的教训。”

罗局长的话其实没有错。林正钟的父亲曾是罗局长的同僚,是位充满正义感的警察。那一年他侦破了一件抢劫杀人案,凶手被抓后,剩下母亲无人照顾,好心的他特地将凶手的母亲接到家中,悉心照顾。没想到这个老妇因为儿子被抓心怀怨恨,竟然偷偷在饭菜里下了老鼠药。结果,林正钟的父母双双被毒死,只有在学校寄宿的他和一向挑食的林千佳幸免于难。

这段回忆,一直是他不愿意触及的。

晚上七点,林正钟拖着疲惫的脚步挪回了家。一进家门,就看见千佳一个人在看电视,他问:“木兰姐姐呢?”

千佳嘟囔道:“不知道,她出去了。”

林正钟道:“她有没有说去哪里了?”

林千佳摇摇头,“下午王伯伯过来,说要让我指认下凶手。后来看到了木兰姐,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木兰姐很生气,就走了。”

“这老王……管什么闲事!”林正钟刚脱下鞋子,立刻又穿上了,他出了门,匆匆往谢木兰家走去。他知道她现在只能回家,可问题是,她家的钥匙还在他手里。他赶到木兰的住处,却没有发现她的影子。他只好开门进去,坐等她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谢木兰依然没有回家。林正钟第五次掏出手机,却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他只好起身来到书房,找充电器给手机充电。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电脑桌底下露出一个书角。他蹲下看了一眼,手指伸进里面,掏出来一个笔记本,他拍了拍上面的灰,当他打开看到里面的内容时,人一下子呆住了。

这是向忠俊的日记。

这里面的记录令他难以置信,甚至动摇了他对案子的认识。

谢木兰

此时此刻,谢木兰在江边无言地游荡着。

时值秋天,晚风微冷,她不由蜷缩起身子,开始后悔不应该把自家钥匙交给林正钟了。

四个小时前,她睡了一场午觉。醒来后,她伸了伸懒腰,刚打算整理房间,没想到走出门就看到客厅里坐了一个人。谢木兰认识他,这是林正钟的搭档,老王。

他坐在千佳旁边,拿着手机,不停地问:“千佳,你看看,那天晚上袭击你的人是不是他?”

这时,老王抬头看见了她,颇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没等她回话,千佳已经开口:“王伯伯,她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啊,你没见过吗?”

老王的神情一下严肃起来,他起身走到谢木兰跟前,缓缓道:“能借一步说话吗?”

谢木兰无法拒绝,只能跟他来到阳台上。

“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我丈夫出事了,林警官怕我被受害者家属骚扰。而且,我也害怕被媒体骚扰,你也知道我本身就是記者,这个行业我太清楚了。”

老王转过头,认真地说:“正钟是个好警察。可是他毕竟是个未婚男人。和一个年轻貌美的女性住在一起,难免让人联想……”

谢木兰脸一紧:“你认为我会勾引他阻碍司法公正?”

老王缓缓道:“如果有什么冒犯,我向你说声对不起。可是你毕竟是嫌疑人的家属,如果被其他人看到,万一案子出什么问题,正钟真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谢木兰沉默了,半晌她才慢慢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临走时,老王又补充了一句:“千佳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别告诉她,留个好印象。”

在江边,谢木兰越想越悲愤,最后忍不住流下泪来,她内心骂道:“向忠俊,你这个王八蛋到底去哪儿了?!”

夜色愈来愈深,她觉得林正钟差不多该回家了,想回去拿钥匙,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声嘶哑的声音:“木兰。”

她浑身一激灵,转头一看,就看见自己丈夫的身影。向忠俊穿着一件又脏又破的大衣,脸上长满了胡子,为了怕被人发现,他把头缩在大衣里,整个人看上去非常颓废。谢木兰一阵心疼,刚想张嘴叫他的名字,没想到他说:“嘘,小心被别人看见。”

谢木兰立刻住嘴,向忠俊舔舔嘴唇道:“木兰,帮我买点儿吃的好吗?”

这些天,向忠俊一直住在江边空地上一间偏僻的小木屋里。小木屋原本是一个流浪汉搭建的,后来流浪汉失踪了,小木屋就一直闲置下来,这里成了向忠俊的避难所。

谢木兰看着疯狂啃着面包的丈夫,心理五味杂陈,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没过多久,向忠俊先开口了:“木兰,这些日子我没离开这座城市,一是害怕暴露信息,二是放不下你。”

谢木兰此时最想知道的是事情的真相,她问:“忠俊,十二点凶手是你吗?”

向忠俊低着头,犹豫半天,说道:“汪彤的死……是我干的。”

谢木兰的最后一丝期望瞬间破灭,她扑过去照着他的脸甩了一巴掌,哭着道:“你这个混蛋!”

向忠俊默默忍受着她的捶打,等到她打累了,他才说道:“木兰,这件事比你想得复杂。”

“去自首吧。”

“已经来不及了。”向忠俊痛苦道,“一切都太晚了。木兰,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只是杀了汪彤,而且是误杀。其余的两件案子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认为汪彤是十二点凶手杀的,但现在那个十二点凶手嫁祸在我身上了。”

“你说什么?”谢木兰听不明白向忠俊的饶舌。

向忠俊刚要解释,木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冷漠的声音:“不管有什么事,还是回公安局解释吧。”

屋内两人同时站了起来,向忠俊颤声道:“是谁?”

屋外的人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来人是老王。

老王看了下谢木兰,嘴角微微一翘:“我就知道你丈夫会来找你。”

谢木兰咬着牙道:“你跟踪我?”

老王掏出手铐,走过去,严肃道:“向忠俊,我们现在怀疑你和一宗连环杀人案有关,想请你回去调查,请配合。”

“不,我不能去公安局!有人想害我!”

向忠俊想逃,却被老王死死抓住,他拼命挣扎,高声喊道:“木兰,帮帮我,我不能被抓,他们要害我!”

他的话惊醒了谢木兰,她出于本能地跑过去,使劲儿推了下老王,大声喊道:“忠俊,快跑!”

向忠俊趁此机会挣脱了老王的手,夺门而逃。老王奋力推开谢木兰,跑出木屋外,却已经看不见向忠俊的踪影。他回到木屋,看到瘫软在地的谢木兰,气急败坏地吼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包庇你丈夫,他是杀人凶手!”

谢木兰蜷缩在地上,泪流满面,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后悔。

这时,老王掏出冰冷的手铐,铐在她瘦弱的手腕上:“谢木兰女士,你妨碍公务,现在你得跟我走一趟。”

他刚铐住谢木兰,就听见背后有人道:“老王,放了她吧。”

老王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正钟已站在门口。

他惊讶道:“正钟,你怎么在这儿?”

林正钟掏出即将没电的手机,上面是谢木兰二十分钟前发来的一条信息。

“抓人这么重要的事儿,为什么单独行动?”

老王面无表情地说道:“正钟,你和这女人的关系,局里上下都知道,我怕你太为难……”

林正钟耸耸肩,指了指外面:“我们去外面谈吧。”

老王道:“求情就不必了。”

林正钟道:“放心,我不会为她求情。”

他走过去,脱下了大衣,披在颤抖不止的谢木兰身上,温柔地说道:“我很快回来。”

真相

小木屋外,一片荒凉,月亮孤单地悬挂在天上。

林正钟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递给老王,问道:“我们多久没单独聊天了?”

老王道:“记不清了。”

林正钟说:“所以我们开始不了解彼此了。”

老王疑惑地盯着他:“什么意思?”

林正钟吐出一口烟,缓缓道:“我们谈谈案子吧。首先就是汪彤的死,为什么我们会认为是十二点凶手干的呢?”

老王道:“因为遇害时间和前两起案子一样,受害者身份同样是妓女,最重要的是,受害者小腹部都被刻上莲花形状的标记。”

林正钟道:“这几个受害人还有个共同点,没有被性侵犯的痕迹,包括我妹妹在内。也就是说凶手作案很大可能是因为极度痛恨妓女这种职业,而非为了满足兽欲。可是问题来了,向忠俊当天吃完夜宵,特地去便利店买了盒保险套。这个举动很明显表示出他是为和某位女性发生关系做准备的。这点并不符合十二点凶手的特征。”

老王摇摇头,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道:“这你就太天真了。许多变态杀手都有很特殊的性癖好,并不能用常人的行为去推断。他杀害妓女并不是不想发泄兽欲,只是没有采用性侵这种方式。而且向忠俊这个人性格軟弱,这样的人可能平日里过得极度压抑,他们需要一种不会反抗的东西来满足他的控制欲。”

林正钟点点头:“可是作案地点也不对。前两起案子,地点都选在偏僻处,但是都离交通方便的大路不远,尸体不容易被发现,而且凶手顺着人流多的道路逃跑,很容易掩盖逃跑的轨迹。可是偏偏汪彤这个案子,却选在出租屋内。凶手不怕被人撞见吗?而且还留下了重要的线索。为什么偏偏他在这一次如此不小心?”

老王声音倏然增大了:“正钟,如果你是想为向忠俊开脱,我建议你等他归案后再说,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

林正钟叹了口气,转头望着老王:“其实我有个想法,向忠俊确实是杀害汪彤的凶手,可他不是十二点凶手,真正的十二点凶手另有其人。”

老王愣住了。

林正钟道:“如果是有人把汪彤的死,伪装成是十二点凶手干的呢?可是从汪彤遇害到她尸体被发现,也就一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发现并迅速伪装好现场,到底会是什么人,他又是如何第一时间得知汪彤被杀的呢?”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一下锐利起来:“最关键的地方,是死者身上的莲花标记。这个我们一直没有对外公布。也就是说,知道凶手会在死者身上刻什么标记的,除了凶手本人,就只有警察。而且只有警察,接到报案后,能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并在她的尸体上刻下莲花标记。”

老王显得很无力:“正钟,我看错了你,我没有想到你早就中了那个女人的毒,为了替她丈夫开脱,什么话都敢说,竟然怀疑起自己的弟兄。”

林正钟心里五味杂陈,过了很久,他终于说道:“老王,我想你今天精力都花在跟踪谢木兰身上,应该没回局里。所以你并不知道关于这个案子的最新进展。”

“有问题吗?”老王狐疑地盯着他。

林正钟顿了一会儿,又道:“其实,向忠俊也不是杀害汪彤的凶手。当时他只是把她掐晕了,并没有杀害她。是他自己心虚,以为自己杀了人。”

“那……汪彤是怎么死的?”

“向忠俊离开后,之前和她吵架的男友又跑来找她,他看见被掐晕的汪彤,见她赤身裸体,知道她又做了援交,一气之下,把她掐死了。”林正钟把烟头扔向了远方,“汪彤男友杀完人后,一直备受良心谴责,今天下午,精神濒临崩溃的他到公安局自首了。据他所说,他掐死汪彤后,又装成发现尸体的样子报了警,整个过程,他并没有看见汪彤腹部有什么异样。”

“怎,怎么可能……”

“案发当时,我和咱们队里的大队人马去外地处理一起电信诈骗案。局里人不多,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就你和小顾吧。小顾年轻莽撞,你大概会让他去外面维持秩序,防止其他人进来。”

“我没有杀人!”老王有气无力地说。

“我相信你。”林正钟看着老王,“你是在维护某个人,对吗?这个人对你很重要。”

老王没有说话。

林正钟掏出手机:“这手机还有点儿电,也许你该问问你的孩子。”

“不要,千万不要。”老王连忙制止,他痛苦地哀求说,“求求你,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自首吧。他还没到十八岁,请你给他一个机会。”

林正钟收起了手机,拍拍他的肩膀道:“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自首吧。”

“王进他……其实很可怜,他不是故意的……他有精神障碍。”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杀人的?”

“我在他房间里搜出过带血的刀和衣服。那小子直到现在都不会自己收拾房间。”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你一直给他打掩护?难怪这几起案子进展那么慢。”

“没有办法,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甚至不敢和他说我知道他的行为,因为我怕他会跑,他一直都恨我是个警察,恨我害死他妈妈。”

老王擦了下眼睛,颤声道:“你应该能理解,因为你也经历过。很多年前,我抓了一个犯事儿的流氓,把他送进了监狱,没想到他的相好,一个妓女,来报复我的家人,有天凌晨,她潜进我们家,拿刀捅死了我妻子。”

林正钟突然眼睛一热,当年看到毒死自己双亲的那位老妇的时候,那种痛恨的感觉,即使到现在依然没有消退。

“他听到声响跑出房间,看到妈妈躺在血泊里,凶手拿刀站在她旁边,他死命过去抓住凶手,还将她衣服扯下了一块。然后他看到了杀她妈妈的妓女腹部文着一朵莲花。王进他一直活在那段记忆里,在他看来,那些妓女都是杀害他妈妈的凶手。”

“可是他伤害的千佳,和他也有一样的经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老王低声说,“那晚他出去,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会找上你妹妹。我当时只顾着引开向忠俊,让他没有不在场证明。”

林正钟略微有些惊讶:“你很早就盯上向忠俊了?”

老王苦笑一下:“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没耐心看录像。在汪彤死的次日,我就在附近商店外面装的摄像头里看到了向忠俊仓皇逃跑的样子。当时我偷偷删除了那一段,并开始想办法寻找他。没想到,没几天我就在公安局门口碰上他了。现在想想,他当时应该是来找谢木兰的吧,当天她不是约你去大排档吃饭嘛。”

“当时王进没带钱,最后还是我帮忙付的。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按理说去大排档吃饭都不是一个人,为什么他身边没有其他人,难道……”

老王苦笑道:“是的,本来我们是约好一起吃饭的,可是我看到了向忠俊,为了跟踪他,就把儿子扔在大排档里了。”

林正钟略微有些惊讶,那次平常的接触,现在看却是几个当事人的交汇点。

“我们回公安局吧,要不要给我戴手铐?”

“对不起,老王,我要坦白个事儿。刚才我是骗你的。汪彤男友自首的事,是我瞎掰的,凶手确实是向忠俊。你知道我没有证据,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

老王一愣,回过神后苦笑道:“看来我真是老眼昏花了,连你说谎都没有看出来。”

林正钟道:“不是你老了,而是因为你是个警察,尽管你犯法了,可是你内心依然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所以你才会轻易相信了我的话。”

“谢谢。”

将谢木兰安全送回她的住处,林正钟和老王默默回到了公安局。刚进公安局大门,就看见小顾从里面出来,他看到两人,忙说:“老王,你去哪儿了,刚才你儿子过来找你。”

老王淡淡地说:“我是来自首的。”

小顾不明所以道:“说啥呢?你儿子没找到你,以为你在林哥家,还问我要了林哥地址。你们要不要过去找他?”

小顾刚说完,两人脸色瞬间都白了。

“你说什么!王进去我家了?”

还没等小顾回话,林正钟已经冲出了公安局。他拼尽全力往家里跑去,内心不停喊道:“千佳,你千万不要有事,千佳,你千万不要开门!”

林正钟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疯一样跑回家,刚到家门口,他就发现家门虚掩着,他心里大喊不妙,连忙冲进去,大喊道:“王进,你不要乱来,不要伤害我妹妹!”

然而里面的一切却让他始料未及,在客厅里,王进躺在血泊中,头上的窟窿不停往外涌出鲜血,在他旁边,躺着一根孤零零的木棒。

林正钟走上前,就看见千佳蜷缩在角落,看到他,她大声喊道:“哥哥,就是这个人,当天就是他袭击我,他又来找我了,哥哥你救救我,我不是故意打他的!”

W的日记

案子过去有些时候了,我又一次来到佳的家里。

关于案子后续的情况,那个姓王的老警察在拘留所听到儿子出事后,一夜间头发全白了。對于他的下场,许多人虽然觉得惋惜,却也认为是罪有应得。如果不是他包庇儿子,也许就会少几个受害者,他儿子也不会死。至于向忠俊,后来在妻子的陪同下自首了。

对于我的突然到访,佳似乎没有觉得意外,寒暄几句后,她直截了当地说:“说说你来的目的吧。”

我坦然地说:“其实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会是林正钟的妹妹。”

佳笑了:“我第一次知道你的身份,也很惊讶。”

我直接进入正题,冷静地说:“老实说,知道王进是凶手后,我就觉得很不对劲。因为他又矮又胖,性格似乎也不是讨女孩子喜欢的那种,这样的人,并不太可能让女孩子为他付出生命。当然,这可能是偏见。但是随后有一件事让我确定你在撒谎。你住院时,医生帮你检查过,你根本就没什么绝症。”

佳点点头:“然后呢?”

“但是,你确实和王进有接触过。不是因为爱,而是你们有共同的经历。作为警察的家属,王进的母亲遇害,你的父母双双惨遭毒杀,警察这份特殊的职业,导致你们过早失去亲人,这种相似的人生经历让你们有了共同的语言。到了叛逆的年纪,这份仇恨在你们心中无限放大。你失去了父母,而你哥哥依然当了警察。我想你一定很寂寞吧,他时常不在你身边。”

我认真地说道:“因为你们太过相似,所以你们有没有共同犯案的可能性呢?三宗杀人案,第一和第三宗案子分别是王进和向忠俊干的。那么第二件案子呢?从常理判断,第一个妓女被杀后,其他妓女应该会有所警觉才是,可凶手很快又犯案了。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这么想,第二宗案子的凶手是个让人很容易放松警惕的人,即使把人约到很偏僻的地方,也不会引人怀疑。比如,大家一般认为变态凶手是男性,而事实上却不是。第二个受害者李冰是被毒死的,下毒这种手段,很少会是男性干的。”

佳说:“你说的这些没有证据。”

我点点头:“是的,我没有证据。所以我没打算告诉警察,这只是我的想法而已。警察一度认为,三起案子凶手都是同一个人。而事实上,凶手是两个人甚至是更多。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其中一个凶手被抓,在他不开口的情况下,其余两个凶手是不是有脱罪的可能性?老王选择向忠俊,而你则选择了王进。”

我继续说:“这就是你找我的真实原因。你希望有个人配合你演戏,把你打扮成受害者。可是这很冒险,因为我说不定真的会杀了你。所以你才选了丁字巷作为行凶地点,对吧?那天晚上,你和我说要先在身体上留下许多伤痕,其实你是想拖时间。因为你知道住在附近的李大爷接下夜班的女儿时会路过巷子。这样一来,大家都会认为是凶手没来得及行凶就被发现,让你侥幸活了下来。作为配角的我,也差点儿被骗了。而事发之前,你找了个借口把王进引出门,让他的不在场证明模糊不清。”

我刚说完,千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接着说。”

“你顺利变成了受害者。可这不是你的最终目的。你真正的目的是杀人灭口!”

这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杀人案,她光明正大地杀了人,可是所有人都觉得这看似柔弱的女孩子是正当防卫。

千佳喃喃地说:“如果你也是三个凶手之一,事后你为了脱罪,也会闭口不谈。在这种双赢的局面下,我绝对不会被你揭发。”说罢她叹了口气,“可是我还是想错了,你并不是杀害汪彤的凶手。”

我笑了笑:“是的,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事实上能接受你那样疯狂建议的,就不是正常人。你猜错也是很正常。”

“不过嘛。”我站起身道,“像你这样的人,我一辈子再也不想遇到,所以,拜拜了。”

直到現在,我们还不知道W的真名。

责任编辑/张璟瑜

分类:侦探与推理 作者:黄雨青 期刊:《啄木鸟》2021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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