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干脆把他干掉吧!”
想起要之助这个男人的可恨之处,以及昨晚发生的不愉快,藤次郎就怒火中烧。但他只不过是把自己内心的烦闷不自觉地说出来,发泄一下而已,并没有真的想干掉要之助。
藤次郎大约从一年前开始,在新宿的一家餐馆——N亭做厨师,并一直寄宿在店里。
到目前为止二十三年的人生中,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肆意玩乐的乐趣。实际上,他是这地方少有的当厨师的青年。而且他喜欢读书,一有空就孜孜不倦地阅读法律方面的书籍。
虽然现在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厨师,但藤次郎并不满足于此,他梦想有一天能成为律师,站在法庭上口若悬河地辩论。因此,工作繁忙没有时间去学校学习的他,搜罗到了某大学至今为止所有的法律课程,努力自学法律知识。
藤次郎这种如此踏实、认真的青年,店主很赏识也很信任他。所以,即使今天不是餐馆定期休业的日子,他也能顺利地请到假来浅草公园散心。
但是,不会花天酒地、也不擅长与人打交道的藤次郎,最近却开始体会到了恋爱的滋味。他也是人,而且还是一位涉世未深的青年,所以这很正常。
藤次郎喜欢的对象也在N亭工作,名叫美代子,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她来店里八个月了,在此之前,在其他很多店里工作过。但是,她还从没遇到过像藤次郎一样工作认真而且前途无量的厨师。
藤次郎在美代子刚来店里工作不久时,就开始偷偷喜欢她了,之后便慢慢变得情难自已、心烦意乱。但是,他向美代子表白却花了很长时间,当然,换做是谁向别人表白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只是对于既死板又实心眼儿的藤次郎来说,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等到总算倾吐了自己的爱意,藤次郎便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早点儿说,那样的话,美代子就会更早地给出让自己满意的答复。他高兴得忘乎所以,觉得能跟她同在一个屋檐下简直幸福无比,即便只有片刻空闲他都会忍不住去跟她说话。当然,他会趁店主跟其他女服务员不在的时候偷偷去跟她搭话,但是美代子却不怎么顾忌,即使有其他人在场也会很明显地向他表明自己的好感,这让藤次郎既欣喜又难为情。
就这样暧昧了两个月左右,两人之间却没有更进一步。藤次郎安慰自己:并不是我不敢,而是实在没机会,如果有机会的话,美代子早就是我的人了。同时,他也在耐心地等待合适的时机。
但是,半年前突然发生了一件让藤次郎措手不及的事,那就是要之助的出现。
要之助是N亭店主的远房亲戚,特地从乡下过来帮忙。他跟藤次郎一样,是工作认真、讨人喜欢的青年,而且长得比藤次郎帅多了。
藤次郎虽然说不上丑,但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帅气,而这也正是当初他向美代子表白时自己最自卑的地方。
相反,要之助却是那种超凡脱俗的标准美男子。浓密的眉毛,高挺却不尖、线条平缓恰到好处的鼻子,完全没有留下曾在烈日下劳作过的痕迹的雪白的皮肤,饱满的脸颊等等,造就了要之助帅气的容颜。
要之助比藤次郎小兩岁,藤次郎在第一次见到要之助的时候就隐隐感到了不安。
这种不安终究还是应验了——要之助的英俊外貌成功让美代子动了心。
要之助刚来N亭两三天,美代子就去主动讨好他。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藤次郎还能忍受,关键是美代子一反常态,对自己的态度完全变了。现在无论藤次郎做什么,都无法引起美代子的注意。
这让刚刚坠入爱河的藤次郎痛苦不已。焦虑万分的他只能寄希望于要之助,他安慰自己要之助还很年轻,情窦未开而且又不苟言笑,这样的青年是不可能对美代子动心的。
但是没过多久,藤次郎的希望就破灭了。虽说要之助就如同藤次郎想的那样——年轻、情窦未开、不苟言笑,但是生平第一次被大都市的美女迷恋,要之助很快就沦陷了,开始积极地回应美代子。
就这样,藤次郎在无比煎熬中度过了几个月,他用尽办法想让美代子回心转意,但都没用。
凭自己的直觉以及美代子之前对自己的态度,藤次郎不相信他们会这么无情,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相信。然而,突然发生的一件事却从根本上动摇了他的想法。
那是大约一周前的一天半夜。通常白天劳累了一天——最近也没怎么顾得上读书——晚上倒头就睡的藤次郎那天晚上突然肚子痛,在半夜两点左右痛醒了。他在床上半梦半醒地迷糊了一会儿,等到完全清醒之后就急忙跑去厕所,在里面待了很长时间。过了一会儿,等到肚子不怎么痛了,才稍微松了口气准备回房间睡觉。
就在这时,突然从二楼楼梯口传来下楼梯的轻微脚步声,那脚步声经过厕所径直到了藤次郎和要之助共同居住的房间,随后便传来拉门被拉上的声音。此时,藤次郎才意识到刚刚自己醒来的时候,睡在旁边的要之助并不在他的床上。
藤次郎回到房间躺下,发现要之助已经睡着了。藤次郎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想:这家伙,估计是又梦游了吧。
其实,要之助患有一种怪异的病——梦游症。以前在乡下老家的时候,要之助有一次半夜突然举起棍子殴打熟睡中的父亲,被叫醒后他却什么都不记得了。据说,是因为那天晚上看了某个来村里巡演的剧团的武打演出,才做出了这样的举动。在那之前,他也梦游过很多次,但是从没出现过如此严重的情况。所以,从那之后,家人为了防止类似情况再次发生,在他睡觉的房间里不再放置任何危险的东西。
虽然以前听店主提起过这件事,但到目前为止,藤次郎只亲眼见过一次要之助梦游的样子。那是在之前的某个半夜,熟睡中的大家突然听到急流不止的自来水声,店主出来一看,发现要之助在水龙头处冲脚。店长狠狠地打了他一顿,直到把他打醒才知道要之助梦游了。
藤次郎正躺在床上回想着这件事,突然又听到有人下楼梯的声音。那声音在厕所那儿停下,随后传来厕所门开合的哐当声,藤次郎跟随着那声音进行了一番如厕的想象。过了一会儿,那人从厕所出来了,他本以为接下来会听到上楼梯的声音,不料那脚步声竟然来到了藤次郎住的屋前,随后稍稍静止了一会儿,好像是在窥探屋里的情况。
藤次郎迅速朝要之助那边瞥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要之助一动不动。之后,门外传来“要之助、要之助”的小声呼唤声,藤次郎猛然意识到,这是美代子的声音。
但是要之助却没有任何反应。美代子在门外抱怨了一声“哎呀,要之助,你竟然睡着了”,就蹑手蹑脚地回了二楼。
藤次郎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肚子,怔怔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之后,他转过身朝要之助喊了两声。没有听到应答,于是他起身看了一下,发现要之助正闭着眼睛一副全然不知的神情,好像是真的在睡觉。
如果那时要之助回应了藤次郎,或者藤次郎把要之助摇醒跟他交谈一番的话,或许之后他们两人之中就不会有人丢掉性命。然而,要之助始终没有睁开眼睛,藤次郎也没有强行把他摇醒。
第二天,藤次郎推说肚子痛,请假在床上躺了一天。其实,比起肚子痛,他的心更痛,他觉得一切全乱套了。但是,藤次郎还是心存侥幸。他觉得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况且美代子又跟店里的另外一位女服务员共住一个房间,要之助应该不会偷偷溜进美代子的房间去的。
之后,藤次郎下定决心要弄清事情的真相,但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藤次郎也跟往常一样,回到宿舍倒头就睡,而且睡得很沉。
但是,昨晚发生的事情实在让人难以启齿。昨天半夜,藤次郎突然醒了。睡觉时开着的夜灯不知被谁关掉,原本有微亮的屋子一下子陷入黑暗,把他弄醒了。
那时,在黑暗中,藤次郎很清楚地听到要之助的声音,“藤次郎现在正睡得跟死猪一样呢。”说完,他跟另外一个人一起小声地嗤笑起来。
和煦的阳光挡不住秋日的阴凉。
此刻,心中满是愤怒的藤次郎正在浅草公园的湖边。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日看起来严肃的要之助竟会说出如此侮辱人的话,做出如此厚颜无耻的事,店里的人全都被他的外表欺骗了。平时装得一本正经,不过是引诱女人上钩的手段而已。
今天早上,藤次郎胡乱编造了一个理由——带老家来的朋友游览东京,向店主请了一天假。请假的时候,他想干脆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店主吧,但转念一想,这样做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或许可以用其他更好的办法让要之助消失或是扭转一下当前的局面,所以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昨晚几乎没怎么睡,他来到了最能治愈自己的浅草公园。由于实在无事可做,便打算随便找一家电影院看个电影。
早上他没吃早饭就出来了,此刻感到肚子空空的,想吃点儿东西。但是又不想特意去饭馆吃饭,于是在湖边的一家早餐亭买了四个煮鸡蛋,打算在看电影的时候顺便把早餐解决了。
藤次郎买完鸡蛋之后便无所事事地朝前面聚集着的一群人走去。虽然现在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但他还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去看一下。
在这群人中间,有一个看起来大学生模样的人,手拿一本书在激情澎湃地演讲,准确地说是在大声斥责。
“各位,可能大家都觉得那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啊,其实这种想法是很愚蠢的。正因为大家都把法律等同于医生开的处方药,所以才让人担忧。药是生病之后才需要的东西,但法律不是,法律是只要我们活着就一刻也离不开的。举个例子来说吧,大家知道租房子时交给房东的押金是什么性质吗?或许有人知道吧,或许你们之中就有人是房东吧。那房东到底能不能拿房客的押金随便花呢?大家今天是坐电车来的吧,当然也有人可能是坐公交车或者出租车来的,那坐电车买票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这个大家知道吗?”
藤次郎心想:这个大学生在讲法律方面的事,法律的话我还是懂一点儿的。于是他开始认真听这个人的演讲。
“电车票是单程多少日元的收据呢,还是赋予大家坐电车这项权力的凭证呢?这个大家能分辨清楚吗?在这本书的第128页,就有最高法院裁决的相关案例,而且介绍得很详细。那么我再问一下坐出租车来的各位,如果在来的途中出租车突然停下来不走了怎么办?假如碰巧你碰到一个品性恶劣的司机,他不想把你从新宿大老远地拉到这儿,于是在东京大学附近推说车坏了让你下车,你会怎么做?前段时间就有人遇到这种事,过來找我咨询。我直接翻到这本书的301页让他看,这里很清楚地写着呢!虽然像这样的法律知识是很必要的,但很多人几乎都意识不到这一点,这是不争的事实。不懂法律想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就像在没有灯的情况下在漆黑的夜晚走山路一样,难道不是吗?”
“但是,可能有人会说,刚刚举的例子都是就民法而言的,刑法方面的知识对于遵纪守法的人来说就不是必要的。正因为很多人有这种想法所以才让人担忧啊。不论人们多么遵纪守法,法律知识都是绝对必要的。举例来说吧,假设大家之中有个疯子,这么说有点儿失敬,假如人群中有个疯子突然拔刀向我砍过来,那我应该怎么办呢?逃跑?如果能逃跑的话最好,但问题是来不及逃啊!那么就只能与那个疯子对抗或者等着被杀死。可能有人会说打他一顿不就完了吗?好,但是如果把他打死了呢,也完全没问题吗?在这儿我想再提醒大家一下——对方是个疯子。先不说我们日本的法律,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法律都规定疯子可以不用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即使疯子杀了人也是无罪的。那么打那个疯子这种行为构不构成正当防卫呢?这就是个问题了。关于这方面,刑法里只简单写着‘紧急不正当侵害这几个字,没有作具体说明。对此,大家意见不一。关于刚刚那个假设的结论,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也有同样的看法,但我们可以更进一步思考一下,假设一条疯狗突然扑过来咬你,你会怎么做呢?不用说大家会一致同意把这条疯狗杀死吧。那么这时,你的行为算不算正当防卫呢?究竟对动物……”
听到这儿,藤次郎感觉被右边的人碰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衣兜儿,发现自己刚买的一盒烟不见了。扭头一看,右边的那个人已不知去向。刚买的一盒烟就这么被偷了,这让藤次郎感到非常烦躁。
藤次郎撇下侃侃而谈的“法律专家”转身离开了,他围着湖边又绕了一圈然后走进了一家电影院。找到座位坐下后,藤次郎拿出刚刚买的鸡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看了一眼大屏幕,放的是外国的喜剧。
从早上开始就被不愉快的思绪困扰着的藤次郎,看着眼前播放的欢快的电影画面,内心的不快也暂时抛之脑后了。在这场电影结束、下一场电影开始放映的时候,藤次郎仍然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接下来放映的是一部犯罪片,讲述的是一个反派学者——旁白称他为某某博士,为了侵占一位伯爵夫人的财产,计划谋杀她。故事发生在法国,伯爵夫人也并非是某位伯爵的妻子,只是一个称谓而已。藤次郎并不知道为什么伯爵夫人死后博士会介入到财产分配中来,但这些都无关紧要。这个电影颇为有趣的一点是博士谋杀伯爵夫人的方法,并非亲自动手,而是对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进行催眠。绅士听从了博士的诱导,半夜在梦里将自己的恋人——伯爵夫人杀害。
此时镜头特写了一下钟表,指针指在两点零五分。
“晚上两点左右,他突然起身,在睡梦中去了伯爵夫人的房间,在门口的锁孔处窥视……”
伴随着旁白的说明,电影迎来了高潮。扮演伯爵夫人情人的演员,把在睡梦中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这一幕演绎得恰到好处。他来到伯爵夫人卧室的门前,轻轻敲了几下。夫人一听是自己情郎的声音便把房门打开,没想到接下来男人猛扑上去把伯爵夫人勒死了。这一幕非常吓人,但藤次郎看得极其入神,手里紧紧地攥着已经空了的装鸡蛋的袋子。
之后名侦探登场了,经过一系列的推理分析,发现博士才是真正的凶手。博士得知自己将要被追捕,匆忙驱车逃离,但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藏身之处最后自杀身亡了。故事的结局是:伯爵夫人的情人获得了宽恕,并继承了伯爵夫人的财产成了百万富翁。电影的后半部分无聊至极,但藤次郎还是坚持把电影看完了。
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平时的话,藤次郎会再换一家电影院继续看一两场电影,但此时他已经没有了看电影的兴致,边思考着边向电车站走去。
检票的时候藤次郎并没有想电车票在法律意义上意味着什么,他脑子里想的还是刚刚看过的那部电影,特别是伯爵夫人的情人偷偷从房间溜出来这一幕。
电车驶到四谷站附近时,他脑海里思考的又是跟刚才完全不同的事。“如果一个疯子拔刀向你砍过来的话,你会怎么应对?把他打死也无所谓吗?”那个正义的“法律专家”的这两句话不断在藤次郎的脑海里重复着。
那天晚上,藤次郎回到店里之后,立刻翻出之前搜集到的法律课程的资料埋头阅读起来。一直到深夜,资料中的几行字还在他眼前若隐若现、挥之不去。
“正当防卫是面对不法侵害时所必要的,但是此处的不法侵害是指法律上不被允许的行为。所以,如果是客观上不合乎法律就足够了。即使是对无责任能力者的行为与犯罪过失行为所采取的行动,也属于正当防卫。”
从那之后的第二天开始,藤次郎就完全沉浸在杀人计划中。
既要除掉要之助,又要完美地躲过法律的制裁,藤次郎觉得只要能成功做到这两点,其余都不是问题。并且,他坚信只要能顺利完成这个计划,就能成功挽回美代子,夺回自己的爱情。
“偶然”给了他不可思议的暗示。
据他所知,对无责任能力者的行为也能构成正当防卫。要之助患有很严重的梦游症,而梦游症患者在梦中犯罪是有可能的。实际上,他在电影中也看过很多梦游症发作时的样子,只不过跟现实中的情形有点儿不一样罢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藤次郎在脑海里构思出了一个完美的杀人计划。
大约一周后的一个傍晚,藤次郎又来到了浅草,只不过这次多了要之助同行。今天本来就是要之助休息的日子,藤次郎是跟店主撒谎请假出来的。接下来的一切必须严格按照计划进行。
藤次郎跟要之助在人来人往的湖边站了一会儿,随后藤次郎突然走向一个摆着很多匕首的小摊,这些匕首都配有白木刀鞘。在小摊前停留片刻之后,藤次郎买了一把,然后招呼要之助说:“看,这把匕首多漂亮。前不久老家的朋友来东京玩,回去之后说想要一把,我帮他选的这把怎么样?明天我就给他寄过去,你也来试试手感吧。”
出乎意料,要之助好像对这把匕首很感兴趣,他接过匕首看了一下,说:“嗯,这把匕首的确很漂亮,也很锋利。”
藤次郎随后在另一家店买了一个比较大的镇纸,谎称這也是朋友拜托自己买的。按照他的计划,这个镇纸才是他用来杀人的作案工具。
随后两人又去了电影院,藤次郎非常仔细地看了电影院的宣传海报,他想尽量选一场有杀人场景的电影。经过几番筛选后,最终他带要之助选了一部日本电影。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这部电影是武打片,由某个著名影星主演,电影中充斥着形形色色的杀人狂。在整部电影中,杀人狂至少会砍杀或刺杀数十人,有很多杀戮的场景。
刺刀在刀光剑影中一闪而过,每当镜头特写杀人狂杀人时那凶狠表情的时候,藤次郎就会偷偷扭头看一下要之助的侧脸。要之助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藤次郎在心里默念着:“再多杀一些啊!多砍一些啊!”
说不定要之助也是这样想的,从他的痴迷程度来看完全可以这样推测。
他们看完电影回到N亭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左右了。
藤次郎计划以正当防卫为由杀掉要之助。要之助患有梦游症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要之助跟藤次郎在N亭共住的房间一律不放危险物品。而且来N亭短短半年内,要之助的梦游症已经发作过好多次了,藤次郎只是亲眼目睹了其中的一次。
所以,要之助在今晚梦游症发作也不足为奇,在梦游状态下想将睡在一旁的藤次郎杀害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以前房间里一直没有放可以用来当作杀人凶器的东西。因此,藤次郎特意去买了一把匕首。
藤次郎觉得厨房的菜刀等危险物品,平时都看习惯了,所以应该不会在要之助的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因此,他特意买来一把匕首放在房间里。而且为了加深要之助的印象,藤次郎故意再三让要之助看或者让他把玩。
况且,那天晚上,为了更直接、更有效地诱使要之助梦游,藤次郎还特意带他去看了很多带有血腥场景的电影,要之助看得也非常投入。
关于怎样才能有效地促使梦游症发作这个问题,或许医生知道更为高明的方法。但这已经是作为外行的藤次郎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他坚信这样做就足够了。
关于买匕首的理由,藤次郎已经向要之助简单解释过——帮老家的朋友买的,当然这是胡乱编造的。只要稍微调查一下老家的朋友,就可以轻易拆穿这个谎言。只是这个理由仅对要之助一人说过,所以如果成功除掉要之助,日后调查起来还可以再编造一些其他理由蒙混过去。关于买镇纸的理由也一样。
为了证明他们两个确实在电影院看过武打片,藤次郎很小心地把两张电影票保存起来。而且为了更确切地加以证实,他把先前看过的几部电影的故事情节跟场景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某场电影几点结束,下一场电影几点开始这些小细节都调查得非常清楚。
藤次郎睡前把匕首放进了衣柜,故意没关衣柜门。不用说,这样做是为了让要之助多看几眼以便加深印象。
藤次郎计划着:半夜两点左右起床,然后从衣柜里取出匕首,在自己脖子上轻轻划两下。之后再把刀柄擦干净,放到熟睡着的要之助的手里。要之助不是左撇子,所以要把匕首放到他的右手里。他还想着在要之助睡眼惺忪的时候或许更容易下手,所以动手之前要先把要之助摇醒,然后趁机用铁质镇纸砸向要之助的头,一击致命。
成败就在这一瞬间,要保证要之助当场毙命。接下来自己要装作真的发生过打斗似的大声呼救,然后再把要之助的尸体移到合适的位置。这样一来杀人计划就完成了,而且自己还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等到向警察陈述的时候,藤次郎打算说得简单明了一点儿。“半夜,我正睡着觉,突然感觉喉咙处有个冰冷的东西,接着就不自觉地痛醒了。我睁眼一看,要之助正面色狰狞地骑在我身上,手里拿着泛白光的匕首。因为屋里开着夜灯,所以这一切都可以看得非常清楚。我意识到也许下一秒自己就要被杀死了,想逃,但是身体却被压着动不了。正當绝望的时候,我下意识地伸了一下右手,摸到了一个很硬的东西,于是拿起来砸向了要之助的头。之后,便听到要之助啊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接着我就大声喊人来了。”
检察官到底会不会相信藤次郎的说辞呢?大概率会相信吧。之后检察官应该会向店主以及其他人询问要之助的相关情况。
藤次郎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计划,想着想着竟不禁笑了起来。
到上床睡觉的时间了,藤次郎按照计划故意当着要之助的面把匕首收进了衣柜。接下来只管装睡就好了。
要之助躺下之后马上就睡着了。藤次郎盯着要之助英俊的侧脸看了一会儿,非但没有生出一丝好感,反而愈发痛恨要之助俊美的容颜。
十二点半已过,快一点了。已经到夜半时分,但藤次郎还是感觉躁动不安,久久不能平静。
忽然,强烈的睡意袭来,藤次郎不得不强忍睡意。可能是由于过于紧张的缘故,到两点左右的时候他感觉很累,不自觉地打起了瞌睡。
然后,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到要之助手拿匕首站在一旁,转眼间来到了自己身边,脸就像电影中的特写一样凑到了自己面前。接着他感到喉咙被一个冰冷的东西触碰了一下。此时他才意识到这不是梦!想大声喊叫,但刹那间就感觉到无法言喻的火烧般的疼痛蔓延开来,接着便永远地失去了意识。
要之助在那天晚上就被逮捕了,他对警察声称自己完全不记得杀害藤次郎这回事。
要之助在检察官面前也保持同样的说辞。他说,假如自己真的杀害了藤次郎,那也是睡梦中的行为。目前为止自己的梦游症已经发作过很多次了,特别是以前在老家的时候,还曾在睡梦中用棍子打过自己的父亲。
N亭的店主也证实了要之助的说辞,只是强调说以前并没有见过那把作为凶器的匕首跟镇纸。况且,要之助有梦游症,按理说那个房间里不应该有这么危险的东西。
但幸运的是,浅草的商贩们都还记得要之助跟同伴来买东西这件事。他们清楚地记得前一天晚上要之助的同伴买了匕首跟镇纸。两位商贩看过受害者的照片后,都非常确定受害者就是买匕首跟镇纸的那个人。
关于凶器的来源、归属以及为什么会出现在要之助跟藤次郎的房间里,都调查清楚了。
前一天晚上,要之助跟被害者一起看电影这件事,也通过要之助的详尽叙述以及电影票证实了,而且也证实了他们确实看了带有很多血腥场面的电影。要之助详细地描述了那天晚上看过的电影,他的描述跟藤次郎打算在杀人之后的说辞差不多。
当然,要之助犯罪时的精神状态也委托专家进行了专业鉴定。结果跟要之助自己陈述的一样,最终要之助的杀人行为被认定是无意识状态下的行为。预审法官也赞同这个事件不应该提交公审。
要之助被无罪释放了。
整个事件就到此为止了。
但是,要之助是不是真的因为梦游症发作而杀死藤次郎的,我们不得而知,除此之外,也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精神鉴定肯定是非常谨慎地进行的,但是这就能保证充分掌握了事实真相,不存在纰漏了吗?另外,假设判定是杀人事件的话,检察官跟法官说明杀人动机也是很困难的。
既不是医生又不是法律专家的我们,没必要非要依照这个鉴定结果,也没必要准确无误地证明其作案动机。
要之助真的是在睡眠状态下将藤次郎杀害的吗?
他应该不会承认自己真正的杀人动机吧。例如,假如要之助……唉,还是不说的好,剩下的就交由读者朋友们自行想象吧,或许这样做才是最明智的。
责任编辑/吴贺佳
分类:外国悬疑推理 作者:【日】浜尾四郎 期刊:《啄木鸟》2021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