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从接待处打进来时,莎伦一把抓起听筒,问:“什么事,罗萨?”
“你有个客人。”罗萨咯咯地笑着回答。
“谁?”莎伦说。
接待员对着电话尖叫了一声:“是凯特!”
莎伦的心差点儿从嘴里蹦出来。凯特?不可能。这些天凯特连她的电话都不回。这丫头从来不会不打招呼就来她的办公室。
除非有什么紧急的事。
莎伦问罗萨:“哪个凯特?”
“哪个凯特?”罗萨低吼道,“当然是你的女儿凯特!”
兴奋和忧惧抓住了莎伦的心,她说:“叫她等一下,我马上出去。”
她匆匆走出四方形的小办公室,连走带跑地穿过迷宫似的走廊。她害怕到达接待处的时间太长,女儿有可能一怒而去。
“她在那儿!”罗萨大声说,仿佛莎伦的女儿是美国小姐似的。
“凯特,宝贝,见到你太高兴了。一切都好吗?”莎伦抱住青春期的女儿。
“妈妈!”凯特低吼道,“把你的手从我身上拿开。”
“对不起,”莎伦歉意地说,仍然抓着女儿的肩膀,“我只是太开心你来这里了。不是要紧的事,对吧?”
“我来这里有件事……”凯特拉开放在接待处的一把白色皮椅上的背包。
恰在这时,电梯提示音响了,老板米恩和她最喜欢的客户格威利姆走了出来。格威利姆是个英俊的年轻人,穿着黑牛仔裤和整洁的夹克,看上去像个模特。米恩的衣着也同样的时髦:金色无袖丝质衬衫,长及膝盖的红色短裙。
她的黑发梳成整齐的发髻,脖子上戴着一条粗项链,上面挂着一个圆形的红吊坠,使人想起日本国旗。也许米恩这样穿着是为了突出她的日本血统。
“这位是谁?”米恩看着凯特问。
“米恩,”莎伦说,“你记得我的小姑娘凯特。”
“看出来了,现在你多大了?”米恩问。
“快十七了。”凯特说,“我喜欢你的项链。从哪儿买的?”
米恩睁大了眼睛,抚摸着胸前的红色圆形,说:“哦,这个吗?这是件礼物,丈夫送的。”
“他的品位不错。”凯特说。
格威利姆皱起了眉头,明显地噘起嘴唇,看着米恩的方向。
米恩注意到了客户沉重的凝视,不再抚摸吊坠。她背起双手,这是她难得见到的姿势。通常她的手是叉在腰上,或愤怒地抱在胸前。
“看得出你是临时想起来看你妈妈的,”米恩直言不讳地说,“不然你会穿更适合商业办公室的衣服。”
凯特从背包里抽出一张彩色海报,说:“我的乐队将有一场演出,我是来复印这张海报,以便在城里四处张贴的。”
“你没邀请我去看演出,”莎伦说,“在哪里?什么时候?”
凯特翻翻眼睛:“这个不劳你烦心,妈妈。你不会来的。”
“我的宝贝儿上舞台,我当然要去!”
米恩用严厉的语气打断了母女的讨论:“我相信你的妈妈告诉过你,我们不允许为私人的利益使用办公设备。没想到你妈妈竟然允许这样的违规行为。”
“我不会的,”莎伦插嘴进来,“我也是才知道,我会让她回家去复印。”
“我们没有彩色复印机。”凯特嘟囔道。
“那就去复印店。”
“复印店要钱。”凯特说。
格威利姆出人意料地插嘴进来,说:“行行好吧,米恩,你也年轻过。”
米恩嘲笑道:“废话。”
格威利姆掏出钱包,取出现金:“到街对面去复印它们要多少钱?五十美元?六十?”他递给凯特三张纸币,“给,这是六十美元。”
“哦,你太好了,真的。”凯特一边说,一边从格威利姆手上接过钱。
米恩推着她的客户朝玻璃门走去:“够了,格威利姆。我们去我的办公室,把那些文件签一下。”
凯特把海报塞回背包里的时候,莎伦说:“干吗收起来?你应该趁他们关门前去复印店。”
凯特瞥了一眼罗萨:“你能让我先看看你的新办公室吗?”
“当然,”莎伦把女儿带进办公室,“到了,你觉得怎样?”
“太小了,”凯特说,“怎么满地都是文件?”
“这是我的档案系统。”
“干吗不用文件柜?”
“用了,都满了。”
“办公室这么乱,你的老板不发火吗?”凯特摇摇头,“而你却因为我的卧室乱糟糟冲我尖叫。”
莎伦也笑道:“随你怎么说吧。喝蔓越莓汁还是来罐可乐?”
“那不是为客户准备的吗?要是米恩抓到我们偷喝果汁,可能会揍你。”
“好吧,”莎伦说,“复印店五点钟关门,你最好赶快去。要我陪你去吗?”
凯特朝妈妈挥挥手,说:“噢,我不打算去那里。”
“那你去哪儿?”
凯特耸耸肩:“哪儿也不去。”
莎伦不解地仰起头。
姑娘关上莎伦办公室的门,把背包扔到地板上:“你们这里有很好的彩色复印机,为什么我要去别的地方?”
“因为米恩说你不能用,没听见吗?”
“当然听见了,我只是不在乎。”
“因为你拒绝遵守规则而让你老妈丢掉工作,你也不在乎吗?”
凯特倚在关着的门上:“得了吧,媽妈!你不会因为复印几张海报而失业的。”
“哦,你这样认为吗?”莎伦说,“听着,这里有两个前雇员利用公司的资源从事第二职业——包括复印机——在工作之余建立了一家非常成功的小公司。当IT的菲尔发现了他们的小计划后,米恩当场解雇了他们。”
“但副业成功了?”凯特问。
“是的,很成功,他们建立了一个相当大的客户群。”
“那他们从这里被解雇后,兼职不就成了全职吗?”
“对,我相信他们就是这样做的。”
“那又怎样?最后一切都解决了。”
这句话阻止了莎伦说下去。她不情愿同意女儿的话,但凯特说得有道理。于是她改变了话题:“不管怎么说,米恩的客户给了你六十美元去复印。”
“没错,但要是我免费使用你们的复印机,我可以把六十美元用在别的事上。”
莎伦叹了口气:“凯特,宝贝儿,要是你真的想使用這台复印机,我们必须等到下班以后。”
凯特做了个鬼脸:“在那之前我该做什么?”
“也许……你的家庭作业?你爸爸给我发了一份你最近的成绩单,凯特。至少可以说,你还有进步的空间。”
“愚蠢的学校。我一到十八岁就退学。”凯特耸了耸肩,“我十八岁时,你和爸爸说什么就不重要了。”
莎伦的电话响了。她的电话接了很长时间,这期间凯特竟然坐在地板上,从背包里抽出了数学作业。
五点半左右,莎伦听到门外熟悉的声音。是米恩在问什么人:“莎伦已经走了吗?”
回答的声音属于IT的菲尔,他的办公室就在莎伦的旁边:“早先听到喊叫,不过已经安静好一会儿了。”
“她的女儿在这里,”米恩说,“也许她们提前走了,明天我要她把时间补上。”
莎伦翻翻眼睛。她每天都工作到很晚。现在也晚!要是她想要早走几分钟,她是有资格的。
另一个声音响起来——是米恩忠实的助理希尔德雷德:“她的门关着,一定是走了。”
当寂静接管了走廊时,莎伦从办公桌后面爬出来,小心翼翼地跨过成堆的文件。凯特轻轻地合上作业本,拿起海报站起身来。
莎伦用一根手指按着嘴唇,慢慢地转动门把手,一点点地打开门,朝走廊里窥探。
空无一人。
她招呼女儿过来,两人溜出办公室,关上门,穿过走廊溜进复印室。
关上门,莎伦大大地松了口气。这是个综合性房间,除了有收发室和储藏间外,还有个小厨房。冰箱、咖啡机、传真机——因为这么多的大型设备,空气中充满了令人安心的嗡嗡声。
“你认为我们安全得可以开始复印了吗?”凯特问妈妈。
“应该是。穿过那个门有个出口,但我肯定,希尔德雷德和菲尔已经走了。”
“米恩呢?”凯特问,“你认为她离开了吗?”
“没关系,米恩从不走后门,也从不踏进收发室。”
凯特掀开沉重的复印机盖子,把海报放在玻璃上。
“面朝下,对吗?”
“对。”凯特走到女儿身边,“复印多少张?”
“不知道。一千?”
“一千?”莎伦惊呼道。
凯特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嘘,妈妈!别这么大声。”
“这里没人听得到我们。”
凯特试图在数字键上输入“1000”,但屏幕固执地默认为“100”。
莎伦不打算告诉女儿,你一次最多只能输入“999”。
“一百张就很好了。”莎伦说,摁下启动键。
一条信息跳了出来:输入密码。
“密码是什么,妈妈?”
“噢,不。我们不使用自己的。除了她本人的,米恩仔细检查每个人的复印数字。她有妄想症,以为每个雇员都在欺骗她。”
莎伦输入米恩的打印密码,刚要摁启动键,门慢慢地开了。
“有人来了!”凯特尖声说。
莎伦抓住女儿的胳膊,把她拖进储藏室里,轻轻地把门关上。虽然储藏室不小,但里面堆满了纸箱子。凯特坐在纸箱上,透过门缝朝外看:“是清洁工。”
莎伦从女儿脑袋上方望出去:“是奥尔加,她是俄国人。”
仿佛是为了证明莎伦的话,清洁工拿出手机,开始用俄语通过免提与接电话的女人一边聊天,一边清洁厨台。
通向办公室的门又开了。不光莎伦和凯特,奥尔加更是吓了一跳,赶紧挂断了与朋友的通话。
“噢,你好。”她对走进收发室的看不见的人说。
“你好,奥尔加。”
“这是谁?”凯特悄声问莎伦。
“听声音像是菲尔。”
“我以为他已经走了。”
“我也是。”
冰箱打开又关上,然后是易拉罐打开后的嘶嘶声。
“你喝橘汁?”奥尔加问,“你通常喝葡萄汁。”
“怎么说呢?今天感觉有点儿不一样。”
“啊哈。”
菲尔喝了一大口,走进了视野。他抓着橘汁罐。“今天是我余生的第一天。”说着,打开后门走了出去。
他走后,奥尔加又掏出手机,可是没等她拨完号码,门又开了。又一个看不见的人走进来了。
“噢,该死。你已经把咖啡倒掉了吗?”
“是的,小姐。您想要一杯吗?”
“对,我想在地铁上喝。”
“真抱歉,小姐。”
凯特使劲儿透过门缝去看,然后问妈妈:“说话的是谁?”
“听上去像希尔德雷德,”莎伦轻声说,“我以为她早就走了。”
希尔德雷德说:“没关系。我到接待处的咖啡机去弄一杯——别告诉米恩,她会发疯的。她总是对大家说,那台咖啡机只能客户使用。”
“是的,小姐。”奥尔加回答。
“噢,我的天。”希尔德雷德接着说,“你真应该看看那次一个快递员想给自己弄一杯时米恩的样子,她冲他尖叫,让他把脏手从她的咖啡机上拿开。太好玩了,我都为那家伙难过。”
“是的,小姐。”
“在办公室里,米恩真是个小气鬼。”希尔德雷德说,走进视野。她不到一米五,穿着时髦的衣服。“比如,她会在鞋子上花很多钱,可要是有谁胆敢从客户咖啡机上弄咖啡,她就会大发雷霆。”
“是的,小姐。”
希尔德雷德倚在复印机上。凯特屏住了呼吸,问莎伦:“要是她摁到了启动键该怎么办?”
莎伦抓着女儿的肩头:“我们只能祈求这事不会发生。”
同时,希尔德雷德大声抱怨米恩如何老是让她工作到很晚,但拒绝付加班费。而她要早走几小时去看医生时,米恩就威胁要扣她的薪水。
“有时候我真想掐住她的脖子冲她尖叫:‘自己去拿你的拿铁,你这个小气、傲慢、不知感恩的家伙!’你知道吗?”
“是的,小姐。”
看到奥尔加不打算接茬儿,希尔德雷德叹了口气,说:“好吧,再见。”她从后门走了出去。那里通向接待处,禁止使用的客户咖啡机就在那里。
当奥尔加拿起回收桶时,凯特问:“她不会把我的海报扔了吧?”
莎伦低声说:“不会,她从不会取复印机上的文件。”
清洁工在打扫复印区和邮件分拣区时,重新开始了电话聊天。
凯特呻吟道:“我们在这里面还要待多久?我可不想一辈子待在柜子里。”
“嘘……”莎伦说,用手捂住女儿的嘴,从门缝里看着奥尔加推着清洁车从后门出去,也许是去寻找一杯高档的咖啡,然后她就会到这座高耸大楼的下一层。
“安全了吗?”凯特问。
莎伦想不出还有谁会在这里逗留,除了米恩,她几乎从不到这里来。自从她解雇了那两个第二职业的创业者后,大多数通常会工作到很晚的员工现在都准时五点下班。没人愿意被指控利用办公室的资源为个人牟利。
“安全了。”莎伦说,打开门。
可是,没等她摁下复印机的启动键,机器自己启动了。
莎伦和凯特吓得跳了起来。
“噢,天哪,吓死我了!”凯特低声说。她探过身子,拿起复印机吐出来的一张纸,上面用大写字母写道:骗子绝不会得逞!
“这是什么意思?”凯特问。
“意思是,生活中骗子不会成功。”
凯特咂咂嘴:“我知道它的意思。我是问这是指谁?我们?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吗?”
“也许是米恩?”
“你认为她识破我们了吗?”
“要是她打开我办公室的门,看到你的背包在那儿。”
“噢,这么说你是在怪我?真想不到!”
“不是怪你,”莎伦嘘道,“我的手袋也挂在椅背上,两个她都会看到。”
凯特用手掌拍了一下启动键,复印机开始工作。
莎伦打了一下女儿的手。
“妈妈!怎么啦?”
“干吗开始复印?”莎伦问。
“显然我们已经因为复印引起麻烦了,”凯特说,“你宁愿为你没有做的事引起麻烦吗?”
莎伦没法儿同她的逻辑争论,只是说:“要是米恩进来怎么办?”
“你自己说她从不到这里来,这张愚蠢的小纸条就代表了她。”
“我不知道,”莎伦说,“这真的不是米恩的风格。她会当面质问。”
“好极了,”凯特说,把写有“骗子绝不会得逞”那张纸摔到复印机上。“我讨厌藏在柜子里。要是米恩想要质问,我们就把这个给她。”
“别!”莎伦嘘道,可是待她赶上女儿时,凯特已经打开进入收发室的门走了出去。
“哪条路是你老板……”凯特大声地问。
凯特的话只问了一半,睁大了眼睛看着敞开的门的前方。莎伦从没见过女儿如此惊骇。
“凯特,宝贝儿,怎么啦?”
等莎伦冲出门去,走廊里的景象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菲尔办公室的门开着,两条熟悉的腿和齐膝长的红裙子从门里伸了出来。
“米恩!”莎伦叫道。
凯特惊叫道:“妈妈,我想你的老板死了!”
莎伦冲到老板旁边,跪在地毯上。米恩早就该心脏病发作了,她应该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可是当准备拍打米恩的脸把她救活时,莎伦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心脏病。
“噢,天哪,妈妈,她的眼睛!合上她的眼睛!”
莎伦没有注意到女儿靠得这么近。她捂住老板空洞的凝视的双眼,同时拍打女儿的腿:“走開,走开,你不该看到这些。”
“她不是我的老板。”凯特回答,用听起来几乎是同情的语调。
莎伦的手一直放在老板仍然温暖的额头上,用食指和拇指合上没有生命的眼睑。办公室里一片寂静,要不是头顶上荧光灯的嗡嗡声,莎伦会以为自己因为震惊而失去了听力。
“看她的脖子,”凯特低声说,指着向上倾斜的痕迹。这痕迹无疑是米恩早先戴着的粗项链留下来的,“她的项链不见了,她一定是被那个勒死的。”
莎伦惊骇地看着女儿:“是谁干的?”
“我怎么知道!”
“希尔德雷德是最后一个离开的,”莎伦推测道,“她还对奥尔加倾诉对米恩的不满。”
“但那个姑娘的个子矮得可笑,”凯特说,指着尸体,“看米恩脖子上淤青的痕迹,是从后往上提的。不管是谁勒死了她,一定更高,而不是更矮。”
莎伦注视着菲尔结实的办公桌:“也许她站在那上面。”
凯特打量着办公桌,上面堆满了技术资料和文件:“要是她站在办公桌上,一定会把上面的东西弄乱。你认为她谋杀了她的老板后,还会不慌不忙地再把东西整理齐吗?”
办公室的另一处传来轻轻的敲击声。莎伦向女儿示意:“嘘……”
凯特僵住了,低声问:“什么?”
莎伦一根手指压在嘴唇上,专心地听着。现在只能听到荧光灯的嗡嗡声:“我想我听到有动静。”
凯特像刚发现米恩尸体时那样睁大了眼睛:“你认为这里有人?”
莎伦差点儿说“也许”,但她不想用不确定的事吓唬女儿。她从米恩的尸体旁站起来,从一张空着的办公桌上抓起沉重的长柄订书机。要是免不了要同一个冷血的杀手对峙,她不愿意赤手空拳。
“你真的认为不管是谁干的,他还在这里?”凯特低声问,“难道他们不想尽快从犯罪现场逃走吗?”
“我真的说不上来,”莎伦说,“我自己从没杀过人。”
母女俩手拉手,蹑手蹑脚地走在走廊里。这是条内部走廊,一侧是小隔间,另一侧是办公室。大多数办公室的门都敞开着。
因为办公楼是个高耸的长方形,所以他们的办公室被设置为有点儿像迷宫似的方阵。接待处和电梯是方阵的核心。莎伦和凯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绕着长方形走,小心翼翼地朝每一间办公室里和小隔间的墙后面窥视。莎伦确信她能听到女儿剧烈的心跳,但也许是她自己的。除了荧光灯的嗡嗡声,她听到的只有这个。
她们接近办公室和接待处隔开的玻璃门时,凯特低声说:“我们一直在这里,妈妈。除了我们,这里没有别人。”
“把这里查看完之前,我们不可能知道。”
凯特握住玻璃门上的一个把手:“我要给自己弄杯高档咖啡。”
“你敢,”莎伦嘘道,“那台咖啡机只给客户使用。”
“算了吧,女王已经死了。”凯特拉了一下门,但没拉动,“我想门锁上了。”
“接待处六点钟锁门,”莎伦说,瞥了一眼手表,“哇,已经六点多了。我们一定在柜子里待了太长时间了。”
凯特说:“这么说,现在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不,没有。”莎伦说,不再注意音量。凯特说得对——显然没有人留在办公室里,“我们还可以从后门出去——收发室的那扇。”
“好,因为我不能整晚陪着妈妈和一具尸体。”
莎伦耸耸肩:“谁会杀了米恩?”
“从所听到的看,谁都有可能。”
莎伦淡淡地看着女儿。
“一定是她的助理希尔德雷德,要不就是菲尔那个家伙。他们都是最后离开的。”
“据我们所知,”莎伦澄清道,“大多数办公室都是通过接待处的门出去的。”
“等一下,”凯特抓住妈妈的胳膊说,“那张打印出来的纸:骗子绝不会得逞。米恩不可能打印它,因为我立刻出了收发室,而她已经死了。她不会有时间打印出来,然后被谋杀。”
“下班后系统运行缓慢,有时我摁下打印键,十几分钟东西才能出来。”莎伦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但她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
凯特似乎没有被说服。
“我告诉你吧,”莎伦说,让女儿放心,“菲尔的电脑可以看到所有的打印记录。”
“这是什么意思?”凯特问,紧贴着莎伦沿着走廊走。
“意思是我们可以看看打印的指令来自哪个终端。”
莎伦屏住呼吸,跨过米恩的尸体走进菲尔的办公室。由于一直拿着沉重的订书机在办公室里走,她感到胳膊都要被坠下来,于是把订书机放在菲尔的办公桌上,然后舒舒服服地在他的椅子上坐下。
“也许我们不应该在这里,”凯特说,双手托着下巴,“这里是犯罪现场——谋杀现场——现在,米恩身上和所有……所有的东西上都会满是我们的指纹。”
“没关系,”莎伦说,“我在这里工作,警察会明白的。”
“他们会吗?”凯特问,出乎意料地严肃。
“当然。”莎伦的注意力更集中在打印记录而不是女儿的担心上,“我们都是正直的好人,不是那种杀人的人。”
莎伦在菲尔的硬盘上找到了打印记录,把它调出来:“找到了,最后的打印指令来自米恩的终端。她一定把‘骗子’的信息发送给我们,然后……”
凯特飞快地偷瞄了尸体一眼:“然后什么?”
“问得好。嗯,显然有人杀了她。”
“可那是谁?”
莎伦关掉打印记录时,凯特从妈妈的肩上看着。当她最小化屏幕时,下面是他的电子邮箱账户。有东西引起了凯特的注意。
“噢,天哪!”凯特说,“看!”
莎伦把她的手打开:“凯特!读别人的电子邮件是无礼的。”
“可是看,妈妈!看!”
标题行写着:CU46 D8 CX。
“这是米恩发给菲尔的电子邮件,那又如何?”
“那么这个标题,”凯特说,“你不知道它的意思吗?当然你不知道,你早就落伍了。”
“它有什么意思?”莎伦问,“只是文件名罢了。”
“妈妈,”凯特说,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真的不这么认为。”
莎伦抬头看着女儿,发现凯特的脸是不寻常的玫瑰色:“凯特!你发烧了吗?”
“没有,”凯特捂着脸说,“我只是认为你的老板同这个电脑男有一腿,仅此而已。”
“米恩和菲尔?”莎伦问,“我甚至无法想象。”
“只管相信我的话,好吗?”
“不,不好。你没有证据。”
“好吧,现在她已经死了,所以我想不是问题了。”
“要是菲尔同米恩有一腿当然是问题。也许他杀了她……我不知道……嫉妒还是别的什么,也许他想要她离开她的丈夫。”
凯特把妈妈推开,搶过鼠标浏览菲尔的电子邮件。当她看到更多神秘的缩写词时瞪大了眼睛,两颊红得像樱桃。
“这是什么?”莎伦问,“这个C4X是什么意思?”
“CU46。”凯特说,把页面拉回来。
“对。那是什么?某种密码?”
“类似吧,”凯特异常羞怯地回答,“它们是孩子们在线上使用的缩略词,以便爸爸妈妈们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十六岁了,妈妈!”
“冷静,”莎伦指着标题行CU46 D8 CX问,“这句是什么意思?”
凯特指着D8:“这意味着他们有个约会,”她把手指移向CX,“但取消了。”
“这一定意味着约会吗?”莎伦问女儿,“也许他们只是开了个会,缩写为日期更容易。”
“不是,妈妈,”凯特说,并不掩饰她的恼火,“因为第一部分,CU46,意思是‘为性见你’。他们有个性约会,但米恩把它取消了。”
莎伦的耳朵响了。听十六岁的女儿谈论性并不容易,更遑论话语间透露出的她对当代性术语的知识了。
但她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就是找出谁杀了米恩。
当然,大多数人会报警。不是说莎伦没想到这点,但凯特说得对:凶杀调查员无疑会把发现米恩被谋杀的人当作怀疑对象。莎伦爱她的女儿,但凯特邋遢的外表显然不会让警察产生好感。
最好在叫警察前找出谁杀了她的老板。
“我们还不能肯定菲尔和米恩一定有一腿,”莎伦说,“他们的约会取消了,不是吗?”
“从邮件上来看,是的。可是要是我们往下拉……”凯特用鼠标划过菲尔的账户,“看,这里还有一大堆请求。”
“所以菲尔和米恩有一腿,”莎伦说,“那你认为他干吗要杀她?”
“我们认定是他干的吗?”
“还会有谁?”
凯特从米恩的尸体上跨过去,轻轻地说:“对不起,原谅我。”
莎伦跟着女儿来到走廊。
“如我们所知,她的助理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凯特站在收发室的门前,“看,要是站在这里,就算希尔德雷德没有杀她的老板,她也一定看到了地板上的那两条腿。”
“的确如此……”
“你认为她发现了地板上的老板,只是耸了耸肩便离开,然后走进收发室对清洁工大肆说米恩的坏话?”
“也的确如此。还有,希尔德雷德今晚关于米恩的确有许多话要说。”
“说得太多了,”凯特补充道,“几乎就像希尔德雷德把奥尔加留在收发室里,使她不能原路返回办公室。”
“并发现米恩的尸体。”
“正是!”
“我们已经认可了,希尔德雷德要勒死米恩个子太矮了。”莎伦说。
凯特纠正道:“不是太矮无法勒死米恩,而是太矮无法制造那种特别的瘀痕。”
“对。嗯,我就是这个意思。”
“好吧,”凯特得意地笑了,“那你是怎么想的,妈妈?希尔德雷德和菲尔合谋的吗?”
“他们一定是。”
“倘若菲尔是个嫉妒的情人,那是有力的杀人动机。可是希尔德雷德呢?”凯特问,“你了解她,我不了解。她会只因为米恩让她几个晚上工作到很晚,就设计杀了她的老板吗?”
“那是不可能的……”莎伦喃喃地说。
“什么是不可能的?”
“对不起,我只是在想……米恩有可能杀了她自己?要是她用项链把自己吊起来,有可能在她的脖子上留下那种瘀痕。”
“那她怎样躺在了地板上,妈妈?”
莎伦耸耸肩:“项链断了。”
“那为什么那地方没有断掉的项链?她不应该是脸朝下掉下来,而不是背朝下嗎?不,她显然是被勒死的。”
“哦,你说得对。”莎伦说,飞快地瞥了一眼她尽量忽略的尸体,“米恩的项链不见了。”
“你认为是希尔德雷德拿走了吗?”
“也许。”莎伦脑子里跳出一个想法。她走进希尔德雷德的小隔间,它就在她办公室的斜对面。每当米恩在大办公室里咆哮时,她只要打开门,就能同希尔德雷德会意地翻翻眼。
“你在干吗?”凯特问。
莎伦拉了拉希尔德雷德办公桌的底部抽屉,没拉动。
“希尔德雷德总是把手袋锁在这个办公桌抽屉里,”莎伦解释道,“如果她想把项链藏起来,一定会藏在这里。”
“但它锁上了?”
“是的。”
“只有希尔德雷德有钥匙?”
莎伦的脑子里火花一闪:“不!办公室主任那里有每把锁的钥匙。布伦达把它们放在她的办公桌里,我知道她从不上锁。”
莎伦拉着凯特穿过米恩的大办公室,经过接待处的门,绕过另一个角落。
凯特指着办公室主任隔间对面的卫生间标志,问:“我可以稍停一会儿吗?”
“不会吧,凯特?在这个时候?”
“要是身体必须撒尿,我忍不住!”
“既然你提到了,我可能也要去一下。你要不提,我都忘了。”
“要不是看到卫生间,我也忘了。”
她们冲进明晃晃的现代化卫生间,把自己关在小隔间的门后面。一时间,一切都很安静。
“你先来。”凯特说。
“我在试。太静了。”
莎伦可以发誓她听到办公室另一边有声音,这声音吓得她尿不出来。
莎伦没有对凯特提到那声音,没必要用想象的声音吓唬这个丫头。如果声音是真的,有可能是奥尔加再回来完成吸尘工作。
“奇怪,卫生间离米恩的办公室那么远。”她们洗手时凯特自言自语地说,“按道理她应该选一个设施便利的办公室。”
“噢,米恩的办公室里有个私人卫生间。”莎伦说。
“是吗?我把头伸进去时没有注意到。”
莎伦抓起一张纸巾:“它藏在角落的一个门后面——一个假的书架。”
莎伦带路走进布伦达的办公室,坐在这个女人的椅子上,同时敲了下键盘和鼠标。她伸手到抽屉里去拿办公室的钥匙环时,凯特倒抽了口凉气。
莎伦猛地坐直了身子:“什么?”
“看!”
莎伦以为女儿会指向走廊,但凯特指的是电脑屏幕。办公室主任最新的一个邮件是:骗子绝不会得逞!
看到这个,莎伦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噢,不!米恩报告了我们使用彩色复印机的事!我肯定要失业了。”
“不对,邮件不是米恩发的。”凯特说,指着发送栏的名字。
她打开邮件,立刻说:“是关于米恩的!”
凯特一向读东西很快,莎伦花了一两分钟才赶上她。
“天哪,”她说,“是她的客户格威利姆发的。”
凯特大声读起来:“我不得不怀着沉重的心情报告,你的老板是个说谎的骗子……”凯特迟疑了一下,接着读,“婊子。”
莎伦从女儿中断的地方接着读:“最近,我注意到米恩一直在与你们的一个员工通奸。我要求你立刻从IT解雇菲尔。”
没等莎伦读完,凯特已经向下拖动鼠标,寻找办公室主任的回应。布伦达的回应大体上是她不干涉雇员个人的私生活。况且,米恩是老板云云。
“这是一条回应,”凯特说,又找到格威利姆最新的回答,“既然这样,我不得不自己来解决问题。祝你日安。”
莎伦盯着女儿,问:“这会是什么意思?”
“听上去像是他要杀了菲尔。”
“或者……”
凯特表情严肃地说:“或者米恩。”
“可是,为什么格威利姆要杀了米恩,就因为她对丈夫不忠吗?”凯特问,“他真的反对通奸吗?或者他是某种宗教的狂热信徒什么的?”
“我不这么看。”莎伦说。
“那他为什么这么在意?”
“不知道,但我对这一切有种不好的感觉。让我们给警察打电话,离开这里。”莎伦从办公室主任的抽屉里拿出钥匙。
“我们不能等到离开后再报警吗?”莎伦伸手去拿布伦达的电话时凯特问,“我想在同警察谈话前先洗个澡,换身衣服。”
女儿的自觉意识拨动了莎伦的心弦:“他们可能会以为你在洗掉证据。”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以为,”凯特抢白道,“我只想洗个澡,好吗?这要求真的很过分吗?”
莎伦沉重地呼出一口气,放下电话,晃动着钥匙。
“快点儿,我们去检查一下希尔德雷德的桌子,然后从这里出去。”
她们迅速地穿过办公室。
莎伦一边在希尔德雷德的抽屉上试着不同的钥匙,一边问凯特:“等等,我干吗这样做?”
凯特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因为她打开了莎伦办公室的门。“妈妈?妈妈?妈妈?”她抬起一只手,惊恐地指着。
“那是什么?”莎伦问,跑到女儿边上。
“看!”
什么都没有。
“那是我放包的地方,”她说,“就在那儿,在地板上。它去哪儿啦?”
“不知道,宝贝儿。”莎伦瞄了一眼她的椅子,“我的手袋也不见了。”
“妈妈!”凯特喊道,转过身紧紧抱住莎伦,“有人拿走了我们的包。这里一定有人!”
一阵寒意掠过莎伦的后背,她抱紧女儿说:“我们在卫生间时我听到这里有声音。我相信是奥尔加和她的清洁车。也许她路过这里,看到我们的包留在这里,便把它们拿到楼下保安台去妥善保管。”
莎伦绕过她的办公桌。她伸手去拿电话时,女儿仍然紧紧贴在她的身上。
“你在干什么?”凱特低声问。
“打电话给保安台。镇静,凯特,一切都会好的。”
办公室电话上有个直通保安台的快捷键。可是莎伦摁下它时……什么都没发生。
莎伦不停地摁着快捷键。
没有铃声。
没有拨号音。
只是沉默。
“有人拿走了我们的东西,妈妈。”
“我知道,凯特。”
“我不认为是清洁工拿的。”
莎伦把女儿抱得更紧:“我想是时候报警了,凯特。”
凯特点点头,莎伦拨了911。
办公室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她敲击号码,但没有反应。
“怎么啦?”凯特问。
“不知道,一定是接头掉了或别的什么。”
但接头没掉,它只是不工作。
“没事,”莎伦说,“你可以用手机打。”
凯特把手伸进屁股兜,说:“我的手机在背包里。”
“我的在手袋里。”
她们冲出莎伦的办公室,猛地向右拐。下一个办公室的电话也不工作,其他的也是。
米恩的办公室是下一个,但即使她的电话也不能使用。
“米恩总是随身带着手机,”莎伦说,“我们必须去查看……尸体。”
“可是在哪儿?”凯特问,“你看到她的穿着了,那条裙子没有口袋。”
“她会把手机插在裙子的腰带上。”
凯特做了个鬼脸。
“相信我。”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莎伦也做了个鬼脸,说:“别问。”
莎伦从米恩的办公室探出头,专心地看着通向卫生间的走廊,然后是另一边,朝着米恩伸出来的脚。
“这么安静,”凯特说,“也许你说得对,也许是清洁工拿走了我们的东西。”
莎伦脑子里又闪过一个主意:“也许奥尔加杀了米恩!”
“不,她不可能。”凯特说,抓住妈妈的胳膊,“因为我们看到菲尔和希尔德雷德离开后,她已经在收发室了。除非他们是一伙的。”
“不,不,凯特——奥尔加可以很容易地推着她的车出收发室的门进入接待处。从那里,她可以穿过玻璃门进来,在办公室逆时针转个圈,杀了米恩,再穿过接待处出去。我们不会看到她,因为我们仍然在收发室里。”
“可是她为什么不从收发室离开?”凯特问,“这里的门比接待处近多了。”
莎伦知道只有一个答案:“她一定从头到尾都知道我们在柜子里。”
“怎么知道的?”
“她一定听到了我们说话。”莎伦嘟囔道。
“要是她知道我们还在这里,”凯特推断,“噢,天哪,妈妈!她可能会回来杀了我们!”
“她当然强壮到足以勒死米恩,”莎伦说,把女儿推进走廊,“快点儿,我们需要米恩的手机。”
“可是你说手机塞在她的裙子里。”
“没错。”
“真恶心。我不会碰你老板的尸体。”
“好吧,”莎伦没心情争论,“我去拿,你望风。”
但当她们走近时,又一个震惊等着她们……
米恩的尸体仍然平躺在地板上,脚伸进走廊,头在菲尔的办公室里——与莎伦和凯特第一次看到时一模一样。但是现在,她的胸口放着一张纸,一张熟悉的打印纸,上面写着:骗子绝不会得逞!
莎伦呆住了,同时女儿抓住她的胳膊。
“妈妈,”凯特说,声音在剧烈地颤抖,“这是谁放的?”
莎伦在老板的尸体旁蹲下来,轻轻地掀开米恩的丝质上衣。她的手机正插在裙子的腰带上。
当写有“骗子绝不会得逞”的紙条飘落在地板上时,凯特问:“是谁放的,妈妈?可能是谁?”
“嗯,一定是奥尔加。”莎伦不假思索地说,使劲儿回想米恩手机的密码。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清洁工管米恩叫骗子?她对米恩的抱怨不是因为米恩对她出言不逊或别的什么吗?为什么她要在乎米恩对丈夫的不忠呢?”
“也许她逮到了米恩和菲尔在一起,”莎伦提出,“也许她撞见了他们在米恩的办公室里干那事。”
“或者在私人卫生间里。这种事我听得太多了。”凯特从妈妈的肩上看过去,问,“怎么这么久?”
“我想不起来她的密码。我知道有个M和4,但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密码?”
“嗯,我见过她输入无数次。”
凯特睁大了眼睛,扬起眉毛。她脸上露出微笑,输入:MM4M。
米恩的手机奇迹般地打开了。
“你怎么会知道米恩的密码?”莎伦问。
“你说M和4,它只能是MM4M,”凯特耸耸肩说,“给我更多的钱\[More Money For(谐音four)Me\]。”
“天哪,不是太符合米恩了吗?”
“等等,这是什么?”凯特问,米恩的电子邮箱账号跳到屏幕上时,凯特指着问。
米恩和办公室主任之间一连串来回的交流,讨论来自格威利姆的邮件。
“这一定发生在我们藏在我的办公室里的时候。”莎伦说。
“或者在柜子里。”凯特补充道,“等等,让我看看这个文件夹。哇,妈妈,菲尔不是唯一同米恩有一腿的人。”
“你怎么知道的?”
凯特把屏幕从妈妈面前转开,说:“只是……相信我。从信息来看,好像……噢,天哪!妈妈,格威利姆的邮件可以回溯到一年前!而菲尔的一个月前才开始。”
莎伦瞄了一眼米恩优雅的尸体,如果你不靠近看她的脸,她看起来十分平静。但那张奇怪的“骗子绝不会得逞”的纸条躺在她旁边的地板上,即使死了仍是一种谴责。
“在她开始同菲尔睡觉前,”凯特接着说,“米恩先同她的客户有一腿。”
“我对这事从来就一无所知。”
“那是因为你太天真。不管怎么说,听着,要是格威利姆同米恩有了一年多的关系,然后突然菲尔加入了进来,也许客户男感觉米恩欺骗了他。明白我的意思吗?”
“所以你认为……你认为是格威利姆杀了米恩?”
“他给办公室主任的邮件上说,他打算自己来解决问题。”
“于是他勒死了米恩,”莎伦说,半信半疑地在脑子里拼凑着画面,“还从米恩的机器上打印出‘骗子绝不会得逞’。”
凯特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鬼:“是格威利姆把纸条放在米恩的尸体上的。”她伸手去抓妈妈的手,“但这意味着他……”
“还在办公室里。”
莎伦刚把女儿的话说完,那个漂亮的客户挥动着工业订书机从米恩的大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莎伦看看菲尔的办公桌,她曾把订书机放在那里,现在不见了。格威利姆一定是把纸条放在米恩的尸体上,然后抓起订书机,为……攻击妈妈和女儿!
“很好,”格威利姆咕噜着慢慢走过来,“不过,你们花了太久的时间才弄明白。”
凯特把脸转向这个客户:“噢,天哪!你从哪里出来的?”
“一个母鸡和小鸡没想到去看的地方。”他答道。
凯特说:“米恩的私人卫生间。”
“那里曾是许多次幸福幽会的场所。”格威利姆回答。
莎伦紧紧拉住女儿,可是她开始向后退的时候,差点儿被米恩僵直的腿绊倒。
“注意脚下,”格威利姆咯咯地笑着,“可别像你的老板那样最后躺在那里。”
莎伦不很确定这个客户的意思是什么,但把他当作对她的女儿以及她本人的威胁。因此她低声对着凯特的耳朵说:“报警,然后准备跑。”
凯特不易察觉地点点头,把手机拿到胸口,开始拨号。
“你们找出来了,”格威利姆接着说,继续慢慢地走过来,“我是米恩的真爱。她的丈夫对她什么都不是,她从不在乎他。”
“911,”接线员说,凯特把手机捂在胸前,使声音有点儿模糊,“你有什么紧急情况?”
希望格威利姆没有注意到女儿在打电话,莎伦说:“也许米恩不在乎她的丈夫,但她在乎菲尔,所以你才杀了她。她爱上了新人。”
“不对!”格威利姆吼道,用订书机使劲儿朝墙上砸去,把石膏夹板墙砸了个洞,“你没听到吗?我是米恩的最爱。我!不是她的丈夫,不是菲尔。”
“米恩有一对不安分的眼睛,”莎伦有意激怒他,为的是让911的接线员听到,“她对你的投入不可能比对她的丈夫还多。”
格威利姆再次把沉重的工业订书机砸在墙上,在墙上的洞旁边又砸出一个洞,吼道:“全是谎言!不得不杀了你们,我真有点儿不忍心。”
“不!”莎伦喊道,“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客户仅仅放松了警惕一秒钟,但已经足够让莎伦抬起脚来,猛地踹在格威利姆的膝盖上。
骨头断裂的声音使凯特打了个寒战。很快,走廊里充满了客户既痛苦又惊讶的喊叫。显然他没有料到这一点。
莎伦没去等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把女儿推进走廊,喊道:“快,跑!”
当她们跳过米恩的腿绕过拐角时,凯特打开了免提,问911的接线员:“你还在吗?我们需要帮助!他要杀了我们!”
“我在。”接线员回答。
凯特告诉了接线员街道地址,希望他们能在格威利姆看到她们前冲进楼梯。
但她们跑到通向楼梯的凹处时,一堆纸箱垒成的墙挡住了她们。会计室显然没地方存放文件了,因为他们把纸箱从地板一直堆到天花板,填满了这个凹处。
“这肯定是火灾隐患。”莎伦嘟囔道。
“出口在哪儿?”凯特问。
当格威利姆一瘸一拐地绕过走廊顶头的拐角时,莎伦抓住女儿的胳膊:“快,我们必须回到收发室,从那里出去。”
“请快点儿来,”她们跑过员工卫生间时凯特恳求道,“他杀了米恩,还要杀我们。”
“从办公室出去,”接线员给她们打气,“警察随时会到。”
她们飞快地绕过下一个拐角,但还不够快。
莎伦以为格威利姆会绕着整个办公室来追她们,但当然不是!他太聪明了,不会那么做。他原路返回,在米恩的办公室守株待兔。当她们跑过去时,他跳了出来,喊道:“抓住你们啦!”
莎伦一定重伤了他的膝盖,因为他跳得没那么灵活。但依然把凯特吓得够呛,她尖叫起来,米恩的手机掉在了地板上。
当她停下来要去捡时,格威利姆伸手去抓她的发绺。莎伦同时伸手去抓她的胳膊,且她的手伸得更快:“别管它了,凯特!警察已经在路上,我们不需要手机了。”
“你以为你们能往哪里跑?”格威利姆威胁道,“你们逃不脱我的手心的。”
“不,我们会的。”莎伦说,“别听他的,凯特。”
莎伦推开门,跑进接待处。电梯在左边。不幸中的万幸,一部电梯正在那里等着她们。她们冲进去,莎伦摁下关门键,而凯特则摁下大厅键。
门关上了。
“噢,谢天谢地!”莎伦说,把女儿紧紧地抱在胸口,“我们安全了,宝贝儿。我们不会有事的。”
凯特抬起头来,电梯门上方的数字屏幕亮着“18”。“妈妈,我们哪里都去不了。”
“啊,真的。”莎倫说,“现在是六点以后了,我需要刷门禁卡才能让电梯启动。”
她伸手去拿手袋,随即意识到手袋不在身上。没有手袋意味着没有门禁卡,意味着无处可逃。
“怎么啦?”门打开时凯特问,“怎么回事?”
格威利姆站在电梯门外面,扒着门,在头顶上挥舞着巨大的订书机:“你们跑不了啦!”
趁着电梯门中间还有几英寸的空隙,格威利姆扑上前,像挥舞榔头似的挥舞着工业订书机,尽可能地伸长胳膊去打击妈妈和女儿。
同时,凯特扑向控制板,把整个身子扔到红色的紧急情况大按钮上。
反应机制一定是卡住了,因为电梯门被锁住,把格威利姆的胳膊夹在中间。
“我认为这事不该发生。”莎伦在警铃声中说。
格威利姆狂笑道:“也许我应该起诉!”
无论莎伦还是凯特,都没有放松按钮。她们最不想见到的事就是电梯门打开,格威利姆赤手空拳就能杀了她们两个。
突然间,凯特莫名其妙地问:“是那条项链,对吗?”
格威利姆的狂笑突然停下来:“你怎么知道的?”
莎伦低声问:“你在说什么?”但凯特没理妈妈的问题。
“当我夸赞米恩的项链时,我看到了你看她的那种眼神,仿佛一拳打在你的心上似的。米恩反应也很快,说是她丈夫送的。”
“一定是说谎,”格威利姆暴怒地说,“她的丈夫从不送她珠宝。那是她怨恨丈夫的原因之一。”
“但也不是你给的,”凯特接着说,“如果是她自己买的,她就会那么说。所以,如果项链既不是你的也不是丈夫的礼物……”
“我知道她一定对我不忠。”
“但你怎么知道是谁送的?”
格威利姆不停地在电梯门中间扭动胳膊,他说:“我当面质问过她。她也许是个骗子,但她不屑于撒谎。我问那人是谁,她告诉了我。”
“你就是在那个时候给办公室主任布伦达发了邮件,要她解雇菲尔。”
“我从楼下大厅酒吧里发的邮件。我不能待在办公室里,但也不能走远。”
“当你得到的回应是不会有结果时,你决定回来自己解决问题。”
“接待处的罗萨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她告诉我菲尔刚走,但米恩还在她的办公室里。我穿过那些玻璃门直接去找米恩。我向她道歉,她接受了。我对她说我想要她,她也相信了。”
“你一直等到大伙儿都离开,”凯特接着说,“希尔德雷德,清洁工奥尔加……但你不知道我和妈妈仍然在这里。”
“要是知道,我会把你们也杀了!”格威利姆喊道。
“开什么玩笑,”凯特回击道,“你勒死米恩的时候甚至不敢看着她的眼睛,只敢站在她的后面。”
“别激怒他。”莎伦咕哝道。
凯特没理她的忠告,接着问:“你是怎么把她带进菲尔的办公室的?”
“那是最精彩的部分,”格威利姆回答,“我不必那么做。她说她需要从他的办公桌上拿些文件,我只是跟了过去。杀一个骗子的绝佳地点:在她秘密情人的办公室!”
摁着关门键这么长时间后,莎伦的手指开始麻木。当电梯开始颤动时,她想知道是不是无意中松开了按钮。可是等等……她听到了响声:“我们在移动吗?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莎伦才明白了响声的意思:一部电梯上行停在了她们旁边,然后“叮”的一声门开了,一群人拥进了接待处。
警察!
“抓住他!”莎伦喊道,“他杀了我的老板!他告诉我们的!”
格威利姆对警察喊:“别过来!我有武器!”
凯特抬起一只穿着沉重靴子的脚,踢掉他手中的订书机,说:“他什么都没有啦!”
莎伦忍不住为女儿感到骄傲,这是个绝妙的行动。
从门缝看到警察后,她松开了关门键。警察迅速地制服了格威利姆,把他的手铐在背后。格威利姆咆哮着,说不是他的错——他被欺骗了,是男人都会这么做。
母女俩在一名女警察的帮助下走出电梯。护理人员询问过她们有没有受伤或需不需要医疗护理后,警察要求她们详述一下晚上的事件。她们把自己的故事重复了许多遍,几乎可以写本书了。
“我想我们应该得到一杯摩卡拿铁,”莎伦说着,设置那台客户专用的机器为她们各自准备一杯美味的咖啡。“无论如何,米恩不会为此呵斥我们了。”
两人喝着咖啡。“凯特?”莎伦轻轻地说,“我只想告诉你……”
凯特从杯子上抬起头,表情出乎意料地温柔:“什么,妈妈?”
莎伦伸手抚弄下女儿的发绺:“我是你的妈妈,我爱你。”
翻了翻眼睛,凯特说:“我也爱你。”
“啊。”莎伦说,用手抱着心口,假装这句话没有让她的喉头哽咽。
“你是我的妈妈,我必须爱你。”
莎伦轻轻地拍拍女儿的大腿:“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责任编辑/张小红
分类:外国悬疑推理 作者:【加】J·J·布拉斯/著谢晓青/编译 期刊:《啄木鸟》2022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