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神秘的箱子,牵连出十五年的千里追踪,两代人的恩怨情仇,风云诡谲的隐秘往事慢慢浮出水面……
1.大喜之日,来了不速之客
青城小吃街上,有家小饭店,店主刘东升是从农村来城的小老板。这天是农历八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刘东升特意选了这个好日子,为儿子办喜事。
喜宴办在盛隆大酒店,酒店大厅很大,除他家之外,另外还有一对新人在此摆设婚宴,而且巧的是,两家都姓刘。为了怕来宾搞混,两家一东一西,在大厅两侧设了来宾接待处,桌面上摆着印有新郎、新娘姓名的牌子,来宾进门即可一目了然。
中午时分,客人们陆续到达。大厅内顿时熙熙攘攘,热闹无比。刘东升喜客满面,与儿子刘大伟、儿媳婷婷一起迎接前来的亲朋好友。
刘东升是十年前举家迁来青城的,城里的亲戚朋友不是很多。刚过十二点,客人已基本到齐,只剩下两个客人还未到。刘东升见时间不早了,就让新郎、新娘先进去,自己在大厅接待处候着。
这时候,只见一个年轻人手里攘着一个红包,快步走进酒店。刘东升见不认识,以为是另一家的客人,就没迎上前去。那年轻人站定,左右看了一下两张桌子上的牌子,然后径直向另一家的桌子走去,但过去跟那边的迎宾员交谈了几句,又转身朝刘东升走过来。
刘东升觉得奇怪:自己根本不认识此人,若是大伟和婷婷的朋友,他应该看到牌子上新人的名字呀,怎么会走错地方?但他这么想着,还是迎上去问:“小伙子,你是大伟的朋友吧?”
年轻人看着他,问:“您是……”刘东升回答说:“我是大伟的父亲。”年轻人“哦”了一声,又问:“您叫刘东升吧?”被一个年轻人直呼姓名,刘东升心里有些不痛快,但还是点点头问:“你是……”
年轻人似乎松了口气,将手中的红包递到刘东升手里,说:“这就对了,这是有人托我送过来的,说要交给新郎的父亲,名字就叫刘东升。”
刘东升心想:看来是自己的某位朋友不能亲临啊,他连忙热情相邀道:“来的都是客,小伙子,你也进去一块儿喝杯喜酒吧。”年轻人却摆手谢绝,告辞走了。
刘东升翻看一下红包,见封皮上只写了一个“安”字,心中觉得纳闷:自己没有姓安的朋友啊。又见红包很薄,应该没多少礼金,他就撕开红包,却见里面只有一张纸条,打开一看,不由胆战心惊,只见上面写了一句话:“我在交通宾馆406房间恭候,速来见我,否则的话,小心你们的喜事变成丧事。”署名是安宁。
刘东升倒吸一口凉气,心想:安宁是谁啊?怎么没有印象呢?这个“安”姓在本地也很少见,刘东升翻来覆去看着纸条,冥思苦想了半天,脑中突然一闪念,猛地记起一个人。一想到此人,刘东升顿时脸色白了,双腿禁不住发抖,嘴里喃喃自语:“是他,难道是他找上门来了?”他掐指一算,叹了口气,道,“十五年了,该来的终究要来的。”
自己要不要去见对方?刘东升犹豫了半晌,然后走进宴会厅,在老伴耳边说:“我有点急事,要离开一下,你们先开席吧。”说罢,他也顾不得跟众宾客打招呼,就匆匆离开酒店。新娘婷婷望着刘东升的背影,问身边的新郎:“大伟,爸怎么脸色那么难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啊,婷婷。怎么还不上菜啊?我饿了。”大伟边说边用筷子有节奏地敲着桌子。这刘大伟长得挺帅,就是小时候生过一场重病,影响了智商,有时候行为有点出格。今天,他穿新衣戴新帽当了新郎倌,那个高兴劲甭提啦!他跑前跑后跟着忙了一上午,此刻咧着大嘴,不住地问:“怎么还不上菜呢?我饿了……”
婆婆过来,安慰婷婷道:“你爸有点急事要处理,咱们不等他了,马上开席吧。”大伟一听,开心得欢呼起来:“哦,开席喽——”婷婷看了大伟一眼,眉头微皱,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似乎怀了什么心事。
再说刘东升,半小时后,他心事重重地走进了交通宾馆,来到406房间门口站了片刻,按响门铃。
门开了,屋里站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她面带微笑道:“你是刘东升叔叔吧?请进。”刘东升感到很意外,问:“你是……”姑娘说:“我叫安宁。”
刘东升原是壮着胆子,鼓足勇气来此的,深怕对方对自己不利,而此刻见到是位姑娘,不由暗暗松了口气。他走进屋里,神态慈祥地问:“姑娘,我不认识你啊,你找我有事吗?”姑娘微微一笑:“可你认识我爸爸啊,我爸爸叫安达明,你不会忘了吧?”
“安达明?”刘东升脑子一转,知道对方有备而来,难以抵赖,就装着冥思苦想的样子想了一会儿,猛地一拍大腿,说,“我想起来了,原来你是安老师的女儿啊,你爸爸现在还好吗?”姑娘说:“我爸爸已经去世了。他临终前让我来找你,说他请你代为保管了一样东西,有这回事吗?”
“什么东西?”刘东升又装着诧异的样子回忆,“没有啊,他没交什么东西让我保管啊?你是不是找错人了?”姑娘一听,脸顿时沉下来,说:“刘叔,你再仔细想想,我提醒你一下,是一个箱子!”
没等刘东升回答,门突然被人推开了,进来一个满脸横肉、身材魁梧的大汉,他往刘东升身边一站,手里把玩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子,斜眼看着刘东升。刘东升心里一惊,脸上却还装作无辜的样子,说:“我、我确实记不得了。”
姑娘冷冷一笑,对大汉说:“二豹,刘叔岁数大了,记性差,可能一时记不得了,你让他呆在这里好好回忆回忆。对了,今天是刘叔儿子的大喜日子,他那宝贝儿子脑子有点问题,现在刘叔不在他身边,我怕他应付不过来,你就做做好事,带上几个兄弟去酒店帮他一下吧。”
那个叫二豹的大汉扫了刘东升一眼,说:“行,我一定好好照顾他!对了,还有新娘子,我也会好好照顾的!”说罢,转身就要走。
刘东升一听吓了一跳,他偷偷一瞧门外,见有不少人,如果这么多人到婚礼现场一闹,不但好好的婚礼要被搅黄,说不定还会伤害到儿子、儿媳。他想自己老了无所谓了,可儿子却是刘家的希望所在啊!不能有任何闪失!这么一想,刘东升忙道:“慢……再让我好好想想。”说着敲着脑壳,假装一副焦急的样子,一会儿开口道,“我想起来了,是有这回事,你爸曾经让我保管一个箱子。”
姑娘听了,转怒为喜,甜甜一笑道:“我想把箱子拿回去,你看行吗?”刘东升忙说“当然行,当然行。不过,箱子现在不在我身边,在农村老家放着呢,我也很久没回去了,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姑娘又一次冷下脸来:“你少跟我耍花样,实话告诉你,刘家庄我们已经去过了,没找到那个箱子。”刘东升说:“我藏在隐蔽的地方。你们当然找不到。”姑娘盯着刘东升的眼睛,在判断此话的真假。
刘东升躲开她的目光,说:“当时,你爸爸说里面只是装了些衣服、书之类的东西,不值钱。不过他一直嘱咐我要好好保管,我怕带在身边给弄丢了,所以进城之前,就把它藏在
了老家一个绝密的地方……”
姑娘说:“好吧,刘叔,我相信你。听我爸说,你们俩是好朋友,你能不能把当时我爸托你保管箱子的经过跟我说一说?”刘东升道:“当然能,不过,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我人老了,忘性大,得让我先好好回忆回忆……”
2.将来,会有人来找你取箱子
说起来,刘东升认识安达明纯属偶然。
十五年前,刘东升远离家乡,在山东沿海一个偏僻小岛上的扇贝养殖场打工。在他的工友中,有一个叫安达明的,此人平时沉默寡言,除了干活,就是坐在海边冲着大陆的方向发呆。两人同住一间宿舍,又在一个劳动小组,每天驾着一条小船在海面上劳作。朝夕相处,时间一长,两人就有了交情。
刘东升渐渐发现,安达明虽然话语很少,但说话文绉绉的,显得很有学问,根本不像那些没读过几天书的大老粗。而且,不管白天多累,晚上临睡前,安达明总会捧着一本砖头厚的《法律大辞典》看一会儿,还写读书笔记。他那手漂亮的字,刘东升以前只在字帖上才看到过。刘东升觉着,这个跟自己完全不一样的读书人,怎么会到这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干这种苦活累活呢?
那年的中秋节,不管远近,工友们都回家过节了,只有安达明一个人主动留在岛上值班。刘东升过完节回来,走进宿舍,就见到安达明正对着一张照片发呆,那是一张一家三口的合影。安达明听到动静,一转头,刘东升就看到他满脸的泪水。
当天晚上,两人一起喝了瓶烧酒。临睡前,刘东升见安达明又捧起那本《法律大辞典》,便忍不住问:“老安,别怪我多话,你是不是跑到这儿躲什么?”
安达明一听,手陡然一抖,书掉到了地上。他赶忙强作镇静,捡起书,笑道:“没有啊,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刘东升说:“老安,你就别瞒我了。我敢肯定,你以前肯定不是出苦力的人,没干过重活儿,对吧?”安达明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还有,你从不跟外面的人联系,可你经常看着照片发呆,照片上的是老婆孩子吧,为什么不跟她们联系呢?”
安达明眼神闪烁,说:“其实……我是跟老婆吵了架才跑出来的……躲在这儿不想见她。”
“那你天天研究法律书干什么?你看你床底下那堆书,全是法律类的,难道你想考律师啊?”
安达明对刘东升的唠叨有些生气了,不由脱口而出:“不行吗?”说着,他眼睛扫了刘东升一眼,凶光一闪。刘东升不由一颤,后悔自己多嘴。忙道:“老安,你别多虑,我可不是出卖朋友的人。对了,我得提醒你一句,以后你尽量不要跟别人一起睡觉,你经常说梦话。”
安达明一听脸色大变,惊恐地连声问:“我是不是在梦里说什么了?我都说了什么?”刘东升说:“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有一次你大喊,‘坦白也是死,不坦白也是死。我决不坦白。还有一次,你哭着喊,‘宁宁我对不起你,宁宁是你老婆吧?”
安达明摇摇头,说:“是我女儿……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说,“好吧,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我确实是一个逃犯。”
“你犯了什么罪?”
安达明沉默半晌,道:“我伤了人,是我老婆。其实,我是一名老师。我老婆嫌我窝囊,背叛了我,我一怒之下就用硫酸毁了她的容,现在警察到处在找我,我只好躲到这儿来,想等风头一过再回去。刘哥,求你为我保密,我不想回去坐牢。”
刘东升见对方不拿自己当外人,连这种事都告诉自己,当即很仗义地拍着胸脯表示:“你放心,我就是做梦都不会说出来,要是告诉别人,我、我就不得好死,出门被车撞死!”
自那以后,两人交情就更深了。三个月后,安达明突然决定要回省城探探风声,临走前,他把一个大旅行箱托刘东升保管,并说:“我要是没回来,你也不要丢掉,将来我会安排人来找你取箱子。”说着,随手撕开一个琥珀烟的烟盒,让刘东升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和地址,又说,“将来如果有人拿着这烟盒来找你,你就把箱子交给他。”
刘东升提提箱子,很沉,上面还上了锁,便好奇地问:“这箱子很重要吗?”安达明说:“都是些衣服和书,还有我的笔记,对你来说没有用,对我却非常重要。”
刘东升表示:“好,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保管好,我在箱在。我亡箱亡。”安达明笑道:“没那么严重。”接着,他从兜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到刘东升手里,“刘哥,这是一万块钱,算是你替我保管这个箱子的报酬。我若是不回来,你也不要再在这里干下去了,还是回家吧,用这点钱做点小买卖,也能养活自己。”
刘东升接过钱,心想:原来他是个这么有钱的人啊!
安达明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两个月后,刘东升辞了工。提着那个沉甸甸的箱子,返回了家乡。
刘东升把经过对姑娘说完,突然想起那张烟盒纸,便问:“对了,你说你是安老师的女儿,有什么凭证?”他问了这话,心想:你如果拿不出来,我就有理由不还箱子了。可是姑娘当即打开包,取出一张发黄的纸:“这个你应该认识吧?”刘东升一见正是当年自己写下的那张烟盒纸,顿时哑口无言。
姑娘一笑,问:“那只箱子,你打开过没有?”
刘东升立即赌咒发誓:“绝对没有,不是我的东西。怎么能随便打开?我不会干那种对不起朋友的事情。”姑娘点点头,说:“最好如此。好了,咱们这就出发,到你老家去取箱子吧。”
这时,刘东升眼珠一转,央求道:“姑娘,我儿子今天办喜事,要不,过两天再去取怎么样?”姑娘道:“现在什么事情都没去取箱子重要。刘叔,如果完好无损地拿到箱子,我可以付给你一笔保管费,五万块钱怎么样?”
刘东升立即面露惊喜,说:“姑娘,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这么值钱!”姑娘说:“也没什么,因为是我爸爸的遗物,所以对我来说,什么都是无价之宝。”
刘东升心急火燎,苦思脱身之策。他心知肚明,今天拿不出箱子,对方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但一时又脱身不了,看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于是他说:“那好吧,我带你们去,但咱说定了,那五万块保管费你不能赖帐噢!”
姑娘说:“当然算数,不过若是箱子不在了,或者你动过箱子里的东西,后果你自己清楚。”
3.打定主意,宁死也不交钱
一个小时后,姑娘、二豹和刘东升坐上了去刘家庄的长途客车。
刘家庄在青城二百公里之外的山区。一路之上,刘东升搜肠刮肚,寻找摆脱两人的办法,可就是想不出一个管用的主意。眼看着老家越来越近,刘东升的心更加忐忑不安了。他在想:到时候真相暴露,还不知对方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呢。
原来,那个箱子早已经不在了!
当年,安明达一去不回,刘东升就带着箱子和那一万块钱回到老家。那时候,一万块钱是笔大钱,刘东升将钱存进银行,不舍得花,也没拿出来做买卖。没想到第二年,儿子突然
生了场大病,为了治病,那一万块钱花得一个子儿也不剩,家里又陷入了困境。
刘东升又想出去打工,可他老婆却盯上了那只箱子,说咱守着一座金山不去挖,还等着饿死不成?开始刘东升不明白,说咱哪来的金山啊?老婆就从地窖里拖出那只箱子来,说:“这就是金山,那人肯花一万块钱让你保管,里面的东西还不知道要值多少万呢。”
刘东升一听,吃惊道:“这箱子可动不得,我答应人家要好好保管的。再说,里面就是些衣服和书,不值钱。”老婆“哼”了一声说:“这鬼话你也信?真是衣服和书的话,干吗要上锁!德民,都这么长时间了,那人也不来拿箱子,我看他八成是来不了了。”
刘东升连连摇摇头:“反正不能动,不然将来人家找来没法交代。”老婆说:“咱也就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嘛,没事的。”
其实,刘东升对里面装着啥也好奇,不过,他是个老实人,恪守着做人的准则,因此不同意开箱子。老婆无奈,说:“那你也不能出去打工,你得守着这箱子,一步也不能离开。”
刘东升说:“开玩笑,让我一个大男人专门在家看管这破箱子?”老婆说:“要是里面全是宝贝,丢了你赔得起吗?所以说,咱应该打开箱子看看。里面要真是些破书烂报,你就出去打工,要全是宝贝,你就得在家替人家继续看管,否则丢了少了的,咱可赔不起。”
刘东升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犹豫了半天,一咬牙,说:“好,那就看看。不过,咱先说好了,不管里面是什么,咱都不要动。”老婆答应了。
两人就开始鼓捣着开锁。可那是个密码锁,两人从下午一直折腾到半夜,也没能打开锁,不由大眼瞪小眼,瞅着箱子,一筹莫展。老婆想了想,站起身说:“我去找把剪刀,把箱子撬开算了。”
刘东升忙阻拦道:“我看还是算了吧,到时候人家看到箱子拆过,咱脸面上就不好看了。”
老婆却不管不顾,找来把刀,在箱子底座“噌噌”下了刀,撬开一条缝,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两人一看,对视一眼,两颗心同时怦怦猛跳,里面竟然是方方正正的一捆百元大钞。
老婆激动之下,又猛砍几刀,箱子“啪啦”破开了,里面的东西完全暴露在两人眼皮底下。原来,箱子里面并没有书,而是五捆百元大钞,一捆足足有十万元。另外,还有几件衣服,其中一件衣服里面包着几张纸。刘东升两口子拿着纸研究了一阵子,觉得这些纸好像是几份股权证。当时,两人还不知道这股权证的价值,就把它扔到一边,一门心思全在那堆钱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东升听到老婆在问:“当家的,咋办?”刘东升声音颤抖地反问:“你说呢?”老婆说:“这么多钱,咱一辈子……不,几辈子都赚不到啊。这些钱要是咱的,咱就是躺着什么也不干,这辈子都够了。”
刘东升抬头看看老婆,见老婆的眼睛像兔子的眼睛一样,通红通红的。他知道,此时自己的眼睛肯定也是通红通红的,面对这么一大堆钱,谁能不红眼呢?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巨款当前,一瞬间,把什么做人的原则,什么道德法律,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刘东升咬着牙,问老婆:“你说怎么办?”
“当然是留下,傻瓜才还给人家呢。”
“可要是人家来找怎么办?这么多钱,他早晚会来找的。”刘东升有些担心。老婆说:“咱躲得远远的。有这么多钱,哪里不能住啊?咱到城里买套房子,他到哪里找去?”
刘东升摇摇头:“想找一定能找得到的,这么多钱,到时候他肯定饶不了咱们。”老婆突然眼睛一亮:“这人这么长时间不来找你,会不会出了什么事?说不定现在已经死了。”
刘东升听了,眼睛也一亮,说:“对啊。这样,老婆,这笔钱先别动,明天我到省城去找他,看能不能找得到。”
第二天,刘东升就去了省城。他按照安达明留的地址找到那所中学,却查无此人。显然,安达明留的是假单位、假地址,想来,安达明这个名字也可能是假的。刘东升心中不禁懊悔,自己当初也留一个假地址就好了,那对方就永远找不到自己了。
找不到安达明,刘东升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反正我已经找过你,要还箱子给你,但是找不到你的人,那就莫怪我要动那口箱子了。
刘东升回家后,在一个早晨,一家人不告而别,不知所踪。
直到过了四五年,刘东升一个人回到老家,乡亲们才知道他家在城里买了房子。刘东升向乡亲们打听有没有外地人来找过他,听说没有后,他这几年始终悬着的心稍微落下了一些。又过了五年,还是没人来找他要箱子,刘东升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他深信。都十多年过去了,对方不会再来找自己。
没想到,就在儿子结婚的大喜日子,却祸从天降,对方找上门来了!
坐在车上,刘东升转动脑子想主意。他觉得,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豁出去,宁死不交钱;二是认个错。把东西还给人家。
不过,现在想还也不可能全还上了,那些股权证倒还在,可是那五十万早已折腾得差不多了。进城之后,他家买了房子,开了小饭店,这几年小饭店的生意不太好,也没赚到什么钱。还有,为了给儿子娶媳妇,更是花了不少钱。因为他这个半傻儿子,哪个姑娘肯嫁给他,幸亏遇上了婷婷这个贪财打工妹。婷婷是外地人,一年前来到小饭店打工。刘东升第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姑娘,有意撮合她和儿子。他心里清楚,婷婷决不会看上自己的傻儿子,但有钱能使鬼推磨,结果或许会不同。于是,刘东升不惜血本,用钱引诱这个小姑娘,他对婷婷暗示,只要她愿意嫁给儿子,就把家里的房子,还有二十万存款都转到他们小夫妻名下。婷婷果然见钱眼开,立刻同意跟大伟结婚。
刘东升心里明白,婷婷是冲着那二十万来的,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给刘家传宗接代,花再多的钱也在所不惜。现在,如果没了那二十万,只怕婷婷立马就要跟儿子离婚,刘家就没指望了。所以,刘东升打定主意,决不能把剩下的钱交出去!
怎么办呢?刘东升想来想去,突然起了杀心,心想安达明既然死了,自己只要将眼前的两人除掉,从此自己一家人就可以无忧无虑地过日子,哪怕自己赔上这条老命,也值了。
刘东升瞄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姑娘和二豹,暗暗打定了主意:豁出去了,宁死也不交钱!
4.经过鹰嘴崖,刘东升起了杀心
三人坐车到达离刘家庄不远的镇上。下车后,本应住宿一宿,第二天早晨再去刘家庄,但刘东升此时已心怀杀人的念头,不想拖延时间而节外生枝,便提议连夜赶到村里。对方也很心急,自然同意。于是,三个人买了手电筒,步行十多里山路,连夜来到刘家庄。
三人进村后,径直来到刘东升的老屋,只见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刘东升见了不但不急,反而暗自高兴,他故作吃惊地大叫道:“坏了,坏了,进来小偷了,箱子一定被偷走了。”
二豹抬腿踢了他一脚,骂道:“少玩花样!这是前几天老子来翻的,快
说,你把箱子藏在哪儿?”刘东升说:“我怕被人偷走,藏在地窖里了。”
“地窖在哪里?快去拿来。”
刘东升用手电筒照照地窖的门,说:“你们看,地窖门也被人打开了,箱子肯定不在了。”二豹一把揪住刘东升:“老东西,还敢耍刁?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肯定把箱子里的钱拿走了。五十万啊,你给我老老实实交出来。否则的话,你今天别想活着出去!”
姑娘喝住二豹:“二豹,别动粗,先松开他。”她用手电筒照着刘东升的脸说,“刘叔,我希望你主动把箱子里的钱还给我们,否则,你就是侵吞别人财物,我们要是报案的话,你肯定要去坐牢的。”
刘东升耍赖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保管了你们的箱子?”
姑娘一笑,慢慢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支录音笔,说:“在宾馆的时候,我把我们的对话都录下来了,是你自己承认当年我爸将箱子托你保管的,你想抵赖也抵赖不了。你自己说吧,是想私了呢,还是想坐牢?”
刘东升这才如梦初醒,原来对方让自己叙述当年经过是为了取证据。他懊恼得心里暗骂自己愚笨,苦着脸问:“怎么私了?”
姑娘说:“私了很简单,箱子里有五十万,我可以给你十万,你只要把其余四十万还给我,我就不追究此事。”
刘东升说:“那五十万我都花光了,要不……”二豹一听钱花光了,就急了眼,没容刘东升把话说完,一把揪住他怒吼:“少给我装蒜,你要是凑不够四十万,我拧下你的脑袋。”
刘东升叫道:“你就是打死我也拿不出四十万啊。”姑娘说:“那好吧。你就等着坐牢吧。不过,我要提醒你,即便是坐牢,法院也要判你赔偿我们的钱。”
刘东升硬着头皮,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看着办吧。”姑娘说:“你这条破命我还不稀罕呢!没钱你还有房子啊,我已经找人评估过了,现在你那房子也值三十多万,差不多够了。”
刘东升一听急了:“你们不能动我的房子,那是我留给儿子的。”刘东升很明白,没了房子,一家在城里就没有了立足之地,儿媳肯定留不住,这个家也就散了。这么一想,他软下来,说:“咱们再商量一下,我手头真的没有那么多钱,求你们宽限几天,我想办法凑钱给你们,好不好?”
姑娘跟二豹对看一眼,略一沉吟,道:“好吧,我再相信你一次,谅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我给你一周的时间,时间一到,我就把证据交到公安局,你就等着坐牢吧。”
于是,三人就连夜往镇上赶。在经过陡峭险峻的鹰嘴崖时,刘东升就起了杀心,他盘算着先把二豹推下悬崖,剩下一个姑娘就好对付了。不料,对方似乎早有了戒心,凡是经过危险地,两人就一前一后跟他拉开距离,刘东升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5.看完信。在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
第二天中午,刘东升才回到家。老伴一见,焦急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昨天到哪里去了?”
刘东升阴沉着脸说出大事了,他让老婆把儿子,儿媳叫来,当着一家人的面,刘东升就把当年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最后说:“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你们说该怎么办?”
他当然不指望儿子能说出什么主意来,所以眼睛一直看着儿媳婷婷。婷婷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但从她的表情看,此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跟大伟结婚是冲着钱来的,没想到刘家的钱来路不正,是一笔不义之财。她似乎觉得是上当受骗了,眼下没当场翻脸就不错了。
刘东升知道儿媳心里的小九九,只得说:“婷婷,你别担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想好了,钱我不会还给他们的,大不了我去坐牢。”婷婷听了,终于开口道:“爸,可你就算去坐牢,他们也会逼着我们还钱的。”
刘东升说:“不怕,我昨天就想好了主意。”“什么主意?”婷婷问。刘东升停顿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说:“我马上就把房子和存款全部转到你的名下。”
老伴一听,悄悄拽了拽他的衣服。刘东升知道老婆是担心儿媳靠不住,就对她解释说:“现在只能这样了。转到你名下肯定不行,儿子呢,也不行,父债子还,那些人还是会逼他还钱的。现在,只有婷婷最安全,她是外姓旁人,没有义务替我还钱,谁都拿她没有办法。这样一来,咱们的家产就保住了。”
婷婷一听,脸上立刻多云转晴道:“爸,这主意好是好,可是你……我不忍心看你去坐牢啊。”
虽然不知道儿媳的话是真是假,刘东升听了,心中还是稍稍感到一丝暖意。他语重心长地说:“我老了,只要你能好好跟大伟过日子,替我们刘家传宗接代,我就是去坐一辈子大牢,也心甘情愿。”
婷婷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爸,你说那箱子里还有几张股权证?能不能拿给我看看?”刘东升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说:“对了,这几张股权证也交给你保管。”说罢,他起身走进卧室,一会儿出来,手里就多了几张纸。他把股权证交给婷婷,说:“也不知道这几张纸值不值钱,因为怕暴露,我以前一直也没敢找人问。”
婷婷在接股权证的时候,竟然激动得手有些颤抖,眼睛放光。刘东升见了,奇怪地问:“婷婷,这些东西有用吗?”婷婷假装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什么用。”说着,随手将股权证装进了口袋里。
接下来,刘东升当天就到房管部门办理了房屋产权变更手续,然后又去银行,把存款全部转到了婷婷的名下。一切办妥以后,他就主动去交通宾馆找那姑娘和二豹,他要告诉他们自己现在已一无所有,如何处置,全随他们了。
然而,当刘东升赶到宾馆,却得知406房间的客人早已退房走人了。刘东升大感疑惑:奇怪,难道他们不追究自己了?再一想,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等着吧。他又匆匆回到自家的小饭店,见只有老伴和儿子在,就问:“婷婷呢?”
老伴说:“回家有点事。对了,她临走时留了点东西,说让你看看,像是封信。”老伴说罢,从抽屉里拿出个信封递给刘东升,“你看看是什么玩意儿?”
刘东升满腹疑惑地嘟嚷道:“这孩子,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还搞这一套?”他撕开信封,先是掏出一个发黄的琥珀烟盒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刘东升”三个字。老伴识字不多,但“刘东升”三个字还是认识的,她问:“这不是你写的吗?”
刘东升一看,先是惊异,接着困惑,继而感到了恐惧,觉得后脊背阵阵发凉——这张纸前几天他才见过,分明是在那个叫安宁的姑娘手里,现在怎么会到了婷婷这儿呢?
信封里还有一封信,刘东升双手颤抖着打开,只见信上写道:刘老板,现在你一定想知道我是谁了吧。其实,我才是安达明的女儿安宁。两年前,我按照爸爸当年的嘱咐,到刘家庄去找你,从你邻居口中得知你突然发了财搬到城里去了,就猜到你肯定打开了那个箱子。我知道,你是不会轻易把吃到嘴的肉吐出来的,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设法当了你的儿媳,伺机夺回我家的东西。好在你那宝贝儿子好对付,我没有什么损失。现在,
物归原主,钱和股权证我就带走了。对了,我不妨告诉你,其实我的主要目的就是拿回股权证,现在它们的价值说出来,打死你你都想不到。还有,提醒你一下,不要报警,报警对你没什么好处……
看到这里,刘东升跳起来,冲老伴大喊:“快,快,赶快回家!”老伴不明白:“咋了,纸上写了什么?”
“婷婷跑了!快回家看能不能堵着她!”
老两口一前一后,屁股着火似的奔回了家。但为时已晚,婷婷已经带着自己的行李走了。刘东升两眼一黑,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嚎道:“完了!这回全完了!”
老伴也傻了眼。忙问:“信上都写了啥呀?”
刘东升掏出信,继续看信:前些天找你的那对男女,都是我的朋友。以我这一年来对你的了解,知道你为了儿子什么事都肯做,所以,我才选了和你儿子结婚那天,让他们来逼你还钱。一切不出我所料,你宁愿坐牢。也要把一切都留给你的儿子。你的做法,我很感动。你是一个伟大的父亲,但你又是一个卑鄙的小入,擅自动用了我爸托你保管的财物,发了一笔不义之财。我本来还想惩罚你们的,但考虑到现在已经完璧归赵,而且念在你对我不错,就不再追究了。以后,你们只要用心经营小饭店,一家三口生活应该没有问题。至于房子,你们就先住着,只要不想走,我决不会赶你们走的。安宁。
刘东升看完信,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而后颓然地瘫在沙发上,老泪纵横。
回想这十几年,就如同做了一场梦。自己一个穷光蛋,靠一笔不义之财,从乡下搬到城里,从贫穷到富有,没想到转了一圈,如今自己又成了穷光蛋,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终归又失去了。
几天后,刘东升转让了小饭店,带着老婆、儿子,重新回到了老家。
走之前,刘东升在收拾“儿媳”房间的时候,在一个箱子底下,发现了几张旧报纸。平日他对书报没有兴趣,但一瞥之间,报纸上的一张照片吸引了他。这是一张十五年前的报纸,照片上一个人戴着手铐,旁边还有简单的文字介绍:畏罪潜逃的贪官安建设落入法网,必须受到法律的严惩。
这个人,赫然就是安达明。原来,他的真名叫安建设。
刘东升急忙翻看另外几张旧报纸,无一例外,上面都是有关安建设的信息,其中有一条是:昨日,贪官安建设被执行死刑。
多年来,困扰在刘东升心中的疑团终于解开了。他想:怪不得当年安达明没回来取箱子,原来他是个潜逃的贪官。想来那次他回到省城后,就失去了自由,不久又伏法毙命。那箱子里的五十万元和股权证显然都是赃款赃物,他不敢带在身边,这才冒险让自己替他保管。而且他也没打算亲自回来取,而是预先计划把这笔赃款留给自己的女儿,他让女儿等个十年八年,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取走箱子,拿回这笔不义之财。于是,在十五年后,就有了安宁的这条苦肉计,她略施手段,就迫使自己主动地把一切都交还到了她的手里。
同时,刘东升也明白了,为什么安宁在信中不许自己报警,因为这一笔钱,对刘东升来说,是不义之财,对她安宁来说,何尝不是呢?
刘东升左思右想,最后下了决心:“这笔不义之财,我得不到,你们也别想得到!”于是,他抓起电话,伸手按了三个号码:110……
分类:中篇故事 作者:黄 胜 期刊:《故事会》2009年1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