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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故事〗冤大头

分类:故事会 更新时间:2022-12-17 14:19:51

1.好友设套

太行山下有个石槽村,村里有个单身汉叫李木,李木为人老实厚道,村里不论哪家有了困难,他都会主动帮助,出钱出力,不图回报。有时好心被骗,吃亏上当,他也无怨无悔,为此还落下一个外号:冤大头。

年前,李木卖了一头猪,得了千把块钱,他在镇上转了一个上午,买了点年货,待到日头当顶之时,他走进一家饭店,点了两个菜,要了一壶酒,自斟自饮。就在他自得其乐之时,忽然发觉旁边有人在盯着他看。他侧过脸去,和那人的目光一对,只见那男人和他差不多年纪,长相英俊,眉目清秀。

那男人朝李木一笑,然后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抱拳道:“刚才听店主叫你的名字,敢问兄弟,你就是石槽村的李木吗?”

見李木点头,那男人突然“啪”一拍桌子,兴奋地叫道:“原来真的是你,本人久仰大名,心怀倾慕,早就想结交你这位朋友,可惜没有机会,想不到今天居然在这儿遇上了!”

那人一惊一乍,弄得李木一头雾水,只听那人自我介绍道:“本人姓王名天秋,你叫我天秋吧。我是个民办教师,平生别无所好,最爱品读有格调的文章,结交有情义的人士。我听到许多有关你无私助人的事迹,对你敬佩得五体投地。在如今的社会,像你这样的人,着实是凤毛麟角呀!”

李木被夸得晕晕乎乎的,不知如何应对,耳中又听得天秋大声道:“老板,多上几个菜,今天我请客!”

接着,两人热络地聊了起来,等到吃饱喝足的时候,两人已经以兄弟相称了。该结账了,天秋在身上左掏右掏,就是没掏出一个子儿,他急得直翻白眼,说:“咦?钱呢?明明……”

这时李木已经交完钱回来了,他握住天秋那双还在不停忙活的手,说道:“今天能认识你,我太高兴了,希望咱们还能再见面……”

天秋走后,店主对李木说:“这小子明显是在宰你。是他请的客、点的菜,你干吗掏钱?”

李木正色道:“你这话就不对了,对朋友要以诚相待,人家怎么会贪这点小便宜呢?”

店主撇撇嘴,说:“什么朋友?你认识他吗?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呀……唉……”

几天之后,天秋不请自到,登门拜访来了。李木当即买酒买肉,热情招待,两人一直喝到日头西斜,天秋才打着饱嗝,告辞而去。此后天秋隔三差五出现在李木家里,李木一如既往盛情款待。可村里人却看不下去了。

村里有个德高望重的老五伯,是李木的远亲,他指着李木的鼻子训斥道:“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还是大街上捡来的?别人宰你不奇怪,可你自己心甘情愿伸长颈子让人宰,怪不得别人叫你冤大头,我看一点都没冤枉你!”

村民们也随声附和,劝李木多长点心眼,可李木却说:“五伯,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大家都是为我着想,但你们想多了,天秋不是那样的人!人家登门是客,我能不接待吗?朋友之间不能太计较钱的事。”

老五伯气得一跺脚走了,但等到天秋再来的时候,老五伯领着村民把他堵在了村口,斜眼看着他说:“看你气色不错呀,李木家的肉很好吃吧?有来有往才是人情世故,你什么时候也请咱李木一回?”

天秋不慌不忙地拍拍衣兜说:“巧了,我今天来就是请李木兄弟去镇上最大的酒店吃一顿的。”就在这时,李木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老五伯把李木拉到一边,吹胡子瞪眼睛地下了死命令:“这次你绝对不许再掏钱!当冤大头也得有个限度,那种人让他出点血受点疼,再惦记着割你的肉时,他就得思量思量了。记住我的话了没有?”

李木只好点头答应,但心里觉得老五伯多此一举。他认为天秋今天既然有言在先请自己,恐怕自己想出钱也没有机会了,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平时海量的天秋,今天却酒量大减,等吃得差不多时,他竟醉得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李木连摇带喊叫了半天,天秋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李木只得苦笑了一下,把手伸进自己的兜里。

李木不放心就这样离开,他把天秋扶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往地上铺了些草,让天秋躺好,然后脱下外套盖到他身上,自己坐在地上守着。就在他要打瞌睡的当口,天秋突然一跃而起,目光炯炯地盯着李木,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话:“你听说过锦毛鼠三试颜查散的故事吗?”

见李木茫然摇头,天秋微微一笑道:“锦毛鼠就是大侠白玉堂,他有意结交书生颜查散,为了试探对方的心胸,他佯装落泊,屡吃白食。颜查散毫无怨言,倾尽囊中所有,后来两人结为生死兄弟,演绎出一段千古佳话!”

李木听得一愣一愣地问道:“这和我有关系吗?”“当然有!”天秋说道,“我早闻你为人实在,但我还得亲自试一试,因为关系他人终身,我必须慎之又慎!”

李木越听越糊涂,呆呆地看着天秋。天秋用力一拍他的肩膀说:“兄弟,你的桃花运降临了!”

2.娇妻出墙

天秋说,他有个远房表妹名叫闰月。几年前闰月外出打工,爱上了一个能说会道的男人。不料那男人是个寻花问柳之徒,闰月发现之后,愤然与他分手。哪知这男人竟倒打一耙,把她说成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女人,害得闰月成为被人唾弃的对象。

闰月受此打击,便不再相信任何男人。转眼她已经二十七岁了,父母不断央人给女儿说媒,但闰月总是只见一面便彻底回绝,问她对男方哪一点不满意时,她的回答始终是四个字:不够老实。

作为表兄,天秋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就在不久前,天秋和一帮朋友聚餐时,听到关于李木的事,朋友们以嘲笑的口吻议论这位冤大头,但天秋听了却不由心中一动:世上还有如此老实之人?如果传言不假,倒是天作之合。于是天秋找机会和李木结识,经过几次三番试探,结果令他颇为满意。

听了天秋的讲述,李木不知是喜还是惊,好半天才说:“竟会有这种事?你表妹那样挑剔,怎么会看得上我?”

天秋说:“闰月现在唯一的要求,就是找个实在的男人,从这个角度看,你是最适合的。三天之后,就在这里,我会带闰月来和你见面。”

等见到那位闰月姑娘,李木又惊又喜,闰月长得实在太好看了:细皮嫩肉,粉面桃腮,如同一朵娇嫩的鲜花;但她的神情却很冷漠,柳眉微蹙,眼睛低垂,看都不看李木一眼。

李木本来就很紧张,见闰月这副表情,慌得他语无伦次,不停地擦汗。

闰月离开之后,李木觉得肯定没戏了。哪知第二天,天秋便找到李木,满脸笑意地向他表示祝贺,说是闰月相中了他,要他找媒人上门提亲。李木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说:“天秋,你不是拿我寻开心吧?”

天秋脸色一沉,说:“这是什么话?我把你当至交兄弟,对你掏心掏肺,你怎么能……”李木一把握住他的手:“对不起,天秋,你别在意,我实在是太兴奋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天秋微微一笑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说真的,闰月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如果不是受的心理伤害太深,恐怕她不会这么容易接受你,说到底这也是你们之间的缘分。好了,你就准备办喜事吧。”

春光明媚的四月,李木把闰月娶进了门,村里人感叹不已:真是憨人有憨福啊!

婚后,李木对闰月好得不得了,白天做好饭递到她手中,晚上打好水放到她脚下,连跟闰月说话都低声细语的。尽管闰月对他始终缺乏热情,但李木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自己也真正有个家了。

可过了没多久,李木就打算外出打工赚钱。一来办喜事跟亲戚借了不少钱,二来李木一心想让闰月过上好日子。他把想法跟天秋一说,天秋不住点头道:“不错,男人嘛,就得撑起一个家。我有个朋友在城里搞装修,我可以推荐你去他那里干。”

李木说:“我就是不放心闰月,她一个人在家,她在村里连个熟人都没有。”

天秋拍着胸脯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经常过来看看,照应一下,有力气活我也会帮忙干了,你在外面安心赚钱就行了。”

李木发自内心地感叹道:“能结识你这样的朋友,真是我的幸运。”

很快,李木安心地外出打工了。一天晚上收工前,李木不小心弄伤了手指,活是不能干了,只得提前回家。回到村里,已经是半夜了,门是从里面闩着的,李木砰砰敲门,叫闰月来开门。

房里突然传出慌乱的响动,分明夹杂着一个男人的声音。李木愣了一下,顿时,全身血液涌上脑门,发疯般用力踹门。随着门板轰然倒下,李木冲进屋里,猛地抬起头,看清了那对衣不蔽体、狼狈不堪的男女。

李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慢慢走上前,死死盯着那个男人,发出呓语般的声音:“天秋,是你……”

3.再遭伤害

天秋低着头站在那里,房间里死一般沉寂,只有李木急剧的喘息声。突然,李木发出一声怒吼,操起木棍朝天秋猛扑过去。

闰月不顾一切抢上前,用身体拦在两人中间。她披散着头发,冲李木大声叫道:“你要伤他,先打死我!”

李木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瞪着闰月。闰月毫无惧色,冷冷地与他对视着。李木的双手开始发抖,木棍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闰月掉头向着天秋,撕心裂肺喊了一声:“你还不快走!”

见天秋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闰月缓缓闭上眼,泪水沿腮簌簌滚落。

这时,李木带着哭腔怒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们一个是我最信任的朋友,一个是我最亲近的女人,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做,怎么可以……”

闰月轻轻叹道:“对不起李木,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悲剧,天秋才是我自始至终深爱的那个男人……”接着,她就抽抽噎噎,说了起来。

原来,天秋和闰月根本不是什么表兄妹,而是一对交往多年的男女。好几年前,闰月便认识了天秋,她见天秋英俊潇洒,能说会道,顿时便被他勾走了心,并在他的甜言蜜语之下,很快委身于他。可天秋已有家室,当闰月提出让他离婚,天秋却告诉闰月,他老婆娘家在当地势力很大,搞不好会殃及自己和闰月两家。

情迷心窍的闰月,舍不下这个男人,多年来和天秋暗中来往。但纸里包不住火,两人的关系还是暴露了,天秋老婆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闰月父母让她躲到亲戚家,老两口打躬作揖好话说尽,闰月虽然逃过一劫,但名声却彻底臭了,再也没人愿意给她说媒。

这天,天秋约闰月偷偷见面,对她说:“我帮你物色了一个人选,这男人是个十足的老实疙瘩,老实到从不会怀疑任何人,嫁给这样的人,既能让你摆脱眼前的困境,也有利于我们日后来往……”

闰月虽然不愿意,但想到村里人的鄙视和冷眼,想到父母的伤心和为难,也只得无奈地接受了这种安排。她和李木成婚后,一切正如天秋所料,李木对他们毫无戒心,甚至把闰月托付给了天秋,两人明铺暗盖,好不快活。石槽村的人以为他们真是表兄妹,也没对他们的关系产生怀疑,哪知人算不如天算,李木竟会提前回来,撞破了两人的奸情。

李木听完,气得浑身发抖,悲愤地说:“我把人家当好兄弟,人家把我当冤大头!他煞费苦心帮我牵红线,只是为了偷情方便!我被你们骗得好苦!”

闰月背对着他,缓缓说道:“千错万错是我的错,不该把你牵扯进这份孽缘中。如果你不能再容我,我们明天一早就去离婚,彻底做个了断。”

李木没有出声,他一夜未眠。到天快亮时,他走到闰月面前,低沉地说:“我想好了,昨晚那一切,只当是个噩梦,就让它永远过去吧。我不再追究你们的以前,但我也不希望你们有以后,你能做到吗?”

闰月双手掩面,泣不成声地点了点头。

可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快村里人都知道了,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地说:“这种女人不能要!李木,你如果有点血性,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拖回娘家,我们和你一起去,向她父母讨回公道!”

李木摇头说道:“我已经原谅她了,我不想再追究这件事。”人群中又有人说:“那你也不能就这么放过她,至少要让她吃点皮肉之苦,你得狠狠把她打怕了,她才不敢有下一次!”

李木还是摇摇头,村民们只得怏怏散去,边走边愤愤道:“冤大头,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冤大头!”

李木说到做到,在闰月面前,再也没提以前的事,对她也一如既往的好。但村里人对待闰月的态度就完全不同了,尤其是那帮嘴上不饶人的女人们。

这天,闰月在河边洗衣服,从上游飘过来一只鞋,她捞起这只鞋高高举着,朝着上边那群女人喊道:“这是谁的鞋?谁的鞋掉了?”

一个尖厉的女人声音传了过来:“那是我的鞋,不过我不要了,现在只有你才配穿!”闰月一愣,再看那鞋,原来是只破鞋。

在女人们的哄笑声中,闰月羞愤交加,衣服也不要了,顺着河边一路狂奔,惊得河滩上的鹅群“嘎嘎”乱飞,看鹅人一把揪住了她,叫道:“闰月,你怎么了?”

看鹅人正是李木,他没再外出打工,而是买了一群鹅放养,此刻看着闰月的模样,再听到远处隐隐的笑声,他已明白了一切。

李木走到那群女人面前,言辞恳切地说道:“我知道你们是替我不平,我真的很感激,可人难免有走错路的时候,希望你们再给她一个机会,以后别再为难她,我给大家鞠躬了!”

李木俯下身去,现场一片沉默,过了好半天,才有个女人说道:“李木,你如今一心一意为她,就怕到头来再受她的坑害……”

李木连连摆手,笑道:“怎么会呢?她已经有了我的孩子……”

李木万万没有想到,那女人的话后来还是应验了。过了几个月,闰月顺利生了个儿子,取名叫小虎。就在小虎七个月大的时候,一天傍晚,李木放完鹅回到家,只见小虎在摇篮里哇哇大哭,却不见闰月的人影。李木有点奇怪,又等了一会儿,天已经黑透了,闰月还没有回来。

李木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起身想去外面寻找,突然发现桌子上有张纸,他一把抓过那张纸一看,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4.忍痛割爱

在这封信中,闰月告诉李木,她跟着天秋走了。原来天秋的老婆不久前死于车祸,天秋偷偷找到闰月,要闰月和他私奔,一起到城里去。尽管她对李木有深深的愧疚,对小虎有万般不舍,但她还是选择了离去,希望李木以后可以好好照顾小虎。

李木扶着桌子,定了定神,然后把哭着的孩子抱了起来,流着泪说:“小虎,你再也没有妈妈了……”

从此以后,李木既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地拉扯着儿子,为维持生计他得种地放鹅,又不放心把小虎一个人搁在家里,于是他做了一个背篓,把儿子驮在背上种地放鹅。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转眼间小虎七岁了,到了该上学的年龄。这天,李木领着小虎来到镇上,想给他买些必需的学习用具,父子俩说说笑笑,很是开心。

在一家文具店里,李木相中了一款儿童书包,让店主取下来,仔细看了下,头也不回地问道:“小虎,这书包你喜欢吗?”

身后却没人应声,李木回头一看,哪还有小虎的影子?他连忙走出文具店,左右张望,还是不见小虎。他顿时有些发慌,快步走到转角处,当他看见小虎时,不由停住了脚步。

只见一个女人半蹲在小虎面前,双手放在小虎肩上,眼睛盯在小虎脸上,情绪激动地问着什么,小虎好像很害怕,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这个女人烧成灰李木也认得,她就是李木爱过也恨过的闰月。闰月也看到了李木,她慢慢站起身,看了一眼李木,很快低下了头,似乎在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现场沉寂得令人窒息。小虎看看闰月,又看看李木,眼睛不停地眨巴着。终于,李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声音有些苦涩地说:“闰月,这些年你还好吗?”

闰月没想到李木会是这种反应,一时间反而愣住了。李木对闰月确实有过切齿之恨,但这种恨意早已被岁月冲淡了,想想闰月毕竟和自己夫妻一場,还给自己生了个儿子。想通了这一点,李木早就不恨闰月了。

但对于闰月而言,李木这种态度,反而让她更难以承受。她宁愿李木狠狠地打她骂她,这样她的良心或许会好过一些。她明白自己把这个老实人伤得太深了,而今天又会带给他更致命的一击。她含泪望着李木,过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咬牙硬起了心肠,柔声对小虎说:“你去那边玩会儿好吗?我想跟你爸爸说几句话。”看着小虎走开后,闰月才轻声说道,“这些年你一个人带着小虎,一定很不容易……”

李木不想谈这些,他打断了闰月的话,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还要带小虎早点回去。”闰月又沉默了,好半天才一声叹息道:“在你面前我是个罪人,我做了太多伤害你的事,只是我没想到,我的罪孽还会延续……”

听她说出这话,李木警觉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闰月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道:“我要把小虎接回去……”

李木一愣,盯住闰月问:“把小虎接回去?接到哪儿去?”“当然是我那里,李木,小虎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些年我想他快想疯了,去年我在城里买了房子,总算有条件把他接过去了……”

李木快气疯了,冲着闰月大吼:“你想接走就接走?凭什么?”闰月一字一句道:“就凭我是小虎的亲生母亲……”

“母亲?你配吗?”李木的愤怒如潮水决堤喷涌而出,“小虎喝不惯奶粉,整夜整夜哭闹时,你这个母亲在哪儿?小虎半夜高烧不退,我背着他往医院跑时,你这个母亲在哪儿?小虎长大了懂事了,看到别人都有妈妈,他哭着向我要妈妈时,你这个母亲又在哪儿……”

闰月的头低了下去,声音也低了下去,颤声道:“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但我以后会好好补偿的,李木,求求你答应我吧……”

“你做梦!”李木冷冷道,“想把小虎从我身边夺走,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闰月重新抬起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道:“有件事我真的不想说,但你逼得我不说不行了……”

接着,闰月语气凝重地说:“李木,小虎根本就不是你的亲生骨肉,天秋才是小虎的亲生父亲……”这话如同巨雷,震得李木全身发冷,脸色苍白。突然他像还了魂似的跳起来,冲上前,一把揪住闰月,嘶声吼道:“你胡说……”他边吼边用力把闰月推倒在地。

闰月倒在地上,但她双眼仍然盯着李木,目光中丝毫没有退缩之意。李木大脑一片空白,他努力思索着,是的,小虎长得很秀气,像闰月而不像自己,那么他像不像天秋呢?忽然,他一个激灵,不对呀,从那晚天秋逃走到闰月怀孕,整整隔了半年,这期间他们哪来的接触机会?

闰月似乎看出了李木的心思,她从地上站起来,低声说道:“你别忘了,我曾经回过几次娘家,每次经过村后那片树林时,守候在那儿的天秋便会把我拦住……小虎就是在那时怀上的……”

此时李木已是万念俱灰,觉得整個世界快坍塌了,可闰月还在继续说道:“我知道对你来说,这个事实很残忍,但早醒总比晚醒好,李木,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对小虎好的……”

李木呆呆地看着在远处玩耍的小虎,眼神里渐渐充满爱意,这些年他和小虎相依为命,早已建立起牢不可破的感情,难道血脉就能阻断自己对小虎的父爱吗?不!不能!

李木决心已定,他斩钉截铁地说:“就算小虎不是我的亲生骨肉,我对他的感情也和亲生的没两样,我不会把他给你们的,如果你们不服气,可以打官司告我。再见了!”

李木径直朝着小虎走去,身后却传来闰月的嘶喊:“李木,你自私!你只考虑自己的感受,你为小虎想过吗?你可以给他父爱,你能给他母爱吗?没妈的孩子多可怜!还有,你能给小虎创造好的条件吗?我已经给他联系了城里最好的学校,你呢?就想让他上村里那所破烂的小学吗?是你的感受重要,还是小虎的未来重要?”

闰月这番话,如同一记重拳,瞄准了李木的性格弱点,击中了他的要害部位。李木呆呆地站着,又看了小虎一眼,然后一咬牙,毅然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他的步子越来越快,到后来变成了拼命的狂奔。他奔到一片荒芜草地,倒在地上,仰面朝天发出一声悲啸!

5.破产救子

李木带着儿子出去,却独自一人回来,村里人见了都很奇怪。等到问清事情的原委后,一个个气得大骂,骂那对男女心太黑,怪李木心太实,不但没跟他们算总账,反倒白白把孩子给了他们!

这时老五伯发话了:“亡羊补牢还不算晚,你明天就到城里去,想办法打听到他们住哪儿。什么话都不用说,直接跟他们去法院,让他们赔偿你这些年的经济和精神损失。到时候咱全村子的人给法院写联名信,一定帮你讨回这个公道!”

李木沉默半晌才说:“孩子是我自愿给她的,只要孩子过得好,我什么也不计较。我若要他们一分钱,那会让我感觉是卖了孩子!再说真要打官司的话,夹在中间的最大受害者还是小虎,我不想看到那种局面。”

老五伯气得骂道:“好!好!你这个冤大头,算是冤到家、冤到底、冤到头了!恐怕再也没办法更冤了!”

然而让老五伯万万没想到的是,李木还真的做出了更冤的事,冤得让老五伯彻底跟他翻了脸。

失去了小虎的日子,李木像是丢了魂,脸色呆滞,两眼迷茫,短短不到两年,人像是老了十岁。

这天,有个市人民医院的医生找到李木,说前不久他们医院住进来一个身患重病的小男孩,大概因为手术和治疗费用太高,男孩的父母居然撇下小孩跑了,医院派人找到他家里,发现连房子都换了主人。

李木脸上陡然变色,颤声问道:“那个小男孩是不是叫……小虎……”医生点点头说:“我们实在不忍心把孩子撵出医院,但要院方承担这笔巨额费用也不现实。后来我们问孩子还有什么亲人,他说出了你的名字和住址,我受院方之托……”

李木没等医生说完,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心急如焚地叫道:“别说了,快带我去医院……”

到了医院,李木推开病房的门,见小虎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全身浮肿,脸色灰白,双目无神。李木悲从中来,快步上前,俯身呼唤着小虎的名字。

小虎见到李木后,把头扭向墙壁,紧咬嘴唇一声不吭。李木好生奇怪,连声询问下,小虎才有气无力地说:“你不是早就不要我了吗……”

李木只觉鼻子发酸,眼眶发热,说:“谁说的?小虎永远是爸爸的好儿子,爸爸怎么会不要你?”“那你怎么把我一个人扔下就走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要我了……”

李木的眼泪终于刷刷刷地流下来,他紧紧搂住小虎,哽咽道:“是爸爸混蛋,是爸爸该死!你放心,爸爸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半步……”

李木找到小虎的主治医生,详细地询问了他的病情后,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小虎患的是风湿性心脏病,目前病情已经相当严重,急需更换心脏的两个瓣膜,否则随时有可能死亡。所幸手术的成功率很高,只要资金到位,小虎完全有可能恢复健康,但手术费和治疗费,至少在八万以上。

李木呆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心情悲愤而沉重,他骂那两口子丧尽天良,抛弃亲生儿子,又发愁去哪筹集那八万块钱!

突然,他脑子里猛地闪过一个念头,但又马上被那个念头吓坏了。他想那样去救小虎,代价也未免太大了,那可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啊!

李木心乱如麻地回到病房,正好赶上小虎病情发作,剧烈的胸痛伴着呕吐,经过医生紧急施救,才缓解过来,小虎眼泪汪汪地看着李木,声音中充满恐惧和绝望:“爸爸,我是不是快死了?我好害怕……”

李木肝肠寸断,他为刚才的犹豫而感到羞愧,他大声对小虎说:“不准胡说!我这就回去筹钱,回来后咱马上做手术,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和从前一样结结实实、健健康康!”

当天李木回到村里,就把这个重大的决定跟村民们说了。大家听了,一个个瞠目结舌。老五伯指着李木,手不住地哆嗦:“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木一字一句道:“我要卖了房子,给小虎凑钱治病!”

老五伯气喘吁吁地说:“卖房卖地是败家子才会干的勾当,你为了别人的孩子,竟然要卖自己的祖业!你以后有何颜面去见你的父母!去见李家的列祖列宗!”

李木低声说:“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虎去死……”

老五伯怒道:“他亲爹亲妈都不管,轮得到你去管吗?你花钱给人家娶了个老婆,你白白替人家养大了儿子,这还不够吗?现在孩子生了病又扔给了你,要你卖了房子去救他,这世上哪有这个道理?你被人家坑了半辈子不说,还要把一辈子搭进去?”

众人七嘴八舌相劝,李木始终一言不发,但谁都能看得出来,李木心意已决。这时老五伯颤巍巍地说道:“良言难劝该死鬼,他铁了心要做冤大头,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卖吧!卖吧!他把祖坟卖了,跟我们也没关系!我们走!”

看着一干人愤然而去的背影,李木痛苦地低下头去。

离石槽村不远有家小型食品厂,厂方早就想在附近买套房子做仓库用,李木找到他们,双方很快谈妥,以九万元的价格成交。

很快,小虎的手术顺利完成,并出院了。由于需要定期到医院复查,李木在附近租了间民房住了下来。李木牢牢记住出院前医生的叮嘱,对小虎精心照顾、小心护理。为此,他不但白天竭尽心力,连晚上都睡不踏实。小虎需要增强营养,同时宜少食多餐。于是,李木把手中所剩不多的钱都花在了小虎身上,对自己近乎苛刻,一日三餐都是馒头加咸菜。

小虎一天天胖了起来,李木却一天天瘦了下去。这天他在火炉前熬鸡汤,突然觉得头一阵发晕,身子往前一栽,额头重重地磕在炉角上,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6.善心如水

小虎听到动静,从里屋出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冲出屋子,没命地哭喊:“快救救我爸爸啊……”

这时从对面的一棵大树后,闪出一个人来,一边奔跑,一边叫着:“小虎,发生什么事了?妈妈在这儿……”

她正是闰月。闰月跟着小虎来到屋内,看到躺在血泊中的李木,赶忙一手捂着李木的额头,一手拨打了急救电话。

李木被推进了急救室,闰月呆呆地站着,医生刚才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伤者失血很多,处于休克状态,我们会尽全力施救,但你一定要有心理准备……”

身后传来小虎带着哭腔的声音:“妈,我爸他会不会死啊……他说过再也不会扔下我不管的呀……”

闰月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他不会死,他一定不会死!老天爷不会像我一样不长眼睛,他要就这样死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天理……”

接着,闰月双膝一屈,慢慢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面对着急救室的门,含泪叫着:“李木,你一定要醒过来,别让我负罪一生,我会一直这样跪着,向菩萨祈祷……”顿了顿,她神情凝重地继续说道,“为了你最爱的小虎,你也一定要坚持住,他不能没有父亲!你知道吗?李木,小虎是你的亲生骨肉,我上次之所以撒谎骗你,只是为了夺回小虎……”

闰月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往事如潮水般喷涌而出:当初她狠心丢下孩子,跟着天秋私奔到城里,她本以为爱情会让她忘掉过去的一切。但她很快发现自己错了,她已经成为了母亲,心里怎么也忘不了孩子,当她向天秋提出把小虎接来时,却遭到了天秋的强烈反对。天秋只想要自己的孩子。

可是几年过去了,闰月也没有怀上,她渐渐起了疑心,硬拉上天秋去医院一查,天秋傻眼了,他竟然没有生育能力。他不死心,到处寻医问药,又过了两年,他终于泄气了,为了自己老了之后有人养老送终,这才同意把小虎接来。

不料平安的日子只过了两年,小虎开始经常胸痛心悸,闰月带他去医院一检查,结果好似晴天霹雳。闰月决心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治好小虎的病!

闰月一心扑在小虎身上,却忽略了天秋的沉默。她做梦也没想到,在她最需要帮助的关键时刻,那个她深爱的男人,竟然一把将她推上了绝路。天秋偷偷卖了房子,卷了家产,离开了这座城市,和他同行的还有另一个女人。

闰月木然地站在一座桥上,脚下是滔滔的河水,她像个失去魂魄的躯壳,嘴里反复念叨着两个字:报应。小虎她是救不了了,与其眼睁睁看着儿子被病魔夺去生命,不如先他而去。闰月双眼一闭,从桥上跳了下去。

可是,闰月却被下游的一位渔民救了起来。等到她身体一恢复,她谢过好心的渔民一家,急切地跑到医院。当她从医生口中得知,小虎已经转危为安,救他的人是李木时,禁不住泪如雨下。

闰月很快找到了李木和小虎落腳的地方,她想进去和他们相见,却始终缺乏勇气,她实在无颜面对这对父子,直到这天,她看到小虎惊慌失措地从屋子里冲出来……

闰月一直跪着,小虎几次拉她衣服,医护人员多次劝她,但她却执拗地跪着,两眼直视前方,嘴里喃喃自语:“这些年来,我分不清好坏,辨不出香臭,把金子当废铁,把顽石当珍宝。我吃亏遭罪也是活该,却连累你跟着受苦受难。李木,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用自己的后半生,还你的情,赎我的罪……”

急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宣布病人已脱离生命危险,闰月喜极而泣,急忙挣扎着站起来,进入病房。

在李木卧床养病的日子里,闰月像当初李木对待她那样,尽心尽力,体贴入微。

很快,李木的伤好了,不久小虎也结束了复查。这天,李木带着闰月和儿子,来到石槽村,想看看乡亲们,希望能得到大家的谅解。

一进村,李木便看到很多人在那儿忙活,那里原先是一片空地,现在已矗立起几间青砖瓦房。李木感到奇怪,这是谁家在盖房子,咋有这么多村里人帮忙?

这时一群人朝着他走过来,为首的正是老五伯,离着老远便拉开嗓门大声嚷道:“是李木啊?你回来了?回来就好!”

李木快步迎上前去,声音有些哽咽:“五伯,我……”老五伯摆了摆手:“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该说的闰月都说过了……”

闰月?李木回过头去,闰月以微笑回应,他这才知道,闰月此前已经来过石槽村了。

前不久的一天,闰月来到了石槽村,她挨家挨户登门谢罪,忏悔自己的过往。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村里人和李木之间的心结,完全来自于闰月,现在既然连冥顽不灵的闰月,都被李木彻底感化了,大家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其中感触最深的还是老五伯,当他得知小虎原来是李木的亲生骨肉时,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自己差点成了促使李木害死亲子的元凶!再看看迷途知返的闰月,老五伯暗自发出一声感叹,看来是自己错了,人间自有公道,善心终有好报啊!

这时,老五伯掉转身,看着前方热火朝天的场面,挥挥手说:“那天我站在这儿,对全村人说:李木是什么样的人,我相信大家心里有数。这些年里,谁得过李木的好,谁受过李木的恩,有木头的拿根木头,有砖头的拿摞砖头,什么都没有的,力气总有吧?咱们同心协力,帮李木把房子盖起来!大家说怎么样?我没想到的是,村里人都来了,你看……”

李木顿时热泪盈眶,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老五伯瞪了他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自家的房子,自己还不出把力啊?快去快去……”

回城里的路上,闰月拐进一家服装店,给小虎看了下衣服,这样一来,便和李木父子拉开了一段距离。当她加快脚步想赶上去时,突然从斜刺里蹿出一个人,拦住了她的去路,闰月一见,失声叫道:“天秋,是你……”

天秋眼中含泪,哀求道:“我错了,离开你以后我才明白,我爱的只有你一个,没有了你,我的生命毫无意义。闰月,求你原谅我这一次……”

天秋深情款款地说着,闰月面无表情地看着。等到天秋自觉无趣,闭上了嘴,闰月这才开口说道:“从前那个闰月已经死了,死在了滚滚河中,如今的闰月,心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李木!”

天秋故作惊讶地说:“你怎么对那个冤大头又有兴趣了?我就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的?”

闰月掷地有声地回答:“也许论外表和心计,李木没法和你比。但如果论人格和心胸,李木是天你是地,你根本不配和他比!我瞎了眼,才会爱你这么多年,如今我眼睛已经亮了,你别再妄想了!”

这下天秋彻底傻眼了,也许正应了一报还一报的说法,坑了闰月的天秋到头来又被新欢给耍了。那女人在一个深夜卷走了他的全部家当跑了。天秋人财两空之后,这才想起了闰月的好,他决定把闰月夺回来。这些年来,闰月只是他手掌心里的一个木偶,只要他动动手指,还怕闰月不乖乖就范?可惜这次,他失算了。

闰月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李木和小虎还在前面等着她呢。看着那一家三口远去的背影,天秋慢慢地蹲到了地上……

分类:中篇故事 作者:杜辉 期刊:《故事会》2011年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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