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听雨楼上
清朝道光二十四年,也就是公元一八四四年,其时六朝古都的南京,还被称作江宁。
却说这一天,江宁的莫愁湖畔,一座叫做“听雨楼”的青楼之上,飘出一阵柔媚婉转的歌声。楼中数十人据桌而坐,正在静听一个怀抱琵琶的妙龄少女曼声弹唱:“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况此残灯夜,独宿在空堂。秋天殊未晓,风雨正苍苍。不学头陀法,前心安可忘!”
那少女名叫关山月,有倾国倾城之貌,刚到听雨楼不久,便已艳压三千粉黛,尤其一手琵琶弹唱绝技,更是无双无对,虽然要百两纹银才能听她弹唱一曲,但来听赏者仍是络绎不绝。
一曲既罢,众人都是如痴如醉。忽然一个白衣少年长身站起,一摆手中折扇,朗声说道:“姑娘歌声虽美,却是有违良辰美景。此刻风清日朗,非雨非夜,何以唱出白香山的这首《夜雨》诗来?”
关山月望他一眼,冷冷说道:“方今中国,黑白颠倒,洋夷横行,早非清明世界,光天化日而唱夜雨之歌,岂非正合时宜?”
白衣少年道:“想不到姑娘身在风尘,却还心系国事。但不知姑娘所念何人?远在何处?”
关山月幽幽地道:“我念黄泉人,远在不知处。”
白衣少年面色一变,干笑两声,说道:“此时此地,理应只谈风月。请姑娘再弹一曲如何?”说着,递过来一张百两纹银的银票。
关山月不再言语,慢捻琵琶,又弹了一首李商隐的《春日寄怀》:“世间荣落重逡巡,我独丘园坐四春。纵使有花兼有月,可堪无酒又无人!青袍似草年年定,白发如丝日日新。欲逐风波千万里,未知何路到龙津!”
最后一个“津”字刚一落地,那白衣少年便道:“何忧思之深也?李清莲有云:‘莫惜连船沽美酒,千金一掷买芳春。这是一千两银子的银票,不知可否能与姑娘共度春宵一刻?”面带坏笑,又将一张银票递到关山月面前。
关山月面凝寒霜,冷然道:“小女子蒲柳之姿,难为春色。”
这时座中一人笑道:“哈哈,沈同,你小子还不知道啊?人家关姑娘卖艺不卖身。”
白衣少年沈同不理那人,目注关山月道:“想必姑娘还不知我是何人。家严便是这江宁府的首富沈百万。姑娘若是从了我,我立刻便给你赎出身来,让你享尽荣华富贵。”
关山月冷冷地道:“听说你父常与洋人买卖鸦片,都是坑害民众发的财吧?”
沈同面色骤变,厉声说:“你胡说什么?今天少爷看上了你,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现在我就要带你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关山月手腕。
见此情形,众人俱都愤愤不平,但沈同素常横行惯了,谁都不敢多事。
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你不能带她走!”随着话声,楼门敞开,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这人是个青年男子,身材颀长,丰神如玉,颇为英俊。
沈同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知府公子南小山。可你南小山也管不着我,我为何不能带她走?”
南小山道:“因为我父在府中宴客,要请关姑娘去清歌佐酒,以娱宾客。”
沈同瞪眼道:“南小山,别以为你是知府公子我就怕了你,今天我就偏要带关山月走!”
南小山道:“我虽是知府公子,却从不仗势欺人。不像你,仗着你爹的几个铜子,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现在你若不马上放开关姑娘,可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沈同道:“你不客气又能怎样?”抓着关山月手腕不放。
南小山也不说话,倏地欺上前来,左手一领沈同眼神,右手当胸一拳,打得他仰面便倒,未等他背部着地,复又一脚踢在他腰间,踢得他从楼门直飞出去。
南小山出招如电,沈同连还手都没来得及,摔在门外,痛得哇哇大叫,爬起身来,戟指南小山叫道:“南小山,你等着,我跟你完不了!”不敢回楼,撂下两句狠话,狼狈而逃。
关山月裣衽一礼,说道:“南公子好身手!多谢公子仗义出手,使小女子免辱于伧夫。”
南小山还禮道:“久闻姑娘芳名,今日幸得一见,果然是色艺双绝,名下无虚!”
关山月淡淡道:“小女子遭际不幸,寄迹风尘,让公子见笑了。”
南小山朗朗说道:“琵琶起舞换新声,总是关山旧别情。撩乱边愁弹不尽,高高秋月下长城。姑娘芳名,可是缘自王昌龄的这首《从军行》么?”
关山月幽幽地道:“可惜《从军行》已变《青楼怨》:香帏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夜愁。肠断关山不解说,依依残月下帘钩!”
南小山道:“姑娘正值花信年华,何以如此伤感落寞?”
关山月道:“伤心人别有怀抱,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了!”
南小山哈哈一笑,说道:“是我多问了。现在就请姑娘移步,家父和贵客都在府上等着一聆姑娘琵琶弹唱的绝艺呢。楼外已备下软轿。”
关山月道:“却不知知府大人宴请的贵客是何人?”
南小山道:“是英国买办理查德先生。”
关山月目光闪动,缓缓说道:“能为知府大人和贵客佐酒,小女子深感荣幸。请公子稍候,我换件衣裳便来。”说完,抱着琵琶转身入内。
众人听说关山月要去知府府上,便都散了,只有南小山在楼中等候。
第二章蝶翅飞狼
过了一会儿,关山月换了一身素装出来,更显得清丽绝俗。
南小山见她手提着一个黑色长大包裹,便道:“姑娘还带东西去么?让我来拿着吧。”
关山月美目向他一眨,说道:“这包裹看着虽大,却只是装着我的琵琶和几件衣物,一点儿都不重,无须劳烦公子。”
南小山见她美目流盼之间,神光离合,令人不敢直视,不由心中狂跳起来,当下将她请上软轿,自己骑马,径奔自己家中。
关山月隔着轿帘问道:“南公子,知府大人为何宴请买办理查德啊?”
南小山道:“其实是理查德为了扩大英商在华利益,找上门来和我父亲交涉,我父亲不得不设宴招待。《江宁条约》签订之后,英商在我国已经享受到超常待遇,可他们还要得寸进尺。我父亲对此极为愤憎,但却又不敢得罪洋人,于是便尽力推搪敷衍,请你去清歌佐酒,就是我父亲不想与他谈正题。”
关山月“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了。
到了南府,已是黄昏月上,南小山径直将关山月领入府上大厅之中。大厅中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知府南钰和英国买办理查德对面而坐,下面还有十几人相陪。
关山月走了进来,厅上众人都是眼前一亮,为她的绝世容光所惊慑。
南小山指着关山月向知府南钰道:“父亲,就位就是关山月姑娘。”
南钰轻咳一声,向关山月道:“姑娘果然美艳非凡。久闻你的琵琶弹唱是江宁一绝,那么现在就请你弹上一曲,让本府与贵客理查德先生一饱耳福吧。”
金发碧眼的理查德色迷迷地盯着关山月,已经急不可耐了,连道:“快弹,快弹!”中国话倒也说得流利。
关山月施了一礼,应声坐下,然后便从包裹里取出琵琶,弹唱起来:“巫山巫峡长,垂柳复垂杨。同心且同折,故人还故乡。山似莲花艳,流如明月光。寒夜猿声彻,游子泪沾裳!”
琵琶声停,歌声犹在梁间萦绕,众人听得赞叹不绝,掌声如雷。
南钰一捻长须,说道:“听说姑娘刚来江宁不久,何以歌中便有如此之深的乡愁?”
关山月横抱琵琶,面容一肃,悠悠说道:“小女子是为国土沦丧而愁!香港已不属祖国两年,就如一个远在他乡的游子,岂无故国故乡之思?”
南钰面色大变,偷瞥理查德一眼,然后喝道:“大胆女子,竟敢胡言乱语!来人,把她给我赶了出去。”
南小山也是面色大变,没想到关山月会说出这番话来,急忙低声向南钰道:“关山月虽然出言不当,但也是出于爱国之心,父亲怎能这样驱赶于她?”然后又转头大声向关山月道,“关姑娘,不可出言无状,快向知府大人赔礼!”
关山月也忙从座位上站起,垂首万福说道:“请知府大人原谅,小女子知错了。待小女子换装再弹一曲,以向大人和贵客谢罪。”
南钰哼了一声。南小山忙道:“那你快下去换衣服吧,然后再倾力弹上一曲,以赎前愆。”
关山月下去之后,理查德冷冷地道:“南大人,看来贵国民众,对《江宁条约》颇为不满啊?”
南钰道:“愚民妄议时政,岂足介意?来,理查德先生,我敬你一杯。”举杯敬酒。
理查德举杯刚要饮下,哪知就在这时,忽听一声凄厉至极的嗥叫之声,有如枭鸣,又似狼嗥,响彻大厅,刺耳异常。
厅中众人都大吃一惊,停杯不饮,举目望向声音来处,只见从厅外闪电般蹿进来一团白影,扑落在理查德面前的方桌之上。
大厅之中灯火通明,便在一闪之间,众人已然看清,那团白影竟是一只浑身雪白、大如虎豹的白狼。这白狼狰狞凶恶不说,更令人惊奇的是,它背上还长着一对巨大的蝶翼形状翅膀,翅膀却非白色,而是五彩斑斓,鲜艳异常。
众人尚未从惊骇中回过神来,那白狼站在方桌之上,猛然向前一蹿,一口咬在理查德咽喉之上,跟着两只前爪一探,迅疾如风,又一齐抓中理查德旁边两名英国助手的胸口,竟生生掏出两颗心来。理查德喉咙立断,两名助手胸前爪洞血如泉涌,三人同时倒地毙命。
厅中众人齐声惊叫,一片大乱,厅外的护卫官兵听到惊叫之声,都端着火枪奔了进来。
这时就听那白狼又是一声凄厉的嗥叫,两只巨大的蝴蝶翅膀一振,厅上灯火全部熄灭,立时之间,大厅中一片黑暗。
南钰大叫:“掌灯!快掌上灯来!”
慌乱了半天,才有人燃起灯烛,再看那白狼早已踪迹不见,只留下理查德和两个助手倒地的尸身,鲜血还在汩汩流淌。
护卫森严的知府府中,竟然会出现一只长着蝴蝶翅膀的白狼,连伤三命,然后轻松逃逸,众人只觉像做梦一样,震骇莫名,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南小山呆愣片刻,突然想起关山月来,不由“啊”的一声,疾步奔到厅外,却见关山月身上已换了一件粉色衣衫,抱着她那装琵琶的包裹,正缩在一个角落里,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南小山急忙上前把她扶住,关切地道:“关姑娘,你没事吧?刚才我们府上竟然出现了一只白狼!一只长着蝴蝶翅膀的凶恶白狼!它……它没有伤害到你吧?”
关山月极为恐惧,声音颤抖地道:“没……没有!我……我也看见了那只白狼!我……我换好衣衫,刚走到厅门口,就听见一声嗥叫,跟着就看见从厅中蹿出一团白影,飞也似的跑走了。就在那一瞬间,我已看清楚,那团白影竟然是一只白狼,还长着一对状如蝴蝶翼的翅膀。可……可把我吓坏了!”
南小山道:“啊,原来它是从厅门跑出去的。”吩咐已赶出来的护卫官兵,“快,快给我四处追索搜寻,一定要捉住那只白狼。”
兵卫们立刻在府中大搜起来。
南小山道:“谢天谢地!关姑娘,幸好那只白狼没有伤害到你。”
关山月道:“难道……难道那白狼伤了人么?”
南小山道:“理查德和他兩个助手都被白狼抓咬而死,死得很惨!”
关山月打了个冷战,说道:“啊,太可怕了!我……我实在怕得厉害!我……我要回去了!”
南小山道:“好吧,我送你回去。”
关山月道:“不用了,你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应该帮助你父亲处理,就派接我来的那顶软轿送我回去就行了。”
南小山微一沉吟,道:“也好。”看着关山月坐轿离去,怅然若失。
第三章断喉摘心
第二天,关山月刚用罢早点,南小山便进了听雨楼,向她说道:“关姑娘,昨晚让你受惊了,我特地起早来看望姑娘。”
关山月微微一笑,说道:“我没事,有劳公子挂念。那只白狼捉住了么?”
南小山道:“没有,那白狼已不知去向。”
关山月道:“那么英国人呢?他们没有责难知府大人吧?”
南小山道:“我父亲昨晚就将三具尸体送到了英国领事馆。英国领事安曼极为震惊,详细地询问了事情经过,然后只是嘱咐我父亲不要外泄此事,并未责难于他。”
关山月道:“英国人竟未借机生事,这倒有些奇怪了!”
南小山道:“我父亲粗通英语,在安曼与其他人用英语交换意见时,听出了几分眉目。原来他们认为此事太过怪异,生着蝴蝶翅膀的白狼,闻所未闻,怀疑是自己国家这几年在中国侵略荼毒,犯下了滔天罪行,天怒人怨,所以天降怪兽,来惩罚他们。”
关山月恨恨地道:“这些万恶的侵略者,老天是应该惩罚他们了!”
南小山道:“我父亲不相信他们会就此善罢甘休,便派人在领事馆附近探视。今早探视的人回报说,英国一个副领事,带着四名随从到教堂去了。看来英国人是真以为天怒人怨,去祈祷忏悔,请求上帝宽恕了。”
关山月目光闪动,忽道:“我昨晚受惊,现在尚还心有余悸,也想去教堂,祈求上帝保佑我平安无事。”
南小山道:“是我害你受惊,就让我陪你一起去吧?”
关山月微一沉吟,点头道:“也好,那就有劳公子了。”抱起装着琵琶的包裹,和南小山一起出楼。那教堂离听雨楼不远,两人便步行前往。
南小山道:“姑娘去教堂还要带着琵琶么?”
关山月道:“公子有所不知,这把琵琶虽不名贵,却是亡父所赠,见到它便如见到亡父一般,是以我无论到哪里,都把它带在身上。”
南小山道:“原来令尊已经过世!是我不好,惹姑娘伤心了。”
关山月道:“人已逝去,再伤心也无法挽回,我早就想开了。”
绝代佳人就在身畔,香泽微闻,南小山不禁心旌摇荡,说道:“关姑娘,我一向自视甚高,但却对你一见倾心。我愿永远陪伴在你身边,让你忘掉所有的伤心事!”
关山月面无表情,说道:“南公子,教堂到了。”
南小山抬头一看,一座巍峨的教堂已矗立在面前,不禁暗自摇头,叹息这段路程也太短了!
关山月目注教堂旁边的商铺,说道:“南公子,你到教堂里面等我,我去买点东西。”
南小山道:“我陪姑娘一起去买吧?”
关山月莞尔一笑,说道:“我要买的都是女子之物,公子在侧,不大方便,还是请公子先到教堂里面等我吧。”
南小山讷讷地道:“啊,也……也好。”见到关山月笑容,竟有些神不守舍,当下缓步走进教堂。
教堂里已有一百多人,中国人、外国人都有,或坐或立,都在祈祷。英国的副领事就站在前堂正中,正在胸前不断地画着十字喃喃祷告,四名随从立在他身后。
南小山并不信上帝,悄立教堂之中,静候关山月。
便在此时,一声凄厉高亢的狼嗥,突然响彻教堂之内。众人都大吃一惊,那英国副领事听狼嗥之声就响自身后,急忙回身看去,只见身后两名随从倒在地上,咽喉汩汩冒着鲜血,已然毙命。
不远处,一个长着巨大蝴蝶翅膀的白狼,赫然就在身畔,英国副领事不禁骇然惊呼:“白狼!”他呼声尚未落地,喉咙已被那白狼一口咬断,双眼一翻,便即毙命。
教堂中一百多人惊呼骇叫,一片大乱。英国副领事身后的另两个随从急拔腰间短枪,可是那白狼动作奇快,一只蝶翅猛地一拍,便将两人短枪拍落,随后两人只觉胸口一痛,两颗鲜红的心脏便被狼爪血淋淋地掏了出来。
白狼又现,连伤五命,血溅教堂,南小山骇得魂飞魄散,但见那白狼又是一声凄厉嗥叫,双翅一振,直飞起来,在教堂梁柱间闪了两闪,便不见了踪影。
教堂中乱成一团,众人纷纷向外奔逃。
南小山也随众人一起向外疾跑,这时忽然有人在他肩头一拍。
他回头一看,却是关山月,急忙说道:“啊,关姑娘,你也进来了?快和我出去,白狼又出现了!”拉着关山月的手,快步奔出教堂。
关山月问道:“怎么回事,我只听见一声狼嗥?那……那白狼又在这里现身了?”
南小山惊魂未定,喘息着道:“别……别问了,回去再说。”
他拉着关山月,快步疾行,谁知没走多远,忽听一声大喝:“站住!”三个人凶神恶煞般挡住去路。
南小山见拦路之人是昨天在听雨楼被自己打跑的沈同,还有自己并不认识的一男一女,当下沉声道:“沈同,你想干什么?”
沈同恶狠狠地道:“干什么?在听雨楼你打我一拳,踢我一脚,让我颜面扫地,难道就那样算了么?”
这时关山月“咦”的一声,指着沈同身旁二人道:“你们不是在听雨楼前打拳卖艺的葛氏兄妹么?”
沈同道:“不错,他们正是葛氏兄妹,兄长葛天雷,妹妹葛天霜。他们二人是我请来的武林高手,特来教训南小山的。这南小山真不是东西,不让我带你走,他自己却把你骗上手了!”
南小山怒喝:“住口,不许你辱及关姑娘!你竟然不接受昨天的教训,今天又来讨打!”右臂一振,向沈同当胸便是一拳。
未等沈同出手,葛天雷抢前一步,伸臂将这一拳格开。
南小山道:“我看你兄妹二人,俱是英姿颯爽,当非寻常人物,为何与沈同这纨绔子弟混在一起?”
葛天雷面无表情,说道:“我兄妹落拓江湖,打拳卖艺,蒙沈公子抬爱,赏口饭吃,为他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沈同拍手道:“好,说得好!打他,给我狠狠地教训他!”
葛天雷道:“遵命。”拳势如风,直击南小山面门。
南小山不再多说,接架相还,一时和葛天雷打了个难分难解。
沈同看了片刻,向葛天霜道:“姓南的小子功夫不错,竟不在你哥哥之下。葛天霜,你也上去,帮你哥哥一起打他。”
葛天霜答应一声,正要上前,忽听得人喊马嘶,一大队人马飞驰而来。
原来却是白狼教堂伤人的消息传到了知府衙门,知府南钰急忙带人赶到,后面还跟着上百个英国人。
沈同恨恨地一跺脚,说道:“姓南的知府老子到了!我们走。”带着葛氏兄妹慌忙离去。
第四章白狼展翅
当天晚上,江宁首富沈百万盛排宴筵,招待葛氏兄妹。筵上并无别人,只有沈同作陪。
酒过三巡,沈百万向葛氏兄妹道:“听小儿沈同说,你兄妹身怀绝技,都是武林高手,江湖卖艺,实在是有屈大才了。今后你兄妹就留在我府上吧,我愿与你们共享富贵。”
葛氏兄妹一齐站起施礼道:“感谢沈爷的知遇之恩。能为沈爷效力,我兄妹求之不得。沈爷有何差遣,但请吩咐下来,我兄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沈百万沉吟半晌,缓缓说道:“明天我要去做一笔极大的生意,不能有失,想请你兄妹保护我父子一起前去,不知你们是否愿意?”
葛氏兄妹齐道:“沈爷放心,我兄妹拼死保护沈爷和公子周全,生意也万无一失。”
沈百万点头道:“好,明天一早,我们四人就坐我的私人快船,到长江上去谈这笔生意。”
葛天雷道:“沈爷的私人快船现在停在哪里?”
沈百万道:“就停在江边码头,我们随时都可以取用。我已为你们安排好住处,你们今夜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尽早出发。”
葛氏兄妹告退出来,到住处休息。葛天雷与沈同同睡,葛天霜自己独在一室。
更鼓三响,已是午夜时分,万籁俱寂,沈家大院里忽然跃出一条人影,奔入街巷之中。约摸过了两盏茶左右的时间,那条人影又跃回沈家大院,悄无声息,竟没一人察觉。
翌日清晨,一只四桨快船驶离江宁码头,船上四个扳桨之人,正是沈家父子与葛氏兄妹。葛氏兄妹各自腰间佩了一柄长剑,沈家父子却是暗携短枪。
四人都不说话,只是扳桨快划,片刻之间,已至江心,远远便望见一只巨大无比的大船停在江面之上,船上约有近两百名身穿海军服饰的英兵走动,这大船竟是一艘军舰。
快船已到军舰近前,那军舰上的人似是熟识这只快船,并不阻拦,一个英兵用汉语喊道:“是沈先生么?”
沈百万答道:“是我,我是沈百万。保罗少将来了么?”
军舰上一个身穿将军服饰的英国人越众走上船头,说道:“我是保罗。沈先生,快上我的军舰。”
沈百万将快船缆绳系在军舰之上,然后带着沈同和葛氏兄妹,顺着军舰垂下来的软梯登上军舰。
沈百万和保罗寒暄了一会,然后便在船头落座,沈同和葛氏兄妹站在他身后,保罗身后则站着十几个英兵。
沈百万道:“保罗将军,先让我看看货吧。”
保罗道:“好的。沈先生,保你满意。”一挥手,英兵抬了十只箱子过来,并将箱盖打开。
箱内都是袋装的白色粉末,沈百万撕破一袋,用舌头舔了舔,然后连连点头道:“好,好,果然是上品。”
保罗道:“给沈先生的货,当然都是上品。每箱是一百斤,十箱共一千斤。沈先生的货款带来了么?”
沈百萬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递给保罗道:“这是我们事先说好的数目,请保罗将军验收。”
保罗道:“不用验了,我与沈先生合作已不止一次,对沈先生是绝对信任的。”伸手去接银票。
突然之间,沈百万身后的葛天雷劈手一把将他手中的银票抢过,大声喝道:“买卖鸦片、祸国殃民的民族败类,死有余辜!”起手一剑,便将沈百万刺死,与此同时,葛天霜双脚旋风一般踢出,将十只箱子全部踢下军舰,落入大江。那箱子箱盖都是敞开的,箱内鸦片立时全部倾入水中。
沈同大惊,叫道:“葛天雷,你干什么?”
葛天雷反手一剑,又将沈同刺死,跟着弹腿一脚,将保罗拽出的手枪踢飞,可是这时军舰上的英兵都已举起枪来,黑洞洞的枪口一齐对准了葛氏兄妹二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蓦地一声狼嗥划破长空,只见从沈百万乘来的快船船舱之中,闪电般蹿出一只白狼,尚在半空,两只巨大的蝴蝶翅膀便向前一挥,数十道寒光激射而出,都射在举枪对准葛氏兄妹的数十英兵的致命要害,数十英兵哼也未哼出一声,立时撒手扔枪,倒地毙命。
葛氏兄妹乘此机会,飞身跳下军舰,落入快船,挥剑将船缆砍断,然后快速划走。
保罗惊叫:“噢,上帝!”转身向船舱便跑。
那蝶翅白狼已落在军舰之上,双足在甲板上一蹬,向保罗疾扑而至,右爪一下便抓透了他的后心。此时保罗面前正有一名英兵,保罗尸体扑倒,他突见一只狰狞的狼头已离自己不及一尺,骇得亡魂皆冒,竟忘了逃跑,那白狼大嘴一张,立时又将他喉咙咬断。
那白狼两翅齐振,寒光激射,又射死了十几个举枪的英兵,然后一声嗥叫,翻身跳入大江。
军舰上剩余未死的一百多名英兵,一齐奔到舷畔,但见江中只有水花翻卷,那白狼已不见踪影,当即举枪向江中一阵扫射。
这时一名英兵叫道:“快追驾船逃走的那两人!”开动军舰,风驰电掣一般,追向葛氏兄妹。
葛氏兄妹虽已将快船划出数里之遥,但人力划动,毕竟不及军舰机器驱动迅速,片刻之间,船舰相距已不到二十米。军舰上几名英兵举枪就要射击,一个头目制止道:“不要开枪,抓活的,否则死了保罗少将,我们也不好交代,反正他们已无路可逃。开足马力,先将他们的船撞翻!”当下军舰加速,便如一支箭般,射向葛氏兄妹的快船。
正在这时,站在靠近船舷甲板上的两名英兵,突然同时“啊”的一声惨叫,翻身落入江中。
舰上英兵都大惊失色,尚未回过神来,在后梢开船的一名英兵,也是突然一声惨叫,翻身落水。军舰失去控制,倏地在水面上横了过来。
那英兵头目大叫:“白狼!白狼又来了!”原来军舰打横之时,又有两名英兵惨叫落水,就在这刹那之间,那英兵头目看见了白影一闪,还裹挟着彩色翅膀。
还有一名英兵也看见了,叫道:“白狼,是那白狼!它根本就没走,一直躲在我们船底!”
军舰上众英兵紧握火枪,在四周水面上察看,却再没看见那白狼踪影,可葛氏兄妹的快船已借此机会划到了码头,再也追赶不上。
那英兵头目气得一跺脚,顾不得别的了,吼道:“开枪!开枪!将他们打死!”舰上英兵立即一齐举枪射击。可是距离已远,无法取准,子弹全部打空。
葛氏兄妹船也顾不得系,登上码头,快步便跑。哪知没跑几步,面前突然现出一排黑洞洞的枪口,一人冷冷说道:“你们还想跑么?”原来江面上发生变故,枪声大作,早有人报知英国领事安曼,安曼迅速赶到码头,正好截住葛氏兄妹二人。葛氏兄妹无法抵抗,束手就擒。
第五章静室香闺
黄昏时分,南小山来到听雨楼,要见关山月,却被老鸨拦住,说关山月受到白狼两番惊吓,已经吓出病来,今天一天都没有会客弹曲。
南小山听说关山月有恙,更是非见她不可,他是知府公子,老鴇不敢峻拒,便叫人将他引入关山月养病的静室之中。
南小山见关山月面色苍白,神情委顿,急忙问道:“关姑娘,你身体怎样?都怪我不好,害你受惊染病!”
关山月似是强打精神,从床上坐起,声音虚弱地道:“这怎能怪公子?我身体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精神恍惚。”
南小山道:“昨天白狼教堂伤人,我父亲赶到,我帮他处理教堂之事,没能送你回听雨楼,心里一直不安,早就想来看你,谁知今天早晨又出了大事,现在我才有空赶来。”
关山月问道:“又出了什么大事?”
南小山道:“你还不知道啊?那长着蝴蝶翅膀的白狼又出现在了长江之上。这次可不同上两次,这次它竟然杀死五六十人,全都是英国人,包括一名海军少将在内。另外沈百万和沈同父子两人也死了,他们却是被昨天与我交手的那葛氏兄妹所杀。现在江宁城中,就像开了锅一样,民议沸腾,大家都叫那长着蝶翅的白狼为蝴蝶狼,认为是上天派下来的神兽,专门来惩罚在中国犯下滔天罪行的英国人的,都是拍手称快,齐声叫好!”
关山月道:“外夷入侵,国难当头,国人真该如狼振起,不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
南小山道:“英国人却不再认为是天降神兽下来惩罚他们了,因为那葛氏兄妹竟然是蝴蝶狼的同伙。他们假意为沈百万做事,却暗中让蝴蝶狼预伏在沈百万私人快船的船舱之中,待到沈百万和英国人交易鸦片之际,便暴起发难。”
关山月道:“那蝴蝶狼和葛氏兄妹杀人之后,都逃走了么?”
南小山道:“蝴蝶狼已在长江中遁逃,葛氏兄妹却被英国领事安曼带人抓到了领事馆。当时我父亲也闻讯赶到,安曼对我父亲暴跳如雷,说要不把蝴蝶狼捉住,他就用大炮炸平江宁府。他还认为那蝴蝶狼一定是葛氏兄妹豢养的,将葛氏兄妹打得遍体鳞伤,逼问蝴蝶狼下落。可是葛氏兄妹极是硬朗,无论怎样酷刑逼问,都是一言不发。”
关山月道:“那岂不是要被活活打死?”
南小山道:“虽然未死,却也都已是体无完肤,最后还是一个叫做摩尼神父的英国人制止了安曼再打他们。这摩尼神父是听说蝴蝶狼血染教堂之事,从外地赶来的。他不仅是个神父,据说还是个驯兽师,善驱狼虫虎豹。他给安曼献计,让安曼明天就在法场将葛氏兄妹斩首示众,并提前将这个消息哄传全城。因为他听说英国军舰追赶葛氏兄妹时,蝴蝶狼竟又现身阻击,便推测那蝴蝶狼已然通灵,说不定知道斩杀葛氏兄妹的消息会来救主,那时便可将它捉到。”
关山月道:“这摩尼神父却也天真,竟以为野兽会来救主!”
南小山:“摩尼神父并非天真。他虽然认为那蝴蝶狼是葛氏兄妹所豢养的,但同时也怀疑是人所扮,因为他听说那蝴蝶狼双翅之中,竟能激射寒光,致人立死,就像武功高手发射暗器一样。而从被射死的英兵身上发现,射杀他们之物,竟然是长短粗细都和筷子差不多的狼毫形状钢针,这可是只有人能制造了。其实那蝴蝶狼第一次出现在我家之时,我父亲从熄灭的火烛上也发现了这样的钢针,只是因为英国人死在我家,我父亲怕惹祸上身,便隐瞒未说。”
关山月道:“也有可能是豢养蝴蝶狼的人,将机关暗器装在它翅膀中的。”
南小山道:“不错,也有这个可能,所以现在谁都不能确定,那蝴蝶狼到底是狼还是人。但无论它是狼还是人,我都不希望它中那洋鬼子的奸计,因为它这几次下的杀手,实在是为我们中国人出了一口恶气!”
关山月凝注着他,缓缓说道:“我想它是不会让洋鬼子得逞的!它一定还会再杀更多的洋鬼子!”
南小山点了点头。两人相对坐着,一时都没什么话说。
过了半晌,南小山站起身来,说道:“关姑娘,你尚在病中,不宜久劳神思。我告辞了,明天再来看你。”
关山月道:“南公子,你府上事务繁忙,而我也想要静养几日。明天……明天你就不要来了。”
南小山颇为尴尬,涩声道:“那……那好,姑娘善自珍重。”叹了口气,幽幽吟道,“误到蓬莱顶上游,明铛玉女动星眸。朱扉半掩深宫月,应照琼枝雪艳愁。”转身快步离去。
关山月双眼望天,呆呆出神,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
第六章法场狼嚎
第二天上午,江宁法场上人山人海,围得水泄不通,抓住了蝴蝶狼同伙并在今天斩首示众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全城,没有人不想来看看热闹,看看蝴蝶狼的同伙是什么模样。
法场是块花园大小的空旷高地,葛氏兄妹被绑在场中央的刑柱之上,两人虽都被打得遍体鳞伤,血污满面,却都昂首挺胸,凛然无惧。
法场正面搭有监斩台,英国领事安曼带着几个英国官员,和江宁知府南钰一起坐在监斩台上;南小山站在父亲身侧。
安曼一大早便和十几个官员乘着四辆豪华马车,带着一千骑兵,押着葛氏兄妹来到法场。南钰则是被安曼特别要求带五百清兵弹压地面。南钰不敢得罪英国人,却也不愿帮助英国人,暗中晓谕清兵,如果蝴蝶狼出现,谁也不准开枪或动手,只须呐喊做做样子。
南钰看午时三刻就快到了,蝴蝶狼还未出现,法场上的人却越来越多,已有数万,当下对安曼说道:“领事大人,蝴蝶狼未必来了。但如果蝴蝶狼真的来到,也千万不能开枪,法场上人太多,混乱中伤及无辜,局面可是不好收拾。”瞥了都端着火枪、早已在法场中央围成一圈的千余英兵一眼,深感忧虑。
安曼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见午时三刻已到,当即大喊一声:“行刑!”
一听此令,两名行刑的刽子手立即向葛氏兄妹喝道:“两位闭眼吧!”然后便举起了明晃晃的钢刀。
突然之间,一辆双马大车如旋风一般奔入法场之中,直扑中央行刑高地。首当其冲的英兵认得正是安曼领事乘坐的马车,不敢开枪,急忙拔马闪开。
那马车驾车的两匹马像疯了一样,拉着车迅如弩箭,飞射到刑柱之前,将两个刽子手一齐撞翻;与此同时,马车之中,一柄长剑电闪而出,一剑便将葛氏兄妹身上绑绳一齐斩断。葛氏兄妹反应也是奇速,绑绳一断,立即飞跃起来,蹿进车厢之内。马车隨即如星丸急泻,冲下场中高地,车中那柄长剑飞掷出来,从正对面的一名英兵前胸穿入,后心透出。那英兵立即倒撞下马,落地毙命。
马车从冲入场中,到救人杀人,真有如迅雷不及掩耳,只是电光石火之间,当众英兵醒悟到不是领事驱车前来,而是劫法场时,那马车已冲入人群之中。他们也不敢随便向人群开枪,发一声喊,一齐纵马疾追。
便在此时,一声狼嗥响彻法场,从飞驰的马车车厢顶上,呼地飞出一只白狼,身在半空,两只巨大的蝴蝶翅膀同时向前一挥,像两片扇面一样,铺排开来,便在扇排的蝶翅之中,数十道寒光激射而出,追在前面的几十个英国骑兵,立时落马毙命。
数万在法场围观的百姓齐声惊呼:“蝴蝶狼!蝴蝶狼!”
监斩台上的安曼拍案大叫:“快抓住它!快抓住蝴蝶狼!”话音未落,突听嘶嘶破空之声,一只银光闪闪冷气森森、形似飞抓的东西直抓过来。
安曼与那蝴蝶狼相距足有百步,只看见那蝴蝶狼右爪向自己一挥,没想这么远它还能袭击过来,吓得妈呀一声,钻到了茶几底下。他虽然躲开了,但他身后站立着一名英国官员,正被那“飞抓”抓在面门之上,整个鼻子连同上唇一齐被抓了下来,立即惨叫一声,晕倒在地。
这时蝴蝶狼已从英国骑兵头顶上飞过,扑上监斩台来,看来竟是声东击西,要引开追赶马车的英兵。
法场上围观的很多人都看得清楚,抓伤英国官员的“飞抓”,竟是蝴蝶狼脱腕飞出的一只右爪,伤人之后,又闪电般返至腕上,不禁都又是惊奇又是兴奋,这回亲眼见到,想不到蝴蝶狼比传闻的还要厉害,不但跳跃飞腾如风似电,而且还能百步伤人!
知府南钰见刹那之间,那蝴蝶狼在监斩台已又咬死了两名英国官员,暗自叫好,只和儿子南小山大喊大嚷,却不住向后退步;台下的五百清兵也都是大声鼓噪,却不上前来。
众英国骑兵顾不得再追赶那辆马车,一齐奔回到监斩台下,但怕伤及台上的本国官员,还是俱都不敢开枪。
那蝴蝶狼又咬死一个英国官员,发出一声凄厉嗥叫,然后大翅一振,便向法场外的一座高楼飞去。
这时安曼从茶几底下爬了出来,歇斯底里地大叫:“开枪!快开枪打死它!”
众英兵急忙一齐举枪射击。可那蝴蝶狼却真似通灵神兽一般,众英兵刚一举枪,它便猛地身子一折,又向另一座高楼飞去,在空中折转回翔,竟比鸟雀还要迅疾灵活。英兵的子弹俱都打空,眼看那蝴蝶狼就要在楼角闪没。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高亢之极的鹰唳,划破长空,一团巨大的黑影从楼顶之上,居高临下,向蝴蝶狼疾扑下来。
众人全都在举目上看,俱是惊奇万分,只见从楼上扑下的那团黑影竟是一只黑羽兀鹰!这兀鹰极是巨大,双翼展开,阔及一丈开外,长长弯钩利嘴,便似一柄刀镰,兼之双目如灯,极是凶陋骇人;而兀鹰背上,竟还骑坐着一人,手拿一柄利剑,也随着兀鹰嘴啄,向蝴蝶狼当头刺下。
蝴蝶狼在空中无处着力,身子一旋,落在地上。那兀鹰驮着那人,也追击而下。
蝴蝶狼猛然两翅向上一挥,数十道寒光疾射半空中的兀鹰。却见那兀鹰大翼一拍,便将数十道寒光全部拍落,跟着身躯急坠,双爪如十只钢钩,疾抓蝴蝶狼的头部。
蝴蝶狼一跃避开,蓦地寒光耀眼,骑鹰之人的长剑又已刺到。
这时安曼一摆手,叫道:“别开枪了,看摩尼神父收拾这只恶狼。这个畜生,竟然抢了我的马车前来救人!”
英兵停止射击,都大睁双眼,瞧着场中鹰狼相斗。
第七章鬼面兀鹰
原来那骑鹰之人便是摩尼神父,他既是一个宗教领袖,又是一个驯兽师,能驱狼虫虎豹,所骑那只兀鹰,便是他驯自阿尔卑斯山上,一种鹰雕交配所生的异种猛禽,脸相丑陋,被称为鬼面兀鹰。这鬼面兀鹰两翼坚逾钢铁,不畏刀剑,利喙如镰,爪似金钩,极其猛恶。
摩尼神父听说蝴蝶狼之事后,极感兴趣,带着鬼面兀鹰,特地从别处赶来降伏蝴蝶狼。他本人身材高瘦,面似骷髅,虽称神父,却比鬼还吓人,手拿一柄丧门剑,不断异声怪叫,驱动兀鹰,向蝴蝶狼狠抓恶击。
其时正当午时,红日高照,耀眼的阳光之下,但见一鹰一狼还有一人,忽而地上,忽而半空,飞腾跃落,剑爪搏击;两只巨大的黑色鹰翼,和两只五彩斑斓的蝶形大翅,翩卷翻横,恰似龙飞凤舞,乌云追逐彩云,既绚丽万状,又诡怖百般,直看得数万人目瞪口呆,挢舌难下。
摩尼神父骑着鬼面兀鹰,忽地飞上高空,又俯冲下来,丧门剑直指蝴蝶狼咽喉。蝴蝶狼前肢一挥,发出“叮”的一声,将丧门剑击开,右爪竟似铁铸,不畏利刃,同时左爪疾翻,抓向鬼面兀鹰鹰头。那鬼面兀鹰将头一仰避开,随即一只鹰爪倏地抓到了蝴蝶狼胸口。蝴蝶狼缩身一退,稍慢一点儿,被那鬼面兀鹰抓去了身上一丛白毛。
摩尼神父厉声怪叫,丧门剑又疾刺而至,同时白惨惨的双眼之中,射出两道幽光,直直地盯住那蝴蝶狼。
蝴蝶狼目光和摩尼神父眼中幽光一触,猛地打了个寒战,头脑一阵晕眩,原来摩尼神父竟会催眠慑心之术。
蝴蝶狼急忙转头避开摩尼神父眼光,双翅一挥,又是数十道寒光射出,跟着双爪翻飞,狠抓猛击,势若狂风暴雨。那鬼面兀鹰双翼将寒光拍落,却被蝴蝶狼一阵猛击,迫得带着摩尼神父飞上高空。
突然之间,摩尼神父手中丧门剑脱手掷出,直射蝴蝶狼面门。蝴蝶狼狼头一侧,倏地伸爪抓住了飞来的丧门剑剑柄。哪知就在这时,摩尼神父“嗖”地从怀中掏出一支手枪,向着蝴蝶狼便是一枪。
在他掏枪之时,蝴蝶狼已然看见,急忙跃身疾闪。可是它闪得再快,却也没有子弹快,胸口要害虽然闪过,却被子弹打中了左肢肩胛,闷哼一声,后腿一软,坐倒在地。
摩尼神父大声怪叫,驱动鬼面兀鹰,俯冲而落,便如一朵乌云,挟雷带电,疾压下来,刹那之间,一双利如金钩的鹰爪,便抓上了蝴蝶狼狼身。四围众人齐声惊呼!
蓦地里寒光一闪,有如劈雳,蝴蝶狼手中丧门剑由下而上,从鬼面兀鹰胸前插入,后背透出,又自骑在鹰背上的摩尼神父裆腹刺进,穿破心肺。摩尼神父撒手扔枪,和鬼面兀鹰同时惨叫,一齐摔落在地。
数万围观百姓本来都在为蝴蝶狼担心,哪知变故陡起,形势逆转,蝴蝶狼竟将摩尼神父和鬼面兀鹰一起格毙,不禁又都惊得呆了。
那蝴蝶狼尚还坐在地上,便双翅一挥,射出数十道寒光,打向还未从惊骇中回过神来的英国骑兵,然后立即翻身站起,蹿入人群之中。它身受枪伤,似已不能飞跃。
安曼又惊又怒,连声大叫:“快追!快追!”众英兵也都醒悟过来,急忙纵马追赶。
这时法场中大乱起来,老百姓有意无意地都在阻挡英兵。数年来饱受英国侵略荼毒,大家都恨透了英国人,对这个专杀英国人的蝴蝶狼早起同仇敌忾之心,竟都来掩护蝴蝶狼逃跑。
安曼知道众怒难犯,也不敢开枪乱伤无辜,等他骑马带兵冲出人群之时,蝴蝶狼已跑得不见踪影。
第八章疑云密布
看南钰父子率五百清兵也赶了过来,安曼冷冷说道:“知府大人,你一直按兵不動,难道真的就这样袖手旁观么?”
南钰声色不动,说道:“领事大人的上千骑兵都抓不住那蝴蝶狼,我们动手又有何用?”
安曼怒道:“我就不信抓不到那蝴蝶狼!我要搜遍全城,就是把江宁府翻过来也要抓住这只恶狼!”
这时一名英兵跳下马来,在一个胡同墙角处俯身看了一下,叫道:“领事大人,这里有血迹!”
安曼纵马上前一看,果然有斑斑血迹,尚未凝固,当即叫道:“快追!顺着血迹追。”
那血迹断断续续,从胡同穿出,又拐过两条街,到了一座高楼之下。南钰父子也率人跟在英兵后面,抬头一看,只见高悬的楼扁上写着三个大字:听雨楼。父子二人对望一眼,都是暗暗惊异。
安曼一挥手,英兵也不叫门,直接破门而入,楼中老鸨走来过问,被一名英兵一脚踢翻。楼内仍有血迹,点点滴滴,通到后院的一间静室门口。
安曼在静室门口站住,问刚爬起来的老鸨道:“室中居住何人?”
老鸨道:“是关山月关姑娘。她这两天身体有恙,正在室内静养。你……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安曼喝道:“把门打开。”
老鸨道:“关姑娘病势沉重,不能见客。”一名英兵一把将她推在一旁,踢开房门,安曼和十几个英兵及南钰父子一拥而入。
室内帘幔低垂,隐约看见里面一个女子倚坐在床上。南小山急道:“关姑娘,你病体怎样?”
里面女子正是关山月,她声音虚弱地道:“我头晕得很,全身乏力,病势甚重。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安曼环顾室中,并无他人,沉吟道:“姑娘请出来说话!”
关山月道:“我浑身无力,下不了床,也不想见你们。你们为何这般无礼,擅自闯入女子闺房之中?快给我出去!”
安曼道:“我们正在追踪一个怪兽,怪兽受了伤,鲜血流到了你的门外。你可曾看见,有一只长着巨大蝴蝶翅膀的白狼逃到你的房中?”
关山月道:“我昏昏沉沉的,什么也没见到。”
安曼突然走上前来,将床幔一把掀开,只见床上坐着一个美艳绝伦的少女,面色苍白,弱不禁风,身旁放着一把琵琶,此外再无别物,当下干笑了两声,说道:“真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嗯,姑娘会弹琵琶么?”
那老鸨抢着道:“我们关姑娘的琵琶弹唱,那可是江宁一绝,多少王孙公子,都排队候着听哪!”
安曼眼珠一转,说道:“那么可否请姑娘为我弹唱一曲?”
关山月道:“一来我身体不适,力难为之;二来我从不为洋人弹唱。”
安曼森然道:“你为何不为洋人弹唱?今天我若非要你为我弹唱呢?”
南钰皱皱眉,说道:“领事大人,关山月虽为青楼女子,却也可意愿自主。我们虽为官宦,却也不能强人所难。”
安曼斜了南钰一眼,道:“那么就请她为知府大人弹唱一曲,这总可以了吧?”
南钰看了关山月一眼,一时也难以再措辞回护,便不言语了。
却听关山月淡淡说道:“听我一曲,要百两纹银,银两先付。”
南钰道:“我身边没带银两。”
南小山道:“我也没带。”
安曼哈哈一笑,说道:“知府大人尽管听曲,我来付钱。”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百两的银票,放在茶几之上。
关山月再也无可推托,当下用手拢了拢秀发,抱起琵琶,就坐在床边,弹唱起来:“春生何处暗周游,海角天涯遍始休。先遣和风报消息,续教啼鸟说来由。展张草色长河畔,点缀花房小树头。若到故园应觅我,为传沦落在江州。”
安曼听她唱罢,问道:“此歌何意?”
南小山道:“这是白居易的一首《浔阳春》,不过就是见到他乡春色,而起故园之思。‘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像李太白的这首《洛城闻笛》,也是此意。”
安曼瞪了南小山一眼,道:“你往远扯什么?她是在感叹自己沦落在这江宁城!”
他背负双手,在室内转了一个圈,忽然又取出一张银票,放在茶几之上,缓缓说道:“关姑娘,我想再请你为知府大人弹唱一曲。”
关山月知道安曼对自己猜疑甚深,无可奈何,只得又慢捻琵琶,浅吟低唱:“洛城一别四千里,胡骑长驱五六年。草木变衰行剑外,兵戈阻绝老江边。思家步月清宵立,忆弟看云白日眠。闻道河阳近乘胜,司徒急为破幽燕。”
歌声一住,安曼便冷笑道:“我粗通中国文化,知道这是中国有名的大诗人杜甫的一首诗。不过经姑娘唱来,可是大有深意啊!‘胡骑长驱五六年,是不是就是指我们英国人进入中国好几年了?而‘闻道河阳近乘胜,司徒急为破幽燕则更值得玩味了!你究竟是什么人?”后一句话声色俱厉。
南钰哈哈一笑,说道:“佩服,佩服,领事大人竟然深通中国诗文!不过,就算有诗外之意,恐怕也不足定人以罪吧?”
安曼突然厉声大喝:“还不足定人以罪么?你看她左肩!”
南钰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关山月左肩一片殷红,已有鲜血渗出,先前尚无所见,显是弹琵琶抻动了伤口。
唰唰唰唰,四名英兵抢上前来,分站两边,四个黑洞洞的枪口一齐对准了关山月头颅。
第九章飞花艳想
关山月面色微变,冷冷说道:“我有伤流血,难道也犯法不成?你们要抓的是狼,而我却是人!“
安曼道:“毫无疑问,那只蝴蝶狼便是你所装扮的,你还想狡辩么?”
关山月道:“我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如何会是杀人不眨眼的恶狼?”
安曼道:“你……你……”一时也觉得这事有些不可思议。
正在这时,听到安曼的大喝之声,又有十几个英兵闯进屋来。他们进屋之时,带起一股疾风,呼地将下垂的床单吹起,露出了床下的一件物事。一名英兵恰在床边,当即一把拽出,送到安曼面前。
关山月面色大变,目光闪烁,紧咬嘴唇,但被四支火枪指住,却是动弹不得。
安曼接过那物,见是一个长大的包裹,当即问道:“这是什么?”
南小山抢着答道:“这是关姑娘装琵琶的包裹。”
安曼道:“不对,装琵琶的包裹怎会如此大?我来打开瞧瞧到底是什么?”双手一扯,便打开了包裹。
包裹一打开,众人齐声惊呼:“狼皮!”包裹里竟是一张全身雪白长毛的狼皮,头肢俱全,背上还有两只巨大的蝴蝶翅膀。
安曼又是愤怒,又是激动,咬牙切齿地道:“关山月,这回你还敢说蝴蝶狼不是你么?”
关山月突然仰天一阵狂笑,然后森然道:“不错,我就是蝴蝶狼。这几天死的所有英国人都是我杀的!”
安曼看看手中的狼皮,又看了看关山月,缓缓地道:“你承认了就好。可是我很奇怪,看你一个弱质女流,怎么披上一张狼皮就如此厉害?不但能高飞远跳,口爪致人死命,而且双翅可以发射暗器,狼爪还能百步伤人?”
关山月又是仰天一阵狂笑,然后冷冷地道:“明白告诉你也无妨,免得以后你死在我蝴蝶狼手下,做个糊涂鬼。这狼皮是一只真白狼的狼皮,狼口的利齿却是我用利刃所制,上下颚之间连着一条钢丝,我只要用牙一咬这条钢丝,上下颚间的利刃牙齿便即合拢,咬人立死。而一双狼爪则是精钢特制的狼牙钩,套在手腕之上,连有百米多长极细却又极为结实的丝线,用机栝控制,一按机栝,狼牙钩便立即弹飞出去,抓到高楼之上,我便可飞上高楼,也可以袭击敌人;再一按机栝,狼牙钩便可伸直,脱离所抓之物,和丝线一起弹回我的手腕。我的蝴蝶翅膀更是制作精巧,内装数百支狼毫针,两翅齐挥,一次便可打出六六三十六支,可致数十人死命。哈哈哈……怎么样,厉害不厉害?只可惜不能杀尽你们这些洋鬼子!”
安曼恨恨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咬喉掏心,辣手无情,竟然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关山月道:“这个更无须瞒你。我就是英勇抗击你们入侵、壮烈牺牲的爱国将领关天培之女。而葛氏兄妹则是葛云飞的子女,葛云飞也是抗英牺牲的烈士。我们杀你们洋鬼子,不但是要报杀父之仇,也是为千千万万个被你们残害的中国人讨个公道!”
安曼冷笑道:“你还想讨公道?你马上就将和你父亲一样,踏上黄泉大道。”一手拿着狼皮,一手掏出了手枪。
关山月道:“虎门销烟的林则徐大人说得好:‘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生死我早已置之度外。不过临死之前,我想破一破例。”
安曼瞪着她道:“破什么例?你还想耍什么花招么?”
关山月道:“我要破例为你们英国人弹唱一曲。”
安曼冷笑道:“死到临头,你还有心情弹词唱曲?”
关山月怀抱琵琶,悠悠吟道:“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我为你们所弹之曲,就叫做《飞花艳想》!”一个“想”字出口,指尖突然在琵琶弦上一划,只听“铮”的一声,琵琶弦全部断开,暴起两篷弦箭,分射拿枪指着自己的四个英兵,恰似减春飞花,风飘万点。原来她的琵琶竟也是极为厉害的杀手武器。
四个英兵同时惨呼,眼睛皆被琵琶弦射瞎,全都扔枪捂眼,翻身栽倒。
关山月动作奇快,用琵琶弦射倒四个英兵,随即又将琵琶脱手掷出,直砸安曼,同时身子从床上疾跃而前,劈手一把夺过安曼手中的狼皮,返身扑回床边。
可是关山月动作虽快,安曼动作却也不慢,侧身躲过砸来的琵琶,抬手举枪向关山月就射,他身后十几名英兵也一齐向关山月扣动了扳机。
就在安曼抬手举枪之时,南小山突然一声大叫:“不要伤她!”合身扑在了关山月身上。立时之间,安曼和十几名英兵的子弹,全都射在了南小山背部。
关山月震惊万分,叫道:“南公子!”没想到只是和自己数面之缘,南小山竟已对自己情根深种,甘代己死,不由得心中大恸。
南小山只叫了声:“关姑娘……”再什么都没能说出,便垂首而死。
此时关山月无暇悲痛,将狼皮一侧的蝴蝶翅膀一挥,射出十八支狼毫针,打向安曼和英兵,然后立即抱着狼皮向床下一滚。
一支狼毫针从安曼头皮擦过,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看身后有八九个英兵已被射死,不禁怒發如狂,抬枪向床下便是一阵猛射。
可射了半晌,床下却无动静,他心知有异,叫人搬开床榻一看,一块地板翻开,露出来一个洞口,床下竟是一个秘道,关山月早已逃入秘道之中。
第十章秘道死路
安曼愈益愤怒,回头见南钰正抱着儿子的尸体放声大哭,当下冷冷地道:“南知府,你身为清廷命官,儿子却保护杀害我们英国人的恶女,和大英帝国作对,这怎么说?”
南钰止住悲声,恨声道:“我儿已死,这个知府我也不想做了,你还能把我怎样?”抱起南小山尸身,带着五百清兵,悲愤而去。
安曼看那秘道极是昏黑,便向那惊吓得瑟缩在屋角的老鸨道:“拿二十只灯笼来。”
那老鸨不敢不听,当即叫人拿了二十只灯笼过来。
安曼吩咐道:“二十人和我下秘道追杀蝴蝶狼,其余的人团团把听雨楼围住,不许任何人出入。”说完,又从入口向秘道里开枪扫射了一阵,然后便率人进了秘道。
那秘道斜而向下,极是狭窄,安曼等人只能弯腰行进,约摸行进了四五十米,秘道才宽阔起来,阔达百丈。可是他们刚刚都到了宽阔地带,猛听“轰隆”一声,一块重逾万斤的巨石由上而落,立时将他们身后的窄道牢牢闭住。
安曼等人都大惊失色,一齐叫道:“不好,入口封死了,我们出不去了!”
只听一个声音阴森森地道:“已入地狱之门,你们还想出去么?”听来正是关山月。
暗道之中虽极宽阔,但却石岩交错,影壁纵横,看不见关山月人在哪里。众英兵开枪向声音来处一阵扫射,可是关山月早已不在原处,猛听啊啊两声惨呼,两名英兵竟在这转瞬之间,被她在暗中用狼牙钩飞抓毙命。
安曼等人俱是恐骇至极,敌人在暗处,随时都可以致他们死命,而他们却连敌人的人影也看不到,入口又被封死,想退出也已不能。
安曼强抑恐骇,嘶声大喊:“关山月,你给我出来,我要杀死你!”
只听关山月一声冷笑,森然道:“你做梦吧,要被杀死的是你!我进入秘道之后,本可立即放下巨石封闭,阻止你们追赶,之所以让你们进来之后再闭秘道,就是要将你们全部杀死!”她声音飘忽,说几字换一个地方,而且都是在岩壁暗影之处,安曼听着声音连连开枪,却根本连她影子都没打上。只听又是两声惨呼,又有两名英兵被关山月狼牙钩飞抓抓死。
安曼突然喝令英兵:“大家站成一排,步步为营,一齐开枪向前推进。”和安曼一起追下秘道的二十个英兵已被关山月抓死四个,剩下的十六个英兵连同安曼,当下站成一列,提着灯笼,一齐向前行进,边走边开枪扫射。
这一招果然奏效,迫得关山月未能再次袭击。他们又行出二百多步,便到了秘道尽头。这秘道尽头竟是一个水池,水池边上,还有一口白石棺材。棺材就是代表死亡,安曼等人触目惊心,都觉毛骨悚然。
安曼定了定神,沉声道:“关山月必在棺材之中,今天务必要将她击毙!”一挥手,率众英兵战战兢兢地走近石棺,边走边开枪狂射。
可是那石棺极为坚厚,虽被子弹打得火星迸溅,石屑纷飞,却夷然不动。
突然之间,那石棺棺盖平飞起来,带着一股大力,猛地撞上走在最前面的四个英兵胸口。四个英兵“啊”的一声惨呼,口中狂喷鲜血,立时齐被撞倒,压死在棺盖之下。
众英兵虽然大惊,却悍然不退,有两人倏地抢到敞开的棺材跟前,顺枪向内便射。蓦地两人虎口一震,火枪都被人抓住,夺入棺内,跟着两柄长剑电闪而出,将两人齐颈斩断,两颗人头咕辘辘滚出好远。另有两名英兵也已抢到棺前,见状抹头就跑。那两柄长剑突然从棺内飞掷出来,从背后穿入,将他们都钉在了地上。
刹那之间,十六个英兵又死了八人,安曼腿也骇得软了,不住倒退。这时石棺之中,猛地露两个人来,举着刚刚夺来的火枪,疯狂扫射。
一瞥之間,安曼已看出这两人正是葛氏兄妹,脸上犹有被自己酷刑拷打的血污,急忙开枪还击。
只听“啊”的一声,葛天霜被枪打中,倒入棺内,葛天雷急忙缩身入棺。
安曼看身边时,又有六名英兵尸横就地,不禁心胆俱裂,两腿簌簌直抖,和最后仅剩的两名英兵,疾向后退,突地扑通一声,后脚竟踏入了水池。
便在此时,水波哗地一响,关山月身穿狼皮,从水池中闪电般蹿出,一口将刚自听到响动扭头来看的安曼喉咙咬断,跟着双爪疾抓,又将两名英兵心脏血淋淋地抓了出来。
刹那之间,尽歼强敌,关山月心情激越,一声响亮长嗥。
这时葛天雷从石棺中探出头来,叫道:“山月,我妹妹不行了!”
关山月急忙跃进石棺,却见葛天霜脑门中枪,躺在葛天雷怀里,已是气若游丝,这时强睁双眼,看了看关山月,又看了看葛天雷,凄然一笑,说道:“山月、大哥,今天我已杀了好几个洋鬼子,死也值了!你们要好好保重。”言毕而逝。
关山月和葛天雷都放声大哭。关山月和葛氏兄妹自从父亲抗英牺牲之后,便聚在一起时刻准备复仇,实是情逾同胞。
关山月哭道:“葛大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意气用事,放英兵进来,以致害死了天霜姐姐。本来在英兵到听雨楼时,我就可以避入秘道的,就是怕他们见屋内无人,查找起来,累及你们,才等在那里,想把他们敷衍过去。谁知结果还是……”
葛天雷道:“山月,快别这么说,我们都和英国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就是为杀他们而活着的。像前日长江军舰之上,那么危险,我妹妹不也通知你去了么?只要能多杀英国人,死又何惧?我妹妹虽死无憾!你……你的肩头在流血,伤势怎样?”
关山月止住悲声,说道:“只是被子弹穿过皮肤,流了点血,没伤到筋骨,已无大碍。不过我们得赶紧走,英兵人多势大,要破开封闭秘道的巨石,也非难事。”
葛天雷道:“我知道这水池直通莫愁湖,你水性极好,快从湖中走吧。我被酷刑拷打,体无完肢,寸步难行,更别说入水了,就让我留下来陪我妹妹吧!”
关山月怒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了?你不走,我也决不一个人走!”
第十一章绝地绝杀
葛天雷还要劝她,便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封闭秘道的巨石碎裂纷飞,破开了一个大洞,数十英兵提灯端枪,一拥而入。
关山月叫道:“不好,他们用炸药将巨石炸开了!”安曼带来的二十名英兵死后,所提的灯笼都已落地熄灭,关葛二人处在黑暗之中,炸开巨石进来的英兵看不见他们,他们却将英兵看得清清楚楚。
关山月忽地跳出石棺,将棺前散落的十几支火枪拾起,然后又跃入棺中,说道:“我们谁也别走了,今天就放手大杀吧!”举枪向进来的英兵便射。
葛天雷也不再说话,举枪射击,刹那之间,进来的英兵便倒下一片。
英兵骤遇枪击,却看不到敌人,乱成一团,一边胡乱还击,一边慌忙后退,最后只有七八个人从炸开的洞口退了出去,暗道中又留下了四十几具尸体。
关山月大为兴奋,说道:“就这样,他们进来一个,我们杀一个,进来两个,我们杀一双,露头便杀!”
这时又有数十个英兵从洞口一拥而入。葛天雷叫道:“来吧,来吧,越多越好。”杀得两眼冒火,和关山月转瞬之间,又将进来的英兵尽数击毙。
关山月大呼过瘾,可这时英兵却似害了怕,好半天不再进来。
葛天雷道:“英兵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过会儿势必会再发动猛攻,我们只剩下四支枪内还有子弹,难再抵挡多久。山月,你还是快走吧!”
关山月道:“要走就一起走,你不走我是决不会走的。我们就死在一起吧!”
葛天雷道:“不行,你要留下有用之身,做有益之事。你已把江宁城闹得天翻地覆,这里是不能呆了。听说有个叫洪秀全的在金田起义,组建了太平军,你就去投奔他吧。现今中国,朝廷封建落后,腐败无能,只有与有志之士一起反清灭洋,才能真正建立一个太平盛世。”
关山月悠然神往,说道:“对,一定要建立一个太平盛世!只有建立了太平盛世,我们才不会再受洋鬼子的侵略欺辱!”
正说着话,忽听“轰”的又是一声巨响,英兵竟扔了一包炸药进来,虽然距离甚远,伤不到两人,但炸得秘道中石块纷飞,尘烟迷漫。随着巨响,一百多人狂涌进来,同时弹如雨发。
关、葛二人急忙还击,仗着隐蔽优势,又打死了五六十人,但英兵越来越多,竟又有二百多人进来,只听一人大喝道:“义律将军有令,只许前进,不许后退。哪个后退半步,立即军法处置!”
军令如山倒,明知前面危险,却谁也不敢畏而后退,近三百英兵,狂乱开枪,大叫大喊,一齐疾冲上来。
关山月粗通英语,不由脱口叫道:“啊,义律!义律不就是英国侵华战争的罪魁祸首么?我爹和你爹就是在抵抗他率领的英兵时牺牲的!”
葛天雷眼都红了,说道:“不错,正是他。可是……可是进来的英兵中,好像没有当大官的!”
关山月咬牙道:“义律老奸巨猾,自然不会亲自涉险。他一定在听雨楼上指挥呢,我非杀了他不可。”
葛天雷吼道:“那你还不快走?只有活着出去,才有机会杀他。我的父仇也要指望你给报了!”
关山月道:“快,我们一起走,我背你出去!”
葛天雷道:“我全身是伤,连水都沾不得,如何走得了?快,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咔的一声,手中火枪子弹已然打光,见关山月还在射击,猛地一把将她手中的枪夺过,叫道,“快走!”使出全身力气,跃出石棺,迎着英兵奔去,手中火枪同时狂射!
关山月见葛天雷竟舍身出棺去吸引英兵,好让自己逃走,又是心痛,又是感动,万般无奈,只得溜出石棺,一头扎进水池之中。
葛天雷又打死了七八个英兵,身中一百多枪,倒地而亡。英兵仍在秘道中狂扫乱射。
第十二章飘然而去
秘道水池与莫愁湖相通,关山月从莫愁湖中出来,已在听雨楼外,回想这几天虽然杀了数百英国人,但却失去了和自己情逾同胞的葛氏兄妹,痴情的南小山也为自己而死,一时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悲伤。
此时已然入夜,天色漆黑,无星无月,但听雨楼前堂大厅之中,却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人影绰绰,显见英兵首领义律便在厅内。
关山月心中一动:义律是驻中国英军的最高军事长官,手握重兵,平常要接近他都难于登天,今天想必是因为我闹得太凶,他才赶来帮安曼捉拿我的,这可是个杀他的天赐良机!
她定了定神,抖抖身上狼皮长毛上的水珠,见英兵可能多数都进秘道去了,楼外围守的只有三五十人,不禁心中暗喜。她对听雨楼地形极熟,当下悄没声息地摸到大厅南面落地长窗之外。
她隐身暗处,见窗外站着六个英兵,都持枪全神戒备,当下在地上拾起一枚鹅卵石,向楼角处的一株芭蕉树打去。芭蕉树在暗影中“哗啦”一响,窗下六个英兵同时惊觉,一齐端枪奔了過去。
关山月引开英兵,立即如离弦箭般射到窗下,一脚踢开落地长窗,冲入大厅之中。她一来艺高人胆大,二来也是恨义律入骨,竟然不顾奇险,闯进了龙潭虎穴。
关山月一瞥之下,已看清大厅正中一张太师椅上,一个金发胖子身穿将军服,手拄军刀,骑踞而坐,他下首厅下还侍立着百余英兵,知道他必是义律,当即乘他猛见自己进来大吃一惊之际,一声狼嗥,双翅齐挥,射出三十六支狼毫针打向厅下英兵,跟着身子纵起,像大鸟一般向他扑落。
那金发胖子正是义律,一见关山月,立即惊呼:“蝴蝶狼!”不及拨枪,扬手中军刀向她便劈。
关山月旋身落地,双爪错落,爪爪不离义律要害。
义律久经大敌,亦精技击,并有大英第一勇士之称,军刀霍霍使开,直如雷劈电掣,同时口中大叫道:“好你个蝴蝶狼,我已派出近千人下秘道捉你,想不到你还是跑了出来!今天本将军就把你生擒活捉,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厅下百余英兵猝不及防,被狼毫针射死了二十几人,余者都端枪冲上前来,但是见两人缠斗一处,怕伤了义律,都不敢开枪。
关山月想不到义律如此猛恶,近身搏斗,双翅狼毫针又使用不上,霎时间,迭遇险情,一个疏神,被义律军刀掠面而过,竟将蝴蝶狼的长嘴削断。
关山月面对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愤怒至极,不退反进,欺入义律身前,左臂一格义律持刀的右臂,右爪如风,直抓义律咽喉。
义律一声冷笑,身子一侧,避开关山月右爪,缩刀顿肘,猛力砸在关山月上格的左臂之上。关山月左肩本受枪伤,左臂被砸,抻裂肩伤,痛彻心肺,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义律乘势脚如奔雷,一脚踹在关山月腰间,将她踹出一丈多远,摔在地上,随即狞笑一声,叫道:“蝴蝶狼,拿命来吧!”
他向前一纵,举刀便劈,可是突然眼前一黑,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原来关山月虽被踢翻在地,应变却是奇速,知道义律刀法太过厉害,狼毫针打他不到,当即双翅一挥,翅膀中仅剩的数十支狼毫针全部射出,将大厅上空的四盏明灯一齐打灭,跟着立即就地一滚,避开义律砍下的军刀。
大厅中漆黑一团,谁也看不见谁,众英兵怕伤到自己人,更是不敢开枪。
义律大叫:“快掌灯……”他本想说快掌灯来,可一个“来”字尚未说出,突觉喉咙一紧,已被利器透入。
原来关山月虽然看不见义律,但义律一说话,她立即听声辨位,右手狼牙钩飞抓而出,将义律喉咙抓断。义律嗓中只发出“咕”的一声,便即翻身倒毙。
关山月大仇得报,兴奋至极,一声厉嗥,乘黑跃出窗外,顺手又将窗外两名英兵抓死,然后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扎入莫愁湖中。
她每次出现,都是开始一声狼嗥,先声夺人,震慑敌胆,临去又是一声狼嗥,扬声立威,再惊敌魂。
关山月游到莫愁湖对岸,回头再看,听雨楼下已乱成一片,暗想:必须要有个太平盛世来取代这个乱世了,我这就投奔太平军去吧!
她心意已定,当即乘着夜色飘然而去。
(完)
分类:笔歌剑舞 作者:于则风 期刊:《今古传奇·武侠版》2022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