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马旦半年前调到省城,很快成了剧团名角儿。舞台上,刀马旦魅力四射;舞台下,她却沉默寡言。刀马旦从不主动找人说话,别人问她话,她也是爱理不理。这让和她演对手戏的那个武生,心里痒得很。
下了班,武生对刀马旦说,回家?她说,嗯。武生说,一起喝茶?她说,不了。武生说,只是喝杯茶,一起去吧?她说,不了,谢谢。话音未落,人已飘出很远。武生盯着刀马旦的背影,窝囊得牙根直痒。
武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他恰到好处地掩饰着自己浓烈的感情,除了邀请她喝杯茶,不再给她施加任何压力。他听过那些风言风语,说刀马旦的婚姻并不幸福。团里没有人见过刀马旦的丈夫。
武生今年三十二岁,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真正的爱情。他可以等刀马旦,哪怕是等上很久很久。
好几次,武生能感觉出舞台上的刀马旦非常疲惫。他大刀劈下去,刀马旦拿枪一迎,动作却并不到位。
一次,武生的大刀险些劈中刀马旦的脑袋。
下了台,武生问,没事吧?她说,没事。武生说,一起喝杯茶?她说,谢谢,下次吧。话音未落,人已飘出很远。
武生无奈地摇了摇头。下次?究竟是什么时候?
剧团去外地演出,晚上,他们住在一个小旅店里。累了一天,所有人睡得都很香。半夜,武生被一股浓重的焦味呛醒,醒来后发现到处都是火光。大家拼命往外逃,场面混乱不堪。武生数着逃出来的人,突然大叫一声,再次冲向火海。他找到昏迷的刀马旦,把她扛在肩上往外冲。武生的头发着了火,他跌跌撞撞地边跑边哭。那是人们第一次见武生哭。
武生终于有机会和刀马旦坐在茶馆里喝茶。刀马旦说,对不起。武生摸着自己被烧伤的脸问,什么对不起?刀马旦说,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但我们不可能。武生说,我可以等。刀马旦说,等也不可能。武生说,让我抱抱你吧。刀马旦说,好。武生轻轻地抱了她一下。武生又说,让我吻你一下吧。刀马旦干脆地说,不要。武生说,我真的可以等。刀马旦笑了,问,真的吗?武生说,真的。刀马旦说,那好,星期天,你来我家。
星期天到了,武生去敲刀马旦家的门。只敲了一下,门就开了,像是等了很久。
只见刀马旦披挂整齐,完全是演出时的行头。武生正愣着,刀马旦拉他进了屋。
武生看到了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正躺在床上,歪着头,冲他笑。男人说,原谅我不能给你倒茶,让玲儿帮你倒吧。男人又指指自己的腿,抱歉地说,我动不了,不能去捧玲儿的场,只好在家里看她演,可苦了她了。男人说着话,脸红了起来,腼腆害羞如同少年。
刀马旦开始舞动腰身,碎步迈得飘忽而又稳当。花枪抖开了,啪啪啪,耍得人眼花缭乱。录音机里传出锣鼓齐鸣的声音,小小的客厅,仿佛一下子涌进千军万马。刀马旦一个人指东打西,很快,那施着淡妆的脸,有了细微的汗。
武生两个空翻过去,和刀马旦并肩作战,试图击退并不存在的敌人。刀马旦朝他笑笑,问,还等么?武生说,不等了。刀马旦问,真的不等了?武生说,不等了。
男人在床榻上鼓起掌。
那是刀马旦和武生最成功的一次演出。
分类:网文热读 作者:周海亮 期刊:《故事会》2014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