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冬季的某夜,我和打算共同创业的同班女生一起,推着一辆装有制作兰州小吃“鸡蛋牛奶醪糟”所用食材的玻璃柜子的电动三轮车,到达我的大学附近的小吃街边,开始当天的课后营业。
生意很是慘淡。初创小业,选料一定是精挑细选,利润也自然微乎甚微,且因为地域口味不同,两个礼拜过去了,我们连200元的净利都没赚到。我继续吆喝,同伴已经无心恋战。她告诉我,高我们一级的薛胖子此时正在学校小礼堂里演出他们新排的话剧,虽是赠票,但也是座无虚席。我问她是否想去看,她沉默一下,说:“没事儿。”
蜀地的冬寒自脚底透上身来,这时的我多希望能再来几位客人,好打发走心中的不甘。
熬过新年,迎来毕业季,我们的小吃摊位草草收场,大家开始专心于毕业作品,已然毕业的薛胖子却在小吃街盘下一间铺子开了家私房菜馆。出乎预料,所有喜欢薛胖子的老师都以为他会奔赴远方,投身于导演事业,但同班女生转述他的话说:“再喜欢也不能让自己累着。”
比我更羡慕、嫉妒或者鄙夷薛胖子的大有人在,其中很多人选择去了北京,他们怀揣梦想,低着头、猫着腰试图钻进中国影视圈子里。可惜,中国电影市场只红火了三四年,便像热锅一下子端进雪地里,降了温。寒冬可不是一个对新苗子们友善的季节。大前年年初的某一夜,我寄宿在北漂同学的“隔断房”里,问他:“你还打算在编剧这行干多久?”他说:“没想过。”我说:“眼下你得想一想了,也不能一直拿5000块过活吧。”他说:“那没关系。我还是喜欢电影,死皮赖脸地喜欢。”
还是喜欢,多么卑微,又多么决绝。
寄宿北漂同学家时,我正跟随一位编剧刘哥在北京接活儿。在这个圈子里,他在人脉交际上并非左右逢源,甚至有点儿用力过猛。每次与制片方交流时,他都会表现出比能力更丰沛的行业热爱感,同时,也要求我尽量用最专业的词汇来阐述剧本,给对方一个好印象。一切谈罢,他甚至会借故避开我,从自己的双肩包里掏出两包老家产的茶叶塞进对方怀里。
“不害人,能赚钱,怎么活都不为过。”刘哥拉上背包拉链,在电梯里对我说,“再努力一把吧,我不想有一天会恨自己。”
再之后,我慢慢听说,薛胖子将私房菜馆辟出一半,建了间微电影工作室,迎来送往一届届学弟学妹;北漂同学搬出隔断房,去了更远的城中村,但对工作依旧没有半句怨言;刘哥在朋友圈里日日为他人的电影转发、点赞,却对自己接的活儿只字不提,我知道,他对那几十页剧本永远不满意。
一个人,对一件事到底能有多喜欢?大约就是那种宁可死皮赖脸,也想从它身上尝一筷头儿甜的心情吧。
分类:开卷 期刊:《读者·原创版》2020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