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记忆破碎的时候,你是选择任人摆布,还是选择做逆流的英雄?
人生没有对与错,只有是与非,爱与恨,抉择与徘徊!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回来,如果我一直没有回来,或许只是没有彻底地离开!
第一章浪子花开,温香如玉
一
烟波浩瀚,轻舟迎山,琴音助澜,游人顾盼。极目而望,清影婆娑、碧波潺潺,宛如西子沐尘,芬芳旖旎,美妙无限。
叶溪虹脚踏绿水,飞入前方孤舟之中。抚琴者为一绝色红衣少女,姿态清雅,手指纤细。随着其青葱般手指翩翩舞动间,琴音如同春间花语,顷刻间飘然入尘,清香氤氲。
叶溪虹正欲深嗅琴音之时,岂料琴音陡转,变得沉郁而孤寂,花香顿时不见,一股阴冷的大漠风沙扑面而来,顺着水烟袭入叶溪虹的口鼻之中。红衣少女的力道在逐渐加强,琴音里的韵味也由风沙化作了利刃,刺入了叶溪虹的胸膛里。紧接着,琴音再次转变,锋利的刀刃化作了江南的烟雨,仿若雨过天晴,战后云空。风烟过去,只剩下一片宁静,一片蔚然。
叶溪虹深深地吸了口气,握刀的手释然,他向着红衣少女鞠了一躬。
“溪山先生一首《定风湖》为晚辈指引江湖之险恶,平复心湖之纷乱,晚辈感激不尽,只是人在江湖游,一切的定数,晚辈早已心知肚明。”
红衣少女望着远处青山,道:“在西子湖畔的尽头,有一座庄园,庄园里有一位老人家。这琴,正是那老人家送给溪山的。而这《定风湖》,也是他让我为你弹奏的。”
叶溪虹轻轻一叹,话到嘴边又强忍回去。
红衣少女抱琴起身,道:“山水如琴,妙曲天成,刚才的《定风湖》你是否已记得?”
叶溪虹了然于胸,点了点头。
红衣少女将古琴抛入湖中,涟漪顿生,游鱼浮动,偶然一朵红花飘过,好似带着思念,顺水而来,随水而去:“此琴为你而做,此曲也为你而弹,今日之后,再无《定风湖》!”
叶溪虹抱拳道:“感激先生点悟。”
红衣少女看着叶溪虹的左手刀,道:“今日,你的这柄刀会出鞘?”
叶溪虹道:“是!”
红衣少女道:“它终于找到了对手?”
“是!”
红衣少女又道:“对手是谁?”
叶溪虹回望着西湖之南,一座酒楼的淡淡影子:“那是个少年剑客。”
红衣少女好奇地道:“值得你的左手刀出鞘?”
“值得!”
红衣少女闭上了眼睛,嫣然一笑道:“愿君如磐石,纵恶水滔滔,屹立不倒,待他日心湖定,苍生安,我们山水再相逢。”
叶溪虹鞠躬,再抬头时,已不见溪山先生的身影。只余湖水岸边,一簇红花,无瑕盛开。
彼岸红花,红艳无瑕,少年如剑,龙飞云天。琴音自风烟里传来,飘入花间,却未浸透少年的内心。他低头亲吻了其中一株红花,随后将其折断,落座于岸边。
眼泪落在红花上,少年将其放入湖水中,望着红花顺着风烟飘向远方,也似那永远见不到的人儿归于了山水之间。此刻的少年,记忆里是蔚蓝天海,是碧水云岚,没有了任何的乖戾与杀气。他远望湖水之南,一座酒楼淡淡的影子,其时风波淼淼,一个船夫摇着轻舟来到岸边。
少年抱拳道:“接我的?”
船夫回礼道:“请少侠上船,时辰快到了。”
少年入得其中,蹲坐在船头,道:“是你们家主宫吩咐的?”
船夫摇撸,低头微笑:“此战,无需在乎胜负,少侠只需尽力而为便可以了。”
少年冷笑道:“无论胜负,我和他都败了。”
船夫神秘地笑着,就好似这湖水中氤氲的风烟。
一瓣红花飘入少年的身前,少年横剑接住,他用指尖轻轻一弹,红花又飞舞入天。他浅浅吟唱:“对饮琅嬛酒,少顷便入梦。刀剑慰凡尘,胜败寄天穹。”
二
西子湖畔,梦回酒楼。离叶溪虹和鱼邪衣的决战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高升钱庄少庄主陆喜鸳早早地便已来到这里,亲自用扫帚打扫着烟尘。他并非是旁人眼里拘泥洁癖之人,一来是扫一扫心绪,抚慰一下神经,二来是给两位决战者一丝清静明澈之感。今日之战,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的观战者。这是叶溪虹和鱼邪衣的要求,也是二人决战时务求必要的宁和之境。
陆喜鸳还未来得及吩咐下人清场,已有人早早地便做了这件事。看来有人比他更希望看到这场决战的胜负。
陆喜鸳独坐二楼的窗边,望着远方湖光水色,听着幽眇琴音,不禁感慨起来,他竟然未能察觉酒楼老板顾心楼的身影。
顾心楼走入其间,将尘封百年的“琅嬛一梦”打开,瞬间酒香满楼。顾心楼为陆喜鸳斟酒,道:“饮得一杯梦琅嬛,前世今生休再管!”
陆喜鸳看着澄澈碧亮的酒色,应声道:“多谢!”
酒味浓郁,芳香清冽,下入腹,上蹿头,阵阵酒气从头顶冒出。陆喜鸳的脑海里,看到的是一個刀客,他正握着手中刀,独立轻舟之中,仰天长啸。
刹那间,陆喜鸳泪落眼红。泪如珠玉,眼红若花,好似窗台前,那一盆无瑕盛开的红花。
顾心楼道:“那是‘无根花,老夫则叫它‘浪子泪。”
陆喜鸳掩泪斟酒,笑道:“无根浪子,有泪英雄!”
顾心楼举杯一饮而尽。红艳如血的浪子花,畅然入怀的琅嬛酒。
“今日一战后,我负责为你修缮这座酒馆,你给我几坛好酒便足矣!”
顾心楼畅然地笑了,其眉眼间的细纹饱含着某种难以言表的意味。在顾老板的心里,又有什么是让他回梦无限的呢?他是否也是一个无根的浪子?
趁着一缕清阳暖照,陆喜鸳举杯来到窗边。叶溪虹握刀的身影也悄然出现在陆喜鸳的眼里。叶溪虹停下脚步,仰头望着高楼上的陆喜鸳。
陆喜鸳将酒杯飞掷而下,叶溪虹巧巧接住。陆喜鸳举杯,叶溪虹也举杯。
“饮得一杯梦琅嬛,前世今生休再管!”
“休再管!”
叶溪虹砸碎酒杯,嘴角一扬走入梦回酒楼。
鱼邪衣心境宁和,他也来到了梦回酒楼,仰望着酒楼二楼窗前的红花,一时惘然。
正自轻叹间,一个人的声音道:“你终于来了!”
鱼邪衣看着高楼上叶溪虹的笑脸,忽然间觉得很温暖,笑道:“我来了!”
叶溪虹和鱼邪衣的酒杯撞击在一起,其声美妙,二人望着对方,就好像久别重逢的兄弟!二人举杯满饮,陆喜鸳为二人斟酒。
叶溪虹拦住了陆喜鸳,道:“这酒,留着喝!”
“好!”陆喜鸳咬牙离开,他疾步冲入楼下,仰望着高楼上的两个人。
顾心楼拉着他走入一巷道,笑道:“此战,无需观战者。”
陆喜鸳叹气,却还是忍住了,也不知何时,开始起风。一瓣红花落在地上,陆喜鸳拾起。正是那窗台上,无瑕盛开的红花,温香如玉的浪子花,入风入云地闯天涯。
浪子无根,总盼着有落地之时。
陆喜鸳回望着高楼一角,似乎已见到他们为了落地做出的牺牲。无惧无畏的刀光,上天入地的剑影,都在风云里有了他们的姿态!只是,为何如此凄婉而壮烈?
三
杭州,西子湖畔,有一座庄园,庄园小楼里有一位发丝如雪的老人家,一个绝色青衣少女走近其旁为他披上了衣衫。
“师父,风凉。”
老人拍了拍她的手,畅然道:“月绸,你觉得溪虹会赢吗?”
少女点着头道:“会赢,但是那少年也不会输。”
老人深吸了口气道:“如果换做是你,将来与溪虹一战,胜负又如何?”
少女微笑道:“我不会赢,溪虹也不会输!”
老人看着少女明媚如花的眼睛,终于笑了,只是笑眼里多了沧桑与疲惫:“你不像你的父亲,你越来越像你的母亲!”
少女微笑着,不经意间抬眼望了望云天,从怀里摸出一支碧玉珠钗轻轻抚摸着,道:“今日是中秋。”
老人点着头道:“不错,我记得也是你母亲的生日。”
少女轻叹了口气,道:“可惜未能得见母亲,我已记不住她的模样。”
老人摸着她的头,道:“你后悔吗?”
少女道:“我与溪虹的一战,也是母亲期望的一战,自然不会后悔!”
老人笑道:“那我们就在此静候溪虹的归来!到时候,你父亲、你母亲也都会来!”
少女畅想着那一天,她每天都在期盼着那一天。
远在白云深处流水尽头,也有一座庄园。这里住着一位白衣公子。他也在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他的剑是白色的,白色的剑鞘,白色的剑穗。他的心仿佛也是白色的,这世上似乎已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改变自己的颜色。
白衣公子走在白色地毯上,盡情体会着白色赋予他的纯净感:“叶溪虹和鱼邪衣这一战,你认为谁胜谁负?”
一个声音传来:“属下难以定论。”
白衣公子拔剑出鞘,剑指云天,道:“期望叶溪虹取胜,至少,未来的我不会那么无趣!”
“但鱼邪衣的剑,同样深不可测!”
白衣公子冷笑道:“鱼邪衣的剑和我比又如何?”
“自然是主上的剑更胜一筹!”
白衣公子狂笑,笑声传入云天。
四
叶溪虹和鱼邪衣相对而立。
“此战,请邪衣兄出尽全力!”“此战,请溪虹兄出尽全力!”
“请!”“请!”
刀声若风中铃响,脆锐入耳,良久难绝。
鱼邪衣听到这一声刀声,大脑与内心还是莫名地战栗起来,然后化作了敬仰。现在已找回记忆的他,原来还保留着一份最初的情感!以敬畏之心面对天地,也以虔诚之心面对自己。
回不去的记忆,寻不回的青春,都会在这一战之后得到答案!
“我要用我的剑告诉世人一句话!”
——我不是俞小武,我就是我,谁也夺不走!现在的我已血脉贲张,曾经的我又是哪般模样?那温香如玉的花儿,你是否记得我曾经的模样?
剑在此时出鞘!
落花簌簌,剑影飞扬,斑驳的光影映照着少年的成长,也映照着他曾经的青春。
第二章鱼的记忆
一
弹花剑无影,碎梦刀无痕。距离鱼邪衣与叶溪虹的惊世一战还有两个月的时间。那一日是六月十八。雨露天清,万物静谧。天绝崖垂立于万琼古树间,其里烟波纵横,静水流深。一叶新绿飞舞在清阳之中,也飘舞在白衣少年剑客鱼邪衣的双眸里。
待鱼邪衣手掌摊开,原本是无尽的孤寂与空虚,却已被这片新绿填满。阳光斜照,一个人的影子却盖在了他手掌之中。新绿光影消失,他的手掌瞬间紧握。
鱼邪衣并不憎恨这条影子,只是内心里有股奇怪的冲动,他很想抑制这种想法,可是他的剑突然出鞘。这把剑随他行走天涯,已融入他的生命里,然而他此刻忽然有种感叹:“剑气划空破云烟,孤心叹问寄语谁?”
紧握的手掌随着剑影流动时自然张开,绿叶扬天飞舞,荡于万琼古树之间。
沈空侯一袭青袍锦缎,却内藏金麟软甲,任凭刀剑铁器难以入身。
加上其深知鱼邪衣剑术中的奥秘,这一战,他即使输阵,也不会输命。荡然无存的回忆,凄冷无情的剑光,飘然入尘的人影——刹那间就随着天空中的一叶新绿一起坠入沈空侯的身前。
沈空侯透过前方诡秘神妙的剑影,手中的三尺青峰也出鞘迎战。青衫与白衣瞬间化为一色,远望好似一片流云,也似一袭春烟。下一个刹那,流云拂去,春烟淡然。
阳光恰如其分地落在一柄剑的剑尖上,血却从沈空侯的胸膛流下,血落的声音很清脆,滴答滴答地响,好似他年幼时,手捧洞庭湖水,水满滴落的声音。风止云息,空气凝结,此刻沈空侯心跳声剧烈而沉痛。他直到这一刻,忽然顿悟了两个道理。
天有不测之风云,世有不测之刀剑。至亲有时候并不可信。
他一个纵横江湖三十年的老江湖,竟然看不透这柄剑,也未料到其身上的金麟软甲被人掉包,还是他的亲生儿子沈孤望掉的包。
“你说过你记性差?”
“很差,差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可是你在一夜之间参悟了‘燕晓花的三式剑招!”
“我马上又会忘记。”
“什么时候忘记?”
“杀了你之后吧。”
“为什么?”
“就算剑招再高绝,都是杀人的招式,我既然拿它杀了人,就不该记住它曾经的样子,毕竟杀人,我终究不喜欢,还很厌恶。”
“所以每当你杀了一个人,就会忘记一门招式,那别人如果在你忘记招式的时候动手杀你,你怎么办?”
“我似乎已杀了很多人,但是至今我还活着,而且还活得不错。”
“所以不要轻看每一个少年人,或许他们没有显赫的出身,没有过人的外表……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承讓。”
“想不到老夫一生精于算计,就算是妻子女儿都不放过,最后为了这可悲的名利,落得如此下场……”
天绝崖下是万丈深渊,一个讳莫至深的境地,也似乎是沈空侯的归宿。鱼邪衣很自然地拔出长剑,鲜血喷射而出,沈空侯笔直地落入天绝崖。他没有遗憾,也没有悔恨,云雾之中,还可以看到他的微笑。
一枚花瓣落在鱼邪衣的剑锋上,并未被剑锋折断,而是巧巧停靠其中,鱼邪衣轻轻用指尖弹了弹剑刃,花瓣又飞入云空,落入天绝崖下。
鱼邪衣看着剑刃上的光芒,自问:“是不是每杀一人,你便可以获得新生?”他回剑入鞘,良久,“我又该何去何从?”
鱼邪衣用手轻轻敲着脑袋,有股撕裂的肿胀感,他争取记住刚才发生的事,他掏出怀里的一本“花名册”,将写着“六月十八,天绝崖,连云剑庄庄主,沈空侯”的一页撕毁。
他揣好名册,紧握长剑,走入绿林深处,可是远方是哪里?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只要还有阳光在,他就可以走下去。不经意间,远方一股似有若无的檀香味传来,似曾相识的熟悉的气味,好似一个迷途中的向导在暗中指引他前行。他向前探寻着,直到头痛脑裂的感觉袭入心头,他再也支撑不住,不自觉倒下,倒在古树清溪旁。
鱼邪衣并不怕在什么地方倒下,而是怕在什么地方醒来。醒来之后,他便会忘记一些事情,甚至一些人。
二
“我叫鱼邪衣,我的家在白鱼村,与我相依为命的母亲被人杀死,仇人还放火烧毁了村庄,我侥幸跳入澄碧湖才捡回一条性命,只是被巨石撞伤了脑袋,至此后记性极差,记不住太久的事情,或许不久前见过的人,做过的事,转眼就忘记了。”
“但是你却能记住你的名字,以及你的过去?”
“是的,但是我撞伤脑袋后,记忆就只停留在过去,记不住现在发生的事!”
“那你记得住仇人的模样吗?”
“记不住,但是我记得他的刀!”
“什么刀?”
“一柄黑色皮鞘的刀,有惊鬼杀神的力量,他正是凭着这柄刀杀了我母亲!”
“后来你有没有再遇到这柄刀?”
“我没有什么印象。但是我曾经记得另外一柄刀。”
“什么刀?”
“我形容不出,但是我记得他的刀声……可是他的刀并不是杀人的刀!”
偏僻的道路,陈旧的装潢。鱼邪衣坐在医馆里,透过窗外远远望去,只见垂柳碧湖,红亭翠堤,顿觉内心舒怡。
现在夕阳西下,杭州城“百草居”医馆里只有两个人。鱼邪衣很想记住面前这个人的容貌,可是终究记不住。这个人叫云千游,是一个医师。每当鱼邪衣受到了鲜血的洗礼,他都会来到云千游的医馆。人记不住,但是却找得到这个医馆。
“为何我记不住你,却能够找得到这里?”
云千游嗅着手指间的一叶药草,道:“这得要问问你自己,你是否想记得?还是想忘记?”
鱼邪衣摸了摸脑袋,一脸苦笑:“在我的记忆里,除了母亲,我只记得三个人。”
“哪三个人?”
鱼邪衣掰着手指计算:“一个和尚,一个黑衣刀客,还有一个就是你。”
“你能给我描述一下和尚与黑衣刀客吗?”
“那是一位禅师,法号已忘记,但是总能给我一种鼓励与力量。另一个是刀法入神的刀客,总是在我的梦里或者记忆里刺激我去寻找仇人。”
云千游点着头,咬了咬指间的药草,啐了一口,道:“这两个人……你记得在什么时候出现?”
鱼邪衣摇着头:“我记不住了,但是我有印象。”
云千游继续探问:“你刚才说你的家在白鱼村?白鱼村又在何处?还记得吗?”
“是在坤墟山,云极谷。”
云千游微微一惊:“听说那里出了很多的名人,比如武学宗师妙风绝、天下剑术第一人燕晓花、玄武幽狼箭杜神宇、破玄斗士莫小歌、灵犀狼侠聂星辰……”
“很抱歉,我不认识他们……”
“他们都是武林的神话!”
“可惜我是武林的笑话!对了,云大夫,在我耳边总是响起刀声,那是为何?”
“或许你对仇人的刀声太过刻骨铭心,所以才导致有这种幻听!”
鱼邪衣咬牙点着头:“多谢云大夫,下次再见。”鱼邪衣主动起身离开,他不想再聊下去,毕竟再聊下去,只会勾起他的痛苦。
“对了,我们是第几次见面了?”
云千游淡淡地笑了笑:“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鱼邪衣点着头,摸着脑袋离开了。
云千游待鱼邪衣走后,他在一本账簿上又勾勒出了一个完整的“正”字。
三
当记忆破碎的时候,必须要有一个应对的办法。
他没有高超的绘画技能,唯有将记忆片段用针刺入皮肉。醒来后便可以按字回想,给予方向与指引。也千万不能写在纸上,毕竟外人可以用纸张、字迹混淆他的思绪。
每当鱼邪衣醒来,他首先看身上刺的字迹。
他打开右手掌,手上食指上刻着一行字“杀了沈空侯”,他下意识地翻开衣袖,只见左手臂上刻着两个字“朋友”,他的右手臂上刻着一行字“杭州城夢回酒馆”,他的胸口处刻着一行字“仇人是用刀的”。他的小腹上也有一行字“不要受人摆布,不要相信谎言”。而他的大腿内侧则写着“我不是俞小武”。
也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怀里多了一本花名册。
这本花名册是谁给我的?为什么我会按着这名册来行事?挑战不认识的高手,然后杀了他们?为何我心中如此强烈地要去挑战他们?我如果不这么做,会发生什么?
莫名的奇异的念头让他只能够按着花名册的指引一步步向前,他很想停止,可是已无能为力。每当他要去挑战一个人的时候,或者说当他忘记要去挑战谁的时候,总有一个似曾相识的影子出现,还有出现在他耳边的拔刀声。
一缕斜阳透过林木缝隙照在他头上。溪水清冽,花影芬芳。鱼邪衣惊醒,他的剑还在手心里。他的怀里空空如也。一个影子忽然落在了鱼邪衣的身上。
鱼邪衣连忙抬头,只见前方一个黑衣人手握一把黑鞘短刀正立于斜阳中。
鱼邪衣起身道:“你是谁?”
“是否还在为灭门之仇苦苦寻找凶手?还记得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我来告诉你答案。”
鱼邪衣道:“凶手是谁?”
“按着名册上指示行事,你就会找到你的仇人!”
风铃一般的拔刀声,只见刀光一闪,狠狠劈中鱼邪衣的头颅。鱼邪衣头开脑裂,倒在血泊之中。
鱼邪衣惊醒,他的剑还在手心里。
是梦?为何如此清晰?
他的怀里花名册仍在,他的左右手臂、胸口上与小腹上的刻字都没有变化,一个黑衣人手握一把黑鞘短刀正立于斜阳中。
“又是你?你究竟是谁?”
“是否还在为灭门之仇苦苦寻找凶手?还记得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我来告诉你答案。”
“凶手是谁?”
“按着名册上指示行事,你就会找到你的仇人!”
风铃一般的拔刀声,只见刀光一闪,狠狠劈中鱼邪衣的头颅,这样的场面似乎已在鱼邪衣的眼中与梦中出现了很多次,即使记忆破碎,竟然也慢慢有了印象。
他有去找过医师云千游,云千游给他做了一个测试。云千游在桌上放了六只碗,都倒满酒,然后用密封的布盖在碗上,并用木夹夹住鱼邪衣的鼻子。六只酒碗里,有一半的酒碗里是放了黄连的。当鱼邪衣喝到美酒时,自然愉悦,喝到黄连酒时,自然厌恶。然后,过了一段时间后,大夫再让鱼邪衣选择。六只碗摆放的位置没有任何变化。结果鱼邪衣依旧没有本能地做出正确的选择,他又喝到了相同位置的黄连酒。
测试了许多次。直到鱼邪衣整个胃都开始翻转时,云千游下了结论:“你记性差是来自大脑本身,不在乎内心。”
但是鱼邪衣不认输,他要求云千游做最后一次测验,结果却成功避开了黄连酒。云千游难以理解,看着鱼邪衣的努力,看着他的一脸汗水。
“如果你能够凭着坚强毅力,你的记忆兴许会好转!”
“那意思说,我的记性差有可能并非大脑本身的问题。”
还有一件事情很奇怪。便是鱼邪衣的剑法。他可以瞬间记忆剑诀,可是之后就全部忘记,但是剑意却完全保留在了他的心里。
这又是什么道理?想不通就不要去想,说不定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剑法!我一定要用我的剑劈开仇人的大脑,因为他不仅仅杀我母亲,毁我家园,最狠的是剥夺了我的记忆,让我连一个正常人都不如!
四
某日某时,鱼邪衣再次醒来的时候,已躺在一家客栈之中。窗外响起熙熙攘攘的人声,他的怀里出现一本花名册,名册上有有三个人名:“连云剑庄庄主沈空侯”、“佛剑无涯苏心海”以及“碎梦刀叶溪虹”。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
鱼邪衣握剑打开,只见是一个蒙着黑色面巾,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
“你是谁?”
中年男子将黑色面巾揭开,露出一张英俊儒雅的面孔。中年男子小心谨慎地将房门与窗户关闭,悄声抱拳道:“老夫就是少侠三日后要挑战的人。”
“连云剑庄庄主沈空侯?”
“正是老夫!”
鱼邪衣一惊:“决斗之期不是还有三日吗?”
“老夫开门见山。这场比试少侠能不能手下留情?”
“什么意思?”
沈空侯道:“少侠可以击败老夫,但是留我一条性命便足矣。”
“刀剑无眼,在下实在无法立下承诺。”
沈空侯哈哈一笑:“老夫已仔细研究过少侠你的剑术,虽然凌厉无比,但还未能算得上是绝对的巅峰剑术,只要少侠肯帮老夫这个忙,老夫将送你一件礼物。”
鱼邪衣还未来得及拒绝,沈空侯已从怀里掏出三页旧黄的纸张。
“这是昔年一代剑神‘白嘴少爷燕晓花的三式残招。分别是‘飞雪连城、‘琉璃剑影以及‘万境归墟,只要少侠肯帮老夫这个忙,这三式残招老夫便送给少侠。”
鱼邪衣接过三式残招的秘诀,起初根本不在意,可是当他看到秘诀上的图案以及文字时,他的内心出现了剧烈的震动:“为何你要做此等交易?”
沈空侯神秘地笑道:“就像一年前,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才剑客一样,当他用神秘剑术剑挑天下群豪的同时,在其决战的背后,有无数的人在进行金钱交易。一场决战,一定有胜负!现在你已成功挑战十二位江湖名仕,都是胜利。所以背后的钱财堆积也是越来越大。但是这背后的交易规则因为你有了改变,不单单是赌胜负,还有赌生死。
“此次赌生死的赔率更是巨大!老夫自然也参与了其中。老夫在研究了你前面十二场决斗之后,自知剑术不如你,所以老夫只将极少的部分买了你胜,而把所有的家产都押在了生死上。毕竟在世人眼里,你每挑战一个人,都会要了对方的性命!无一例外!所以这一场决斗,只要你不杀老夫,老夫也将在‘生死赔率上获得巨额的收益。”
鱼邪衣冷冷笑了,他握紧了手中的三张残招:“我……”
“少侠是答应了?”
鱼邪衣不动声色地道:“我暂且答应你。不过……”
“不过怎么了?”
“不過,还是那句话,刀剑无眼,我现在答应你,可是根本不知道决斗时的变化!”
沈空侯笑道:“只要你答应了,老夫自有办法。”
鱼邪衣道:“看来沈前辈为了这场决战真是用心良苦啊!”
沈空侯悄声道:“那是当然!为了让世人知道我已心灰意冷,无心恋战,老夫还将自己的妻子杀了,将女儿给逐出了家门。”
鱼邪衣咬牙,道:“沈前辈果然精于算计,这样一来,世人一定想到决战前杀妻逐女的沈空侯,一定将大败于我的剑下,所以很多人都会把钱全部押在‘败与‘死之上,但是最后却没想到我这个无一例外挑战杀人的剑客,却放了前辈一条生路。这样一来,前辈可说是赚得盆满钵满。”
沈空侯欣慰地鼓起掌来:“老夫希望你能够用‘燕晓花的剑法来击败我,让世人看看你真正巅峰的时刻!”
鱼邪衣向沈空侯点了点头:“借您吉言。”
沈空侯的脸已因兴奋都发红,他临走前,鱼邪衣问道:“对了,前辈刚刚说到一年前有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才剑客,他叫什么名字?”
沈空侯道:“他叫俞小武。”
待沈空侯离开,鱼邪衣打开了窗户,他还能够看到长街远处,沈空侯欣喜若狂的步伐。
“他为何要送给我这绝世剑诀?他自己为何不修炼?”
看着沈空侯丑陋的嘴脸,鱼邪衣赶紧用怀中小针在右手食指上刺上“杀了沈空侯”五个字,而后又在右腿的大腿内侧刺上一行字“我不是俞小武”。
看来人的记忆不一定就是正确的,但是为何“俞小武”的回忆会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还如此深刻?
可怕的画面如海浪一般浸入鱼邪衣的脑海,一个白衣少年被湖水冲上岸,被一户人家救起来的时候,他的左手握着一柄木剑,右手拽着一块锦帕。
“你从哪里来?你爹娘呢?你叫俞小武?”
那木剑上用刀刻着三个字,正是“俞小武”。
画面消失。鱼邪衣关上了窗户,闭上了眼睛,自言自语道:“与沈空侯的决战还有三日。”
五
鱼邪衣再次醒来的时候,已躺在一佛堂中。四下里一片静寂,月光如水,星河耀天。他的手心里还握着“残招剑诀”。一个身披灰色僧袍的老和尚走到鱼邪衣的身边,只见他眉须垂肩,双目充盈,背脊挺拔,右手微微竖立而起。
“阿弥陀佛,施主醒了。”
鱼邪衣汗水滴落在佛堂之中,他握紧长剑起身:“这里是何处?”
“四大皆空,目明心通,这里便是目空寺。明日也是施主的决战之日,而施主的决战之地便是距本寺不远的天绝崖。”
鱼邪衣从怀里摸出花名册,看到了名册上的名字“连云剑庄庄主沈空侯”。
“你是谁?”
“老僧法号一心。”
“一心?你到此有何目的?”
“施主不请自来,老僧倒想问问施主有何因由?”
鱼邪衣摸着脑袋:“是我自己来的?”
“施主不记得了?”
鱼邪衣苦笑:“我记性很差,差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一心和尚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看来施主与本寺有缘,不妨在此静候明日一战。”
“禅师怎知明日的决战?怎知我是决战者?”
一心和尚道:“施主方才一直有呼喊梦语,老僧正巧听到。”
鱼邪衣一惊:“我说梦话?”
一心和尚点了点头。
鱼邪衣咬紧牙,握紧长剑:“我还说了什么?”
一心和尚道:“施主还说,必须要在今夜参透你手上三式剑诀的奥义!”
鱼邪衣冷汗直流:“多谢禅师点悟。”
一心和尚道:“阿弥陀佛。施主既然与本寺有缘,不妨在此研习剑术。老僧多多打扰了。”说罢,一心和尚便缓缓离开。
鱼邪衣望着佛堂里的佛像,只觉法相自庄严,慈眼观众生,其屈臂上举于胸前,手指自然舒展,手掌向外,鱼邪衣忽然心生敬畏:“如果您能够为我打开记忆之门,我愿为您长跪在菩提树之下!”然而佛祖没有任何指示。
此时已是深夜,鱼邪衣终于打开心门,不再纠结记忆之盲,开始专注剑诀之妙。
月明星稀,百花飞舞,木叶飘零,唯有一剑一人一心岿然不动。待乌云遮住星月,百花落入尘土,木叶坠满四野。
一心和尚再次出现,用一句话点破了鱼邪衣的心念:“阿弥陀佛。花开半夏,剑斗浮生。施主用的是无念之剑,也是个无心之人。”
鱼邪衣也不生气:“无心无念,岂不是更洒脱随性?剑术何必拘泥不化?”
一心和尚摇着头:“无念之剑好比无须蚱蜢,终究没有定势。而无心之人则好比江鱼,终日游旋,毫无依托与方向。”
鱼邪衣回剑入鞘,闭上双眼:“小时候,我经常被人骂记性差,脑子不好使,什么事都做不好,只有拿起武器练剑……长大后,遭遇家变,大脑受损,更不能记住事情,最多只有一两天的记忆……所以,我的剑,还有我的人才会如此无念无心,或许这就是我独特的剑意。如果……这都不好,该当如何变化?”
一心和尚佛手微展,他走入繁花之中,拾起脚边一叶新绿,捧在手心:“无念只是空乏其身,无心则是无情所致,若能做到剑与心合,意与情融,才能够有所突破。这与记忆无关,在乎内心情理变幻。”
鱼邪衣只觉一股热流激荡在他的胸膛之中:“多谢禅师点悟。”
风吹云散,月光如水落在鱼邪衣的脸上、身上,仿若沐浴,有焕然之感。鱼邪衣拾起地上一叶新绿,轻轻放于剑尖之上。他轻弹剑刃,绿叶飞扬于天,鱼邪衣望着月光里的叶子,仿佛看到了一种阔别已久的希望。
他打开了怀里的“花名册”,名册上一页写着:“连云剑庄庄主沈空侯”。
鱼邪衣醒来。天色已大亮。
趁着鱼肚白的天空,鱼邪衣握剑向着林野疾驰,直到来到天绝崖,看到一个背负长剑的中年男子才停下了脚步。花名册里他的名字是“沈空侯”——连云剑庄庄主沈空侯。
早早来到决战地点的沈空侯看着鱼邪衣的到来,其神色是惊慌的,随后又镇定起来,甚至还有一些兴奋。天绝崖下云雾缭绕,天绝崖上没有一个观战者。
“今日一战,老夫已派人堵住了路口,为的就是给少侠一分清净。少侠应该还记得三日前你与老夫的君子协定吧?”
鱼邪衣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我记得。”
沈空侯狂笑:“那么,我们开始吧!”
风起云动,鱼邪衣打开了右手掌,他看着右手食指的字迹,露出了洒脱与邪魅的笑容,“飞雪连城”的剑招在鱼邪衣的长剑挣脱剑鞘的一瞬间便使出。那是镇魂夺目的一剑!仿佛是天外的雪女归来,在孤城的上空呼啸着凄冷与决绝!
沈空侯来不及躲闪,也根本没有躲闪,他的身上穿着“金麟软甲”,早已刀剑难入,可是鱼邪衣的剑却刺入了他的胸膛,直接穿透了他的胸膛!
莫非这“金麟软甲”被人掉包?还是说鱼邪衣的剑术能够穿透这刀枪不入的宝甲?还记得这金麟软甲是他的独子沈孤望亲自为他穿上的,难道……
“你说过你记性差?”
“很差,差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可是你却在一夜之间领悟了‘白嘴少爷燕晓花的残招?”
“我马上又会忘记。”
“什么时候忘记?”
“杀了你之后吧。”
……
鱼邪衣拔出长剑,鲜血喷射而出,沈空侯笔直地落入天绝崖下。
鱼邪衣已回剑入鞘,他转身走入林野,走入花间。
第三章少女的眼睛
一
目空寺的幽兰香气仍在,只是不见了老禅师一心。面对着空空如也的破旧的佛堂,鱼邪衣失望不已。他很感谢一心和尚给他的一语点悟,让他领悟了至高的剑意,也领悟了人生道理。如今他想来感谢,可是一心和尚已不给他见面的机会。
鱼邪衣跪在蒲团之上,向着佛祖跪拜,当他低头的瞬间,他看见了佛像底座旁放着一封信笺,上面写着:“一日江湖,一世江湖,一日归心,一世归心。一心。”
鱼邪衣轻轻摇了摇头,握紧长剑:“江湖之人,归心谈何容易?”
一个人踩在了落叶上,击碎了鱼邪衣的记忆。鱼邪衣没有回头,也没有握紧长剑,而是将一心禅师的信笺小心翼翼地放入了怀里。
“鱼邪衣,你果然在这里!”声音清脆入耳,仿若黄鹂。她是谁?为何寻他到此?
鱼邪衣冷笑:“不管你是谁,扰我清净者,都只有一个下场。”
“我反正只有一条命,你要就拿去好了!”
“好!很好!”
鱼邪衣的剑出鞘。没有剑光,没有出鞘的声音。有的是一种花香,一股堕入空尘的隽永之气。空气中一股急流卷入门外,一人一剑已飞出。可是当鱼邪衣的剑就要刺入这个人的胸膛之时,突然停止了前行。因为鱼邪衣看清了她的脸,还有她的眼睛。
她没有惧怕鱼邪衣的剑,整个人没有一丝动弹!鱼邪衣收回了剑意,弹了弹剑刃,回剑入鞘。他静静地看着这个少女的笑脸与眼睛,忽然觉得莫名地熟悉,就是记不住在哪里遇见过。
少女约摸十八九岁,一身绿衫,身姿挺拔,面容娇美,双眼明亮。她的手上还握着一柄刀,装潢普通的刀。
“你是谁?我和你认识?”
少女笑容不改,不过眉目之间多了一分娇嗔:“我就算现在告诉你我的名字,没过多久你就会忘记,我干吗要告诉你?”
鱼邪衣冷笑:“如果我们曾经认识,不管是仇人还是朋友,我都放你一条生路,如果我们素未谋面,很抱歉,我不能让你走。”
少女叉腰笑道:“就算是仇人也要放他走?”
鱼邪衣道:“因为我记性不好,常常会把仇人当作是朋友,朋友也会当作是仇人,所以在没搞清楚关系之前,还是不要贸然杀人。”
“但是为何我不告訴你身份,你就要杀我?万一我是你的朋友呢?”
鱼邪衣摇着头:“有时候为了避免麻烦,寻思着还是杀了比较方便,反正总有一半的机会杀了仇人。”
少女跺着脚,怔道:“那你现在是杀还是不杀?”
鱼邪衣挠着脑袋:“让我想想!”
少女苦笑:“看来你这个人不是没心没肺,简直就是无情无义,还是非不分,矛盾不已。”
鱼邪衣点着头,用食指挠挠脑袋:“所以你还是告诉我你是谁吧。”
少女叹了口气,道:“鱼邪衣,你听好了,本姑娘叫沈樱落。连云剑庄庄主沈空侯的女儿沈樱落,碎梦刀叶溪虹的徒弟沈樱落。”
鱼邪衣脑海里本来一片空白,可是此刻忽然泛起一片片涟漪:“你是沈空侯的女儿?碎梦刀叶溪虹的徒弟?沈樱落?”
少女沈樱落依旧笑容如春风:“我的父亲刚才被你一剑杀死,我该不该杀了你祭奠他呢?”
鱼邪衣看着沈樱落的笑脸,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真的是你的父亲?”
“他确实是我的父亲,不过我却不想是他的女儿!”
“为什么?”
“因为他杀了我的母亲,还想要我的命!如今,你算是替我报了仇!”
看来每个人都有无法言喻的故事,而凡是有故事的人,他的双眼都是极为好看的。鱼邪衣正看着她的眼睛:“‘碎梦刀叶溪虹是你师父?”
沈樱落笑道:“怎么?你想起来了?”
鱼邪衣摇着头:“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
“当然熟悉了,他曾是你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朋友……我也有朋友?
二
鱼邪衣试图在脑海里寻找片刻的影子,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奇妙的恰如空谷风吟的声音。那是什么声音,很像拔刀的声音,可是为何刀声有如此的韵律?鱼邪衣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灼热感,他忙用手指挠着太阳穴。
沈樱落走进几步,道:“你怎么了?”
鱼邪衣喝道:“别靠近我!”
便在此时,风起云动,林野之中出现了微妙的声响。沈樱落并未发觉,可是鱼邪衣感觉到了。鱼邪衣咬紧牙,握紧了长剑。
沈樱落道:“你是不是头又疼了?”
一支羽箭破风而出,穿过绿叶,从沈樱落的耳边飞过,向着鱼邪衣的胸膛而去。沈樱落失声惊呼:“小心!”
鱼邪衣岿然不动,凌厉羽箭在其胸膛前两寸处断为两半。紧接着,无数的羽箭从林野之中射出。鱼邪衣快步抢入沈樱落的身前。箭雨瞬间包围了鱼邪衣,可是都被鱼邪衣的长剑斩断。待箭雨停息,一个人从林野深处走出。一个黑衣长袍男子,手中握着一柄黑鞘长剑。他的身后跟着三十多个弓箭手,迅速将鱼邪衣与沈樱落围住。
黑衣男子脸色狰狞无比,一道血红疤痕从额头延伸到嘴角:“鱼邪衣,你的死期已到。”
鱼邪衣镇定自若:“却不知是谁的死期。别废话,来吧!”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
“我没有朋友,仇人却很多,既然都是仇人,何必问名字,问了我也记不住!”
“很好很好!”
沈樱落突然道:“大哥!住手!”
黑衣男子道:“你个丫头片子,我可不是你什么大哥,你这个野种!竟然还和杀父仇人在一起!”
鱼邪衣握紧长剑,沈樱落护住了鱼邪衣,道:“父亲作恶无数,你为何还要讨这个所谓的公道!他们是最正式的比武,刀剑无眼,这是江湖人都知道的道理!”
黑衣男子摸着脸上的血疤痕,神情诡异地道:“我这道伤疤就是拜沈空侯所赐,所以有人替我以最公正的方法杀了沈空侯,我自然高兴!况且我马上就可以成为连云剑庄的庄主。但是我这个新庄主上位,‘替父报仇这种事,当然要做做!你要是站在他一边,我连你也杀了!”
沈樱落摇著头:“你杀吧!”
鱼邪衣拍了拍沈樱落的肩膀,轻声道:“不要逞强,交给我吧!”
黑衣男子长剑在手,所有弓箭手的箭已在弦上。
沈樱落回头看着鱼邪衣,忽然一股久违的温暖袭上心头:“他虽然不是我的亲哥哥,但还是希望你剑下留情……”
“刀剑无眼,我尽量……”鱼邪衣护住沈樱落,他仰天微微一笑,“杀人,我始终不喜欢,可是有些人呢总是找各种机会给我杀,真是想不明白。”
第四章风中刀吟
一
黑衣男子狂怒,他手中长剑出鞘先发制人,而所有弓箭手也在这一刻动弹,剑光箭雨同时冲入鱼邪衣身上!在沈樱落的眼中,是温柔至极的月光,箭雨此刻也因为月光变得极为温柔。可是月光在很多时候,是残酷的。当无数的鲜血洒在月光里时,漫天的花瓣又开始飞扬。她很想看清鱼邪衣的剑法究竟是什么,可是她看到的是无影的光芒。
箭雨飞扬,沈樱落也在用刀抵挡,直到鱼邪衣的身后出现了可怕的剑芒。沈樱落奋不顾身挡在了他的身后,长剑刺入沈樱落的脊背,浓艳的鲜血沿着剑刃流下!
沈孤望瞬间拔出剑刃,鲜血浸透他的衣衫,喷洒在他脸上的血疤痕里:“哈哈哈,小贱人,你这是自取灭亡!”
沈樱落倒下。倒下之时,她的眼睛里看到的是鱼邪衣难能可贵的关心的眼神:“邪衣,你还记得我吗?还记得我是谁吗?”她气若游丝,终于不省人事。
鱼邪衣手中剑流光飞舞,夹带着愤怒与狂暴之气!弓箭手全部倒下,只剩下黑衣男子一人。鱼邪衣连出数剑的力量都被黑衣男子身上奇怪的阻力抵消。
莫非他的身上穿着刀枪不入的软甲?鱼邪衣调整姿态,嘴角扬起洒脱与邪魅的笑容:“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放过的人,我也就不会再对你剑下留情。”
黑衣男子舔了舔剑刃上的鲜血,他的神情因为扭曲而变形,十足可怖而狰狞:“臭小子记住了,老子叫沈孤望,连云剑庄新庄主沈孤望!让你死也死得明白!”
“很抱歉,我记性很差,记不住!”
忽然间,沈孤望手中长剑挥起,鲜血飞入鱼邪衣的眼中。鱼邪衣避开了血滴,就地腾空而起,朝着沈孤望的头颅一剑刺下。
沈孤望急忙挥刀抵挡,可是从天而落的绝杀瞬间消失不见。在他的东西南北四面都有剑影同时向他穿刺而来,沈孤望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好脚弓一弹,飞身而起。可是四方剑影消失,从天而落的剑芒再次出现,一剑刺入了他的头颅。
鱼邪衣落地,或许穿透速度太快,沈孤望还尚存一息:“这招……叫什么?”
鱼邪衣道:“琉璃剑影。”
“好……剑法!”
沈孤望道:“你不是说……你每当杀了一个人之后……就会忘记一门招式吗?”
“对啊,口诀我一个字都没有记下来,但是都化作力量融入我的剑里。你这下该死心了吧!”
沈孤望闭上了眼睛。鱼邪衣拔出长剑,鲜血喷洒在他的月白衣衫之上。
当风停息,鱼邪衣弹了弹剑刃上的花瓣,然后回剑入鞘。他抬起沈樱落的身体,走入了目空寺里。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了一个声音,好似风铃的声音,却又像是拔刀的声音,良久不绝,或许是鱼邪衣脑海里剧烈的传响,时隔多年唯一没有忘记的声音。
突然间,他大脑一阵刺痛,拔刀声——母亲死前的眼神——仇人的微笑——火海——溺水——猛烈地撞击——黑暗禁闭……一些零星的碎片瞬间冲入了他的脑海。
鱼邪衣痛苦地嘶吼着,就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他蜷缩着身体,不断地将泥土塞进嘴里,眼泪与鲜血都一起吞了进去,直到听不见自己痛苦的声音。
二
明月孤照,照进佛堂之中,遥远的回忆如针刺一般戳入了鱼邪衣的头颅。鱼邪衣将脑袋靠在了墙壁上,只觉得灼热感、刺痛感越来越强。
他打开了花名册,名册上只剩下两页,第一页写着:“佛剑无涯苏心海,地点:苏州城外寒山寺,时间,七月二十七。”最后一页写着:“碎梦刀叶溪虹,地点:杭州城梦回酒馆,时间,八月十五,中秋,月圆。”
鱼邪衣打开右手掌,手上食指上刻着一行字“杀了沈空侯”,下意识地翻开衣袖,只见左手臂上刻着三个字“朋友”,他的右手臂上刻着一行字“杭州城梦回酒馆”,他的胸口处刻着一行字“仇人是用刀的”。他的小腹上也有一行字“不要受人摆布,不要相信谎言”,而他的大腿内侧则写着“我不是俞小武”。
“俞小武?”一瞬间,在鱼邪衣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一些奇怪的画面。
第一个画面,一个白衣少年被湖水冲上岸,被一户人家救起来的时候,他的左手握着一柄木剑,右手拽着一块锦帕。
“你从哪里来?你爹娘呢?你叫俞小武?”
那木剑上用刀刻着三个字,正是“俞小武”。
第二个画面,俞小武不会笑,也不会哭,填饱了肚子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湖畔练剑。一练就是天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练剑,有种奇异的意念让他握紧剑柄。于是,他成了村里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江湖人。
没有人看得懂他的剑法,大家也不想去求个明白,也没有必要。只有与他同年龄段的小孩才有兴趣。每当俞小武练剑的时候,他的周围总是有很多忠实的看客。他也乐意与这些看客交流剑术,却没有一个看得明白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练的是什么剑法,他只知道他是按着锦帕上描绘的画像来练剑。
第三个画面,湖畔边的巨石上用锋利的器具刻着人形,拿着剑挥舞的人形。这全是剑法秘诀,刻满了三块巨石,比之前锦帕上描绘的剑招更加高绝而神妙。至于出处,村民们不知道,是在湖畔边晒网时无意中看到的。俞小武从来不去多想,他开始练剑,练巨石上的剑招。
画面消失。
那是我的回忆吗?为何我的手臂上又刻着“我不是俞小武”?汗水沿着鱼邪衣的脖颈、胸膛一直流入了小腹之中。他不禁打了个寒战,抱着头嘶吼起来。
沈樱落惊醒过来,她的小腹一阵刺痛,她的衣衫下是用白布包裹的伤口,已被血染红,还好止血,已無大碍。她抬头望着庙里坐的远远的痛苦的鱼邪衣,正欲开口。
鱼邪衣却匆忙握剑起身,走出目空寺,走入明月下。
“你要去哪里?”
鱼邪衣满脸汗水,他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你最好不要跟过来,我随时要你的命。”
沈樱落微笑:“我的命本来就是你给的,你要拿随时拿走便是了。”
鱼邪衣回头,看着沈樱落的眼睛,道:“你到底是谁?跟我什么关系?”
沈樱落道:“你知道你是谁吗?”
鱼邪衣一愣,冷笑道:“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谁!”
沈樱落柔声道:“我会让你知道你是谁的。”
“不要受人摆布,不要相信谎言。”鱼邪衣想起身上的这句话,犹疑着,没有再说话,他径直走了。沈樱落穿好了衣衫,便忍住痛跟了过去。
“你的伤口还需休养,跟着我只会死路一条。”
沈樱落笑道:“我不管!我就要跟着你!反正我的命是你的!”
鱼邪衣摇着头。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鱼邪衣终于停下了脚步,他原本想恶狠狠地回绝沈樱落,可是当他看到沈樱落的眼睛时,忽然怒气全消:“我……我要去杀人!”
“杀谁?”
“我不能告诉你!”
“你还要杀几个人?”
“还有两个!”
“你要去哪里杀人?”
“苏州城外寒山寺。”
“要杀谁?为何要杀人?”
鱼邪衣没有说下去,他似乎在逃避这个问题。也在此时,风中再次传来了一个奇妙的声音。像风铃一般的拔刀声。鱼邪衣咬紧牙,挠了挠脑袋。他甩了甩头,沿着山道狂奔出去,沈樱落紧跟其后。
三
“我叫沈樱落,连云剑庄庄主的女儿沈樱落,碎梦刀叶溪虹的徒弟沈樱落。”
鱼邪衣才想起打开手掌,左右手臂,扯开上衣与下衣,都没有看到任何关于沈樱落的文字提示。她与我究竟在哪里见过?唯一能够有交集的是她是“碎梦刀叶溪虹”的徒弟。在花名册的最后一页,也是鱼邪衣要挑战的最后一个人,名字也叫“碎梦刀叶溪虹”。
沈樱落是叶溪虹的徒弟,叶溪虹是用刀的,而他的胸口处刻着一行字给他了提示——“仇人是用刀的”。莫非这个叶溪虹,碎梦刀叶溪虹就是他的灭门仇人?可是如果叶溪虹真的是我的灭门仇人——那这份花名册是谁给我的?写花名册的人会不会知道真相?
鱼邪衣此刻忽然觉得卷进了一个漩涡之中,他已不知如何进退。有一个道理在暗示着他——不进则退。与其等候记忆苏醒,还不如去杀了叶溪虹,答案与真相往往都在努力与进取之中。这是正确的道理吗?万一杀了叶溪虹,还有另外的叶溪虹呢?
鱼邪衣与沈樱落策马而行。鱼邪衣勒住了缰绳,缓步而行。他侧身看着沈樱落腰畔的短刀:“你是在什么地方认识我的?怎么认识我的?”
沈樱落捂住伤口,欣慰地道:“在一个山谷之中。当时我被一群山贼围困,是你救我的。”
鱼邪衣挠了挠脑袋:“山谷?山贼?我救的你?”
沈樱落点着头,眼泪浸满她的眼眶:“要不是你,我可能就……”
鱼邪衣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在一年前的冬天,我记得那天下着雪。但是你穿得却很单薄,当时有二十多个山贼把住谷口,却被你全部杀死。”
鱼邪衣沉吟道:“一年前……还记得我当时用的是什么招式或者剑法?”
沈樱落摇着头:“我看不清,你的身法实在太快了!”
鱼邪衣道:“我救了你之后,又去了哪里?”
沈樱落道:“你去了杭州城。遇见了我的师父。”
“你的师父?是谁?”
“叶溪虹,碎梦刀叶溪虹。”
鱼邪衣更加不理解:“我去杭州城做什么?”
“你说你要去挑战一个人,好像叫做‘白龙剑向坤!”
鱼邪衣道:“结果是我杀了向坤,然后遇见了你师父……叶溪虹。”
鱼邪衣打开花名册,最后一页便是“碎梦刀,叶溪虹”。
鱼邪衣咬牙道:“你师父的刀法如何?年纪几何?为人如何?”
沈樱落眼中立刻充满了光芒:“师父今年应该是二十八岁,其为人侠气,人送‘追命侠捕,专办江湖棘手的大案,还江湖公道。而他的刀法……”
鱼邪衣勒住缰绳,骏马嘶鸣,顿住了脚步:“刀法如何?”
沈樱落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有两把刀,一把刀系在腰畔,另外一把刀紧握在他的左手掌里。他仅凭腰畔的刀便能够驰骋江湖内外,他的左手刀从未出鞘过……”
“从未出鞘?为何?”
“因为还没有遇到令它出鞘的对手!”
鱼邪衣脸上充溢着兴奋的神色:“我倒想会会这柄刀!”
沈樱落轻吐了口气:“还是不要去看这柄刀了。”
“又为何?”
“江湖传说,叶溪虹的这柄刀已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它一出鞘就必然让这一切改变!”
鱼邪衣一惊,然后狂笑,随后拍着骏马继续前行:“我就不信有这么神!对了,你师父叶溪虹是什么来历?”
沈樱落道:“他的父亲正是当今天下第一剑叶晨,而他的师父则是天下第一刀傅天狼。厉害吧!”
鱼邪衣握紧长剑:“所以他的刀法都是源自傅天狼?”
“不全是,江湖人说,他的左手刀是自创的!”
鱼邪衣不免还是出现了少有的紧张感。不是因为害怕这柄刀。而是怕杀错人。为人侠气,人送“追命侠捕”,专办江湖棘手的大案,还江湖公道。如果叶溪虹是个伪侠客,杀了他倒还大快人心。万一真相有所偏颇,岂不是受人摆布?
鱼邪衣悄悄拉开上衣,看着小腹上的字迹“不要受人摆布,不要相信谎言”。
——谁的话是谎言?我又受谁人摆布?
面对着楚楚可怜的沈樱落,面对着她似曾相识的眼睛。鱼邪衣难以辨别。鱼邪衣下意识地翻开手臂的文字“朋友”,“杭州城梦回酒馆”。我去过这个酒馆,朋友是谁呢?
刀声再次从不知名的方向传响在鱼邪衣的耳中。是脑海里的声音,还是有人在暗处用刀声来提醒他记住这个声音呢?骏马狂奔,风驰电掣一般的速度。和着一声声的拔刀声,让鱼邪衣欲罢不能。
第五章梦回酒馆
一
七月二十二。黄昏,天地血染。叶溪虹独自坐在杭州城“梦回酒馆”二楼的窗边,他的左手刀紧紧被他握在手里,他的右手握着酒杯。远远地,在涟漪湖水间,淡淡的琴音飘洒而来。和着琴音,他的心中是否有一首属于他的江湖歌在吟唱呢?
梦回酒馆的老板叫顾心楼,是一个枯瘦的老人,只是双眼之中有难得的气魄与力量。
叶溪虹第一次来到梦回酒馆,是一个风雪之夜。那时的叶溪虹背负着使命,决心与邪派组织“风光会”对抗到底。他在途径杭州城西子湖畔時,原本想见见无剑山庄的庄主叶晨。不管怎样,那都是他的父亲。他在“无剑山庄”门前徘徊很久,但是终究没有敢敲门。
他循着古妙琴音,来到一处酒馆。他仰望着高楼,只见窗台边放着一盆红花,其花色浓艳,姿态宁和。风吹花摆,好似一位久别的故人在向他招手。老板顾心楼捋须俯瞰雪中的叶溪虹,邀请他上来喝杯煮酒。叶溪虹诚然接受。这杯酒很特别,芳香浓醇,还有一股奇妙的滋味在脑海里打转。
顾心楼说,这酒叫“琅嬛一梦”,是得到了天下四奇之一酒仙“上官无梦”的真传,一般人顾心楼还不给他喝呢。叶溪虹笑问为何给他喝,顾心楼说,他觉得叶溪虹不像一般的江湖刀客,内心有很多故事,眼睛里却有无穷的力量。
叶溪虹没有问顾心楼的来历,顾心楼也没有过问叶溪虹的以往。二人对饮一夜,直到雪停,直到风静。对面高楼的琴音也在此刻消失。
叶溪虹离开,顾心楼说,不论叶溪虹什么时候来,这里都是他的归宿。
叶溪虹嘴角一扬:“我会时刻提醒自己,来这里寻梦。”
第二次来到这里,是一个秋夜。
那时月黑风高,长街人迹罕至。一个白衣青年剑客盘膝坐在梦回酒馆的门前。他的双眼紧闭,脸色红润,手中长剑横躺在他的两腿之间,花瓣则落在剑鞘上。一个红衣中年男子至长街尽头漫步而来,他面向白衣剑客,狂笑不止。
白衣剑客长剑出鞘,红衣男子的笑声戛然而止,风吹起,云动雾散,漫天落花飞扬,待风停,一枚花瓣又折转落在白衣剑客的剑尖上,白衣剑客用指尖弹了弹剑刃,花瓣飘舞入天,白衣剑客已回剑入鞘。
叶溪虹倚在一旁,笑道:“我请你喝杯酒。”
白衣剑客没有回头:“我只会和一种人喝酒。”
“什么人?”
“死人。”
“为何?”
“因为死人不会说话,话说多了我懒得记,我记性不好。”
叶溪虹点头:“绝没有例外?”
“没有!”
“那看看我有没有机会能和你喝酒?”
“你活腻了?”
“是的!”
白衣青年微笑,他的剑却已出鞘,这一剑速度的超越凡尘,难以捕捉它的方向与力量!叶溪虹没有躲避,而是自然地拔出了左手刀。他很少用左手刀,对付一般的江湖人只凭着腰畔的刀就足够了。可是面对白衣青年的剑,他不敢丝毫怠慢。刀声美妙,仿若风铃鸣响,空谷吟唱。当他与白衣青年交错而至时,白衣青年弹了弹剑刃,回剑入鞘,叶溪虹的刀也入鞘。
二人开始喝酒。窗台边的红花随风轻摆,一片花瓣垂落在桌前。鱼邪衣拾起嗅着花香。只觉温香如玉,沉静宁和。
“我已很久没有与活的人喝酒了,你是第一个,估计也是最后一个。”
“为何这么肯定?”
“或许过一段时间,我就记不住与谁喝过酒,甚至在哪里喝酒了。”
“没关系,你能记住我的刀声就好了。毕竟你是江湖中第一个让我左手刀出鞘的人!”
“希望吧。”
“对了,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叶溪虹,叶子的叶,溪水的溪,彩虹的虹。”
“我叫鱼邪衣……”
“你为什么要杀‘白龙剑向坤?”
“我也不知道,总之还是杀了。”
“你学剑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我记性差,反正剑就一直没离开过我的手心。”
“你是否有难言之隐?是复仇还是……”
“剑气划空破云烟,孤心叹问寄语谁?我此刻只想喝酒。”
酒杯撞击,与琴音相合。
“你的家在哪里?”
“我没有家。你呢?”
“我……也没有家。”
他們相对一笑。一缕清阳渐渐升起,照在二人的头上,也落在二人的心里。
“既然我们两个不打不相识,又如此有缘,不如相约一个时间,我们再痛饮一番如何?”
“只可惜我记性不好,怕误了时辰。”
“决斗要看缘分,喝酒也得看缘分。我先定个时间,七月初七,我们在此梦回酒楼相见!不见不散!”
“如果我记得,一定来。如果我忘了,希望你也不要介怀。”
“好,我等你!七月初七,不管生死,不论风雨,杭州城梦回酒馆,不见不散。”
二人饮干最后一杯酒,便随着初升的太阳,走入了各自的天涯路途之中。他走得很快,叶溪虹回头看着他斜长削瘦的影子,忽然有种相逢恨晚的失落感。
“他会记得我吗?记得我的刀声吗?”
琴音不断,叶溪虹回到现实,他继续倒酒。他喝的酒却不是“琅嬛一梦”,老板顾心楼这几个月都没有在酒馆里。只有顾心楼能有权力打开琅嬛一梦的酒坛子。窗台边的红花依旧温香如玉。只是少了故人之感,多了一份沉静与孤独。
叶溪虹此刻还在等一个人。一个或许等再长的时间都等不到的人。因为这个人的记性不好,不好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可是叶溪虹还是愿意等下去。
——七月初七,不管生死,不论风雨,杭州城梦回酒馆,不见不散。他们之间的约定不是决斗,而是重聚与再见。
叶溪虹已经等了十五天。他每天都在江湖里搜寻着他的消息。几乎每一天都有关于他的江湖风闻。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从叶溪虹在杭州城梦回酒馆看见他挑战“白龙剑”向坤开始,他已挑战了一十三位江湖名仕,也同时葬送了这十三位江湖人。除了他本身剑术高绝之外,最离奇的是,传言他数日前获得了百年前的神剑客白嘴少爷燕晓花的残招。他正是凭着这残招一剑击溃了连云剑庄庄主沈空侯。而沈空侯的儿子沈孤望与三十七位连云剑庄弟子找他报仇,也被他无情杀死。
有人传言,他是借着挑战者的名号肆意杀人,说他是风光会的爪牙,是皈依佛楼的杀手。叶溪虹知道,他并不是杀手,也不是甘愿受人指使的人。他只不过是一个无名的天才的剑客,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么做呢?
一个崛地而起的天才的少年剑客挑战无数的精英——这件事在叶溪虹眼里并不陌生。在一年以前,也曾经遇见过一个少年剑客凭着一把剑,剑挑无数剑中豪杰,剑术直逼一代剑神叶晨。还记得那位少年剑客叫做俞小武。
可是俞小武这位少年在击败剑术排名第二的“风情剑”薛亿白之后便消失了踪影,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才时隔短短一年时间,又出现了相同的一位少年。这位少年比俞小武更加冷酷无情。不仅仅击败了对手,还要了对手的性命。可是现在这位少年,却是叶溪虹认识的。
不管是之前的俞小武,还是现在的少年剑客,他们的横空出世,都是极为不正常的,这种反常规、打破江湖平衡与秩序的事件,必须要有所提防与控制。
当年的俞小武的剑术,叶溪虹一直不敢再去提及,因为触及了他伤心的往事,也与神剑叶晨有关。而现在的这位冷酷的少年的剑术却似乎更为神秘莫测。他也不敢随意去揣测这位少年剑法的出处,不过这件事实在不简单。
杭州城离苏州城很近。叶溪虹来杭州之前,并没有告知苏州城“高升钱庄”少庄主陆喜鸳。陆喜鸳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与陆喜鸳的情义江湖皆知,他们是可以一起闯九州荡四海的兄弟。不仅仅是陆喜鸳,在苏州城里还有他的两个得力助手,“冷梅山庄”少庄主冷子蝶与“明玉山庄”的少庄主石京梦。
叶溪虹都没有主动去找他们。有些事情,必须独自去面对。叶溪虹最清楚这个道理。
二
酒没有了,叶溪虹正要再叫一壶。
一个人带着独有的幽然香气端着一壶酒来到他的身边。一个有趣的人,也是个美丽的女人。她的名字叫做云若幽,洞庭湖畔药神谷谷主云若幽。自从一个月前叶溪虹追捕“蛇妖天绝剑”阎空误入药神幽谷与她奇妙邂逅之后,云若幽就一直跟随叶溪虹左右。
叶溪虹不懂得如何拒绝她,只好任由着她跟随左右。
云若幽双眸若星,在夕阳的照耀下更加璀璨夺目。她从怀里摸出一个精美的布袋递给叶溪虹:“喏!你要的天星阁的珠钗!”
这是一支碧玉珠钗,镶嵌着一颗皎白明珠。
叶溪虹透过碧玉珠钗看着远处夕阳,顿觉水润通透,端庄华美,贵气不凡。
“果然好眼光!”
云若幽笑道:“送给你师娘的礼物自然要选好了!”
叶溪虹将珠钗包好放入怀里,给云若幽一个赞许的眼神:“怎么样?杭州城好玩吗?”
云若幽点着头,又摇着头,道:“好玩是好玩,可惜没有你作陪,便不好玩了!”
叶溪虹苦笑道:“下次陪你玩,这段时间没有兴致。”
云若幽也不生气,道:“话说回来,你怎么不去找陆喜鸳?你就不怕陆喜鸳不高兴,说你不够朋友?”
叶溪虹倒着酒,他看着酒中夕阳:“不怕。真正的朋友,就算一段时间不联系,彼此的心里还是为对方留下了重要的位置的。”
云若幽看到说完这句话的叶溪虹,他的眼神之中露出了些许奇怪的神色,究竟他与陆喜鸳之间发生了什么?
云若幽也不愿再问,她双手枕着下巴,笑道:“你还在等鱼邪衣?”
叶溪虹点着头,将酒中夕阳一饮而尽,淡淡地看着远方。
“如果鱼邪衣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叶溪虹咬着牙继续倒着酒:“对了,我想问问你一个医理方面的问题。”
“你也有要问我的问题?”
叶溪虹沉吟道:“这世上,有这样一种人,他的记性很差,差到离谱!除了自己的身世之外,其他的人和事都记不住,最多只能记得几天前发生的事,或者一两天前的事……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云若幽嫣然一笑,道:“有几种情况。第一种,就是这个人头部曾经受到过剧烈的损伤。第二种,这个人曾经经历过、目睹了惨痛的经历,其记性也瞬间受到影响。还有一种呢,就是有人对其头部,甚至心理做过长期的记忆宰割……”
“记忆宰割?这是什么意思?”
云若幽道:“就是有人对其记忆用药物或者采取环境、语言、行为方面的灌输甚至影响,如果长期如此,其原本的记忆也会被宰割,新的、有可能不属于他的记忆也会进入他的大脑里!而如果此人原本就遭遇过惨痛经历、有脑部损伤双重打击之下的话,就会造成你说的记性差到离谱的地步。没有以往的记忆,也没有近期的记忆!”
叶溪虹一饮而尽,叹了口气:“谢谢。”
云若幽为他倒着酒,又将酒壶放回,道:“你有朋友是这样的?”
一阵微风吹来,一只信鸽巧巧停落在窗台边,叶溪虹一把抓住。他取下信函,便放其飞走。叶溪虹打开,上书:“谭百聪位于杭州城如意坊密道,速去。玄丐陈七。”
叶溪虹仍没有回答云若幽的问题,直接一口饮干了整壶酒,便起身准备离开。
“你要去哪里?”
“去一个只能我去的地方。”
云若幽吐了下舌头,悄悄跟在叶溪虹的身后。
第六章好色的智者
趁着夕阳未晚,人流未散,叶溪虹来到杭州一处青楼。如意坊里不仅仅有江南春色,也有珍馐美食。不过现在去这里,是不是太早了?云若幽看着叶溪虹走进如意坊,除了跺脚,除了咬牙,当然还有其他的办法。
药神谷里不仅仅有神奇的医术与武功,还有易容术。云若幽化为一少年书生走入如意坊。龟公盛情邀请,云若幽大踏步走入其中。各色的庸脂俗粉映入她的眼帘,她捂住鼻子继续寻找叶溪虹的身影,可是一无所获。
直到她透过敏锐的嗅觉来到如意坊的地窖,透过地窖的隐秘通道来到一处黑暗地域。
叶溪虹正在这里等候着什么。叶溪虹看着云若幽的到来,他并没有感到惊讶。因为他已习惯了。不论他走遍天涯海角,云若幽似乎都能够找到他。
叶溪虹还是问道:“莫非你在我身上放了什么东西,所以你能够找到?”
云若幽没有回答,只是偷偷地笑:“你不去找如意坊的女人,来到这里做什么?”
叶溪虹没有回答,他朝着黑暗说了一句话:“天大地大无处藏,目空一切自无恙。”
云若幽一愣:“你在对谁说话?”
过了一会,一个人的声音传来:“老夫还没有看尽春色,为何扰我清净?”
叶溪虹抱拳道:“春光无限,不敢多打扰,只是事态紧急,望前辈多见谅。”
“有事快说,有屁快放,无事退朝,没屁滚蛋。”
云若幽咬牙准备骂人,叶溪虹拦住了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抛向了黑暗之中。
“谭前辈,这是江南所有青楼秘密通道的地形图。”
黑暗之中顿时传来了笑声:“哈哈哈,还是你小子知道我的嗜好!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
“敢问谭前辈,令弟江湖卖货郎苏百庸前辈,有没有卖过一本秘笈,是白嘴少爷燕晓花的残招?”
“有。”
“敢问是不是卖给了一位青年剑客,叫鱼邪衣?”
“不是。他卖給了连云剑庄庄主沈空侯,这剑诀是沈空侯送给鱼邪衣的。”
“奇怪了,为什么沈空侯自己不修炼,反而送给了对手?”
“这正是沈空侯的厉害之处。他自己非常熟悉这三式残招的出剑手法与变化,所以才送给对手,他深知对手绝对会练习这绝世剑诀上的招式。但是他千算万算唯一没有料到的是,对手的实力已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只短短一夜时间就已领悟了剑诀上的所有变化,并且还有他自己的创造!”
叶溪虹握紧左手刀:“鱼邪衣的剑术师承为谁?”
“无师自通,绝世天才。”
叶溪虹略一思考:“敢问前辈,鱼邪衣最近杀了一十三位江湖人,是否都是风光会指使的?”
“不是。”
“鱼邪衣是否是来自‘坤墟山云极谷?”
良久,没有声音再传来。
“谭前辈,谭前辈!”
云若幽看得出叶溪虹很着急,便冲入黑暗里,这里是一个密闭的房间。房顶有个小洞,可以看到楼上的美妙春色。而房间里一处房门虚掩,云若幽打开房门,门外是一条陋巷。看来人早就离开。
叶溪虹摇着头。
云若幽道:“好一个好色的智者。这就是你口中的万事亨通的童童山三老之一的谭百聪?”
叶溪虹没有回答,他走进陋巷,看着远处的光景:“连谭百聪都不愿意回答的问题,看来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云若幽关注的重点不一样:“啧啧啧,你怎么会有江南所有青楼的秘密通道地图?”
叶溪虹脸上发热,苦笑道:“这是我从我的助手冷子蝶那里拿来的。”
“冷子蝶?苏州‘冷梅山庄少庄主冷子蝶?”
叶溪虹没有回答。
“看你都带的什么助手,小色鬼一个嘛!”
叶溪虹要去的第二个地方是杭州城的子午书斋。老板是一个双眼明亮的聋哑老者,当他看到叶溪虹的到来,其双目充满了欢喜与希望。他递给叶溪虹一幅山水画,画里崇山峻岭,高山之上有一团巨大的黑云笼罩,在山水间,一个白衣少年缚剑而行,他的脚下血迹斑斑。在留白处有一行字:“剑气划空破云烟,孤心叹问寄语谁?”
叶溪虹给了老先生银两,老先生诚然接受。云若幽看得一头雾水,叶溪虹将画收好。
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啸声。啸声时快时慢,时大时小。好似翠鸟吟唱。叶溪虹作别老板,便循着啸声而去。
“刚才那位老先生是谁?”
“他是画心师‘律青山。”
“画心师?”
“不错,世上最难画的画,非山水走禽,非花草人物,而是人的心。”
云若幽点着头,道:“这幅画里的人是谁?”
啸声再次传来,此时的啸声仿若云中步履,轻盈潇洒。叶溪虹没有回答,他的脚步没有停止:“在这里等我,不要跟来。”
云若幽点着头。可是还是忍不住往里边看。
叶溪虹走入小巷的尽头,这里一片漆黑。啸声徐徐而来,渐渐消散于黑暗之中。一个蓝衣青年人从黑暗中走了过来,他微笑着看着叶溪虹,他的笑很亲切,还很温暖,有这种笑容的人是叶溪虹拒绝不了的。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燕兄一长啸,直让‘万里清风来!”
蓝衣青年笑道:“许久未见,你还是改不了贫嘴的习惯!”
叶溪虹道:“我这个习惯啊还真是看人,在其他人面前,我可是老成得不得了!”
蓝衣青年笑道:“看来我真是太纵容你了。你不仅仅贫嘴,你还在酒馆喝了半个月的酒,刚才还去了青楼,你可不可以使自己的生活规律一些?”
叶溪虹叹道:“没办法,习惯了。”
蓝衣青年道:“你应该学一学陆喜鸳陆大少爷,看人家多会过日子。”
叶溪虹笑道:“我学不了他那种在钱罐子里長出来的性子,我有时候倒是很想学学你。”
蓝衣青年道:“学我有什么好?”
叶溪虹笑道:“学你的潇洒,学你的放得开。”
蓝衣青年笑着摇了摇头,道:“世人都知道我燕小青为人潇洒、放荡不羁,又有几人知道我另外一面?”
叶溪虹笑道:“你也有另外一面?”
燕小青笑道:“我也是人。”
叶溪虹苦笑。
燕小青摇头道:“你已离不开酒。”
叶溪虹笑道:“你已离不开黑夜。”
燕小青叹道:“我还是希望我们俩从来没有认识。”
叶溪虹道:“为何?”
燕小青道:“因为你给我带来了讨厌的光明。”
叶溪虹笑了。
燕小青这时叹了口大气,道:“你也应该知道,在这个时候遇见我,应该不会有好事情。”
叶溪虹笑意消失,道:“我已有准备。”
燕小青道:“江湖秩序已乱,已非‘如意潜龙可以镇压。”
叶溪虹握紧手中刀:“只因为‘苍龙入天,风光再现!”
燕小青皱眉叹气道:“风光会沉寂已久,最近已找到了新的主人继位。所以风光会已开始部署行动,它们会卷土重来,绝地反击。”
叶溪虹道:“他们已有行动?”
燕小青道:“‘千机千算,百死无悔的华山神隐陈禅,听说已被风光会找到,并且被带回风光会,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叶溪虹知道陈禅。传说在华山日月岩修行洞内居住着一位隐士,人称“千机千算,百死无悔”的“天机鬼道”陈禅。陈禅原名陈耄生,为一佛道双修的异人,除了“佛法”、“道法”之外,他还潜心修行“人法”,曾观华山派“翻天惊飞鸟,滚地不染尘”的剑术,提出“剑法即是人法”的精深道理。
陈禅通晓古今文章,于奇门遁甲之术涉猎颇丰,他更是个江湖百事通,是童童山三老之一谭百聪最好的朋友。谭百聪八面玲珑,于江湖关系有其一套方法,陈禅则是谭百聪的幕后智囊,为其疏通江湖关系出尽谋略。
陈禅也是个怪人,他虽然通晓江湖中事,却不会轻易将这些事告知别人,而他居住的地方是日月岩修行洞,却又时常不见踪影。传说华山七十二悬空洞,每一个洞穴内都有他的踪迹!所以,要想见到陈禅一面,那真是比登上华山落雁峰峰顶还难!昔日神侠莫小歌曾经找遍了七十二悬空洞,都未曾找到陈禅。
叶溪虹握紧手中刀,道:“他们找陈禅应该是想得到他的智慧与能力!”
燕小青道:“传说在陈禅的手里,掌握着江湖大势的谋略,如果被风光会所用,江湖岌岌可危!另外,两大黑暗钱庄‘冢麟与‘海牙的庄家都已出现,鱼邪衣每杀一个江湖豪杰,其背后的筹码便会水涨船高!”
叶溪虹冷汗流出,道:“风光会当前有什么行动?”
燕小青道:“苏州城外寒山寺!”
叶溪虹一惊,道:“什么行动?”
燕小青道:“鱼邪衣将挑战佛剑无涯苏心海。而风光会也会暗伏其中,伺机行动!”
叶溪虹惊恐不已:“鱼邪衣当真是风光会的人?”
燕小青道:“鱼邪衣极有可能是被人利用……我只知道这个少年剑客,比之前的俞小武还要神秘诡异得多,好像是天外的陨铁,降临于这个世界上一样。我劝你不要卷入其中,说不定连命都要失去!你为何如此关心他?”
叶溪虹笑了:“我是他的朋友,虽然他早已把我忘记。”
燕小青无奈地点了点头,他深知叶溪虹的性格。
叶溪虹抱拳道:“如果有机会,希望燕兄能够教我‘歌啸之技,他日你我二人‘以啸相会,岂不比当年莫小歌与聂星辰‘以琴相谐更为传奇?”
燕小青从怀里摸出一枚燕尾口哨送于叶溪虹:“有此物足矣,你的时间无需浪费在这种事上。”
叶溪虹拿着燕尾口哨,一脸无趣地躬身拜谢。燕小青苦笑着,慢慢走进了黑暗中。
云若幽焦急等待,终于盼来了叶溪虹的归来。可是她看到的是踌躇满志的叶溪虹,他手中的刀被他握得紧紧的。
“走,我们快马加鞭去苏州城。”
“去做什么?”
“见鱼邪衣!”
可是叶溪虹又急忙停住了脚步,他叹了口气,回身道:“我还要再去一个地方。有些事情我再想去确认一下。”
“什么地方!”
“无剑山庄。”
第七章无剑山庄
杭州,西子湖畔,有一座庄园,叫做无剑山庄,那是神剑叶晨居住的地方。敲门声很响亮,叶溪虹用足了力气。门开了,一个小孩单手持剑,望着叶溪虹与云若幽。
叶溪虹道:“叶溪虹与药神谷谷主云若幽前来拜会叶晨叶老爷子。”
小孩点头笑着,道:“有请,老爷已在等候。”
无剑山庄的规模、装潢与气派都是江南首屈一指。云若幽一踏进山庄,便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庄严之意。庄园空地上,有数百童男童女正在练剑,他们一招一式有板有眼,颇为规范。传授他们剑法的是一位绝色青衣女子。她手持的只是一柄木剑,却剑走天外,灵动逼人。她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竟有如此高绝剑法,实在叫人羡慕。
引路的小童道:“我先带你们去见老爷。”
云若幽凑近叶溪虹,道:“那女子是谁?”
叶溪虹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花园里种满了桃树,桃树已开花结果。花丛间的小径铺满晶莹如玉的圆石,小径尽头有座小楼。清幽雅静的小楼上,有一位老人。他发丝如雪,面貌却并没有衰老。他的双眼很年轻,他的皮肤也很有光泽,这是叶溪虹第二次见叶晨。此时叶晨正用笔墨在一幅画卷上挥毫,那是一幅美人图。只是还未完成。
叶晨用嘴轻轻吹拂了画卷的墨迹,将毛笔巧巧平置于砚台之上,他很平静地看着叶溪虹,轻轻道:“请坐。”
叶溪虹没有坐。云若幽也没有坐。
叶溪虹握紧了手中的刀,道:“你又知道我会来?”
叶晨点了点头。
叶溪虹道:“你也知道我为什么会来?”
叶晨点了点头,道:“还是为一柄剑而来。”
叶溪虹道:“你听说了最近的消息?”
叶晨点了点头。
叶溪虹道:“我还是长话短说。依你看,数年前的俞小武和现在这个鱼邪衣有没有联系?”
叶晨淡淡笑了:“俞小武……他是用的叶家的剑法。而现在的鱼邪衣的剑法是自成一派。”叶晨望着天空,咬牙道,“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怎么可能会创出如此高绝的剑术?而且我听说这个少年患有一种疾病,记性出奇的差,不管什么剑术招式学会一套没过多久便会忘记,按常理来讲,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长时间保持巅峰的剑术?”
叶晨淡淡道:“我倒是听说过这世上有一种人。不管什么武功招式都记不住,但是却成为了武学天才。因为他已将所有的武学招式都内化成为了他内心的力量。也就是说他记住的是招式的精髓,而不是招式本身的变化。”
叶溪虹道:“真有这种人?”
叶晨点着头:“如果这个少年拥有这样的天赋,也是武林的福气。只要不被邪魔所利用。”
叶溪虹抱拳道:“多谢。”
叶晨很平静,道:“既然来了,就在此住下,查案子不是简单的事情。你身边的那位姑娘是你的……不给我介绍介绍?”
叶溪虹双手一恭,道:“晚辈不必打扰,告辞。”
叶溪虹正欲转身,叶晨道:“你之前去过坤墟山云极谷了……发现了什么?”
叶溪虹浑身一颤,冷汗从额头流下。云若幽看着叶溪虹的脸色,顿时也一惊。
“你为何知道我的行踪?你暗中派人跟踪我?”
叶晨淡淡一笑:“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儿子。你每天在江湖中血雨腥风,你觉得我会安心?”
叶溪虹咬牙道:“我的事你没有资格管!也不用你管!”
叶溪虹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下小楼。
云若幽忙道:“晚辈也告辞。”
叶晨笑容未散,只是神色已变,变得苍老而疲惫,还有无限的悔恨。只是没有人能够看到,也没有人理解。
云若幽看着叶溪虹,心里不禁叹着口气。她很想为他分忧,可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
云若幽道:“别走这么快!我们现在去哪里?”
叶溪虹似乎没有听见,他越走越快。青衣女子出现在叶溪虹的面前,他停住了脚步。
青衣女子看着叶溪虹,淡淡道:“叶溪虹,我们再次相见了。”
叶溪虹道:“是。傅月绸,我记得了你的名字。”
傅月绸放下木剑,并抽中怀中青玉宝剑,道:“来吧!属于我们的决战。也是你我父亲之间的决战!这次你要用你的左手刀!”
叶溪虹一怔:“抱歉,下一次吧,今日事态紧急,我没有心情。”
傅月绸一脸失望,静静地看着他。
叶溪虹大步地冲出无剑山庄,走到山庄门口时,忽然又停下脚步,只见他手伸进怀里,一咬牙又伸了出来,然后奔跑起来。夜色渐浓,天空飘落着零星的雨花,叶溪虹喝着酒,他与云若幽快马加鞭一路向苏州城疾驰。
“能告诉我,你不回家的原因吗?”云若幽还是忍不住问了。
叶溪虹看着身边被雨淋湿的云若幽,忽然心中一软。
“刚才那女子叫傅月绸,是我师父的女儿。叶晨与我师父一个用剑,一个用刀,他们两个人在有生之年决斗了无数次,都难分胜负。最后比不动了,就把取胜的希望放在自己的儿女身上。他们将彼此的孩子交换抚养。叶晨教她剑法,我就学刀法。待合适时机,我与傅月绸会有一场决战。两代人的决战。”
云若幽点着头,正要开口。
葉溪虹喝了口酒,叹道:“还有一件事情……一年前挑战天下群雄的神秘少年剑客‘俞小武——他用的正是叶家的剑法!这是叶晨亲口承认过的事。”
云若幽随口一说:“叶家的神剑岂有外传的道理?”
叶溪虹苦笑道:“叶家的剑法当然不能够外传……”
云若幽一愣:“不能外传,为何俞小武又能够学到?”
叶溪虹无奈地笑着。
云若幽忽然想到了其中的道理:“莫非那俞小武是叶晨的……”
叶溪虹望着天外雨丝,饮干了最后一口酒,便畅然地扔掉了酒壶:“其实有时候忘记未尝不是一件坏事,我反而很羡慕他。”
“你羡慕谁?”
叶溪虹没有回答:“驾!”
看着叶溪虹飞奔而去的身影,云若幽内心无比地难过。身为叶家的子孙,却被送到对手的膝下含辛茹苦学习刀法,但是却有另外一个少年学习着叶家家传的剑术。如果她是叶溪虹,也一定忍受不了這种难堪的处境,自然更不愿意回家了,更何况在家里还有一场决战等着他。
云若幽策马狂奔——就算前路再艰难,她都会陪他走下去。
第八章坤墟山云极谷
一
落花缤纷如雨,马蹄飒沓如星。
叶溪虹与云若幽趁着日出,趁着湖光,一路行至“云海亭”。云流亭为苏州豪侠肖克金专为侠义之士所建。他并亲自题字——“侠若云归,义似海流”。日出时,有水袋干粮供应,日落时,有茶水小贩等候。这是难得的善举,却也有不义之士破坏。叶溪虹没有拿到水袋与干粮,却只拿到废土与夜壶。叶溪虹还未来得及愤慨,一个人已端着一壶酒走入云海亭之中。
那时,阳光甚好,照在叶溪虹的头上,肩上,也照在他的双眸里。
这个绿衣青年,就好似这缕阳光,淡淡的温暖,丝丝紧扣叶溪虹的心怀。
叶溪虹看着绿衣青年,绿衣青年也看着他,而云若幽却处在二人的中间。远处湖光闪耀,随着一叶轻舟划过,荡起一片璀璨涟漪。
哗啦啦的划桨声,巧巧混入这幅令云若幽尴尬的画面里。陆喜鸳为叶溪虹倒酒,也为云若幽倒酒,他自己却不喝。云若幽嗅着酒中芬芳,一时竟喝不下去。
“堂堂药神谷谷主,也怕我下毒?”
云若幽一拍桌子:“当然怕,要是你把我毒晕了,把我的溪虹拐跑了咋办?”
陆喜鸳微微一笑,他摸着食指上的碧玉戒指,看了看叶溪虹,道:“你也怕?”
叶溪虹与陆喜鸳虽然只有半年时间没见,但是叶溪虹惊喜地发现这位昔日里养尊处优的高升钱庄少庄主有了不小的变化。陆喜鸳仍旧衣着华贵,可是整个人的感觉不一样了,在他的手背上有许多的伤痕,他的脸庞甚至也平添了许多的风霜之气,在这半年时间里,陆喜鸳经受了怎样的历练呢?
叶溪虹举杯一饮而下,道:“你知道我要来苏州?”
陆喜鸳深吸了口气,望着远处湖光掠影,道:“自从你我在‘坤墟山云极谷一别之后,已许久没见,此番再次相见,却仍是故人。有你在,有大家在,还算有江湖该有的秩序,可是现在,秩序已乱,有人已在打破这种秩序!我担心,一旦纷乱起来,已不是你我二人可以阻止!”
云若幽看着陆喜鸳俊美的面孔下,那一双思虑深重的眼眸,忽然心中一柔,道:“你究竟是谁?溪虹哥又是谁?你们是做什么的?”
叶溪虹也望着远方,没有说话,他开始倒酒。
陆喜鸳急忙抓住酒壶,不慎碰到叶溪虹的手,叶溪虹连忙收回,不经意间脸红一片,陆喜鸳却面不改色地为叶溪虹倒酒。
云若幽只好咬牙忍耐,将满腔怒气释放到酒里,一口气饮干,便自己倒满了酒。
陆喜鸳道:“我是谁?我们是谁?我们做什么的?我来告诉你。”
“我是高升钱庄少庄主,你的溪虹哥是叶晨的儿子,傅天狼的徒弟。但是我们的真实身份却是如意潜龙!”
云若幽一惊:“如意潜龙?这是什么?是一个组织?”
叶溪虹稳住心胸,开口道:“不错!是一个与任何邪魔对抗的正义组织!”
陆喜鸳给了叶溪虹一个默契的眼神,道:“如意潜龙是我们的标志,而我们的组织叫做墨千宫。大庄主叫做东方无相,少宫主叫做云流川。”
云若幽摇着头,道:“我从未听过!”
叶溪虹道:“只因为这个组织都是秘密行事,甚至我们的行动,表面上是查案,其实内里是镇压江湖邪魔势力,稳定江湖秩序。”
云若幽道:“既然如此秘密,为何要告诉我知道?”
陆喜鸳道:“因为现在组织已浮出水面,所有的秘密都已不是秘密!这一切都是风光会干的好事!”
云若幽道:“就是那‘苍龙入天,风光无限的风光会!”
叶溪虹点着头:“不错!正是那无穷无尽的风光会!”
陆喜鸳也点了点头。
云若幽道:“为何要告诉我知道?我就是陪溪虹哥去一趟苏州城而已!”
陆喜鸳笑道:“风光会现在绝地反击,一旦行动,势必会生灵涂炭。你是局外人,本不该跟随我们,但是如果你愿意成为如意潜龙,我们才会让你一起行动!”
云若幽一愣,道:“要是不愿意加入呢?”
陆喜鸳道:“那就请云姑娘回药神谷,不必再去苏州城!”
云若幽看着叶溪虹,叶溪虹耸了耸肩,继续喝着酒。
云若幽咬着牙,拍了拍桌子:“本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见不到溪虹哥哥!”
陆喜鸳微微一惊:“你不怕风光会?你不怕随时有身首异处的危险?”
叶溪虹也道:“你武功差劲,我可不一定能保护到你!况且要加入如意潜龙,需承受一定考验,最后还要让少宫主云流川见见你才能够评判你是否有资格加入!”
云若幽道:“哎呀!要不要本姑娘加入!一句话的事儿!”
陆喜鸳为云若幽倒酒,他自己则端着酒壶。三人碰杯,清脆的声音传入湖水之中,荡漾着美丽的光芒。
三人行,必有一人尴尬。
云若幽挤在叶溪虹与陆喜鸳的中间,她咳嗽了一声,道:“你们有多久没见了?”
叶溪虹闷不做声,陆喜鸳笑道:“应该有半年时间了吧。”
“为何不见?”
陆喜鸳道:“因为我和你的溪虹哥哥在坤墟山云极谷遇见了一些人和事情,让我们不敢再回想,所以暂时不想相见,怕见面了会再想起那里的事情!”
云若幽更加好奇,拉着叶溪虹的衣角,道:“到底在坤墟山云极谷遇到了什么?”
叶溪虹合上双眼,又迅速睁开,终于开口:“如果人的记忆能够宰割,我愿意把这段记忆割去。”
陆喜鸳的笑容消失,似乎也回忆起来那段无法忘却的经历。
二
“乾坤万象,化境归墟”。坤墟山一直都是江湖中一个神秘的地方。不是因为其有神秘的传说,而是因为许多在江湖中的奇人都是来自坤墟山。
妙风绝——数百年前的江湖第一人,一代武學宗师。通晓无数江湖绝技,并将刀、剑、拳、掌、指、棍、暗器……等十项武功修炼到巅峰,最终创出惊世绝学《玄机破》、《归海心流功》与《逆玄经》。
燕晓花——一代神剑,白嘴少爷。剑术巅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集剑术精华的九招剑术,享用一招便可破天下剑客。究极剑术“万境归墟”,至今无人可练成。
杜神宇——玄武幽狼箭。数百年难得一遇的箭术天才,以一箭之力击溃三千铁骑与邪魔首领宇文冲!
莫小歌——破玄斗士,神侠。妙风绝传人,《玄机破》大成者。
聂星辰——灵犀狼侠,身兼“旁观术”与“一心空境”的剑术天才,深谙“情剑”之妙。
这五个人都是或多或少与坤墟山有关联,莫非坤墟山里暗藏着什么神奇,才能够孕育出如此瑰丽的武学天才?这就好比颍川孕育出了大禹、夏启、吕不韦、张良、晁错、郭嘉、徐庶、司马徽等人杰,也好比云梦山孕育出了鬼谷子,苏秦、张仪、孙膑、庞涓、毛遂、李牧等前来求学让云梦山灵威备至。那这坤墟山,是否便是江湖人的人才孕育之地?
叶溪虹与陆喜鸳作为“如意潜龙”,受到墨千宫东方无相与云流川的授意指引之下来到坤墟山。只为寻找个中端倪,也是防止风光会抢先一步笼络人才。
坤墟山位于渤海之滨,叶溪虹与陆喜鸳按图索骥,经过千里路程来到这里。此处左近百里渺无人烟,为荒流之地。坤墟山则独立于荒流之中,临近大海,却自有一番生机盎然之感。仰望坤墟山,云雾环绕,幽静通达,并无异象。
叶溪虹与陆喜鸳弃马而行。越往上行,便越觉得空气清朗,呼吸顺畅。山石树木还算是比较正常,只是山路奇险,稍不留神便会跌入山崖下。越往上行,空气越是清冷。
山麓之中,有一座石碑,石碑上写着“乾坤万象,化境归墟。”
陆喜鸳摸了摸手指上的碧玉戒指,道:“化境归墟是什么意思?”
叶溪虹道:“据少宫主云流川说,化境乃道家精髓,意为出神入化的境界。归墟……原指海底无底洞穴,在这里应该引申为一种深无可测的地域!”
陆喜鸳点着头,他的脸上流下了冷汗。
叶溪虹暗自一笑:“你原来也有紧张的时候!”
陆喜鸳擦了擦汗没有回答。
二人继续行路。山势渐高,空气愈来愈冷。明月星辉似乎抬头便可摘下,远方出现了灯光,灯光来自竹篱后一座茅草屋之中。莫非在此偏僻孤寂之地,还有人居住?
二人飞步而前,这是本能反应。样式普通且古朴的茅屋,门已紧闭,灯火透过窗户传来。叶溪虹与陆喜鸳对视一眼,敲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从内走出一个粗布削瘦的长须老人:“你们找哪位啊?这里就我一个糟老头子。”
叶溪虹很坦然:“晚辈二人夜行到此,只是想借宿一晚,老人家可否行个方便?”
老人捋须打量着二人,随后笑道:“方便方便。”
一张桌子,两杯竹叶茶,四张鱼肉粗饼。还有老人的亲切微笑。
“老人家,这座山为何叫做坤墟山?”
老人坐在床头,捋须道:“传说这里是仙人的静修之地,用于领悟乾坤万象的变化。”
“那么‘化境归墟又是什么意思呢?”
老人道:“昔日,大海之东有一口无底深穴,其名归墟,传说归墟下藏有通灵之物,但凡有幸进入归墟之凡人,可以完成毕生的心愿,甚至能够穿梭千古周游天下。一旦凡人能够堪破乾坤万象之道,则能够抵挡归墟之境。”
叶溪虹道:“可惜这都是神话!世上之人,怎能够达到归墟之境?”
老人笑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少侠又怎知这世上没有这样的人?”
叶溪虹一愣:“老人家的意思是说,这世上已有人达到归墟之境?”
“不错!”
叶溪虹与陆喜鸳一惊。
陆喜鸳道:“老人家为何独居于此?”
老人起身,他看着叶溪虹与陆喜鸳:“我在等两个人的到来。”
“等谁?”
“一个人刀法无双却背负使命天涯孤行,一个人腰缠万贯却慎独其身。”
老人的眼睛充溢着明光:“你们跟我来。”迈开脚步走出门外。
三
老人身体端直,步履轻盈,随着他的脚步来到一处山洞之前。山洞不高,也不宽阔,只是有一道石门阻拦。
“这里面通向何处?”
老人捋须神秘地道:“这便是归墟之门,通向一个神奇的地方,那个地方叫云极谷。”
叶溪虹与陆喜鸳对视一看,叶溪虹咬着牙道:“如何打开?”
老人道:“你们将手掌放于石门之上便可以了。”
叶溪虹与陆喜鸳依言而行,他们同时将手掌置于石门上时,触感极为光滑且冰冷,可是石门毫无反应。
老人的声音传入他的内心:“需用你们的力量,超越凡尘的力量才可以打开!”
叶溪虹与陆喜鸳闭上双眼,将内力汇于手掌之中。他门轻轻推动石门。石门渐渐打开。其间露出一个幽深的洞穴来,老人神秘地微笑着:“请进。”
叶溪虹镇定自若,而陆喜鸳却冷汗直流。他们迈开脚步朝着幽深之处走了进去。黑暗之中,无风无音,甚至连心跳声都已听不见。这究竟是什么通道?又通向何处?
黑暗幽深的洞穴之中忽然亮起漫天的星辉。星辉照耀着叶溪虹与陆喜鸳的身体,黑暗的洞穴变宽变大,直至消失。漫天的星光瞬间坠入他们二人的双眼,他们闭上了眼睛。等他们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碧海蓝天下郁郁葱葱的森林,森林之中,有一个幽然独立的村落。一条澄碧的湖水镶嵌在绿林之中,红花绿草点缀在侧,蝶舞鹿鸣,莺飞兔跑,好不欢愉。
陆喜鸳紧张之感完全消散,他还不敢相信这里的变化,直到他用脚尖轻轻触碰绿草大地,最后终于才放心落地而前。
他大呼道:“好一个人间仙境!这便是古人诗里的桃花源!”
叶溪虹笑着摇了摇头。有人说,人世间充满了虚幻之感。这虚幻之感究竟是来自内心还是来自眼睛呢?这美丽无比的世外桃源,为何感觉如此虚幻呢?是因为超出了人世间的美好?叶溪虹尽量让自己抓住每份真实。他提醒陆喜鸳也注意。
当叶溪虹踏入云极谷大地的时候,他感觉内心之力在减弱,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你觉不觉得,你体内的内力在减弱,提不起气来?”
陆喜鸳惊慌失措,道:“为何?难道我们被人下了毒?”
叶溪虹摇着头道:“不是喝了毒药,我觉得另有原因。”
虚幻之物需用心去感触才能够看到它的真实。当叶溪虹与陆喜鸳体会了流水的明澈、红花的芬芳、绿草的清新之后,他们的内心也开始沉静下来,叶溪虹只愿将手中刀放下,走过碧湖,走入森林。水雾涤荡其间,如沐天露,有焕然之感。
森林的尽头,有一座石碑,石碑上刻着一行字——“云归故里,天外无极。云极谷。”
小小村落坐落在幽谷之中,炊烟淼淼,农耕四野,井水碧幽,牛乐鱼欢,可是却没有见到一个人。这里总共有九座房屋,在每个房屋的门前立有一款石牌,第一座房屋的石牌上写着“妙绝天下,融会贯通。妙风绝题”。
叶溪虹一惊,陆喜鸳忙道:“莫非是武学宗师妙风绝的住所?”
叶溪虹按耐住激动的情绪,拉着陆喜鸳来到第二座房屋门前,这里的石牌上写着“剑术通神,万境归墟。燕晓花题”。第三座房屋前的石牌——“玄武幽狼,家国天下。杜神宇题”。第四座石牌——“玄机尽破,勿忘心安。莫小歌题”。第五座——“旁观之术,一心空境。聂星辰题”。第六座——“一生孤行,天涯为伴。浪子高松题”。
这都是震烁千古的江湖奇人的名字!没想到一代奇侠“浪子高松”也与这里有关系!而剩下的三座房屋的石牌上却空空如也。
“我们去妙风绝的房子看看吧!”陆喜鸳话语刚落,他的人已走了进去,叶溪虹拉都拉不住。
式样古旧的房间,内设也极其简易,琴棋书画样样都有,还有一个鱼塘。一根鱼竿。可是鱼竿却是没有鱼钩的。
陆喜鸳略微失望:“莫非妙风绝就是在这里研习出绝世武学的?”
一个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极轻极小的脚步声。
“谁?”
叶溪虹跑出门外,陆喜鸳也跟上,只见一个白发老人驾着角鹿从田地里徐徐而来,他鹤发童颜,手中还拿着一根碧玉拐杖。
叶溪虹与陆喜鸳急忙抱拳:“叶溪虹、陆喜鸳在此路过,请恕打扰之罪!”
老人下鹿,牵着角鹿走进二人的身边,他抱拳回礼,捋须道:“恭候二位多时,请随老夫来。”
“敢问老先生名讳,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老人神秘地道:“这里是凡人精修之地,也是俗称的原石化作璞玉的进阶之地。老夫没有什么名讳,我叫归海心流。”
叶溪虹与陆喜鸳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江湖上有这个名字。
“归海先生要带我们去哪里?”
归海心流捋须道:“我与墨千宫的宫主东方无相、云流川是好友,此次你们前来,我当然要将这里的秘密告诉你们知道。”
村庄以北,是一条碧绿色的小路。
小路通幽,尽头处是一座山脉,一道巨大的石门立于山前。归海心流将手掌放于石门前,他似乎未用什么力量,石门便应声而开。
石门内里,是一个巨大的石屋。石屋里明亮无比,在石屋的墙壁上悬挂着九幅壁画。
“这里是云极谷的历史,也是每一个修行者的历史。”
第一幅壁画里,描绘着一个少年郎凭着双拳之力击退天下群雄的一幕。第二幅壁画里,描绘着一个少年郎剑指云天,勇斗邪魔的画面。第三幅壁画,描绘着一个少年郎手握长弓,一箭刺破千军万马的场面。第四幅壁画,描绘着一个少年郎支身破解迷宫的一幕。第五幅壁画,描绘着一个少年郎用内心的力量破解万千邪魔的画面。第六幅壁画,描绘着一个少年郎命犯孤狼,支身赴战场的画面。第七幅壁画用白布遮挡,第八幅与第九幅壁画却空空如也。
陆喜鸳惊喜万分,道:“归海先生,这六幅壁画里,可是描绘的‘妙风绝、燕晓花、杜神宇、莫小歌、聂星辰以及高松?”
歸海心流捋须点了点头:“好眼力!”
叶溪虹抱拳道:“敢问归海先生,这第七幅壁画里是什么?”
归海心流道:“想看?”
叶溪虹点了点头。
归海心流道:“在老夫揭开这张壁画之前,老夫想问少侠一个问题。”
“先生您说。”
归海心流道:“你相信命运吗?”
叶溪虹一惊,随即平静地道:“以前很信,现在不信。”
“为何?”
叶溪虹握着手中刀,笑道:“我相信我能够改命!”
“为何有如此信心?”
叶溪虹道:“只要心中有力量,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包括自己的命运!”
掌声从归海心流的手心里传出,他也打开了第七幅壁画。在第七幅壁画之中,描绘的是两个少年手握刀剑决战的画面!
叶溪虹哑然。陆喜鸳道:“那个握刀的少年不正是溪虹你吗?”
叶溪虹点着头,冷汗终于流出,道:“敢问先生,这就是我这一生的命运吗?我这一生都是为了这场决战而活着吗?”
归海心流微笑,捋须道:“壁画可以修改,命运掌握在你的手里!”
叶溪虹抱拳,笑道:“谢谢老先生点悟,晚辈铭记!”
紧接着,归海心流打开了石壁上的机关,石屋北方一道暗门出现:“继续跟我来!”
幽深的甬道,内有灯烛。尽头处仍旧是一座石屋,只不过这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里是一个练武房,石墙上挂着无数的典籍。叶溪虹与陆喜鸳呼吸急促,内力全失。
“两位少侠,你们觉得武功的极限是什么?”
陆喜鸳喘着气,道:“武功的极限……就是圆融贯通……就是突破自我!”
归海心流点着头:“你觉得呢?”他看着叶溪虹。
叶溪虹努力调整呼吸,道:“江湖人都想突破极限,可是极限又是什么?武功的极限就是没有极限,好比乾坤万象,好比周天宇宙!曾经我的师父给我说过一句话‘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如果武功也是如此,则无穷无限矣!”
归海心流拍了拍手,笑道:“很好很好!能用《庄子——天下篇》教徒弟,也是不错的,关键是这个徒弟还深谙其理!”
叶溪虹抱拳道:“前辈言重了!”
陆喜鸳则低头不语。
归海心流笑道:“你们能否用你最强的招数来和我比一比?”
“晚辈不敢!”
“有何不敢?你是轻看了老夫!”
叶溪虹与陆喜鸳只好点着头。
“你们谁先来?两个人一起上都可以!”
陆喜鸳已然呼吸困难,叶溪虹拍了拍他的肩膀,主动站出来。
“前辈,晚辈失礼了!”
归海心流抱拳道:“请!”
四
叶溪虹腰畔刀光一闪,可是心力不够,内力消散,出刀也慢了许多。手中刀还未前进,便已被归海心流的拐杖击落。
“我要看你的左手刀!”
叶溪虹汗流浃背,屏住心神。他为以自豪的左手刀从来不随便出鞘,可是此刻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拔刀声已不再美妙,出鞘的速度也慢了许多倍,直到归海心流的拐杖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叶溪虹一惊。
“这场比试,老夫赢得并不光彩。想知道你为何会输?”
叶溪虹道:“请前辈指点!”
“环境不同,就算你的刀天下无双也施展不出半分力量!所以,你的力量还不够强大!还不能够在任何恶劣的环境里收放自如!明白了吗?”
归海心流的话醍醐灌顶一般地落在叶溪虹的心里。一直以来,他的左手刀未曾遇到令它出鞘的对手,他仅凭着腰畔的刀便足够驰骋江湖,可是此间他才明白——就算力量再强,一旦遇到无法预计的环境与地域,终究无力可为,这世上,最强的不是武功,而在于天时与地利!人在江湖游,纵然水性再好,也抵不过险恶的风浪。
“晚辈铭记!谢谢前辈指点。”
归海心流捋须笑了,道:“希望你们铭记这个道理。接下来,我再带你们去一个地方,这也是你们此次旅途的最后一个地方!”
透过石屋的道路,九折盘旋,走出山洞,一行来到一个森林之中。
森林里生气不再,充满了阴郁和哀愁,阵阵腐臭之气浊浪排空地传入他们的鼻腔里。一声声凄厉的悲凉的哭声如流水一般在空气里流转,直叫人内心生寒。
“森林尽头,曾经也有一个村庄,村庄里也有一条碧绿明亮的湖水。”
可是叶溪虹与陆喜鸳看到的却是断壁残垣的村落,鲜血通红的湖水。
在废墟之中是无数的曾经撕心裂肺等待营救的村民,他们或相拥着、或哭泣着、或卧倒着、或跪拜着……不论老人、小童、妇孺、少年……那曾经美好的……现在都已化作焦黑的尸体。火焰已灭,烟尘未散,就算大雨滂沱也洗不清这里的伤痛与悲凉。
触目惊心的画面让陆喜鸳的胃极速翻滚,他终于忍不住蹲下呕吐出来。叶溪虹握紧长刀,眼泪几近夺出眼眶。
归海心流轻叹了口气,道:“这里原本叫做白鱼村,这条湖叫澄碧湖!”
“这是谁做的?”
“苍龙在天,风光无限!”
“风光会!”
归海心流点着头:“这里的尸体,已全部深埋土里,你们所看到的焦尸是巧匠雕铸而成,我刻意将这里原原本本地保留下来,目的只是为了铭记这个痛心的时刻!”
“风光会为何要烧毁村庄?”
归海心流叹道:“因为一个少年!他们想要得到这个少年的能力!”
归海心流望着天外,接着道:“白鱼村世世代代都在坤墟山云极谷居住,得益于云极谷天然的养分,这里的人都有区别于外面世界的力量!这个少年是万中无一的瑰宝,正是风光会需要的人才!”
“这个少年是谁?他是否已被风光会利用?”
归海心流摇着头,满面愁苦地道:“我们不知道,也不敢去想。一旦这个少年被风光会所用,这就是江湖人的一场浩劫!”
叶溪虹痛心疾首。
歸海心流道:“但是这个江湖上,只有一个人能够挽救这一场浩劫。”
“谁?”
归海心流看着叶溪虹,道:“只有你。”
叶溪虹道:“为何是我?”
归海心流道:“这就是命运,你说你想逆天改命,可以!这场未来的决战,我觉得你会输!”
叶溪虹握紧手中刀,道:“我不会输!”
归海心流笑了,道:“命运摆在你的面前,未来等着瞧!”
归海心流在送别叶溪虹与陆喜鸳之前。告诉了他们几个事情,坤墟山云极谷已不惧风光会,因为这里所有的村民都已迁徙。云极谷独特的环境,让内力受限,如果能够在云极谷突破力量之限,一旦走出云极谷,那力量自然超出凡尘。如果叶溪虹想要进阶武学,可以在此修炼,不过却要付出很多的代价。除了墨千宫如意潜龙之外,不允许告知其他人来到这里。叶溪虹与陆喜鸳抱拳答应。
陆喜鸳直到走出坤墟山,他的胃仍旧很难受。他也不愿意再提起刚才的一幕,但是最让叶溪虹没有想到的是陆喜鸳的一句心里话:“我也是练武的,也算是个称职的江湖人,为何不能够让我进去练武?为何什么都让你来做?万一到时候风光会大举反攻,我武力不济怎么办?”
叶溪虹理解他的心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当你数着银两在各大赌局游玩时,我已每天在瀑布下拔刀数万次;当你策马游历天下尽情畅饮之时,我已顶着酷暑严寒每天拔刀数万次;当你继承祖传基业腰缠万贯之时,我还是那个每天拔刀数万次的人。武学之道,不在乎一蹴而就,而在乎努力与坚持!我承认有天才,可是你是否想过天才的背后,所忍受的痛哭与抉择?”
陆喜鸳甩脱了叶溪虹的手:“我知道我比不上你……可是这些话用不着你来说我!”陆喜鸳拍马而前,绝尘而去。
叶溪虹望着远方陆喜鸳渐行渐远的身影,忽然发现他们二人之间还是有距离,一种由心而发的距离:“只是为何,我要对他说那些话?”
五
落日照马蹄,平湖映山岚。苏州城已近,远方已有喧嚣之感。一阵清风吹来,骏马嘶鸣,将回忆拂去,飘入远方。
常常听人说回忆如风,可以乘风而上,忘却今日之忧愁。可是在叶溪虹与陆喜鸳的心里,这段回忆却如火一般灼烧着他们的身体。陆喜鸳原本是愤怒的,是心有不甘的,可是通过这半年以来的游历,他已想通了很多道理,他与叶溪虹之间确实存在着不少的距离。
陆喜鸳道:“这半年里,我去过最险的山川,去过最苦的沙漠,也去了许多蛮荒村落……后来才发现只不过都是为了遇见自己,一个更好的自己。谢谢你当时给我说的话。”
叶溪虹畅然道:“下次我们结伴同行,要喝最烈的酒,登最险的山,游最宽的海!”
“好!我答应你!”
此时的叶溪虹与陆喜鸳相对一望,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喂喂喂!你们两个把我摆在什么位置?还眉来眼去的?够了!”
叶溪虹与陆喜鸳相顾仰天一笑。
“驾!”“驾!”
两匹马抛下云若幽,向着苏州城狂奔而去!云若幽咬着嘴唇,可是此刻却无比地开心。因为她看到了叶溪虹的笑容,明朗的开心的笑容!或许前方艰难无比,可是那也是一种历练不是吗?
第九章佛剑无涯
一
苏州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钟声就像是孤寡老人的碎语,也像是冰海渔人的歌唱,充满了孤独的寒意,虽然附加了些许禅境,可是它的远离尘世的态度还是让人难以靠近。月亮被钟声敲醒,露出它圆润白皙的脸庞。鱼邪衣握剑盘膝坐在船头,而沈樱落则背靠在窗前。
鱼邪衣趁着月光,打开了怀里的花名册,上面一页写着“七月二十七,苏州城外寒山寺,佛剑无涯苏心海”。他又打开左手掌,手心里刺着一行字,“一命之恩,沈樱落,她记得我是谁”。字迹里还有些许血色,似乎是不久前才刺上去。
鱼邪衣回头看着窗前的少女,少女也在看着他。或许鱼邪衣对她的记忆已消失殆尽,但是每当看着她那双如水双眸之时,又感觉莫名的熟悉。
“你是沈樱落?你曾经救了我一命?”
沈樱落开心地点了点头,她的笑眼宛如一弯新月。
“还算你有良心记得我。不过,你也救过我两次。”
“哪两次?”
沈樱落道:“一次是帮我杀退了山贼!”
“第二次……是帮我杀退了大哥!”说完这句话,她的笑容顿时不见,出现了感伤与悲凉。
鱼邪衣咬牙道:“我杀了你的哥哥?”
沈樱落道:“你还杀了我的父亲!”
鱼邪衣冷笑道:“那你为何不杀了我?”
沈樱落的眼泪萦绕在眼眶里,她摇了摇头,眼泪瞬间滴落:“父亲为了所谓的名利,杀了我母亲,哥哥为了所谓的地位,间接杀了父亲,也差点置我于死地,是你……帮我报了仇!”
鱼邪衣握紧手中长剑,道:“你一点也不恨我?”
沈樱落咬牙道:“我恨的不是你,而是恨老天……为何如此作弄我的命运!”
鱼邪衣淡淡笑了,道:“你信命吗?”
沈樱落点着头:“我信!”
鱼邪衣不再看着她,而是望向了远方月光旖旎的湖面,道:“命运由我不由天,我从不恨天信命,我的命运比你还苦,可是我相信我能逆天改命!你也能!”
沈樱落望着鱼邪衣的背影,忽然说不出话来。
当寒山寺的钟声再次传入小船时,鱼邪衣缓缓起身,他深吸了口气:“等我与佛剑无涯苏心海一战之后,希望你能告诉我‘我是谁!”
沈樱落捂住伤口,走入船头,道:“你一定会赢!”
鱼邪衣看着她的眼眸,竟一时惘然,他忙转开了眼神:“谢谢!”
小船停靠在岸边,鱼邪衣道:“你似乎受了伤,你可以在此等我回来。”
“不!我要跟你去!”
鱼邪衣难以拒绝她此刻执著决绝的眼神。
鱼邪衣与沈樱落一路前行,一股檀香味扑面而来。似曾相识的气味。檀香里,还有一丝丝木叶的香气。他们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暗黄色照壁,照壁上三个墨黑的大字“寒山寺”,一片枫叶落在沈樱落的头上,她伸手握住。鱼邪衣则独立而前,沈樱落继续跟随。
姑苏城里人满为患,寒山寺里却禅院静寂,不得不让人产生错觉。枫叶打落在佛塔前的水潭里,声音竟也显得十分巨大。偶尔一只鸣雁飞起那也是惊鸿一现。这里却并没有见到一个和尚。寺庙的那口巨大的寒钟立在北方,它的古老与禅意让观者的心顿时沉静。
鱼邪衣与沈樱落走过禅院,穿过门径,来到一座佛堂之前,只见一个黑衣男子如磐石一般独坐于佛堂石阶之上,他的手中没有武器,一柄长剑斜躺在他的身旁。他静静地看着鱼邪衣的到来。一叶落枫垂落,落在他的手掌之中,又被他随手掷出。
“小心!”沈樱落惊呼。
鱼邪衣岿然不动。枫叶如利刃,破风而行,刺入了鱼邪衣身旁的樹干之中。枫叶完全没入其中,树干瞬间一分为二。
“在此等我!”鱼邪衣向沈樱落点着头。沈樱落却也只能点着头。
鱼邪衣握剑走入其间,黑衣男子闭着双眼,与黑暗融为一体。也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
一个声音从佛堂之中传来:“在你眼中,武功的极限是什么?”
鱼邪衣淡淡一笑,道:“在我心里,武功没有什么所谓的极限,就是用剑打败对手就可以了。”
“那你的剑尚未达到一流之境。”
鱼邪衣冷笑道:“何谓一流?无剑破有剑?草木为剑就是一流?”
“真正的武功极限,就是禅佛之境!”
鱼邪衣道:“你若是佛剑无涯苏心海,请与我一战!你说得再多,我也记不住!”
黑衣男子笑了,他拾起长剑,缓缓起身,他走入鱼邪衣的身旁。等走得近了,黑衣男子双眼才显现了出来。看他的年级应该不老,为何这双眼睛如此疲惫苍老?
他原本应该是个英朗俊逸的男子,为何是这般面目?为了追求武功的极限?
二
“你就是佛剑无涯苏心海?”
黑衣男子抱拳道:“苏心海早已皈依我佛,是俗家子弟,贫僧法号一心。”
“一心?”
“一心!”
刹那间,一些似曾相识的、零碎的片段冲入了他的脑海里。目空寺——一心禅师——点悟剑诀——一叶新绿……
“不对!你不是一心和尚!”鱼邪衣脚步回退,他用手捂住大脑,撕裂般的疼痛感再次袭来。
“贫僧就是一心,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鱼邪衣握紧长剑,甩了甩头,道:“你不是应该在……在目空寺吗?”
“贫僧从未去过什么目空寺!”
鱼邪衣闭上了眼睛,他顿时如堕一片虚无之中,虽然他记忆缺失,但是他曾经想凭着自己的努力重新尝试着恢复记忆,可是如今……以为是真实的记住的人,竟然是错误的!
——难道的记忆出错了?
鱼邪衣脚步不稳,单膝跪在地上,他急忙从怀里摸出一封信笺。他欣喜之下,迅速打开。那曾经给予他未来方向的文字——可是现在空空如也!为何这素笺上空无一字?究竟发生了什么?
汗水如雨下,滴落在素笺之上,鱼邪衣整个人顿时破碎如风。便在此时,一道隐秘的剑光挥出,其光芒宁和而温柔,好似月光。可是当月光降临之时,你已无处躲藏。
“邪衣,小心!”那是沈樱落的呼喊。
剑已刺入鱼邪衣的胸膛,苏心海疲惫苍老的双眼忽然迸发出炽热的火焰,欲将鱼邪衣整个人点燃。剧烈的刺痛感并未打压鱼邪衣的意志,他反而觉得很新鲜——毕竟这种剧烈的痛楚已好久没有感受到了。
鱼邪衣忍住剧痛站起来,他单手握住剑刃,不让其再穿透胸膛半分!鲜血浓艳如墨,苏心海的双眼炽热如火。
“告诉我,你不是一心和尚!”
苏心海咬牙道:“阿弥陀佛,一心在此!”
鱼邪衣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挣脱了剑刃,鲜血喷洒而出,飞入月空,落入佛堂。沈樱落泪流满面,却又不敢上前帮忙。
鱼邪衣扔掉信笺,用长剑支撑住身体,一口血从嘴里喷出。他擦拭着嘴上的鲜血:“果然一切都是谎言!休怪我剑下无情!”
苏心海冷笑道:“反正你记性不好,就算杀了我你也会忘记!”
鱼邪衣狂怒,他的剑出鞘。月光如水,涤荡出旖旎风华。落枫如雨,弥漫着诡谲戾杀。
鱼邪衣的剑风驰电掣一般地冲入苏心海的身前。在苏心海的眼里,鱼邪衣的这一剑是狂暴的,是愤怒的,也是悲痛莫名的!实际却仍是朴实无华的最没有变化的一剑!
苏心海诚于剑,也用最精深的佛理来突破剑术的极限。他的剑,虽然比不上神剑叶晨的变化,但是却有一股震烁乾坤的禅佛奥义!
一旦对手卷入他的极致禅佛之境,即便能夠看出其剑术的变化,也决不能逃出禅佛的牢狱!只要对手深陷剑术囹圄,即使剑术通神,也无计可施!
鱼邪衣一剑刺出,耳中竟然回荡着诵经念佛的声音,眼前的苏心海佛手微展,仿若佛祖亲临一般!漫天的枫叶化作了菩提沉香,磐石岿然的佛剑也在此刻出鞘。这柄剑没有任何的杀气,似乎是为了普度众生而来。如果是迷途之人,就算拥有狂暴的戾杀之气,也终会被这股至佛至禅的剑意所影响!
鱼邪衣此刻的嘴角却露出邪魅的笑容。他的这一剑,看似朴实无华,未加任何变化,却让周遭的一切发生了微妙的改变。漫天飞舞的落叶连带着细弱的尘埃一起急坠其剑刃之上。这一剑,好似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将一切凡尘都卷入其中。
苏心海未曾发觉这一剑的威力,他仍然觉得至佛之境能够将鱼邪衣的剑击溃!
三
圆月当空,落枫飞扬,三匹骏马踏着月光沿道疾驰而行。远处寒山寺已近在眼前。
就在此时,叶溪虹忽然勒住了缰绳,骏马仰天嘶鸣,陆喜鸳与云若幽也停下马来。
“怎么了溪虹?”
云若幽道:“干吗呢,溪虹哥?”
叶溪虹望着圆月,冷汗忽然从他的额头流下:“这里面有蹊跷!喜鸳……你可还记得,坤墟山归海心流前辈曾说过,在这个世上有人已达到‘归墟之境!”
陆喜鸳点着头,道:“对啊,你想到了什么?”
叶溪虹道:“我记得许多年前,一代神剑‘白嘴少爷燕晓花,他有一招剑术,叫‘万境归墟!”
陆喜鸳道:“这一招剑术通神御鬼,可谓是剑术的极限!”
叶溪虹道:“燕晓花应该就是那个达到归墟之境的人!”
陆喜鸳道:“你想到了什么?”
叶溪虹咬牙道:“而风光会兴师动众一夜之间烧毁坤墟山云极谷的一个小小村落,目的就是为了获得一个少年巨大的能力!”
陆喜鸳点着头,希望叶溪虹说下去。
叶溪虹道:“然后有人将‘燕晓花的万境归墟的剑招交与这个少年的手中!”
陆喜鸳道:“无人练成的万境归墟,让这个拥有巨大能力的少年练成了!”
叶溪虹与陆喜鸳相顾一望,眼神之中都不自觉露出了恐惧!这时,云若幽道:“这个少年……就是鱼邪衣?”一条蓝色的光带在三人的脑海里连通。
“不错,所以如果我们猜想是正确的!那么鱼邪衣与苏心海一战……”
便在此时,叶溪虹的耳边如同霹雳雷动,无数暗器向他们三人打了过来。叶溪虹腰畔刀瞬间出鞘。“噼里啪啦”连珠般地大响,暗器的光芒全被隐没。暗器掉满一地,有飞刀,有铁菱,有银针……所有暗器都被那一刀劈为两半!树梢上、湖水中、乱石后……数不清的黑衣人一跃而起。暗器的光芒再次闪现!就算叶溪虹刀法无双,他也无法兼顾所有的空隙!
云若幽失声惊喊,她的肩膀、手臂都已中暗器。
“这暗器涂有剧毒!你们小心!”叶溪虹掩护陆喜鸳与云若幽离开。
暗器落满一地,无数的黑衣人手握利刃从四面八方同时冲向三人!
“苍龙入天,风光无限!苍龙入天,风光无限!”
只见由各式兵器所汇聚而成的光圈里闪出一道苍白色的光芒,它很小很小,却亮若闪雷,它沿着那光圈瞬息飞扬,形成一条小而细的圆形光带,那光带又瞬息停顿,亦像是闪电般地隐入风雷里!光带隐没时,无数黑衣人的如雷贯耳的喝声已不见了。此时刀已入鞘。
这时,那五十多个黑衣人像是被神灵抽干了生气,忽然倒下,手中的兵器掉了一地。月光下寂静无比,直到云若幽躺在陆喜鸳怀里发出了疼痛呻吟的声音。黑血从云若幽的身上流下,而陆喜鸳的背脊也已中招。
云若幽道:“这是‘九阴冰蝉的剧毒!除非有解药!”
黑衣人怀里没有任何的解药!
叶溪虹急忙撕开了云若幽的手臂以及肩膀上的衣衫:“事態紧急,抱歉!”他用嘴吸出了云若幽手臂与肩部上的毒液,紧接着也吸出了陆喜鸳背脊上的毒液。
叶溪虹嘴唇乌黑,迷蒙的双眼看到的是云若幽与陆喜鸳的眼泪。叶溪虹回头望着远处的寒山寺,轻轻叹了口气,便倒在了地上。
鱼邪衣的剑穿透了佛剑无涯苏心海的身体,也仿佛是苏心海的身体被他的这一剑的剑意吞噬了进去。
苏心海佛剑落地,他看到自己的鲜血沿着剑刃流下:“这……这是什么剑招?”
鱼邪衣道:“万境归墟!”
苏心海整张脸绷紧,惊呼:“你……练成了这一剑?这……这可是无人可破的剑招?”
鱼邪衣冷笑道:“我不知道这剑招是否便是你所说的无人可破,我只知道你所谓的佛剑无极限的剑术被我所破!”
苏心海轻叹了口气。
鱼邪衣道:“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与一心和尚是什么关系?”
苏心海闭上眼睛,显现出狰狞的笑容:“贫僧就是一心和尚!”
鱼邪衣拔出了长剑,鲜血喷洒在月光里。苏心海的笑容戛然而止。落枫垂落在鱼邪衣的剑刃上,也被他无情折断,剑已回鞘。
血仍在鱼邪衣的胸膛处流淌,沈樱落这才冲入其旁,泪眼婆娑地道:“先止血吧!快!”
鱼邪衣看着她的双眸,道:“告诉我!告诉我是谁?告诉我真相!”
沈樱落看着鱼邪衣几近疯狂的眼神,道:“我们先疗伤,我再告诉你!”
鱼邪衣仰天狂笑,忽然他脑子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此时,脚步声传来!四五十个手拿长棍的和尚将鱼邪衣和沈樱落包围起来!
“杀我佛门弟子!此刻你休想离开!摆阵!”
在鱼邪衣的眼里,无数的长棍如龙飞舞,光影迷蒙间,沈樱落被长棍击倒在地!鱼邪衣的头颅也被长棍击中!血流不止!鱼邪衣用尽最后的心力拔出长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剑影如急流闪电,伴着天外落枫,冲入了群棍列阵之中!痛喊声、嘶吼声、倒地声、鲜血飞扬的声音……连成一片!
当鲜血浸透明月之时,哭声从沈樱落的嘴里传来。鱼邪衣用长剑支撑着身体走向沈樱落的身边:“告诉我……我是谁……”
鱼邪衣倒下,他的剑还被他紧握在手里。
第十章回忆之殇
一
雪下得快,停得也快。第二天竟然是个大晴天,村民也趁着好天气,前往村北鱼神庙供奉白鱼神。人流络绎不绝,热闹极了。村口的李婶婶邀请鱼邪衣和母亲来到鱼神庙。
鱼神庙不大,神龛上放着各式的祭祀品。鱼神神像通体纯白,生有灵气。鱼邪衣虔诚地拜了几拜。在他心中,无所谓神明,只要自己诚心去做就好。他没有许愿,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愿望。
鱼神庙里有一个寒潭。据说寒潭里生有千年不化的寒冰。寒潭还有个传说,说是用木勺在寒潭里盛一碗水喝下去就可以预防百病。这里人人手里都拿着一个木勺,鱼邪衣也有一个,他却没有去盛水。
他才发现,他和村里人有着很多的不同。剑追日月,风行千里。他又练剑到天明。
“为何我要练剑呢?母亲!”
“练剑是为了强身健体,练剑是为了将来走出白鱼村不被人欺负!娘这一辈子在村里习惯了,也走不动了。可是你还年轻,你还可以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去江湖上去闯一闯的。”
“我不想离开!不想离开母亲!”
“你是白鱼村的未来,你可以将江湖上的事情带回来给我们听听!”
鱼邪衣跪倒在母亲的身前,看着母亲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可是母亲,万一将来有一天,我也像父亲一样回不来了,你会难过吗?”
“傻孩子……”
鱼邪衣躺在森林草地上,正望着云极谷的天空,漫天星辉汇成一条美丽的河流。
一个少女凑过身来,她正用一双大眼睛看着鱼邪衣,用手中的红花扫着鱼邪衣的鼻子:“今天不练剑了?”
“是你啊,桃桃!”
桃桃将红花插入了她的头发里,也躺在了鱼邪衣的身边,头靠在了鱼邪衣的肩膀上,鱼邪衣顿时脸红起来。
桃桃指着天空里的银河说:“神仙会在那里垂钓吗?钓起来的是鱼呢还是星星?”
鱼邪衣笑了:“我猜是钓……”
“钓什么?”桃桃的脸忽然转了过来,刚好与鱼邪衣双目相对!
看着桃桃明亮的眼睛,鱼邪衣顿时说不出话来!
便在此时,忽然有人吹响了白鱼村的号角。无数的呼喊声、救命声响彻了山谷。遥远处,有烟雾升起,黑暗的天空闪耀起一片火红的光带!此刻森林里,鸟飞兔跑,乱成一片。
鱼邪衣拿起手中长剑,道:“出事了!”桃桃紧跟其后。
当鱼邪衣与桃桃冲进白鱼村的时候,顿时失声惊呼起来。曾经美丽的村落已被火海吞噬,无数在睡梦之中的村民们都葬生火海!鱼邪衣心系母亲,冲进了他的家。
母亲正被一个黑衣刀客挟持,他正等着鱼邪衣的到来!母亲已奄奄一息。
“放开她!”鱼邪衣拔出长剑刺向黑衣人,可是黑衣人巧巧避开。一脚将鱼邪衣手中长剑踢飞,并且将鱼邪衣踩在他的脚下。
黑衣刀客手中刀出鞘,奇异古怪的拔刀声!
“邪衣!快跑!留着命,千万不要为母亲报仇!”
黑衣刀客刀光一闪,斩断了母亲的呼吸。
鱼邪衣痛不欲生,黑衣刀客踢开了鱼邪衣,鱼邪衣望着母亲的尸体,只想当时就随母亲而去了,可是又不能手刃黑衣人:“母亲,我会为你报仇!”于是就地一滚,滚出门外,踉跄爬起。火焰吞没了他的房子,母亲的身体……
黑衣刀客恶魔一般地从火海里走出,他的刀出鞘,诡谲的响声,就在他的手起刀落之时,鱼邪衣跳入了澄碧湖之中,顺着水流,一朵红花也飘了过来……一个急流打来,将他冲向了一座巨石之上,头部猛烈地撞击……
“母亲……母亲……桃桃……家……”
二
月明舒朗,万物宁息。
鱼邪衣惊醒。他的胸膛刺痛无比,可是已止血,已用衣衫包好伤口。而他的头部的伤也已被包了起来:“这里是何处?”鱼邪衣惊恐万分,所幸他的剑还在手心里。
“邪衣,我们在一座破庙里,放心吧,不会有人追来!”
他的眼前是一个十八九岁的美丽少女,只见她的脸色苍白,神色疲惫,其小腹处似乎还有血流出。鱼邪衣赶紧寻找身体上的刺青,当他看到左手掌手心里的刺青时:“你叫沈樱落?救了我一命?”
少女点了点头,嫣然道:“谢谢你还记得我,我救了你两次,你却救了我三次。”
鱼邪衣摸着脑袋,道:“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何来到这里?”
少女沈樱落轻叹了口气,道:“你杀了佛剑无涯苏心海,决斗前被苏心海暗算受了伤,之后又被佛门弟子打伤……”
鱼邪衣下意识地从怀里摸出花名册,只见花名册上还剩下两页,第一页“七月二十七,苏州城外寒山寺,佛剑无涯苏心海”,最后一页“八月十五,中秋月圆,杭州城梦回酒馆,碎梦刀叶溪虹”。
鱼邪衣道:“我杀了苏心海?但是为何我没有撕掉这一页?”
沈樱落道:“你当时在混战之中便倒下了,也许未来得及撕掉吧!你认为我会对你说谎话?”
鱼邪衣摇着头,道:“即便你说了谎话,我也没有办法分辨……”
沈樱落坐进鱼邪衣的身边,鱼邪衣身子自然往后退。
“邪衣,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你究竟是谁?我又是谁?”
“我来告诉你……”
沈樱落的手握住了鱼邪衣的手,她的手心温暖而炽热。鱼邪衣需要这种温暖,他无法拒绝。
“我原本姓穆,叫穆冰儿,乳名叫桃桃,我的家在渤海之滨的云极谷白鱼村……”
这句话像电光石火一般撞击在鱼邪衣的内心里:“你是桃桃?”
沈樱落点着头:“我和你是青梅竹马,你是村里唯一一个剑客,那挥剑起舞的模样,真是俊朗非凡!那时的我,会把你作为丈夫最好的人选!”
鱼邪衣眼泪流下,久违的温暖已从她的手心传入他的内心。
“可是命运弄人,一场火海将白鱼村烧毁,就连你我的家人都葬身火海!我和母亲很幸运跳进了湖里,才幸免于难,但是爹爹却……在当时,我心里挂念的是我的爹爹,还有你……邪衣!”
鱼邪衣道:“那后来你怎么样了?”
她悲苦难抑,道:“后来我们被一个人所救,来到了江南,来到了他的家!”
鱼邪衣道:“那个人是谁?”
她叹道:“那个人是江南连云剑庄庄主,沈空侯。他看中了我母亲的姿色,决定将母亲纳为小妾。我母亲迫于形势,无奈答应了。”
鱼邪衣道:“后来呢?”
她摇着头道:“可惜沈空侯是个卑鄙小人,是个伪君子!他只是把我母亲当做了泄欲的工具,根本没把她当做人对待。而且他还想打我的主意,三番四次偷偷摸进我的房间……幸好我都以死相逼,才没有让这条狗贼得手!”
鱼邪衣握紧了长剑,愤怒不已。
她接着道:“沈空侯难产而死的原配夫人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叫沈孤望。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也是个卑鄙无耻的恶徒!偷偷瞒着沈空侯将沈空侯最爱的青楼女子藏在别院里,后来被沈空侯发现了,一剑将他的脸劈了一条大疤痕!至此之后,沈孤望安分了不少,却也对也沈空侯怀恨在心。直到……直到邪衣哥哥你的出现……”
鱼邪衣一惊,道:“我的出现?”
她点着头道:“你横空出世,挑战无数的江湖豪杰。最终将挑战帖放到了沈空侯的手上!最让我感到惊喜的是,这个人叫鱼邪衣,和我的邪衣哥哥同名同姓!”
鱼邪衣试图回忆,可是大脑里空白一片。
她接着道:“在决战前,沈空侯故意喝醉酒再次偷偷摸进我的房间,想要轻薄我!可是被我母亲发现!母亲以死相抗,却被那条狗贼一剑刺死!母亲拖着那狗贼,我才能逃出连云剑庄!”眼泪落在鱼邪衣的手背上,鱼邪衣放下的手中剑,为他擦拭。
“后来呢?桃桃!”
“后来我才打听到,即使我自己没有本事报仇,有个人一定会为我报仇!”
“这个人是谁?”
她的眼睛放出了光亮,道:“这个人就是你,邪衣。当你杀了沈空侯的时候,我是真心高兴!高兴的不是沈空侯死了,而是我的邪衣替我报了仇!就好比是我自己报了仇一样痛快!”
鱼邪衣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当年的鱼邪衣呢?”
她嫣然道:“因为我认得你的模样……一辈子都不会忘……”说完这句话,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霞,将头埋进鱼邪衣的肩上。
鱼邪衣心中一暖,道:“我也不会忘记你……一辈子都不会忘……”
二人相拥在一起,久违的温暖,久违的相逢。鱼邪衣偶然间发现,在破庙的一隅,生有一簇红花,鱼邪衣起身摘下,将其插入她的頭发之中。他嗅着红花的香气,看着她的眼睛,道:“如果可以,余下的路,我们一起走下去!”
她点着头,道:“我们永远也不要分开!”
鱼邪衣笑容渐渐消散,道:“只可惜还未能找到我们的仇人!也就是烧毁我们村庄,杀我母亲的凶手!”
她道:“我陪你一起找!”
鱼邪衣道:“前路凶险,你不怕?”
“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我怕的是你不在我身边!从此我孤苦伶仃一个人!”
鱼邪衣看着她开心的笑容,亲吻了她的眼睛——只是在鱼邪衣的心里,还有很多的疑问。跳入澄碧湖撞伤大脑之后,再到挑战天下群豪之前这段记忆一直是空白!究竟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又遇到了什么人?穆冰儿会知道吗?
待穆冰儿安睡,鱼邪衣先在右手手臂上刺了字:“少女就是桃桃,要和桃桃永远在一起!”然后他打开了怀里的花名册,撕毁了“苏心海”的一页纸张,只留下最后一页,“八月十五,中秋月圆,杭州城梦回酒馆,碎梦刀叶溪虹”。
——叶溪虹是谁?我认识他吗?
鱼邪衣还是不放心,他打开了身上的衣衫,可惜胸膛与小腹受伤已都被包扎起来,看不见这两处的字迹,其他地方倒是清晰可见。
他的大腿内侧写着“我不是俞小武”,左手臂上刻着三个字“朋友”,他的右手臂上刻着一行字“杭州城梦回酒馆”。
“俞小武是谁?我本来就不是俞小武……为何会刺上这样的字迹?朋友……我除了桃桃之外,还有朋友?杭州城梦回酒馆……那不是最后一战的地方吗?会不会是……我的朋友在杭州城梦回酒馆?那会是谁呢?应该不是……不然的话为何我要分别把‘朋友和‘杭州城梦回酒馆刺在不同的地方!”
鱼邪衣握紧长剑起身,他走入明月之中。
清风徐来,落叶飞舞,草蔓簌簌,一个人带着熟悉的檀香味道从远方而来,走入他的身前。那是一个身披灰色僧袍的老和尚,他那垂肩的眉须正迎风清扬,只见他背脊挺拔,单手竖立,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想不到能在此地见到施主,真是有佛缘!”
他的名字,我已忘记,但是为何我记得他?
“敢问老禅师法号?”
“贫僧法号一心。”
三
“晚辈与禅师确实有缘,虽然晚辈已忘记老禅师的模样,但是却记得老禅师您的法号!却不知此时禅师寻我至此,有何缘由?”
一心和尚道:“阿弥陀佛,施主佛缘深厚。老僧便告知你前因后果。”
鱼邪衣躬身道:“禅师厚意,晚辈感激不尽。”
一心和尚望着明月,道:“施主的家是否是在坤墟山云极谷澄碧湖畔的白鱼村?”
鱼邪衣点着头。
一心和尚道:“施主溺水是老僧所救,而施主脑部损伤,也是老僧为你治疗。可惜挽回了生命,却拯救不了你的记忆。”
鱼邪衣立刻跪倒在一心和尚的身前,震惊不已,道:“原来是老禅师救了晚辈……感谢老禅师,您的恩情,晚辈永生难忘!”
一心和尚扶起鱼邪衣,擦拭着他的眼泪,道:“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一切因果,都讲求佛缘。你我有缘,老僧曾经希望你皈依佛门,将一切恩怨都尽归空门,可是施主复仇之心剧烈,老僧便不再强求。施主你终于离开了老僧,握起剑刃来到江湖。”
鱼邪衣点着头。
一心和尚微微叹息道:“老僧放心不下,一路跟随施主你的脚步。可是施主来到江湖就像是一个无头苍蝇一般毫无门路,再加上记性奇差,根本无从探寻仇人的下落。直到你遇见了一个人!”
鱼邪衣惊问:“遇见了谁?”
一心和尚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遇见的这个人是一个黑衣刀客,他给了施主一本花名册,并告诉施主挑战名册上的江湖豪杰!只要一个个挑战下去,就能够找到仇人!”
鱼邪衣道:“那个黑衣刀客究竟是谁呢?他是利用我去挑战这些人!难不成这个黑衣刀客才是我的仇人?”鱼邪衣握紧长剑。
一心和尚摇着头,道:“老僧也不得而知,每次施主见到那个黑衣刀客的时候。都受制于黑衣刀客神秘的刀法之下。而老僧看施主对黑衣刀客的感觉,应该不是仇人的感觉!似乎在施主的心里,黑衣刀客的刀不像是仇人的刀,对吗?”
鱼邪衣仔细回忆,他竟然有黑衣刀客的印象。
“不错,那不像是仇人的刀声!”
一心和尚道:“阿弥陀佛。自从施主接受‘花名册开始,打败了无数江湖豪杰,也因为复仇心切,打败他们的同时,也要了他们的性命!这是老僧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每当施主挑战一个人之前,老僧都会出现在施主的身边,给予施主回头是岸的明示!”
鱼邪衣回忆不起来,可是仍相信一心和尚的话。
一心和尚道:“施主在挑战连云剑庄庄主沈空侯之前,也是老僧指引施主学会昔日江湖神剑燕晓花的绝世剑招的!施主可有印象?”
鱼邪衣点着头,道:“是有些印象,但是又很模糊!”
一心和尚道:“阿彌陀佛。这次还有最后一战!希望施主能够在决战后结束这一切,回头是岸啊!”
鱼邪衣抱拳道:“可是禅师……万一最后一战,那碎梦刀叶溪虹并不是我的仇人……我如何回头是岸?”
一心和尚道:“一切因由,都由内心指引。四大皆空,目明心空!愿施主莫要走入漩涡迷途,早日回头。”
鱼邪衣躬身道:“禅师的心意,晚辈明白了!感谢禅师!”
一心和尚点着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有缘再见!”
鱼邪衣目送一心和尚步入风尘之中,月光那时依旧宁和静谧。这时,一个黑衣刀客从远方而来,他手中刀出鞘,与老禅师擦身而过。老禅师已倒在地上。刀已入鞘。
鱼邪衣震惊不已,他冲入其间,抱起一心和尚的身体,一心和尚已不省人事。
鱼邪衣泪水浸满眼眶,看着月光下的黑衣刀客:“你究竟是谁?”
黑衣刀客没有说话,而是拔出了长刀,其刀声悠扬,清脆入耳。
鱼邪衣长剑也已瞬间出鞘。梦中、记忆中无数次被这柄刀击中大脑!现在他决定反击!如果黑衣刀客就是他一直寻找的仇人!白鱼村——母亲——一心禅师——无法修复的记忆——纳命来吧!我要你血债血偿!
鱼邪衣的剑刺出,其剑若雷霆,如风雪,无数的剑影将黑衣刀客笼罩在其中。
“飞雪连城——琉璃剑影——好剑法!”
黑衣刀客的声音很模糊,难以辨别!黑衣刀客的刀也同时袭来!他的刀法诡异莫测,他瞬间劈碎了四方剑影,也识别出了鱼邪衣腾空而起,急坠而下的剑芒!
黑衣刀客挡住了鱼邪衣的剑刃后,反手一刀劈向了鱼邪衣的身体!鱼邪衣急速躲避,可是仍被击中,鲜血流淌!黑衣刀客的第二刀又袭来!鱼邪衣伤痛未复,此间又是准备不及,手中长剑竟然被一刀击飞!第三刀!黑衣刀客的刀架在了鱼邪衣的脖子上!
鱼邪衣咬牙,脸部抽搐不停:“你要么杀了我!要么被我吃掉!连骨头都不剩下!”
黑衣刀客的笑声传来:“这一战,我胜之不武。毕竟你受伤未愈。八月十五,中秋月圆,在杭州城梦回酒楼,我等你来战!”
黑衣刀客回刀入鞘,转身走入黑暗之中!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杭州城梦回酒楼!莫非他就是我最后一个挑战的对手!碎梦刀叶溪虹!
鱼邪衣拾起长剑,怒火已将其彻底点燃:“不管你是不是叶溪虹!我都要将你碎尸万段!”
一心和尚的尸体已被风吹寒,鱼邪衣抬着尸体走入破庙前。他为其安葬,立了木碑,木碑上刻着:“功德完满一心圣佛禅师”。
此时他在自己的左手手臂上刺上了一行字:“要让叶溪虹血债血还,为一心禅师报仇!”
穆冰儿醒来,她没有看见鱼邪衣,大声呼喊:“邪衣邪衣!你在哪里?你不要离开我!”
鱼邪衣跑进庙里,紧紧抱住穆冰儿:“我知道仇人是谁了?”
“是谁?”
“叶溪虹!碎梦刀叶溪虹!”
穆冰儿恍然道:“你如何找到的?你为何受伤了?”穆冰儿满手都是血。
“我刚才与他一战,但是他赢了,他还说八月十五那天再决战!”
穆冰儿为其止血,并撤下衣衫为其包扎,她眼泪流下:“这一战,你可不可以不去?”
鱼邪衣道:“一定要去!”
穆冰儿点着头没有再说话。
鱼邪衣看着她头上的红花,微笑道:“这一战之后,我们便离开这里,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我们永远在一起!”
四
月光落入湖水中,涟漪顿起。
叶溪虹已中毒昏迷快一炷香的时间。云若幽先是封住了他身上的几个大穴,然后将药神谷的疗伤奇药“七窍灵犀丸”就水喂其服下。即便如此,仍不能抵挡“九阴冰蝉蛊”的毒性。
陸喜鸳与云若幽此刻心急难耐,可是没有丝毫办法。
“‘九阴冰蝉蛊是世间九种最毒的毒药之首,是百年前一代毒妖沈鸠鹤所创。天下药石难解。就算是我回到药神幽谷,配制解药也要数月的时间……可是溪虹哥哥哪里能够等这么久……就算是昔日鬼医仲孙无奇现世也无济于事……”
“那你一代药神谷谷主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你还是富可敌国的高升钱庄少庄主呢!你怎么也不想想办法?”
眼看着叶溪虹即将殒命。云若幽握着叶溪虹的手,泪流满面。
“为何你要走进药神幽谷?为何要和我遇见……”
陆喜鸳不忍心看,而是转身走出门外,他眼望着远方,眼泪也止不住流下。其时,山野之中,风吹草扬,一个幽灵般的人影向着破旧的茅屋飘了过来。陆喜鸳惊呼道:“云姑娘,你看那是什么!”
云若幽起身远望山野中那幽灵般的鬼影,顿时也说不出话来!直到幽灵走进茅屋,才看清那是一个白衣飘飘的老者。
“你是谁?来此作甚?”
“九阴冰蝉蛊剧毒无比,天下药石难解!我是奉人之命来此为叶少侠送解药的!”
“解药!你会那么好!难不成是毒药吧!”云若幽挡住白衣老人的行动。
白衣老人捋须道:“既然都已中毒,就算是毒药,用一用又何妨?再说,叶少侠此刻已快迈进鬼门关,你眼睁睁看着不拉一把?”
陆喜鸳道:“云姑娘,让开!”
云若幽怔道:“凶什么凶!真是的!”
白衣老人探查叶溪虹的脉象,微微一笑道:“还好你们封住其穴位喂其续命丹药,不然即便有解药也是神仙难救!”
说罢,白衣老人将怀中一颗墨黑色药丸放入叶溪虹嘴里,并用内力为叶溪虹推宫换血。热气从叶溪虹的四肢以及百会穴冲出。直到叶溪虹一口黑血喷出,白衣老人才松了口气。
“他此刻总算救回来了,你们好生照料他吧!”白衣老人准备离开!
“你是谁啊?是奉何人之命来此送解药?”
白衣老人径直离开,没有回头,神秘地笑道:“天机不可泄露!江湖再见了,两位小朋友!”
陆喜鸳回头与云若幽相视一看,都摸不着头脑。只见叶溪虹手指有动弹,云若幽立刻欣喜若狂。陆喜鸳也愁眉顿展。
次晨,阳光斜照,湖光璀璨。叶溪虹醒来,他看见云若幽与陆喜鸳倒在他的左右两边,顿时温暖无限。他一声咳嗽,云若幽与陆喜鸳顿时惊醒。
“你醒啦,溪虹哥哥!”
“好你个烂叶子臭叶子!你舍得醒了?”
叶溪虹靠在床头,摸着心胸,道:“我的刀呢?”
云若幽赶紧把他的刀归还:“命都不要了,还要刀!”
叶溪虹握紧左手刀,笑道:“奇怪了,我都梦见自己被黑白无常抓走去地府喝酒了,结果又被人给送回了人间……这毒……你不是说是天下第一奇毒?药石难解吗?”
云若幽道:“当然药石难解!但是有人给你送了解药!”
叶溪虹一惊:“解药?是何人送的解药?下毒之人?”
陆喜鸳与云若幽默契地道:“‘天机不可泄露!”
叶溪虹一怔:“你们两个什么时候串通一气了?还不快告诉我!说不定这就是最大的阴谋!”
于是云若幽将昨夜白衣老人的事告知了叶溪虹,叶溪虹摇着头,觉得匪夷所思:“听你的描述。我竟然也不知道江湖上还有这号人物。况且轻功如此了得!”
陆喜鸳道:“会不会是风光会的人?他们故意下毒对付我们,然后再给我们解药!”
叶溪虹道:“那他们的目的何在?”
陆喜鸳心直口快:“有可能是拖延时间!让我们见不到想见的人或者事情!”
叶溪虹点着头,道:“极有可能!难道是为了不让我们见到鱼邪衣?”
“对了,昨夜寒山寺,鱼邪衣与苏心海一战,胜负如何?”
陆喜鸳摇着头,道:“稍后只有到了苏州城里问问‘玄丐陈七才知道准确消息了!”
其间,一股清粥浓郁的香气传来,云若幽端着一碗米粥坐在叶溪虹的床上。
陆喜鸳笑道:“好香啊!给我的?”
云若幽道:“去去去!自己舀去!”
叶溪虹端着米粥,道:“云姑娘费心了!”
“你多吃点,这是我在山上采摘的很多药材做成的米粥!”
“哪里来的米?”
“我去别人家借的!”
“堂堂药神谷谷主也肯低头借米啊?啊哟喂,烂叶子臭叶子,你的福分不浅嘛!”
云若幽跺脚道:“舀你的粥去!臭鸳鸯烂鸳鸯!”
“好好好,惹不起还躲不起了我!看到你们两个,我就吃不下!”
叶溪虹心中还是充满了温暖,道:“谢谢若幽!谢谢喜鸳!”
叶溪虹端着碗,云若幽非要喂他,可是叶溪虹终究不愿意。
云若幽回到厨房正欲再舀一碗,她看到陆喜鸳正在偷吃,哪晓得一听见云若幽的脚步声,便不小心将半碗粥撒在了自己的怀里,被烫得不行。
陆喜鸳脸一红,嘿嘿一笑道:“我就来尝尝味道!味道比我娘煮的还差得远!”
云若幽也不生气,道:“有本事你自己煮去!不过看你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样子,别说做饭了,估计连扫帚都不会拿吧?”
陆喜鸳放下碗筷,自讨没趣地走了。云若幽却耸耸肩,不以为然。
吃完药粥,叶溪虹顿感知足。叶溪虹、陆喜鸳与云若幽三人上马。
“你有多久没回家了?”叶溪虹问陆喜鸳。
陆喜鸳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件事情来,陆喜鸳的脸色微红,叹道:“已有一年半的时间了吧!”
云若幽心领神会地道:“溪虹哥哥,你是不是经历生死劫难后,突然想家了?”
叶溪虹没有回答云若幽,而是面向陆喜鸳:“你为何不回去?”
陆喜鸳咬着牙,并未回答,而是笑道:“那你为何又不回去?”
叶溪虹道:“那不是我的家,為何我要回去。”
陆喜鸳点头,轻声道:“你曾经给我说过,一年前曾经有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少年剑客,叫俞小武。他用的是你父亲叶晨的家传剑术!俞小武与你父亲……”
叶溪虹忽然畅然道:“他是叶晨的儿子,我和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云若幽咬牙未答话。
陆喜鸳没想到叶溪虹会将这件事说出来,惊道:“为何你父亲要传授他剑法,又让你去学傅天狼的刀法?”
“或许那并非叶晨本意,他的剑术或许也不是叶晨亲自相授!”叶溪虹耸耸肩,似乎历经了生死后,很多事情都已看开。
陆喜鸳与云若幽看着叶溪虹镇定自若淡然无畏的神情,都没有再说下去。他们眼中的叶溪虹在随时势不断地历练,内心的力量也不在不断地成长,这才是他们心中的叶溪虹。
叶溪虹的心里却仍有所保留。
“他原本应该叫叶惊浪,后来随他母亲更名为‘子羽惊浪,他的母亲‘子羽湫蝶是神秘部族‘子羽一族的后裔!所以只有你才有资格与傅天狼的女儿傅月绸一战!因为你才是我的儿子!”叶溪虹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叶晨时,他的声音,他那发丝如雪疲惫沧桑的面容。
“如今他学会了你家传的剑术,这是否是一种讽刺!”如果叶溪虹如此问叶晨,叶晨作何回答?
叶溪虹忽然内心一阵刺痛,眼睛里莫名地酸楚起来。这时他想起燕小青曾送给他的一枚燕尾口哨。他迎着山野清风,对着口哨吹拂而出。啸声清悦舒扬,宛如飞入故乡的燕子停落在屋檐上,正自欢喜鸣唱。
一曲歌啸作罢,叶溪虹当先跨马而前,飞奔而去,向着太阳的方向,陆喜鸳与云若幽立即策马跟随。
第十一章白衣公子
一
执著、坚强的少年俞小武终于跌倒,他手中的木剑也跌落在了地上。他用这柄木剑击溃了无数剑术高手,就连天下排名第二的“风情剑薛亿白”也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为何他却感觉到无比的失落与痛苦?他埋下了头,泪水流进了土里。
风动。一个白衣男人走到他的身边。俞小武抬起了头,望着那个白衣男人。他的身影缥缈而遥不可及。
白衣男人道:“我给你说过,你的剑法是天下第一!”
俞小武道:“我相信。”
白衣男人道:“所以你已不必再练剑。”
俞小武道:“是!”
白衣男人道:“你也不必像其他孩子一样学武功在江湖上出人头地,因为你已名扬天下。”
俞小武道:“那我该何去何从?生命的意思在何处?一个没有记忆的人,突然之间获得了天下第一的剑术!然后享受到了最极致的荣耀与辉煌……之后呢……之后呢?我是为什么而活着?为什么?我的家在何处?我为何要练剑?”他凄然笑道,“我是不是应该去死了?”
白衣男人道:“你也不用去死。你的人生,你的江湖至此才刚刚开始。现在,你跟我走。”
俞小武眼睛亮了,道:“跟你走?你要带我去哪里?”
白衣男人神秘地道:“去一个只有你才能去的地方。”
俞小武开始跟着他走。
这里是一座白色的宫殿,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宫殿里有一把白色的椅子,椅子旁边有一张白色的圆桌,圆桌上有一柄白色的宝剑。
白衣男人道:“你进去。”
俞小武走进宫殿里。他走在白色的地板上,光洁无瑕的地板映照着他年少的身躯。
白衣男人道:“你拿起那柄剑,坐在那张椅子上。”
俞小武依言拿起宝剑,坐在了椅子上。
白衣男人道:“从这一刻开始,你的人生将改变,你的江湖也将改变。”
俞小武道:“为什么?”
白衣男人道:“你现在就是风光会的主人!”
俞小武道:“风光会?”
白衣男人道:“不错!”
俞小武道:“我为什么要当这里的主人?”
白衣男人道:“没有为什么,你也没有选择。当你明白的时候,也就是你成为一个真正江湖人的时候。”
俞小武点着头,他还是很平静。
白衣男人道:“从现在开始,没有人敢再叫你的名字。”
俞小武道:“那该叫我什么?”
白衣男人道:“主上。”
俞小武淡淡一笑,道:“做这里的主人可不可以吃饭,喝酒,睡觉?”
白衣男人道:“你要做的事情不止这些。”
俞小武道:“比如说?”
白衣男人道:“下达命令。”
俞小武道:“什么命令?”
白衣男人道:“新尊主登位,必须要稳固宝座,要稳固宝座,就要铲除一些阻碍的它的人或者事情。所以请主上下达命令。”
俞小武没有表情,道:“好,你去执行命令吧。”
白衣男人道:“谨听主上指令。”
白衣男人临走前,说道:“你只要开口说话,不管说什么都会有人回应你的话。”
俞小武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剑已出鞘。剑光犀利,摄人心魄。剑回鞘。
身世的孤独造就了他的孤僻性格,长年以来他只信他自己。可是当他知道被人利用而不自知时,他的坚强外表也逐渐褪去了光华。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流了下来。他不敢放声哭泣,他不敢,也不想,在这里,他只能将眼泪默默流干。眼泪干了。他的心也静了。
他忽然发觉白色的宫殿,雪一般的纯白,雪一般的洁净。这里能净化他的心灵。他突然开口说话:“我要吃饭,喝酒!”
一个人的声音立刻传了进来:“是,主上。”
俞小武不知道声音是从何处传进来的,他也不想知道。在这里,他根本用不着去多想。有些事情忘记了,就不要逼自己去想,留下的空白回忆会在风中慢慢淡去。他也不再去追寻身世,他开始喝酒。
醉人的酒,好酒!他渐渐连俞小武这三个字也忘了。酒最大的好处就是能让人忘记一些事情。暂时的忘记也好过清醒人世千万年。
琴声响起。不知出处的琴声,似乎来自遥远天外。很好听的琴声。俞小武的心不再流浪,琴声让他有了归宿。琴声消失。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头上。温柔的手,慈母一般的手。
他睁开双眼,眼前是一位白衣妇人。白衣妇人说了一句话:“你终于回来了,我的孩子。”
他也似乎有了家。
漂泊的小武终于不再漂泊。
二
时光荏苒,白衣公子渐渐能接受一些以前不能接受,也不敢接受的事情。他的记忆还是空白。所有一切都是空白。他已淡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琴声还在,只要琴声在,他就不会失去追忆生活的基本人性。他每天做的事情不是很难,也不用费脑筋,别人说一件事情,他只要下达命令就好了。
有些时候,他也会有自己的主见。他以前总觉得自己是一个只会下命令的傀儡,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他突发奇想的一句话竟然就可以改变一件事情的发展始末。沒有人反对过他的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不知不觉,他知道了什么叫做权力。剑,他从不曾淡忘。他在流水处练剑,每当落花飞舞的时候,白衣妇人的笑容总是很欣慰。她说她是他的母亲。他不能不信,因为她的笑容总能带给他一些故事。
他在她面前,是绝对安静的。像一只静心躺在主人身边的小猫。她有过去,伤感的过去。她不想给他增加压力,也不想让他为她烦恼。母亲都是这样的?也许吧。只要能让她开心,他决定好好干,争取做好每一件事。她是他奋斗的唯一寄托。
她对他说:“发号施令也是一种神圣的责任,和你练剑一样。你要好好学,为娘争口气!”
他道:“知道了,孩儿一定不负娘所托。”
除了白衣妇人外,他没有再见过任何人,虽然能听见不同人的声音。那个传授他剑法的白衣男子他再没有见到了。
这一晚,琴声再次响起时。他鼓起勇气走进了她的房间。他第一次见到了她。琴声没有断。他已静静离开。也许,那是害羞。这以后,他都会去她的房间,听她弹琴。他也第一次有了笑容。可当琴声散去,他便离开,从不停留。
她柔声说:“你是为我而来,还是为了琴声?”他没有回答这句话,他的身影消失了。没有回答其实便是最好的回答。
人一辈子要说很多的话,有时候并不一定都要说出来,藏在心里的故事总是让人着迷的。含蓄其实是世间最美的一种语言。他虽然是宫殿里最神圣的白衣公子,可他终究还是个孩子。如果让一个孩子放弃纯真去做一些大人的事情,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孩子。
请保留纯真,因为太可贵!
当白衣公子回到白色宫殿时,他又是另外一番心境与面目。他走在白色地毯上,尽情体会着白色赋予他的纯净感。他的剑也是白色的,白色的剑鞘,白色的剑穗。
他的心仿佛也是白色的,这世上似乎已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改变自己的颜色,而有些人的心是蓝色的,忧郁而深沉;有些人的心是红色的,贪婪而欲望;有些人的心却是黑色的……
一个白衣老人和一个黑衣刀客跪倒在大殿门口。
白衣公子道:“已把解药给了叶溪虹?”
白衣老人轻声道:“是,主上。”
白衣公子道:“已杀了一心和尚?”
黑衣刀客轻声道:“是,主上。”
白衣公子道:“那对姐妹,已成功接近鱼邪衣了?”
白衣老人与黑衣刀客齐声道:“是,主上!”
白衣公子抚摸着宝剑,道:“八月十五,叶溪虹和鱼邪衣之间的决战已很近了,但是我认为……他们之间的仇恨还不够……尚未把他们逼到最顶峰……这一战不好看!”
白衣老人与黑衣刀客在等候白衣公子的明示。
白衣公子道:“如果没有我这般的仇恨,是绝对没办法在决战之中誓死相搏!所以……”
白衣老人与黑衣刀客齐声道:“明白,主上!”
白衣公子道:“最后再送你们一句话——欲行大势者,万物皆可为蝼蚁!”
“属下遵命!”
三
琴在她的手中。琴声已在天外。白衣公子走进她的房间,他倚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琴声悠悠然停歇。
她开口:“你有心事?”
白衣公子点了点头。
她笑道:“还是因为那把刀?”
白衣公子点了点头。
她道:“你为什么要逼自己去面对那把刀?”
白衣公子笑了,开口:“有些事情,你偏偏逃避不了的。”
她道:“其实你一直没有勇气去面对是不是?”
白衣公子叹了口气,道:“我终究要去面对。”
白衣公子笑了,笑声中充满着伤感。琴声再次响起,本来自天外的琴声又传入了遥远的天外。白衣公子离开。风吹著他的衣角,也掀起了院子里的海棠花香。海棠花瓣飞扬在空中,又落在了尘土里。
她的眼泪已不自禁落在了琴弦上。
白衣妇人望着院里的落花,她的心也如落花一般随风凋零。她走在落花处。当地上的花瓣随风飞扬起来的时候,她看见了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正手握长剑,在明月之下挥舞着。明月的光芒仿佛已完全隐没在他的剑光之下。落花飞舞,随着他的剑在飞舞。落花仿佛在哭泣,他的剑仿佛也在哭泣。
她心中的白衣公子是不会再随便哭泣的人,可是他的剑为什么会哭泣呢?白衣公子手中的剑停顿下来。花瓣又落在了地上。
白衣妇人静静地看着他。白衣公子静静地看着地上的花瓣。白衣公子离开。
白衣妇人开口:“浪儿。”
白衣公子没有回头,他的声音传了过来:“娘,让我静一会儿。”
白衣妇人没有再开口。她的前半生,已交给了命运,她的后半生决心交给自己。白衣公子就是她的寄托与希望!
“或许前路难以预计,但是至少我有逆天改命的勇气!让那些曾经鄙夷我轻薄我人生的人知道悔恨!”
风起云动,雨落花飞。酒在白衣妇人的手里,也已浸透她的内心。眼泪却却不自觉流下。落在花间,落在流水中。
西子湖畔,无剑山庄。
傅月绸喝着酒,正望着天外雨丝。她喝不惯酒。她放不下剑。可是酒已满杯,剑已不在。她不是为剑而生,为什么还要练剑?
她微醉,扔掉了酒杯,可是扔不掉忧愁。她倒在了桌旁。
叶晨的出现,她已不觉。
叶晨道:“为什么要喝酒?”
傅月绸道:“酒好喝。”
叶晨道:“你喝的却不一定是好酒!”
叶晨倒着好酒。傅月绸平静地看着叶晨。
叶晨为她倒着酒,道:“该来的迟早都会来,你没必要烦恼,我们谁都不用烦恼。”
傅月绸喝着酒,点了点头。
叶晨举杯而下,道:“你很用心地去学剑,我还记得你领悟剑法的那一年,正是七岁。你比我早了两年……你要相信自己,要相信自己的剑!”
傅月绸点着头。
叶晨道:“为了学剑而学剑的人,他的剑法再高妙也有限。你不同,你天生就是学剑的命!”
傅月绸倒着酒,还是点着头。
叶晨放下酒杯,他起身走向窗边,叹道:“叶溪虹也一样。”
傅月绸望着叶晨的背影,开口:“我觉得不一样。”
叶晨没有转身。
傅月绸道:“他不像一个刀客!他有太多的包袱,他的刀太沉重。”
叶晨淡淡笑了,道:“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刀客是需要时间的。我相信他,你也该相信。”
叶晨推开了门,雨声变得淅沥,他道:“静静地等候决战的到来,这个决战没有时间的限制,你不用急,我们谁也不用急。”
叶晨离开。傅月绸平静地端着酒壶,酒水早已满杯。她没有喝下。她拿起桌边的剑。
剑在发抖。她只好双手握紧。只是雨声她已听不见。
叶晨独自来到小楼之中,他将墙上的一幅画卷取下,用干布汲取画卷水分。然后小心地将画卷收好放于石桌之上。
叶晨望着小楼外,那落雨飞花里,仿佛出现了他曾经驰骋江湖的画面。如今荣耀浮华都已如过眼云烟,曾经荡绝云霄的那股年少轻狂的气焰都已不复存在。
此间唯有无限的空无与孤寂。他不曾后悔,也没有悔恨,只是感念江湖人,身难从己。他唯有希望年少一辈能够通过自己的力量改变自己的命运!
——只是逆天改命谈何容易?
落雨飞花里,出现了一幅画面,一个握刀的少年策马而行,带着潇洒的笑容一路狂奔!那是叶晨的企盼,也是他内心缺乏的力量!
第十二章曲径通幽
一
在渤海之滨,荒流之境,有一座水墨宫殿坐落其中。叶溪虹曾经抱着虔诚敬畏之心来到这里。此次前来不是作为如意潜龙来汇报任务事宜,而是希望能够解答心中疑问。
宫主东方无相神隐无踪,只剩下少宫主云流川在宫里。一身青衣的少宫主云流川安静地跪坐着,正品饮着茗茶。他的身前是水墨丹青,是幽眇琴语。
“溪虹兄一脸疑惑,想是有难解迷题,且一一道来,看我能不能为你解答。”
叶溪虹跪坐在其侧,道:“少宫主是否知道一个神秘部族,叫子羽族?”
云流川点着头,不假思索地道:“子羽一族又叫‘芷羽族,有兰草飞羽的隽永之意,后来从偏远地域来到中原以后,就改名为‘子羽族,有初生微羽的意思,是一支极其神秘的部族,传说拥有巨大的力量。不过在许多年前在战乱中销声匿迹,再无踪迹。”
叶溪虹道:“我只是担心江湖纷乱不休,此间风光会又崛地而起……想必是依靠了一股神秘的力量,会不会与那子羽族有关?”
云流川道:“这个尚不明朗,溪虹兄是如何得知此部族的消息?”
叶溪虹难以直言:“多谢少宫主解惑,溪虹只是出于好奇。”
云流川看着叶溪虹心事重重的模样,却也不便多问:“他日如若事态发展难以自控时,不妨敞开心绪告知流川。”
叶溪虹起身,抱拳离开。
“对了,溪虹请留步。”
叶溪虹转身,只见云流川微笑淡然,道:“江湖纷乱,天下难平。溪虹要学会自愈之力,此间我要离开墨千宫一段时间,溪虹若有疑惑,怕到时不能及时为你解答。不过,我有三个朋友,溪虹若有需要,可去寻找,他们三位可以为你荡平心中之惑。
“一位是琅琊山琴医溪山先生,一位是杭州城子午书斋画心师律青川,一位是嵩山花溪湖畔淬剑师妙心无用。希望可以帮助到溪虹。”
叶溪虹躬身感谢。
“对了,你有机会见到陆喜鸳,你帮我问问他,看看他用了我说的方法之后,是否有所见效!”
“陆喜鸳也单独来过这里?”
云流川点着头道:“这个世上有疑惑的人远不止你一个。”
叶溪虹嘴角一扬,便离开了墨千宫。
阳光西斜,花雨停息。
葉溪虹、陆喜鸳与云若幽一路赶往苏州城。落脚之地不是高升钱庄,而是凌云客栈。陆喜鸳仍没有回家见父亲陆东升的意思。于是他们要了两间上房。
客栈是江湖中消息的散布最集中之地,但却流于表面。现在表面的消息是少年剑客鱼邪衣杀败佛剑无涯苏心海,并且斩杀了佛门弟子四十七个。
叶溪虹与陆喜鸳震惊的同时,也希望能够知晓更为详实的有用的消息。叶溪虹、陆喜鸳与云若幽酒足饭饱后,叶溪虹向厨房要了一份美味带走。
他们来到凌云客栈的左近,一个偏僻的角落,一个乞丐的休眠之地。恶臭之气冲绝云霄,可是叶溪虹与陆喜鸳的眼里却充满了明亮。难得的是云若幽这个姑娘竟然也能够忍受下来。
在五六个乞儿的背后,有一个年迈的老乞丐,他们尊称他为“玄丐陈七”。玄丐有玄妙莫测之意,此间的玄妙,在于消息的准确灵通,甚至超越了忘忧阁楼里无孔不入的书生们。
叶溪虹将凌云客栈的珍馐美食“脆骨天鸡”双手送于陈七的手中,陈七欣然接受。
“还是小叶子你知道老夫的嗜好!要问什么就问吧!”
“敢问前辈,昨夜苏州城外寒山寺,鱼邪衣击败佛剑无涯苏心海,他所用的依然是燕晓花的剑术吗?”
陈七自备蘸料,他将整只鸡腿放入其中,让蘸料充分浸透鸡肉。他咬下一片鸡腿肉,满意地道:“这次鱼邪衣用的是‘万境归墟!燕式九剑里的终极之剑!”
陆喜鸳道:“现在鱼邪衣在何处?”
陈七嚼着鸡骨,道:“正赶赴杭州城,前往最后一场决战。”
叶溪虹惊道:“最后的决战……对手莫非是西子湖畔无剑山庄的……”
陈七摇着头,道:“非也非也,是另有其人!”
“是谁?”
陈七看着叶溪虹,淡然一笑:“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他忽然一口浓血喷了出来,倒在地上,手中的鸡腿骨掉满一地。叶溪虹与陆喜鸳震惊无比,云若幽赶紧探着陈七的呼吸与脉搏。可是瞬间都止息。周围乞丐都惊恐叫喊起来。
“什么毒?”
云若幽道:“九阴冰蝉蛊!”
叶溪虹摇着头道:“不对!我们都吃了没有一点问题,为何陈七吃了反而……”
云若幽用银针探入陈七破碗里的蘸料之中,果然剧毒无比。
陆喜鸳道:“可是下毒的时间为何如此恰到好处?”
一股凄冷寒风吹入三人的心中。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个人是谁?”
正自揣测时,一个声音传来:“请叶溪虹叶少侠借一步说话!”声音来自远方长街,一个红衣少年之口。叶溪虹、陆喜鸳与云若幽走入其间。
此红衣少年面如冠玉,身姿英伟,其双手捧着一封书函。少年一见到叶溪虹,便单膝跪地,双手将书函递上,道:“请叶少侠接帖!”
叶溪虹一惊,接过书函。这是一封表面镶嵌着黄金的书帖,上书三个墨黑字体“挑战书”。
叶溪虹咬牙打开:“时间:八月十五,中秋月圆。地点:杭州城梦回酒馆。挑战者:鱼邪衣。”没有任何赘述,却字字如剑刺入叶溪虹的胸膛。
红衣少年起身,其笑容映在阳光里:“请叶少侠准时赴约!”
叶溪虹拽紧挑战帖,道:“是何人派你前来?”
红衣少年躬身道:“天机不可泄露。”
“滚你大爷的天机!”叶溪虹暴怒,准备使出腰畔的刀,陆喜鸳连忙阻拦。
红衣少年微笑着离开,其淡定如山的面容在风中消散。
“既然要给我挑战帖,为何又要杀了陈七?”
玄丐陈七一直都是叶溪虹的信息传递者,二人虽然没有太深的交情,却也默契无间。风光会似乎早已察觉陈七与叶溪虹的关系,借此机会要了陈七的性命。暗中为叶溪虹传递消息的人,除了陈七,还有画心师律青川、燕小青,甚至也算得上谭百聪。风光会是否也知道了他们的存在?想起童童山三老之一的谭百聪,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存在。可是却拒绝回答叶溪虹的问题,而且宁愿逃走也不愿意回答。谭百聪是否也感应到了危险?
叶溪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内心忐忑不安。
叶溪虹亲自为陈七下葬,用的是“归安堂”最好的棺材。叶溪虹银两不够,陆喜鸳补上了剩下的钱。
“你怎么会如此穷困?你又去把钱拿去救济其他人了?”陆喜鸳更多的是疼惜。
叶溪虹让云若幽在棺材里放置了药神幽谷的“无忧玄冰草”,可永葆芬芳。叶溪虹诚心跪拜,陆喜鸳拍了拍他的肩膀:“陈七一生漂泊流离,此刻或许也是其最好的归安之所。”
叶溪虹心中无限愧疚,握紧刀离开。陆喜鸳与云若幽相视一看。
“前路险恶,随时有危险,你仍要跟随?”
云若幽道:“溪虹哥哥不怕,我也不怕!”
陆喜鸳看着云若幽无畏无惧的背影,忽然笑了:“等等我!”
二
鱼邪衣挽着穆冰儿一路来到杭州城。
“离八月十五还早,你来这里做什么?”
鱼邪衣头上的伤口已结疤,他撕下布带,笑道:“我来寻觅一种味道,看看我能不能找到。”
鱼邪衣对杭州城有很深的印象。是一种奇妙的记忆中的印象。有酒的印象,也有药草的印象。鱼邪衣凭着这股微妙的印象,沿着垂柳碧湖,穿过红亭翠堤,来到一处医馆。医馆为“百草居”。
医馆很小,位置较为偏僻。其里只有一个长须枯瘦的老人,他一身茶色布袍,其嘴里还衔着一根药草。鱼邪衣看着这个老人,莫名地有种亲切感。老人抬头看着鱼邪衣,起初有强烈的熟悉感,可是眼神里又出现了疏离之感。
“这位少侠是看病还是买药?”
鱼邪衣道:“我来喝酒的。”
穆冰儿很好奇:“邪衣哥哥,这里是医馆,不是酒楼!”鱼邪衣没有回答。
老人却笑了:“你说的是什么酒?”
鱼邪衣深吸了口气,道:“六杯酒,其中有三杯里面是放了黄连的!”
老人顿时一惊,鱼邪衣的话似乎超出了他的预判:“你喝过这种酒?”
“我印象中喝过!”
老人面不改色地道:“很好,你的记忆似乎有所改善。”
“但我还是不记得你的名字。”
“老夫云千游。”
“我这次赶紧记下来。”
云千游在桌上放了六只碗,都倒满酒,然后用密封的布盖在碗上。六只碗摆了两排,每排三杯酒,并用木夹夹住鱼邪衣的鼻子。
“六只酒杯,其中有三只放了黄连,可以开始品尝了!”
穆冰儿坐在鱼邪衣的身边,好奇地看着他。云千游的眼神却很奇怪。鱼邪衣摸着受伤的脑袋,仔细地辨别其间的端倪。
鱼邪衣随便喝了一杯酒,是美味的状元红,其酒杯位置是第一排左首第一杯。第二杯仍是美酒,其位置是第二排右首第一杯。第三杯才是黄连酒,其位置是第一排中间的酒杯。
云千游将一张布帷遮盖其中:“过一个时辰后再来品尝!”
鱼邪衣取下木夹,微笑着点着头。鱼邪衣看着一旁穆冰儿的眼神,鱼邪衣握紧她的手。穆冰儿一双大眼睛仿佛在对他说,你可以的。
云千游却吞了口唾沫。
一个时辰后。鱼邪衣闭目养神后,云千游打开了布帷。
“六只酒杯,其中有三只放了黄连,可以开始品尝了!”
鱼邪衣将木夹夹在鼻子上。他深吸了口气,将目光集中在六个酒杯之中。邪衣的脑袋仍然剧痛无比,还有些许肿胀感。可是他在努力回想。
第一杯酒是状元红,第一排左首第一杯。第二杯酒仍然是状元红,第二排左首第一杯。当他酒气满怀地吐了口气时,眼神已有些许迷离之态。他的手放在第一排中间的酒杯上。他竟然不敢下口,但是他还是鼓足勇气喝了下去,可是他喝的却是美酒!
鱼邪衣顿时有种莫名的恐惧感,也有一种微妙的失落感!为何会是这种味道?难道我的记忆还是没有恢复?
三杯状元红,余下的都是黄连酒。此次测试又是失败。
“看来少侠的记忆仍然没有恢复……”
鱼邪衣满头大汗,却拍了拍桌子,道:“再来!云大夫!”
穆冰儿握住他的手:“要不下次再来,今日就算了!”
鱼邪衣摇着头,道:“相信我!”
又过一个时辰。鱼邪衣已晕晕欲睡,不过靠着坚韧的毅力在支撑。
“邪衣哥哥,要不下次再……”
鱼邪衣用木夹夹住鼻子。
“六只酒杯,其中有三只放了黄连,可以开始品尝了!”
鱼邪衣头痛欲裂,他甩了甩头,拿起第一排左首第一杯酒,可是他没有喝。他反而拿起第一排中间的酒碗。他一口饮了进去,可是饮的仍是美酒。他迅速拿起第一排右首第一杯酒。他对着云千游笑了起来,他饮了一口酒。他的笑容终结——只因他喝的仍是状元红!
为何如此?
鱼邪衣倒在了桌上。
“邪衣……邪衣……”
阳光扫入鱼邪衣的眼中。鱼邪衣惊醒:“这里是何处?”
鱼邪衣的剑仍在他的手心里。他头痛欲裂,难以支身。一个少女睡在他的身边,竟然是完全赤裸的,她正用一双大眼睛看着他:“邪衣,你终于醒了。”
“你是谁?”
鱼邪衣趁着阳光,他打开左手掌,手心里刺着一行字:“一命之恩,沈樱落,她记得我是谁。”而他的右手手臂上的字反驳了这行字:“少女就是桃桃,要和桃桃永远在一起!”
“你究竟是沈樱落还是桃桃?”
少女眨了眨眼睛,起身用衣衫盖住胸膛与下身,笑道:“你认为我是谁呢?”
鱼邪衣脸庞炙热无比,脑袋却有种剧烈的撕裂感:“我不记得沈樱落是谁!但是我记得你的眼睛,桃桃也有一雙相同的眼睛!”
“你终于没有忘记我是谁……就算你不记得我是谁……但是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你喝醉酒之后……你是我第一个男人……”
看着少女娇羞的表情,鱼邪衣似乎开始相信她的话。他的伤口处仍有布带包裹,看不了其中的刺字:“桃桃……真的是你……”
少女走向鱼邪衣的身畔,衣衫滑落在地上。她用她温暖的身体抚慰着鱼邪衣的神经。
“是我,邪衣哥哥!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
“桃桃!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
剧烈的疼痛感让鱼邪衣无所适从,少女开始亲吻鱼邪衣。鱼邪衣开始接受她,她的吻,她的体香,她的高耸的胸膛、她的小腹……她的一切。
前所未有的感官刺激促使其心脏剧烈跳动,他已感觉大脑快要被撕裂开,可是却都在少女的温柔呵护下渐渐消散……
此间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这个迷途的少年内心是否也随着身体的变化而变化呢?
三
在渤海之滨,荒流之境,有一座水墨宫殿坐落其中。陆喜鸳曾经也抱着虔诚敬畏之心来到这里。一身青衣的少宫主云流川安静地跪坐着,正品饮着茗茶。他的身前是水墨丹青,是幽眇琴语。
“喜鸳兄一脸疑惑,想是有难解迷题,且一一道来,看我能不能为你解答。”
陆喜鸳跪坐在其侧,道:“若何才能够忘却记忆?”
云流川道:“为何要忘记记忆?喜鸳兄有不想回忆之事?”
陆喜鸳轻叹了口气,道:“父亲瞒着我和母亲,金屋藏娇。被我母亲发现之后,父亲还狡辩不承认,母亲为了惩戒父亲所作所为,杀了那个女人,结果父亲反而狠狠打了母亲一顿,最后母亲含恨自尽!我从此也不愿再回到父亲的身边!”
云流川道:“这可是你的家事。所以这件事以后,你便与父亲反目!一直都不回家?其实初衷你还是想回家……所以你想忘记这段回忆对吗?”
陆喜鸳点着头,道:“如果不能忘记这段回忆,我估计一辈子都不能够原谅父亲……我也不会再回去……可是如何才能忘记呢?”
云流川道:“此事之后,你父亲可有曾悔恨?”
陆喜鸳道:“肯定悔恨不已,但是我却无法原谅他!”
云流川竖起两根手指,道:“有两种办法可以帮你忘记这段仇恨。”
“哪两种办法?”
云流川道:“第一种办法,很简单。每天每个时辰,你在心里默念这样一句话‘父亲知道错了,他终究还是父亲!”
陆喜鸳道:“如此简单?”
云流川笑道:“看似简单,其实不容易。每当你默念一次的时候,必须是由心而发。”
陆喜鸳道:“哪第二种方法呢?”
云流川道:“做一个与你父亲同等身材的小木人儿,刻上其五官,然后把这个小木人儿当做是父亲的样子。然后在他面前讲讲你内心的愤怒,讲讲你对他的恨意。你如果觉得仇恨还没有减轻……就可以多尝试几次!”
陆喜鸳道:“这两种方法可以同时使用吗?”
“当然可以的!”
陆喜鸳点着头,道:“流川兄所说的其实并非让我忘记记忆,而是教我忘却仇恨的办法对吗?”
云流川笑道:“一个人想忘记其中一段回忆,无外乎是痛苦的记忆,什么是痛苦的记忆呢?其实就是来自内心的恨意!一旦恨意减轻甚至消除,这段回忆也没有忘记的必要了不是吗?”
“谢谢流川兄,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陆喜鸳躬身感谢,正准备转身离开。他忽然道,“那如何恢复记忆呢?有没有什么办法?”
云流川摇着头,道:“恢复记忆比较难!除非你内心的力量足以对抗大脑的敌意!记忆丧失很多原因属于大脑的损伤!”
“谢谢流川兄,喜鸳知道了!”
陆喜鸳至今未归家,也无法忘记母亲自尽的时刻!可是按照云流川的办法,他对于父亲的仇恨确实在减少,但不能说是完全消除。他还是缺少了勇气去面对父亲。
“如果我失去记忆了,我是否有心力去对抗大脑的敌意呢?”
陆喜鸳看着一旁的叶溪虹:“溪虹兄一定有这种心力!”
随着叶溪虹匆匆离开了苏州城。三人向着杭州城进发。叶溪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似乎对于和始料未及的鱼邪衣的决战,心中起伏万千。
云若幽体力有限,流汗不止,气喘吁吁。陆喜鸳主动开口:“休息片刻吧溪虹!”
其时夕阳西下,万物被血色浸染。在湖边汲水时,叶溪虹看着湖中自己的面孔。陆喜鸳的模样也在映照在湖中。
叶溪虹道:“风光会的诡计已越来越厉害,牵着我们的鼻子走,我们却毫无办法!和鱼邪衣的这一战,不管我去还是不去,都已经输了!”
陆喜鸳道:“这一场决战,不是比谁的武功强,而是比心力!只要你内心不认输,这一场战役,就一定会赢!”
叶溪虹道:“为何如此信心满满?”
陆喜鸳喝了口水,笑道:“没有为什么,只因为我信的是你!”
叶溪虹耸耸肩,忽然悄声道:“对了,你单独找过少宫主云流川?他让我问问你,给你的方法有没有见效?你到底是有什么疑惑?连我都不知道。”
陆喜鸳一脸无趣地看着叶溪虹,道:“真是多管闲事……”
一颗石子击破水面,将叶溪虹与陆喜鸳的模样击碎,涟漪顿起,水花四溅。叶溪虹与陆喜鸳摸着脸上的水渍,回头望着云若幽的鬼脸。二人笑了起来。苦中作乐的本领,三人中还属云若幽最厉害。阳光那时照在远处青山里,渺渺青山影,翠落湖心间!
只是在叶溪虹的心里,他最想看到的却是青山的另外一头,那是阳光难以照射的地方。或许只有翻过青山,才知道另外一面是什么。
一阵马蹄声从远方而来,在三人不远处止息。
一个中年锦衣汉子快步奔向陆喜鸳身侧,双手递给陆喜鸳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躬身抱拳道:“这是老爷的心意,望少爷不要再推辞!”
陆喜鸳冷眉以对,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个锦盒,锦盒内是银票与金条。
陆喜鸳还给中年男人,道:“胡管家,就算我再穷苦,我也不会张嘴问他要的!”
“少爷,老爷一直都很想你回家,他老人家身体越来越差了……”
陆喜鸳欲言又止,叶溪虹看着他脸上复杂的情绪,心里顿时明白一切。中年男人一脸无奈,只好捧着包袱跨马原路返回。陆喜鸳背负着双手,直到马蹄声远。
叶溪虹没有说话,云若幽却道:“我还以为你和其他富家公子一样,结果如此有个性!难得!”
陆喜鸳向云若幽做了个鬼脸,便踏马而前。
叶溪虹看着云若幽,云若幽道:“干吗?我又说错了?”
叶溪虹无奈地笑了:“看来云流川给你的方法见效了,至少你拒绝你父亲的时候已没有那么强硬了!”
陆喜鸳看着阳光下的叶溪虹,道:“你……懒得理你。”
傍晚时分,叶溪虹、陆喜鸳与云若幽终于来到杭州城。他们没有去梦回酒馆,而是在左近蓬莱客栈下榻,吃饱喝足后,要了两间上房。
葉溪虹与陆喜鸳没有睡意。他们都望着窗外的圆月。
“你打算继续带着云姑娘走?”
叶溪虹道:“她自己要跟着,我能怎么办?”
“你和云姑娘是怎么认识的?为何堂堂药神谷谷主会对你如此死心塌地?莫非你和她……”
“啊!痛!”
叶溪虹将枕头丢中了陆喜鸳的头,道:“给我丢过来!叫你乱猜!”
陆喜鸳摸着头,道:“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叶溪虹叹了口气,给陆喜鸳讲述起那段奇妙的经历。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空气)
下期预告
在神秘力量的暗中引导下,叶溪虹和鱼邪衣的决战已近在眼前。这个主导一切的白衣人究竟是谁?叶、鱼二人又是否会如他所愿以命相搏?精彩尽在下期《浪子饮风刀?剑狼陨落(下)》。
分类:武侠原创 作者:林觉 期刊:《今古传奇·武侠版》2020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