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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剑容腹中孩子终于呱呱坠地,她怀疑此子是被大胡子轻薄之后所得,想对孩子痛下杀手,却狠不下心肠。大胡子见二人之间的误会无法解除,只好远走高飞,羊剑容则随刘渊一同离开,将儿子羊恭养大。谁知神志不清的胡一刀竟多年来一直在暗中保护他们,还意外撞见了慕容寒……
0024章孤诣入门道
羊恭见慕容寒远遁,笑道:“什么卑鄙下流?咱们这是那个什么……什么不厌诈,能制住你这俏娘儿就行,管他卑鄙不卑鄙?”
胡一刀却突然叫道:“小羊儿,咱们忠义门忠义为本,讲究的是正大光明,不是什么兵不厌诈!”
羊恭不满地说道:“你老胡牛力通神,与人正面交锋,自可大开大合。可是我手无缚鸡之力,若是正大光明地与人动手,岂不吃亏?”
胡一刀似乎灵机一动,一把拽住羊恭,为了吸引羊恭学艺,叽里咕噜地给他讲了一大堆江湖上的旧事掌故。说到将锱铢门驱散一事时,更是眉飞色舞,得意至极。
羊恭自是听得神往不已,说道:“想不到这江湖竟是这么好玩?”
胡一刀趁机说道:“那你想不想出去闯一闯?若是要闯荡江湖的话,就得先跟我学武,如何?”
羊恭却道:“这玩意儿不好玩,不学!”
胡一刀道:“我这疯癫玩意儿可救了你的小命!你还不学?你是不是嫌这个入门费、拜师费之类的太贵?看在你与人灵珠有缘的情分上,我给你打个八折,如何?”说这话时,满脸的不好意思。
羊恭摇头。
胡一刀极不情愿地说道:“这样吧!索性再优惠一点,七折,如何?”羊恭仍是摇头。
胡一刀气极,无可奈何地说道:“半卖半送,五折!”羊恭看也不看一眼,掉头便走。
胡一刀大吼道:“小子,算我倒霉到家啦!你就随便意思意思,给个两三成吧?”气得胡子几乎要竖了起来。
可是,羊恭头也不回。
胡一刀风一般地赶了上去,又道:“这什么世道啊!你这小子真不识抬举!不识货!如今玄道中不知有多少人愿意出重金,拿号排队等着,我胡一刀也未必会教他。我是看你是可造之材,手中又有这绝世神剑恭子慧剑什么的,这才有意倾囊相授!咱们虽是忠义门,行侠仗义什么的,总不能只靠贩卖枣子吃饭,所以只收两成,很讲义气的啦!”说到这里,摆出一副恨不得一刀宰了自己的样子。
羊恭仍是摇头。
胡一刀急得挠头抓耳,手按胸口,忍痛似的说道:“一成?如何?这可是底线啦!”羊恭依旧是无动于衷,收起恭子慧剑,绕过胡一刀,大步而去。
胡一刀眼巴巴地看着羊恭离去,忽然喊道:“小羊儿,为了扩大忠义门,人丁兴旺,我给你倒贴八成,如何?日后中原各派向我私下送的銀子,也全都归你,如何?”
羊恭仿若没听见。
此时胡一刀跳了起来,闪电般追上羊恭,说道:“好小子,你一点也不贪财,真有你的,恭喜你通过考验,现在正式成为忠义门中人,这就随我学艺吧?”
羊恭牙缝中蹦出两个刺伤胡一刀的字:“不学。”
胡一刀满脸的狐疑,问道:“那你日后靠什么替天行道,斩妖除魔?”
羊恭尚在童龇之年,虽然心智超越同龄,却不识得何为天道,何为妖魔,自然也不会为胡一刀口中的金银所动。兼之他常年被母亲冷落,心灰意冷,对所谓的学武,根本就提不起任何兴趣。
眼见羊恭如此坚决,胡一刀被逼得没撤,问道:“要是那小女娃再来欺负你,你怎么办?”
羊恭道:“我小羊儿本就老是被人欺负,多一个俏娘也不多啊!”
胡一刀道:“我在此保护你娘五年多,要是哪一天我没空,那六个小鬼又来找你娘,你怎么办?”
羊恭应道:“五年来,你都一直那么有空,怎么会哪一天突然没空呢?”
胡一刀无奈,突然青筋暴起,关刀一挑,提着羊恭挂在半空,不管他如何挣扎,始终无法下来。
自羊恭被挑在关刀之上,刀内又是一阵龙吟之声。
羊恭心中惊慌,破口大骂:“死老胡,臭老胡,天杀的老胡……”
胡一刀充耳不闻,说道:“你若不答允投入我门下,休想下来!”然后对着关刀大喝一声,“长!”关刀应声而长。
羊恭被吊在关刀之上无法下来,此时离地面越来越高,自是关刀不住地往上长高的缘故。胡一刀问道:“怎么样?你半点武功也不会,只能受人摆布,胡一刀劝你还是乖乖学吧!”羊恭早已被吊得半死,仍是不点头。
胡一刀倍觉无奈,气得挠头抓耳,吹须瞪眼地走了开去。
羊恭见胡一刀远去,喊道:“老胡,放我下来!”而胡一刀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羊恭又是破口大骂,骂得口干舌燥,吊得满身骨骼散架似的,渐渐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得一人尖声尖气地说道:“咦!赤面青袍魔的关刀怎么会在此?”另外一人粗声大气地说道:“乖乖不得了,青龙偃月刀在此,那疯老头那厮也必定在此,大伙快逃”一声唿哨,闪身而蹿。
羊恭听得人声,斜眼向下一看,只见脚底下六朵绿云飘动,细看之下,却不是绿云,而是树冠,但见树冠竟能蹿动,倍觉不可思议。
其实,这些树冠确实是人,而这六人不是别人,正是青竹六侠,先前说话尖声尖气的是嵇冷铁,粗声粗气的是山无天。
他们六侠自被胡一刀在各自额上种下三颗枣子后,一直无法拔除,此时头顶上竟长出绿株,郁郁葱葱,很是茂盛。六侠为了根治头顶的绿株,曾寻访了不少所谓的名医,但这些名医无一例外都是束手无策,最后也惨死在六侠的手下。
如此奇形怪状,自然亦是无法得到刘渊的重用,因此六侠对羊剑容一直是虎视眈眈,唯有从她身上逼问出《犟山图形》的下落,才有根除头顶绿株的机会,因此无时无刻不寻罅觅隙接近羊剑容。只是胡一刀日夜守候在旁,便一直无法下手。
此时,嵇冷铁不见胡一刀,就此逃窜,实是心有不甘,狼顾一般回过头来,失声叫道:“刀上有人,是那小贱人的野种!”其余五侠骤然立住,回过头来,早已看清刀上之人。
向三通道:“为何那厮要将这野种晾晒在此?”
众侠相互对望,一时不知所以。
嵇冷铁道:“天赐良机,咱们只消捉住这臭小子,以此来威逼羊剑容,大事定矣!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山无天连声称妙,向三通却道:“此计恐怕不妥,羊剑容似乎不大喜欢这小子。”
嵇冷铁道:“母子连心,就算她再痛恨这小子,这小子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到时我等将他严刑拷打,羊剑容焉能不心痛?”
一番计较后,六侠心中一阵暗笑,决定捉住羊恭来威胁羊剑容。
山无天临阵却打退堂,说道:“若是被那疯老头得知,只恐怕咱们‘青竹六侠要变成‘青竹十二侠。”意思是说六人被劈,一分为二,六人身子化作十二段。
嵇冷铁道:“难道这魔头当真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就算能察觉到咱们,以咱们六侠今时今日的修为,大可逃到前日去避难。这魔头能跟随回到昨日,总不能回到前日吧?”
向三通又道:“可这青龙刀龙吟之声不断,杀气正盛,此举莫非是那疯老头在警示,要咱们不可起异心?”
嵇冷铁道:“三通兄,你难道忘啦!这青龙偃月刀名头虽响,却一直伤不了咱们。更何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余人点头称是。
这一番自我打气,六侠一下子壮了胆,腾身而起,直取身在云霄之中的羊恭。
此时,羊恭早已被晾晒得口干舌燥,迷迷糊糊,突然见到六个头顶上长满绿株的怪人飞身而起,心中惊惶不已。
向三通把玩着手中骰子,说道:“小野种,疯老头将你绑定在此,咱们是来救你的,快随我等去见你娘!”一把向羊恭抓落,却被一条长长的薄铁挑开,“哧”的一声,手掌被划破,出招之人正是嵇冷铁。
向三通怒道:“白面贼,此举何解?”
嵇冷铁老大不客气地说道:“三通兄,这疯癫老头玄术通神,青龙偃月刀降不了咱们,但不代表他没法子收拾咱们,因此这个假戏真做的罪魁祸首还是由我来承担为妥。”
余人自知听得出嵇冷铁的言外之意,自是怕向三通独吞《犟山图形》。向三通见嵇冷铁痛下毒手,急按骰子,将“六点”对着嵇冷铁,六道蓝光飞去。嵇冷铁也不敢大意,将手中的长长薄铁舞得密不透风。
青竹六侠之中,以嵇冷铁和向三通的修为最高。此时,其余四侠见这两大高手相互争夺,正是抢夺羊恭的良机,当即纷纷欺身上前,各抓一肢,将羊恭从半空中拖了下来。
嵇冷铁道:“不好!这四个家伙不要脸,趁你我拼得你死我活,坐收渔利,咱们先联手对付他们,然后再分高低,如何?”
向三通点头。二侠当即调转枪头,一致指向其余四侠。其余四侠各自修为不如嵇向二俠,却也不相伯仲,一旦联手,又可占到上风。顷刻之间,六朵绿云般的身影围住高耸入云的关刀来回旋动,一时打得难分难解。
羊恭知来者不善,被吊了大半日后,好不容易被救下来,见四侠兀自酣斗,发足便走。他一口气跑出里许,却觉头顶乌云密布,风雨交加,抬头一看,正是长龙般的青龙偃月刀倒压而来。长达一里之多的关刀让他心惊胆战,屁滚尿流,但无论他左逃右窜,前冲后突,始终无法走出长刀的阴影。
长刀劈落,将及地面,逼得四下烟尘滚滚,羊恭非被剁成肉饼不可,却见六条满头碧绿的身影向刀下闪来,各自双手过顶,祭出法器,盯着山崩一般的关刀。
这身影自是青竹六侠。
羊恭摔倒在地,吓得半天爬不起来,回过来见六侠正奋力顶着长刀,还以为是六侠舍身相救,却听得六侠骂声一片。
山无天道:“小白脸,你出的馊主意,大伙今日要丧命于此。”
王不留行道:“若不是你们二人相阻,我们四人早已抓走这臭小子!”
嵇冷铁道:“都怪你这一窍不通的匹夫,想独吞《犟山图形》!”
刘一斛道:“若不是你起了歹心,安安分分地依照疯老头的吩咐,岂会招致如此灭顶之灾?”
向三通气愤不过,踢了刘一斛一脚,痛骂道:“你这酒鬼胡说八道,大伙守在这里五年多,为的不就是这图形吗?”一脚踢出,身子稍松,顶上的大刀又压下一尺。唬得其余五侠,急催向三通全力支撑。
羊恭站了起来,说道:“原来你们就是青竹六鼠,要加害我娘,今日正好送你们去西天。”他心中起了要保护羊剑容的念头,便抽出恭子慧剑,向嵇冷铁刺去。
嵇冷铁正全力支撑,哪有余力抵御?急得大声喊道:“胡老头,咱们答应你加害这臭小子,你却不讲信义,将咱们压死在此。天下无耻之徒,以你为尤!”
羊恭一愣,说道:“是老胡叫你来加害我的?”
嵇冷铁道:“不错!”
便在此时,一雷鸣声响道:“小羊儿,别听他们胡说八道!”话音未落,众侠突觉劲风扑面,眼前多了一人,正是胡一刀。
嵇冷铁也不惧怕,说道:“老糊涂,是你令我等来加害这小子的,你不讲信义,为何反过头来捉弄我等?”
原来,胡一刀为了逼得羊恭拜入自己的忠义门下,故意去捉青竹六侠来演戏。六侠逼于胡一刀的手段,不敢不从,但见胡一刀并未窥视在旁,当即起了异心,假戏真做,意图捉住羊恭来威逼羊剑容。
胡一刀大窘,羞得满脸通红,说他神志不清,却又能想出这等计策;说他神志清醒,明知六侠忽起异心,却又不知如何反驳。一怒之下,收起关刀,喝道:“六鼠,给我滚!”
顶上泰山般的巨大压力陡然撤去,青竹六侠因惯性使然,直飞而起,听得胡一刀勒令离去,龙吟之声未曾停歇,哪里还有逗留?
羊恭笑道:“老胡,这就是你的光明正大?”也不向胡一刀看上一眼,兜头便走。胡一刀自觉无地自容,心中甚觉愧疚,但想到如此下策是为了扩大忠义门,又觉得理直气壮。
正欲呼喊,却觉双手一震,又是触电一般,一道青光从关刀内蹦出,飞向羊恭。
眼见青龙血魂攻击羊恭,胡一刀大惊,当即身影一闪,抢在青龙之前。青龙收势不住,早已撞向胡一刀。
羊恭叫道:“老胡,你快收住这怪物啊!”
胡一刀双眼一鼓,说道:“我自己愿意给青龙血魂撞,与你有什么相干?反正你不愿意加入忠义门,我胡一刀孤零零一人,也了无生趣!”挺身撞向青龙刀。
青龙刀意在羊恭,无论胡一刀如何阻拦,仍是势如猛虎,撞得胡一刀鲜血吐了一口又一口。人刀相搏,各不相让,自有一番惊心动魄。
羊恭见胡一刀如此绝烈,倍觉感动,恻隐之心大动,说道:“为了学好本事保护娘,我小羊儿今日便答应你。”
0025章灵慧杀猪刀
胡一刀听得羊恭答允拜师学艺,虽在重伤之中,仍是兴奋得手舞足蹈,得意地说道:“好!胡一刀就将你收入门墙!”
羊恭问道:“这六个怪人,当真是来加害我娘的?”
胡一刀道:“这个自然!不过有我胡一刀在此,这六只老鼠也不敢乱来。他们一看到我的影子,便会乖乖溜走。”
羊恭见胡一刀如此神气,自吹自擂,问道:“没有这么神奇吧?”
胡一刀瞪着羊恭,说道:“你不信?不妨拿着我胡一刀的画像往门上一贴,保管他们见了就要溜之大吉。”
因胡一刀样子与关羽有几分神似,画像贴门之事后来流传于世,百姓便将关羽画像作门神,驱邪镇妖,守护屋内之人平安。后来因门有两扇,又增加了张飞的画像。关羽、张飞作为门神,便逐渐流传开来。
胡一刀道:“咱们忠义门之人,行事当以侠义为本。来!来!来!咱们相互叩头后,你便算是本门中人啦!”
羊恭道:“怎么是相互叩头,而不是你给弟子磕头?”
胡一刀道:“你这羊儿也太不成话啦!天下间哪有做师父的,给徒儿磕头的?世人尽笑胡一刀疯癫,但我总不算是糊涂透顶!这师父给徒儿磕头,却是大大的不该!咱们桃园结义,相互磕头,这可是本门的规矩。”
两人行了对拜之礼。
胡一刀又道:“你千万要记住,我是排行第二,你排第三。”
羊恭问道:“那排行第一的是谁?”胡一刀想了很久,终究没有出声。
他因受青龙血魂的重击,就这般磕了三个响头,竟站立不住,一口鲜血冲口而出。羊恭出手无策,眼见他为了让自己加入忠义门,如此用心良苦,不由得大为感动,守候在旁。胡一刀道:“不要紧,待我静待片刻!”
一番调息后,胡一刀才回过神来,问道:“小羊儿,你可知道当今天下第一大门派,是哪一门派么?”
羊恭曾听阿风提及儒门,便说道:“儒门!”
胡一刀道:“小羊儿可不得了啦!小小年纪,竟知天下有个儒门,这是你娘告诉你的吧?不过儒门好几百年前就销声匿迹啦!世上哪里还有什么儒门?”
羊恭突然灵机一动,说道:“我知道天下间那个门派最大啦!”
胡一刀道:“哪个?”
羊恭说道:“江湖大名鼎鼎的忠义门啊!天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胡一刀一听,双眼骨碌一转,洋洋得意地说道:“你这小羊儿真是太有见识啦!孺子可教也,真不枉费我一番慧眼识英才。当今天下大乱,无论是商贾文豪,还是修真侠士,无一不以无门可归、无派可依为耻。因此,这些人都想削尖了脑袋想往中原各派里钻,可中原各派哪里有这么好混?仅仅是这个入门费、拜师费之类的,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得了的。”于是又滔滔不绝地给羊恭讲了不少江湖上的规矩之类的东西。
羊恭听得厌烦,心中嘀咕:你这老糊涂为了让我拜入你的忠义门,真可谓煞费心机,这些说不定是你自个儿编造出来的呢!
胡一刀又道:“咱们这个忠义门,有别于这些铜臭味的中原各派。因此,你得先立下重誓,我才能传你玄术功法。”于是又将恪守忠义、侠义为本、斩妖除魔之类的,给羊恭详细地讲了一大堆。羊恭也不知这些东西具体所指,为了敷衍胡一刀,一一点头。
这一日,胡一刀开始传授羊恭功夫。
胡一刀道:“如今我便传授你一些入门的功夫。昔日关武圣是卖枣的,张黑三弟是杀猪的,你就从这最简单的杀猪刀法练起吧!”
羊恭说道:“你不是说这杀猪刀法是张黑三弟的吗?为何你也会?”
胡一刀笑道:“这是我代替他自创的。世上任何一位高人,均是师承而就,我胡一刀却是独辟蹊径,自成一家,说到武学创新,却有哪一位老儿及得上我胡一刀?胡一刀从来不将这些只会啃老祖宗的名门正派瞧在眼里。咱忠义门最得意的功夫,便是青龙刀法。要练这无上的刀法,先得练好这杀猪刀法。”于是给羊恭讲解了一些刀法的窍门,羊恭听得厌烦无比。
胡一刀先让羊恭认穴位,他平素言行疯癫,授艺时亦是疯癫,说道:“这刀法名称虽然粗俗,实则是一门极为高明的刀法,先得从记住诸多纷繁复杂的穴位开始。为了运刀如风,又得记住这以意念驱役的口诀。你不是有一柄绝世神剑吗?正好拿来练习这杀猪刀法。”
羊恭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叫道:“我这恭子慧剑何等高雅,岂是你这杀猪刀能与之相提并论的?气煞我也!”
胡一刀道:“这可是关武圣三弟的成名绝技,如何不雅?这黑三弟于百万大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当年更是横矛立马于长坂桥上,一声霹雳虎豹的怒吼,吓退曹家百万兵将。”
羊恭又是听得心驰神往,对这杀猪刀法的敬佩之情,悠然而生,雖然这杀猪刀法并非出自张飞之手。
胡一刀又道:“世人武功,总爱附庸风雅,硬生生地演个招式,又爱给这些花里胡哨的招式编个名儿,胡一刀最烦这一套。”于是祭出青龙偃月刀,灵力一展,将其缩得只有一尺来长,以意念驱役,给羊恭演示了一番。
羊恭孩童心性,也觉得杀猪刀法颇为有趣,兼之自得这恭子慧剑后,觉得它老是要与自己作对,心想:若是能用它来练一下这个杀猪刀法,杀一杀它的威风也好。于是附和道:“杀猪刀法,天下正宗!”
胡一刀听罢,哈哈大笑道:“当今天下,世人皆以‘北墨南玄为天下正宗之最。我看未必,等我胡一刀把事情办完,一口气把这两门给挑了。哈哈,那时候天下人都得说,咱们忠义门的青龙刀法才是天下正宗!”
羊恭摇头道:“不对!不对!大大的不对!”
胡一刀道:“你不信我的青龙刀法么?”
羊恭道:“这青龙刀法自然是忠义门的镇门之宝,可你如何能一口气挑得了北墨南玄,这北墨南玄到底又是什么了不起的门派?”
胡一刀急道:“这有什么稀奇?”于是便简要地解释了一番这“北墨南玄”。
北墨,指的是处在墨山中的墨门,是当今中原玄道最大的仙剑派。
南玄,指的是地处江东的玄门,亦是不可多得的修仙大派,但因掌管玄门的三位人物行踪不定,神秘莫测,不为外界中人所知,久而久之,就被称之为故弄玄虚或假玄。玄门的名头,或许也是因此而来。
羊恭却道:“一个在北,一个在南,要挑了这两门,至少也得两口气!”
胡一刀一拍脑门,笑道:“不错!你这小子机灵,忠义门日后生意兴隆,如日中天。我一口氣挑不了,得两口半气!这墨山开山立派已久,乃当今修真门派之首,要挑了它,须得一口半气;这玄门最近几年才声名鹊起,名头虽响,但时日未久,想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本事,因此一口气就可以挑了。”
两人哈哈大笑。
胡一刀这番说话,并非大言不惭,须知威风一时的锱铢门,也是他驱散的。
羊恭又道:“其实,也不用出两口半气,仍是一口气便可挑了两门。待我练成你这杀猪刀法,你去挑墨门,我去挑玄门。”
胡一刀洋洋得意地说道:“有理!有理!”于是将运意念驱使的口诀背了出来,说道,“桂末初妄去定归,寅田虚冲止方化,大禹田畴茂三商,易盟肌兑伤衰灭。啊!前两句不太对,应该是桂末定归去初妄,寅田方化止虚冲……也不对……”真气到底该如何游走,似乎记得不太清楚。
羊恭也不以为意,反正他无心向学,无意此道。
自此,羊恭便跟随胡一刀练武习艺。胡一刀传授的法门总是颠三倒四,羊恭习之虽能驱动恭子慧剑,但总是难免错漏百出,如此一来,更是惹烦了恭子慧剑。
又一日,胡一刀为了让羊恭精准刺中穴道,捉来一袋牛蝇,说道:“这牛蝇,少说也有三百来数,闷了大半天,我一放开袋口,你这小子能砍得一粒半粒,便算不错啦!”手一松,羊恭以意念驱剑乱刺,那恭子慧剑本就不甘愿受羊恭意念驱役,乱七八糟地纵高蹿低后,一粒也没刺中。
羊恭正觉气馁,突然刀声呼呼,狂风夹面,风声响处,便有数粒牛蝇断身跌落,正是胡一刀挥刀狂斩。
他的青龙刀出招之际,势道雄浑,纵横捭阖,如同奔腾呼啸的大河,大起大落,壮阔跌宕;又似狂风骤雨,大开大合,气势非凡。此时用来斩杀牛蝇,虽是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却刀无虚发,每一刀劈落,定有数十粒牛蝇跌落。
羊恭看得目瞪口呆,心中觉得这玩意儿极是有趣,倒生了向往之心。
起初,羊恭只是觉得有趣,勉强认真记忆穴道。然而,他心性本就不好学,想到要记住诸多穴位,运功法门,为时一长,便觉得修真习道枯燥无味,厌烦不已,兴致渐渐萧索,是以进境一般。
胡一刀因此气炸,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更疯癫。
一人糊涂传授,一人敷衍应付。
如此练习了数年,羊恭稚气渐脱,可是刀法进展极为缓慢,只是勉强能驱动恭子慧剑,撞彩地刺中十来粒牛蝇。可是仅有这些小小的成就,羊恭也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地对胡一刀说道:“对付这些臭苍污蝇,小羊儿我绰绰有余,但能不能将那群胡人小子一一打倒?”他一想到可以打倒那些胡人孩童,便心痒难搔。
胡一刀闻言,一拍脑门,说道:“小羊儿,你暂且和这牛蝇练练,胡一刀去去就回。”身形不转的倒纵而去,片刻之间消失于茫茫草原。
羊恭不知胡一刀又想出什么新鲜的玩意儿,驱动慧剑,对着苍蝇又练,口中喊道:“刘熙,看招!铁伐浩图,找死!”大是得意。练至半夜,吃了胡一刀留下的干粮,倒头便睡。这一日累得筋疲力尽,连梦里也是满脑子的苍蝇,满脑子的打闹。
次日醒来,听得身后不远处有人暴跳如雷的大骂:“有本事的,就将姓燕的一刀结果了,省得在此受辱!”
羊恭循声过去,只见胡一刀正绑着一粗豪大汉回来。胡一刀道:“壮士!暂且委屈你一下啦!胡一刀素来敬重讲义气的汉子,在此给你赔罪,还望海涵!”
那大汉喊道:“你这老头,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你这般猫捉老鼠的手段,燕某人不敢领教!”
胡一刀道:“好啦!别啰唆啦!”
说着,他用玄术护住了那大汉的心脉,教其无法动弹,撕下其身上长袍塞入他的口中,说道:“小羊儿,这汉子乃万里求一的上好喂招之人。看好啦!你此刻要点的不是苍蝇,而是这壮士身上的红点。”手指一挥,一把枣子从中撒了出来,不偏不倚地落在那壮士诸身要穴之上,说道,“这活靶万里挑一,你好好练。老胡还要去打发一下那几位不服气的,去去就回。”说完,闪身而去。
羊恭恍然醒悟:原来是拿这壮士来练功的!这壮士肌肉横生,我羊恭岂是对手?罢罢罢!大不了多挨些拳脚便是,死不了!挥动着恭子慧剑,笑吟吟地走到那大汉跟前,学着江湖人的口吻说道:“壮士有礼,恭子多有得罪,这里谢过。”
那大汉听得“恭子”二字,双眼发直,愣愣地瞪着羊恭,口中呜呜作响,苦于塞着布团,无法言语。眼见羊恭长剑刺来,在地上滚动,将身上的枣子压在身下,但胡一刀这一投,非但胸前布下了枣子,就连背后亦是枣子。这是灵力布下的,非有绝世玄术修为而不可除掉,此时任凭他在地上翻滚,枣子始终牢牢镶嵌在身,不曾脱落。
当年青竹六侠额上被种下的枣子,因一直无法拔出,时至今日,早已长根发芽,绿意盎然。
羊恭说道:“咱们忠义门素来敬重义气汉子。如今委屈你来陪练这杀猪刀法,在此给你赔罪,还望海涵!”他学着胡一刀的口吻,大是得意,又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咱们是以斩妖除魔、替天行道为己任,因此壮士能为我练这杀猪刀法献身,也就是为天下正道牺牲。”当即驱动恭子慧剑,向那大汉挥去。
那大汉突见恭子慧剑,眼珠直瞪羊恭,两眼发光,口中仍是呜呜作响,见慧剑刺落,又急得嗷嗷直叫,双眼红肿,一副恨不得将羊恭撕碎的模样。
恭子慧剑一会儿歪,一会儿斜地刺向那大汉身上的枣子,吓得那大汉连爬带滚。只是羊恭学艺不精,空有一番声势,却伤不着那大汉丝毫。那大汉腾挪趋避之际,身法之中颇有几分武学家底。
羊恭说道:“怪不得胡一刀说你是万里挑一的活靶!原来你有玄术武功的根基,却不会使用。”其实,那恭子慧剑根本不受羊恭的驱使,每每被强逼飞到那大汉跟前,似乎长了眼睛,认得那大汉一般,根本不肯刺落。
如此练了大半日,眼见伤不了一个绑手缚脚之人,羊恭甚是气怒,又见胡一刀并未现身,安顿好那大汉后,便回自己的旃帐去了。
次日羊恭再来练刀,有心折服那大汉,便学着英雄人物说话的模样,厉声道:“我敬重你是一条好汉,咱们好汉重好汉,英雄惜英雄,只要你肯点头服了我小羊儿,便立马给你松绑。”这些英雄故事和口吻,全是从胡一刀那里听来,此时竟然学得似模似样。
那大汉宁死不屈,双眼怒瞪着羊恭。无奈,羊恭只得驱剑再练。可一天下来,恭子慧剑仍是不肯刺那大汉。
如此对练了半月有余,羊恭越练越是气恼,却又拿那大汉没法子。
这一日,羊恭一大早起来,早饭也不吃,便赶往胡一刀的住所,一脚踢醒那个尚在睡眼惺忪中的大汉。
练了半天,羊恭有心耍赖,趁那大汉毫无防备之际忽然偷袭。孰料那大汉早有防备,急忙倒退。腾挪趋退之际,“啪”的一声,腰间一柄黑黝黝的铁块掉了下来,形似半船,斜插在地,正是一柄杀猪刀。
羊恭说道:“原来壮士真的是个杀猪的,我练的是杀猪刀法,你竟将自己的杀猪刀也抖了出来。”伸手捡起地上的杀猪刀,上下打量,又道,“虽然这不是什么绝世神品,却名副其实,正好用來练这杀猪刀法!”当即当空一抛,欲以意念驱使这杀猪刀。
孰料这顺手一抛,一时失了轻重,力道拿捏不准,那杀猪刀竟向着那大汉门面飞去,非劈中那大汉不可。羊恭心中大急,立马运起意念,欲拘禁那杀猪刀,但因从未修炼过驱役杀猪刀之法,无法与之通灵,那杀猪刀不受制约,仍是飞向那大汉。
眼见便要劈落,突然一道红光骤然闪动,疾射向杀猪刀,正是恭子慧剑。只听得“当啷”一声,直透而入,将杀猪刀穿出一个窟窿,余势未衰,竟向羊恭飞来。
那大汉被吓得魂不附体,跌倒在地。
这恭子慧剑本就认得那大汉似的,此时见他被羊恭挥杀猪刀直劈,竟飞身相救,但因自身封印尚未解除,无法收发自如,此时收势不住,带着杀猪刀刺向羊恭。这两年来,羊恭之所以能驱动恭子慧剑,全因它封印未除之故。
羊恭见杀猪刀飞向大汉之际,本是飞身上前相救,正好撞上流行追月般飞来的慧剑,哪里还能闪身得及?只听得“嗤”的一声,慧剑正好刺入羊恭下腹。羊恭一下子傻了眼,叫道:“恭子刺杀恭子,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但恭子慧剑能够得上这个“慧”字,自是颇有灵性之物,在刺入羊恭体内那一刻,早已自敛灵力,稍微刺入后便退出,仅是伤了羊恭的皮肉,并未伤及内脏筋骨。与此同时,羊恭身上生出一股奇大的力道,将其“唰”的一声弹出,重重地跌落在地。
羊恭见自己的佩剑刺杀自己,早已红了眼,随手捡起破烂的杀猪刀,快步上前,对着恭子慧剑便砍。他一面砍,一面叫道:“你杀我这个恭子,我也可杀你这个恭子!”
恭子慧剑自被羊恭体内那股怪异力道弹出后,灵力骤减。
羊恭又挥动着杀猪刀,一刀又一刀地劈落,盛怒之下,不知不觉见间,夹杂着那股力道而不自知。剑内剑魂一来有灵性,二来尚在封印之中,无法抵受得住,只得被迫退出慧剑。
羊恭一番狂砍后,将原先的恭子慧剑砍得稀巴烂,而手中的杀猪刀除了原先的破损之外,竟是完整无缺,又大出意料之外。
数百年来以来,这恭子慧剑灵力,是儒门仙剑中汇聚得最为强劲的一股,因此儒门诸子中人,谁人得赐此剑,便可出任儒门掌教之位。剑魂自身是一股灵力,无形无质,因尚未与人通灵,无所依附便会烟消云散。此时,它被逼得无处藏身,而四周尽是苍茫茫一片,除了杂草泥土之外,别无灵体,而羊恭手中的杀猪刀是唯一的利器,无奈只得朝羊恭手上的杀猪刀扑去。
0026章寒碜孩儿戏
剑魂灵力扑向了杀猪刀,羊恭突觉整条手臂如同触电一般,忙不迭地松手,喊道:“妖啊!”心想:我只是练刀法,无心除妖,刀法未成,却惹上了妖。
杀猪刀着地,刀身上红光越来越盛,片刻之后,竟显示出两个大篆小字:恭子。
羊恭跟随胡一刀修习玄术已有数年之久,修为平平,但见识已不凡。眼见杀猪刀上显现出“恭子”二字,自然知道是慧剑的剑魂灵力全然转移到其上,一时之间气得呱呱大叫,对着杀猪刀吼叫道:“你不是堂堂正正的儒门恭子灵力吗?为何要委屈自己,藏身于杀猪刀内?立马给我滚出来!”
但无论如何叫囔,灵力始终是毫无反应。
羊恭一跺脚,怒道:“你再不出来,我可要对你不客气啦!”抓起杀猪刀,重重摔落。那杀猪刀似乎不敢与羊恭为敌,甫一脱手,便倏然而去。
羊恭叫道:“嘿!好家伙,捅了我一剑便想逃吗?”追了出去。
那杀猪刀不敢稍停,一路七高八低地逃出三里后,灵力渐渐不济。羊恭箭步赶上,一把拽住,紧握在手,说道:“看你往哪里逃!”盛怒之下,又激发体内那股莫名其妙的力道,力道顺着指尖游走,将剑魂灵力与杀猪刀融为一体。
剑魂灵力因无处寄身,才投入杀猪刀内,这只是一时权宜之计,此时被奇大的力道催逼,早已无法脱离。
这一切,羊恭懵然无知,上下打量着这柄杀猪刀,见它黑黝黝的,且残破老旧、略见铁锈,当真是苦闷不已。这儒门恭子慧剑原本是精致超凡、刃如秋霜的高雅精致,如今变成一柄低俗粗糙、残破不堪的杀猪刀,其貌不扬,如何能不厌烦?
正自苦闷,忽听得一人“嘿”的一声冷笑,羊恭喝道:“谁?”只见大树后转出一骑,马上坐着一少年,正是刘熙。他身后跟着数骑,自是平日与羊恭嬉闹对打的胡人少年。
刘熙说道:“狗杂种,亮出你的法器,让我瞧一瞧!”羊恭大窘,恭子慧剑已然与杀猪刀合二为一,兼之那杀猪刀黑不溜秋、破缺残旧,如何拿得出手?此时被刘熙如此一问,还道众少年已然知晓此事,不由得面红耳赤,暗暗地将手中的杀猪刀紧藏身后。
其实,此举自是羊恭心虚,因为刘熙等人并未知情,此番前来,原是要与羊恭较量法器。上次双方扭打时,羊恭不敌之后便抽出慧剑,众少年纷纷扣箭在弦,对准羊恭,不料恭子慧剑突然红光大盛,怒然而飞,唬得众少年屁滚尿流、落荒而逃。这一次他们均是有备而来,要报此一仇。
刘熙见羊恭呆立不动,毫无亮法器的意思,又问道:“怎么啦?狗杂种?”仗着神器在手,有恃无恐,纵马上前,挥动马鞭抽向羊恭。
羊恭拔腿就逃,顺手一挡。
无奈刘熙这一鞭用了全力,羊恭惊慌,不敢较真,向后闪退。冷不防整个人被绊倒,狼狈着地,而别在身后的杀猪刀跌了下来。众人坐在马上,目光一同落向那柄杀猪刀,见红光大盛,刘熙立马认得是慧剑所发,叫道:“怎么啦?你的法器见到了咱们巫师的法器,就害羞得要躲在脚后跟了?”
一胖子下了马,细细一看,叫道:“那不是什么绝世神剑,是一柄牛刀。”匈奴人饲养马牛羊,没有养猪,因此将杀猪刀喊成牛刀。
刘熙笑道:“狗杂种,你改行杀羊宰牛了吗?怎么带着这玩意儿?你的神剑呢?拿出来瞧瞧!”与大伙一同下了马,围住羊恭。羊恭倍感羞耻,不敢回答,巴不得找个地洞钻了进去。刘熙又道,“今日咱们不必动手动脚的,而是比一比法器,如何?”
羊恭气恨难消,欲大打出手,一把抓起杀猪刀,怒目而视,喝道:“比就比,谁怕谁来着?”
众少年见羊恭手执杀猪刀,一副叫嚣的样子,忍不住狂笑,纷纷讥讽道:“这就是你的神兵利器?”“这小子拿一把牛刀就想唬人!”“物出主人形,有怎么样邋遢的人,就用怎么样邋遢的法器!”
羊恭苦恼不已,气得青筋暴起,大吼一声,挥动杀猪刀,不知为何,这一声竟似鬼哭狼吼一般,甚是可怖。突然,那胖子失声叫道:“怪兽!妖物!”众少年一看,脸色惨变,惊惶万状,似乎见到了世上最为怪异的妖兽一般。
刘熙从怀中掏出一段精雕细琢的骨器,仅是从外表的细纹看来,就知道此骨器来历不凡,说道:“怕他做甚?咱们从巫师那里借来的法器,正好是用来降妖伏魔的。”其余少年亦是将法器拿了出来,或青铜龙头古剑、或七宝玲珑塔、或金刚伏魔铃、或象牙雷公引、或香雪碧落斩……无一不是法器中的上上精品。
相比之下,羊恭手中的杀猪刀显得格外寒酸。
羊恭被这些胡人骂“狗杂种”骂得多了,却从未听过骂“怪兽”“妖物”之类的,也不知自己的容貌到底起了如何变化,自忖跟随胡一刀学艺多年,可以将眼前这一干胡人少年较量一番,索性摆出一副挑战的姿态,将杀猪刀当空一抛,以意念驱之。
众少年见杀猪刀红光大盛,也不敢大意,紧握手中的法器,向杀猪刀抛去。本以为必有一场神兵法器的炫目大战,斗得华彩四溢、璀璨夺目,孰料这些法器只是在半空中晃了几下,偶尔发出一些微弱的豪光,便纷纷掉落在地。
原来,这些法器乃众少年从巫师手中偷来,权作撑一下面门倒是不错,若当真运用,却是一窍不通。多年前刘熙便扬言要与羊恭较量法器,直到此时才偷来,足见平日里,巫师们十分珍重这些法器。
羊恭大喜,见众少年的法器失灵,立马驱使杀猪刀来回窜动,砍瓜切菜一般,将半空中的神器一一砍落在地。
众少年恼羊恭斩碎法器,怒其无礼,一窝蜂地拥了上来。
羊恭笑道:“中看不中用,且待我拿你们这些家伙试招!”正欲乘胜教训一番众少年,无奈剑魂因初入杀猪刀,灵力驻凡品,无法施展神威。此时虽感召到羊恭灵力的驱唤,仍是掉了下来。
众胡人少年得此良机,七手八脚,上前扭打,逼得羊恭无法遮拦。羊恭自胡一刀传授后,认穴本领比众少年高出一大截,杀猪刀掉落在地,仍可以手指施展点穴的功夫。只是众少年一哄而上,恶狼扯羊一般,羊恭所有的拿手好戏根本就无法施展,急得痛骂道:“胡一刀大混蛋,大骗子,你传的功夫乱七八糟,半点用不上!”
众少年因法器被碎,要报仇雪恨,下手便重,将羊恭打得落花流水。
忽听得一少年人的声音说道:“人多欺负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虽是少年之声,却是江湖口吻。
众少年转过头来,见林外正站着一汉人少年,略觉意外。那汉人少年眉目清明,面目俊朗,约摸十五六岁,颇有名门子弟的风姿。
那胖子说道:“不是人多欺负人少!是人多欺负狗杂种!”
那汉人少年佯装不解地问道:“明明是人,又如何是狗杂种?我爹爹是个猎人,见过不少野兽之类的,他经常说,狗杂种才喜欢成群围着人来打的,而人却不会如此!”说话之间,只见他红唇白齿,语音清脆,干脆伶俐。
那胖子听得有趣,傻傻地跑过来,问道:“真的有狗杂种这种野兽吗?”
那汉人少年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地说道:“有啊!我爹爹说,有些狗杂种长得特别胖,又特别蠢,给人骂了还不知道。”那胖子若有所思,似信非信,唯恐显得无知,失了面子,竟不住地点头。
突然,刘熙喊道:“铁伐浩图,这狗崽子在转弯儿骂你!”
那汉人少年道:“骂他什么?”
刘熙冲口而出,说道:“胖子是狗杂种!”
那汉人少年听罢,哈哈大笑。
胖子铁伐浩图知道又上当,羞怒无比,松开羊恭,一挥手,逼向那汉人少年。余人亦是围拢过来,与他一同堵截。那汉人少年较众少年年长,见众少年毫无惧意,不由得心生好感,一時也不恃强凌弱。
羊恭心想:这汉人少年的戏弄把戏,与我的如出一辙,好玩!不由得心花怒放,顿生相见恨晚之感,得意之下,只觉身上的伤也不如何痛,喊道:“猎杀狗杂种啦!看剑!”俯身兜头,撞向胖子。
那汉人少年本欲息事宁人,突见羊恭从后偷袭诸人,上前阻拦。众少年只道他上前动手,不问情由便大打出手。
羊恭撞倒铁伐浩图后,趁势上前,挥拳便打,边打边喝道:“看清楚啦!狗杂种就是这样被打的!”
两少年愤愤不平,爬起身来,一齐上前拉住羊恭,拼命往他身上压去。羊恭两手牢牢各抱一少年,叫道:“来!你压!我被压死,也有这狗杂种做垫背!”
那汉人少年见羊恭大占便宜,心性大起,飞身上前按住两胡人少年,往下压了下去。被压在最底下铁伐浩图急得哇哇大叫,哭爹喊娘,顿时满脸污泥。
其余少年一拥而上,亡命般疯狂。
铁伐浩图被羊恭牢牢拿住,手脚又一时抽不出来,急喊道:“快放开我!快压死我啦!”
羊恭道:“放开谁?”
铁伐浩图道:“放开我!”
羊恭道:“好!你承认自己是狗杂种,我就放开你!”
铁伐浩图道:“好!”
刘熙却道:“胖子,你不要乱来!”
羊恭喊道:“快承认自己是狗杂种,我就放了你!”
铁伐浩图吃痛,急得哭了出来,呜呜地喊道:“我是狗杂种!我是狗杂种!你放了我吧!”
羊恭道:“好!那就先放了你这个狗杂种!”
那汉人少年却道:“不可!七国大乱啦!”
羊恭既答应松手,听那汉人少年这么一提醒,说道:“老胡说做人要言而有信!”仍是松了手。羊恭本来不愿跟随胡一刀学艺,但自应承胡一刀后,有言在先,只好硬着头皮践行信诺。
铁伐浩图应道:“对!做人要言而有信!”
羊恭喝道:“你是人么?”
铁伐浩图道:“做狗杂种也要言而有信!”见羊恭松了手,立马腰身加劲。他身形横大,力气也较余人大,竟抽身出来。余人见此,便有松懈之意。铁伐浩图顿觉身上卸去千斤,奋力一撑,掀翻众人,向羊恭身上跌去。羊恭横卧在地,顿时被众少年压了过来,见铁伐浩图左腿尚未抽出,张口便咬。铁伐浩图痛哭,带得羊恭滚在一旁。
七八名少年立马扭做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
羊恭虽被压得周身发痛,却觉这般叠罗汉甚是好玩,竟是越闹越觉有趣,越觉有趣就抱得越牢。胡人少年生性好斗,见己方六人竟斗不过对方两个,心中愤恨难抑,也纷纷张口咬人。
羊恭屁股突然吃痛,喊道:“松口!”胡人少年置若罔闻,咬得更狠。羊恭骂道,“松口!再不松口,我可要放屁啦!”
此时那汉人少年亦被咬中,却强行忍住,一声不吭。
羊恭道:“狗杂种!你再不松口!我可真的要放屁啦!今天吃的奶酪有点变味,忍不住要放啦!”吸了一口大气,也不顾得此举实际上是羞辱了自己,“呼”的一声合唇吹了出来,笑道,“哎呦!臭屁不响,响屁不臭,偏偏我这个屁又响又臭!”
余人丝毫不理会羊恭使诈,仍是群情汹涌用力挤压。铁伐浩图受辱,更是丝毫不松,按住羊恭狂抓乱扭,以泄心中之愤。
此时,那汉人少年口中喃喃自语,似是念动真言发诀一般,一柄长剑狂风般扑出,在胡人少年手上轻轻一划。
众人痛得乱撞,顿时松开了手。
那汉人少年拱手道:“刺伤诸位,情非得已,在下就此别过。”不愿多生事端,一把拉住羊恭,说道,“快上剑!”心念甫动,原先的长剑白光一闪,陡然增大。
刘熙一声呼哨,少年纷纷上马,拈弓搭箭,拼命追赶。
羊恭顺势抓起杀猪刀,但觉身子一轻,被那汉人少年一带,双足落在剑身之上,竟是御空而飞,兴奋地叫道:“想不到老兄你竟会这玩意儿,想必是修仙之人吧?”那汉人少年点头。
长剑载着两人,在树林上空疾飞。
羊恭从未试过这般凌空飞行,此时将大地万物踩踏于脚下,见长空浩渺,自觉凌驾万人之上,豪气顿生,说道:“大侠,多谢你出手相助!”
那汉人少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原是我辈分内之事……”忽觉脚下一沉,长剑斜斜飞向落地。原来羊恭虽随胡一刀修习了多年玄术,却尽限于入门的杀猪刀法,并非真正的修仙,仍与凡人无异。那汉人少年带着他御剑而行,自然是驮凡物如驮千斤。
当年儒子与齐牧等人从东海折返桃源时,因有龙王等人相助,才得以驾祥云御空而回,但后因李可道的追魂剑的剑气袭击,齐牧等人从半空跌落。其时儒子断了一臂,无法将鲁酿拿住,身负齐牧、秦轩和楚钟三人已然如负三座大山,但见鲁酿性命不保,仍是奋力相追。后运用聚元归魂诀吸收追魂剑的灵力,才保得五人的性命。
那汉人少年乃修仙之人,自然知晓其理,本拟御剑仅是为了摆脱众少年快马后落地而行,却见羊恭十分享受这份半空飞行的乐趣,一时不忍出言叨扰,扫其兴致,便暗中强催灵力。但因年少,催发灵力时又开口说话,飞剑逐渐不稳。
羊恭正自心惊胆战,满以为要摔得头破血流,却觉后领被人一提,惊魂未定之际,双足已然落地。他双手捂住耳朵,恍如梦中,正欲出言相谢,听得阵阵马蹄声响,急乱而来。
0027章九思仙剑诀
那汉人少年收起长剑,忽见林外散落着几匹快马,说道:“上马!”
羊恭道:“老兄你玄术通神,御剑而飞,何惧这几个小家伙?”
那汉人少年道:“恃强凌弱,非君子所为。”
羊恭甚觉萧索无味,跟在那汉人少年身后,因为年少身矮,无法攀上马鞍,惊得那马一阵嘶鸣。
与此同时,林中传来刘熙的吆喝之声:“狗杂种在那边,大伙快追!”那汉人少年将羊恭轻轻一托,落在马背上,向林中逃去。动作干净利索,一气呵成,显然修为不弱。
两人骑马在林中疾奔而行,林中四处皆树,快马当中穿行,甚是凶险。然而那汉人少年卻驾轻就熟,左穿右插,如履平地,轻松自如。
羊恭惊得合不拢嘴,正欲出言。便在此时,林外马蹄声响,身后少年紧追不舍。有人激动地喊道:“马声在这边!”胡人少年身形高大,自幼与马为伍,身法十分纯熟。
两人见此,不约而同地说道:“让他们追马!”又同时嘻嘻而笑。
那汉人少年机警地说道:“前有灌丛林,在此下马!”待那马跑到丛林处,那汉人少年提着羊恭,越落丛林中。
转眼间,众胡人少年打马追了过来,只听得刘熙道:“快追!那马在前面!”扬鞭催马,疾风而行。
羊恭见马蹄声渐匿,站起身来,说道:“好啦!狗杂种过去啦!”心头大石方始放下。那汉人少年却道:“快离开此地!”托着羊恭腋下。羊恭顿觉身轻如燕,在草丛上飞行一般,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
走了一阵,翻过小山坡后,又往另一片密林中走去。那汉人少年托着羊恭却不见气喘,反倒是羊恭大气吁吁。那汉人少年说道:“小兄弟,這里安全了,咱们先歇歇!”
羊恭强忍一口气,死要面子,说道:“进密林再说!”那汉人少年也不拂逆其意,仍是托着羊恭朝林子中去。
这一番飞奔,不似原先急行,羊恭气息渐平。
那汉人少年将羊恭放下,两人历此一番,顿觉亲近无比。羊恭从未见过如此了得的少年人,一时兴奋不已,说道:“似老兄这般身手,不大大教训一番那帮小兔崽子,当真可惜。”
那汉人少年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圣人有云: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咱们修仙之人不欺压平民,他们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就暂且饶了他们吧!”
羊恭听胡一刀讲江湖往事,得知这兄弟结拜乃家常便饭之事,此时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素未相识,且年龄与自己相去不算太远的同辈中人,心想:若是能与之结拜,当真是有趣至极。说道:“既然圣人都这么说,咱们就依照圣人言,干脆结为兄弟。如何?”
那汉人少年略一迟疑,但见羊恭如此率真,说道:“好!我比你年长,日后你便叫我兄长吧!”
羊恭极为兴奋,翻了一个跟斗后说道:“兄长,咱们结拜为兄弟,难道不向天地禀告一番么?”也不待他回答,早已捻土为香,跪了下去,学着胡一刀所说的那一套江湖俗套,说了一遍。
那汉人少年也跪了下去,照做不误,然后祭出法道行藏中的长剑,说道:“兄弟,剑上二字,就是我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此时,羊恭才看清那长剑的样子,脸色立马变得十分诧异。因为这长剑与自己先前的恭子慧剑相比,除色泽不相同之外,其他竟是毫无二致。他的慧剑上刻着“恭子”两字,而此剑刻着“灵智”两字。
羊恭兴奋地说道:“兄弟!你叫灵智?你是儒门中人?”
那汉人少年“咦”的一声,满脸同样是诧异之色,说道:“兄弟如何得知我是儒门中人?”
羊恭说道:“你这灵智慧剑,和我的恭子慧剑长得一个样啊!你叫灵智,我叫恭子!”
那汉人少年兴奋的说道:“我不叫灵智,叫智子。”这汉人少年正是智子,所修的仙剑正是灵智慧剑。
羊剑容初入桃源时,智子只是五六岁的孩童,时隔十年,如今长成少年,玄术已是今非昔比。因受儒门礼法熏陶,行事立身,均遵章循法,不苟言笑。
此时,智子一改素来稳重老成的姿态,拉着羊恭的双手,竟是老相识一般的亲热,又道:“好兄弟,你是恭子?你是恭子!”言语之中,自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兴奋,但见羊恭模样与诸子不同,狐疑道,“恭子,你双眼与温、良二子一般碧绿,你娘也不是胡人啊?”回想羊剑容模样,隐隐约约觉得不妥。
羊恭闻言,霍地站起,双掌猛然推出,喝道:“胡说!我娘天生丽质,美貌动人,岂能是胡人?”智子全然没料到羊恭竟会突然出手,身子平平飞出,跌落在丛林。如此一推,智子立马觉得体内血气翻滚,天昏地暗,吐了一口鲜血,双手紧捂胸部,似是肺部受伤,“啊”的一声,就此晕去。
羊恭习武不用功,竟打得智子飞了出去,大出意料之外,一时不知所以然,还以为智子有意闹着玩,愣愣的说道:“好兄弟,好功夫!你真会开玩笑!”其实,他哪里知道这一掌的力道并非自己修炼而得,而是与生俱来的那股怪力?出掌之际,全然不知竟有如此威力,但见智子半天爬不起来,才知是身受重伤不假。
良久不见智子醒来,羊恭跑了过去,将其扶起,才知智子昏厥,当即依照胡一刀平日指点的穴位,一按几大穴道,智子才悠悠醒来。
羊恭叫道:“兄长,羊恭该死!我只是糊里糊涂地学过一点皮毛功夫,根本就不知能伤到你!”
智子狂咳了数声,立马调息运功,良久之后,惨白的脸色才略见血气,然后问道:“此话当真?”
羊恭道:“咱们是结义好兄弟,岂能欺骗兄长?”
智子不言,一番吸灵运气后,一搭羊恭脉搏,正如羊恭所言,内力空空如也,说道:“我本就觉得奇怪,那一掌力大无比,若是你打出,那么你与我御空而飞时,自是无碍,但你显然未曾修过仙法,且那一掌似乎邪恶无比的妖力,难道这四周有妖物?”当即飞出灵智慧剑,四下察看。
羊恭站了起来,叫道:“妖物!胆敢伤我智子兄长,快快出来受死!”
片刻之后,灵智慧剑飞了回来。
智子说道:“想必妖物早已远遁,恭子兄弟不必担心。”又看着恭子,说道,“恭子,你刚才自称羊恭,你娘叫什么名字?”
羊恭道:“我娘叫羊剑容啊!”
智子又道:“你没有其他兄弟姐妹?”羊恭摇头。
智子道:“这就奇怪啦!那你的模样为何……为何是……”他本想说“又胡又汉”“胡汉混合”之类的话,但碍于同门情义,一时不易措辞。
羊恭道:“你先前不是说妖吗?我这容貌确实与妖有关。我曾听娘说,我出生之时因感染了妖气,才是这个模样。”
智子一听,疑虑尽消,立马跪倒在地,说道:“儒门智子参见掌门……参见恭子!”
羊恭又觉惊奇,连忙下跪,说道:“你我是结拜兄弟,做弟弟的怎可受兄长如此大礼?”
恭子慧剑是儒门忠孝仁义、礼恕信悌智、温良恭俭让,十四慧剑之中灵力最强者,依照祖训,同辈诸子当中,得传灵力最强的修仙者,往往被指定为儒门掌教。桃源大乱后,儒门四大长老见恭子慧剑与羊剑容腹中所孕的胎儿有缘,为私心所驱,才让儒子当众宣布了恭子慧剑的归属。
此事,儒门上下尽皆了然。
此时,智子见羊恭如此一说,显然是未知此事,正欲如实相告,却听得羊恭说道:“或许是因为我出世时感染了妖气,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我娘才不喜欢我吧!如果我娘也似你这般待我好,那该有多好?你我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远胜于我娘百倍!我娘是天下最坏的娘!”
智子正色道:“百行孝为先。咱们桃源十四子,自是忠孝仁义为首,身为儒门之人,必先忠于本门,孝敬父母,若是连自己的母亲都不孝敬,如何配做儒门之子?如何能成为我的好兄弟?”
羊恭笑道:“原来咱们不用结义,亦是天生的好兄弟!你的伤因我而起,若是遇上这妖物,定然将它们打得满地找牙,跪地求饶。”
智子觉得眼前这“恭子”的一言一行,与诸子相去甚远,想必是流落在外,一直未得教诲之故,问道:“恭子,你的恭子慧剑何在?”
羊恭脸上窘迫不已,嗫嚅说道:“这慧剑……这剑……”半天说不出话来。
智子道:“怎么啦?恭子慧剑丢了?”儒门慧剑何等荣耀之物,宣之人前,自是大大的风光无限的事,此时他见羊恭如此支吾,想必是不小心弄丢。
羊恭本想推脱,但不知为何,右手还是摸出了腰间别着的那把杀猪刀,闭着眼睛,递了过去。
智子见了杀猪刀,虽已破损,仍是认得是“八俊中人”燕屠所有,又见“恭子”二字,且感知到刀内的灵力确实出自儒门,更无丝毫怀疑,说道:“这是恭子慧剑的灵力,却为何变成了这个模样?不知你这杀猪刀从何得来?”
羊恭见智子如此英风侠义,哪里敢和盘托出?只得笑道:“只是一寻常杀牛宰羊的刀,随处可见。”
智子说道:“呵!我觉得这杀猪刀挺眼熟的,原来是我太挂念燕屠叔叔了。如今的恭子慧剑的剑魂灵力注入此刀之内,但表壮不如里壮,只要这杀猪刀内的剑魂灵力是恭子慧剑,你就是堂堂正正、名副其实的恭子。一剑之任,何其任重而道远?”
羊恭听了这话,真想抱着智子哭,一直苦闷不已的心情,此时被智子这番话一冲,一下子如拨开云雾见青天一般爽朗。
智子又道:“恭子,咱们这些年都在寻访你的下落,自你得传慧剑至今,所修炼的只是一些玄术的粗浅功夫吧?我如今就传你儒门入门剑法,九思仙剑诀。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口中叨念不停,迫不及待,恨不得一口气背出来。一面说,一面比画,虽在重伤之中,手脚姿势仍是法度严谨。
一套九思仙剑法堪堪打完,智子问道:“恭子,这便是儒门入门剑法,你觉得如何?”转眼看羊恭时,羊恭两眼无神,连打呵欠,昏昏欲睡。
他听得智子说了这么一大堆枯燥无味的剑诀,如何听得进去?又见智子招式中规中矩,本就不喜,但此时听智子问及,敷衍道:“挺好看的……”心中却道:儒门这些东西,有什么了不起?忍不住转口,直言不讳地说道,“但未必及得上我的杀猪刀法。我这杀猪刀法,呵呵……似乎要比这个灵活得多!”
智子听得羊恭将杀猪刀法与儒门的九思仙剑诀混为一谈,不由得心中有气,但见羊恭年纪比自己小,忽然悟道:“这也不能怪你,你随我去,八俊叔叔定然欢喜无限!”
羊恭问道:“八俊?是八匹快马吗?既然是马,你为何要叫他们做叔叔?难道儒门贵畜而轻人?”
智子当年与礼、恕、悌三人合斗南宫剑郎,自桃源大乱后,遇上八俊中人,与之一起流落江湖,寻觅儒门中人。当年八俊中人,吴疱虽殒命于羊剑容剑下,阴阳相隔,然八俊情深,仍是自称八奴。桃源中敬重他们的人,仍是称他们为“八俊”。
智子道:“儒门中的八俊叔叔啊!八俊叔叔就是八奴叔叔啊!他们的祖宗因与儒门斗法,败给儒门,因此子孙后代向儒门称奴,原来你娘连这个也没有告诉你。这八俊叔叔,就是他们的后世子孙,这八俊虽是儒门之奴,但他们兰心蕙性、怀瑾握瑜,且各有一技之长,极得本门上下敬重,被称为‘八俊。如今八俊叔叔就在附近,你快随我去见八俊叔叔。”
羊恭心中沉吟道:“八俊?八奴?我可不认识!胡一刀倒认识一个!”但见智子将他们吹嘘得如此白玉无瑕,心想:不妨见识见识这八俊,看他们到底是如何的俊,如何的俏!跟随智子而行。
智子受了一掌,无法御剑而行,行走之间,羊恭问道:“儒门在桃源里呆得好好的,为何要出来?必定是遭逢大乱了吧!”他听胡一刀讲江湖的往事听得多了,不免这样猜想。
智子心想:原来你对桃源旧事,一无所知。当即将流民四起,流窜入桃源的往事简略地说了。
羊恭又问道:“儒门一直在寻找我的下落,天大地大,竟然能找到这里来。看来我与儒門真是有缘。”
智子说道:“或许这是天意吧!八俊中人的燕屠叔叔因被一疯癫老头捉走,我们是顺着他留下的线索,一直追踪至此的。”
羊恭心中打鼓,暗叫道:老胡抓来给我练武的那个大汉子,不会就是燕屠叔叔吧?正自犹豫要不要将此事告知智子,却听得智子道:“兄弟小心,有妖气!”
0028章紫光木桃剑
羊恭听得此言,吓了一跳,但见四下一片清明,问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何来妖气?”
智子凝神屏息,沉声说道:“妖物出现前,越是风平浪静,就越是凶险邪恶。”若是换作旁人,见羊恭这么说,定要暗骂:当真是一个脓包!
羊恭暗觉好笑,心道:这些修真学道之人,真是闲得无聊,终日疑神疑鬼,怕英雄无用武之地似的,和胡一刀的疯疯癫癫差不多,硬是要臆造出一些妖魔鬼怪来。其实,世间哪里来那么多妖魔鬼怪?最大的妖魔鬼怪恐怕就是人吧?
正自暗笑,忽然不知从何处兴起一阵大风,寒气阴森,尘土飞扬。骤然之间,天色一片晦暗,渐渐漆黑。
羊恭叫道:“不会吧?大白天的,真的有妖!智子兄弟高见,果然不出你所料,附近当真有妖邪之物!”
智子道:“想必就是它们故弄玄虚,假你之手,将我打伤,借此来挑拨离间。”当即祭出灵智慧剑,顿时豪光四射,耀眼生花。但四周黑云密布,晦霾如墨,灵智慧剑纵然不凡,却也无法穿透。
羊恭从未见过妖邪之物,心中不禁惴惴,心想:我是儒门恭子,岂可让同门中人小觑?拔出杀猪刀,虚晃几下,强作自我打气地叫道:“儒门恭子在此,慧剑通灵,斩妖除魔……”
然而,智子早已随灵智慧剑追了出去。
羊恭暗骂道:这次可玩出火啦!唯恐落后,也来不及装模作样,立马奋尽平生之力,直追了上去。
灵智慧剑豪光渐盛,如同一股强大的清流,于浑浊之中开辟一片光明,搜寻良久,却无法发现任何异样,又飞了回来。羊恭听罢,被提起来的心,被吊起来的胆,慢慢地松了下来,说道:“只是突然起些雾而已,未见得就是妖气吧?”
智子道:“想必那赤面疯癫老头便是妖魔所化,咱们一路寻燕屠叔叔而来,追到此地,此地便是它们聚居所在。若非如此,为何妖邪云集?”
羊恭一听,心想:那赤面疯癫老头?不就老胡吗?他也是斩妖除魔之人,与儒门有得一拼。哈哈!人家是鬼打鬼,你们却是捉鬼的打捉鬼的,有意思。但见四下灰霾弥漫越来越浓,也不敢掉以轻心,又想:智子兄弟玄术修为如此了得,尚且被它们暗算打伤,我只学过一些皮毛,岂不是要死得很难看?
他见智子凝神戒备、战战兢兢的样子,便起了打退堂鼓之意,说道:“智子兄弟,此刻你身受重伤,斩妖除魔也不自在这一时半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还是暂且撤退为妙!”
他明明是自己害怕却不肯承认,偏偏说成是担心智子,摆足了范儿。
智子笑问道:“怎么?你怕啦?”
羊恭确实是心生惧意,被此一问,突觉面红耳赤,立马惺惺作态,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一拍胸口道:“笑话!我可是儒门大名鼎鼎的恭子,区区小魔小丑,何足道哉……何足道哉?”因为心虚,怕智子看清自己此时的面容,故意向前大踏两步。
眼前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他行了两大步之后,离智子已远,心中暗责一时冲动,后悔不已。他生性爱面子,又强充硬气地说道:“这些只是过路的小妖,不伤大雅的。这个上天有好生之德,咱们还是饶了它们吧!”借口掉头而回,心中暗赞自己果真聪明了得。
智子却道:“咱们儒门修仙之人,自当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只要遇上这些为非作歹、祸害人间的妖邪,自当责无旁贷,一勇无前。”羊恭心中忍不住暗骂,听得智子又道,“今日的情形,与当年一模一样。当年桃源大乱,你母亲与我们四子分别后,遇上的可能就是这些阴魂不散的妖。”
羊恭叫道:“此话当真?”智子于是将当年羊剑容护着礼、恕、悌和自己的情形简略地说了,但后面羊劍容遇妖霾石兽,也只是他猜测而已。
羊恭听得礼恕悌智四子竟是如此有情有义,力护自己母亲羊剑容,心中顿时泛起一股豪气,说道:“好!今日正好替我娘出这一口恶气!”挥动杀猪刀,仿佛一下子多长了一个胆似的。
智子说道:“要将这恭子慧剑运用自如,还得学会儒门心法。只是如今迫在眉睫,无法将此法相授,我先将儒门的入门剑法九思仙剑诀传给你吧!”
羊恭大喜,当即跟随智子记忆这剑诀。但听得智子开口闭口,尽是一些之乎者也,文绉绉的东西,艰深晦涩,又觉头痛不已,只得找借口道:“我看这些妖魔未必有什么道行,只会虚张声势,要么闹了这么久,为何不见现身?正所谓杀鸡焉用牛刀?这些虾兵蟹将,小魔小丑,犯不着动用天下正宗的儒门玄术,我这区区一柄杀猪刀就足以应付!”
智子道:“恭子,你手中的恭子慧剑,是当今儒门十四慧剑中,灵力最强者,因此应当用心修习这儒门心法,日后的儒道仙剑大会才……妖孽!快快出来受死!”便在此时,迷雾烟霾中传来一阵撕肝裂肺的嘶吼声。
灵智慧剑应声而出,智子足不点地,闪身追去。
羊恭急得啧啧跳、呱呱叫,喝道:“老兄,这里黑漆漆的,教我如何是好?”但因平素不喜习道修法,哪里追得上智子?一阵狂跑后,立马失去了其踪影。
自智子追了出去后,迷雾笼罩之下,四周突然变得一片死寂,令人毛骨悚然。
大敌当前,越是沉寂,越是令人觉得阴森可怖。羊恭锐气顿挫,正欲离去,却突然听得一声重重的叹息尖锐入耳,似是受伤的猛兽所发,自隐晦不明、浑浊不堪的天地间听来,很是栗栗危惧、丧胆亡魂,唬得暗骂道:“天杀的老胡!天杀的智子!”
偏在此时,杀猪刀大唱反调一般,竟发出一阵似笑非笑的“哧哧哧……”得意之声,似乎在嘲笑羊恭的软弱。
突然,那声息响处,蓦然泛起一阵紫光。
恭子也似乎感受到杀猪刀正在嘲笑自己,不甘示弱,又蹦出了两句装缀门面、强撑气场的话,说道:“你是何方妖孽,胆敢在儒门修仙之人面前放肆,活得不耐烦了吧?”杀猪刀上下晃动,向前劈出,但双腿却是不住地向后退。
孰料几下晃动,忽觉杀猪刀一下子规矩了许多,当真是烈马受驯。羊恭隐隐也有豁然贯通之感,那自然是听了两遍这九思仙剑诀后,起了微妙变化。
有了这么一丁点儿可以自我壮胆的依仗,惊魂略定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转身逃走。刚跨出三步,那道紫光闪了过来,拦在当道。羊恭自叹一声:“罢了!”看了一眼那紫光,当中正是一柄木桃古剑。
这一眼,他整个人立马变得龙精虎猛、鲜蹦活跳,如同干尸注入血肉灵魂,复活过来一般。如此神剑当前,知是来了救星,当即鼓足勇气上前一看,果不其然,剑身之上,紫光之中,两个大篆字映入眼帘:礼子。
羊恭说道:“儒门十四子,忠孝仁义,礼恕信悌智,温良恭俭让。原来你是礼子慧剑……不!不!不!是礼子神剑……你的主人在哪里?”
那木桃剑围着羊恭饶了一圈,突然变得莫名兴奋,仿似失散多年至交好友,扑了过来。
羊恭心想:你们儒门上下敬重我小羊儿,也不用这般亲热吧!却听得一人说道:“何人在此胡言乱语……哎呀……”
此时,木桃剑转身而回,落在那人身旁。羊恭朝那人走去,见大石上躺着一人,说道:“兄弟,你是礼子?”
那人一声嘿笑,说道:“帝尊慧眼神通,明见万里,智察秋毫,想不到也看不出来,看来,我这个礼子当真是似模似样了。”羊恭俯下身去,见礼子右脚边上流淌着一大摊殷红之血,正是右腿受了重伤,但仍是喜出望外,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心想:你是儒门诸子中人,就算是个瘸子,也比我这个连功夫皮毛也没学到的小子好得多。
礼子见了羊恭的形貌,满眼疑惑,问道:“你是何人?”
羊恭也不以为意,心想:又是我的容貌在作怪吗?保命要紧。再也顾不得避嫌,拿出杀猪刀,指着刀身上的“恭子”二字,说道:“礼子兄,我是恭子啊!”
礼子不去看刀,而是鼻子略动,在空气中嗅了嗅,突然拖长右脚,左膝跪在地上,说道:“属下拜见帝尊。”牵动腿伤,逼得鲜血又渗了出来。
不知为何,羊恭得见礼子,潜意识之中觉得他极为亲近,这份亲近,倒不是因为礼子对自己的恭敬,而是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羊恭心想:看来,你和智子一样,见了我都得恭敬异常。当即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实际上心中慌得要命,忍不住又想:若是他腿上的伤是拜妖物所赐,自身不保,还谈什么保护我?连忙将他扶到一旁,问道:“你是如何受伤的?”
他如此急切地关注礼子的伤势,无非是顾虑自己的安危。礼子心中涌动着阵阵暖流,感激涕零地说道:“有劳帝尊挂怀,属下好生感激。这伤是一个自称姓慕容的女子所赐,想不到阴阳门中人,如此了得。”
羊恭哼了一声,说道:“又是慕容寒这家伙!”
礼子道:“原来帝尊早已会过她?”
羊恭想起慕容寒对自己母亲的那份怨毒,说道:“何止会过?咱们简直是老对头呢!对了,你是如何被她伤的?”
礼子说道:“回帝尊,属下随大伙一同来恭迎帝尊,不意竟遇上慕容寒正在修功炼道,要将我等一身血肉化为她的灵力。其中已有不少灵狐被她活活地吸了,幸亏属下跑得快,只是被她伤了大腿,否则早已命丧其手。”说这一番话时,似乎强忍剧痛,努力说得平和。
羊恭自忖在胡一刀的庇护之下,曾打败慕容寒,乘机吹嘘道:“慕容寒这厮,我早晚得收拾她!”
礼子道:“帝尊大恩大德,属下铭记于心,先行在此谢过。”
羊恭听得他左一句“帝尊”,右一句“帝尊”,既觉别扭,也不知所指,心想:难道儒门掌教,被称之为“帝尊”吗?他虽不知其解,却也不详加询问,觉得“帝尊”二字挺不错,若是贸然出言,倒显得自己与“帝尊”两字不相衬。
此时,礼子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神情极是痛苦。羊恭心道:坏啦!看此情形,说不定反过来要我照顾他。就我这微末道行,自保尚且不够,如何保护他人?问道:“怎么啦?”
礼子说道:“这慕容寒不知修习什么功法,比咱们的玄术还要邪门。我这条腿自被她吸了部分血后,残留了大量淤血,无法化去。若是能化去,想必没有大碍。”
羊恭听得有活命之机,也没注意到他话中有何不对路,当即毫不犹豫地替他吸淤吮脓。
礼子连忙闪避,惊叫道:“帝尊不可,万万不可!”
羊恭问道:“有何不可?大家都是站着撒尿的,还怕圣人说的‘男女授受不亲吗?”他平日与胡人众少年扭打,常常搂腰抱身,不觉得有何不妥。
礼子说道:“我……”
羊恭突然叫道:“不就是吸个淤血吗?哪来这么多忸怩?”
礼子顿觉羞愧,良久才说道:“自古以来,只有臣下部署给主子吮痈,却不闻主子给属下吸淤血。”
羊恭道:“世上当真有这样的人?”
礼子道:“汉文帝患痈,邓通为了献媚主上,常为其吸吮患痈处。”
羊恭怕自己的西洋镜被拆穿,说道:“我虽是儒门的恭子,却不是什么主上。因此你也不是我的属下之类的,也就无需献媚。区区淤血,不必介怀。”
忽然想起胡一刀常常提及的那些江湖往事,说的是江湖中人义气为重,心中立马泛起了一股豪气,又道:“你我同属儒门,兄弟情深。正所谓为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刀山火山尚且不惧,難道惧怕这区区淤血?”先前那一番小鸡肠肚的打算被豪气一冲,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理直气壮,当即俯身下去替礼子吸淤血。
礼子激动得作声不得,双目含泪。
一番包扎后,礼子脸上痛苦之色渐减,然后说道:“属下自听得帝尊的元神从仇池山下来,直奔蛮荒中的世外桃源,便一路寻来。帝尊当真是神通广大,竟然得知从中州消亡已久的儒道两门便藏身其中,如今早已如愿以偿地混入儒门,得到这恭子慧剑。如此一来,儒门掌教宝座,指日可待,一统六界,亦是为期不远了,当真是可喜可贺!”言语中,不胜狂喜。
羊恭只担心四周的凶险,对他的话并未入耳上心,但听得“混入儒门”这四个字时,倒是觉得极为刺耳。他自得羊剑容传授恭子慧剑后,听得阿风将儒门吹嘘得神乎其神,天下修仙正宗,心中暗暗自喜。
然而,这恭子慧剑却一直不肯臣服自己,新近剑魂灵力又转入了其貌不扬的杀猪刀,羊恭自是苦闷不已,似乎自己“恭子”的名头只是虚有虚名。此时听得礼子说自己是“混入儒门”,如何能不恼?叫道:“什么混入儒门?我原本就是堂堂正正的儒门诸子中人,有凭有证!”
礼子见恭子如此大怒,立马连声赔罪。
羊恭又道:“你先前说,得到这恭子慧剑便可身登儒门掌教之位?”
礼子道:“是啊!儒门十四灵慧剑当中,以恭子慧剑的灵力最为强劲,得传此剑之人,便可继承儒门掌教之位。”
羊恭道:“千真万确?”他早已听智子说过,不太敢肯定,便极力追问。
礼子道:“属下早已打听得清清楚楚,决计错不了。听说儒门中人,为了争夺这恭子慧剑,闹得得天昏地暗、你死我活。如今这慧剑落入帝尊手中,且诸子又认你这个恭子,最好不过。”
羊恭暗觉好笑,心想:想不到得到这恭子慧剑,竟有这么大的好玩之处。先前智兄得知我是恭子后,立马行大礼,称我为掌教什么的,如今这礼子又称我为“帝尊”,果真好不威风。
礼子又道:“儒门修仙的法门,天下正宗,无论是墨门还是阴阳门,远远不如。帝尊出任这儒门掌教一职后,这儒门心法唾手可得,一切顺理成章。如此巧取,比之阴阳门劳师动众却一无所获的豪夺,不知要高明多少倍。高!实在是高!”不时竖起大拇指,称赞不已。
羊恭听得一头雾水,不知所云,虽不明白礼子这一番话实际所指,但听得出是在夸奖自己,也忍不住飘飘然。
礼子又道:“帝尊算无遗策,洞悉千秋,我等自叹不如,佩服!佩服!只消儒门心法一到手,帝尊略加修炼,到那时候,咱们影州妖族……”
羊恭心觉奇怪,问道:“什么影州妖族?咱们儒门是妖族吗?”
礼子道:“不不不!属下罪该万死!咱们如何是妖族了?咱们可是早已得道的大仙。只是外界无知,故意将这些难听的名头强加在我们的头上。帝尊神功一成,到时什么黑白阴阳王,北墨南玄,全不放在眼里。”
0029章粉骷髅焚姑
礼子这一番豪言壮语,说得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羊恭却在冷笑,心想:如今你行动不便,我又是吴下阿蒙,本事平庸,能否逃得出这些阴雾迷霾的魔爪,尚未可知。问道:“礼子兄,这些鬼东西,乱七八糟的,你可知晓它们的来历?”向着四周的阴霾一指。
礼子甚觉惊疑,问道:“帝尊,何出此言?难道你当真认不出来?我不是你的兄,你才是我的兄……不!你也不是我的兄……”
这一番话,说得莫名其妙,羊恭只道他认定自己是儒门诸子中的最尊,不便称自己为兄。更何况,他的年龄又在自己之上?
礼子又道:“帝尊灵力最强,身负中兴我族的重任,千万不可有任何差错。”
羊恭心想:看来儒门尊卑有别,当真不能有任何差错。儒门上下都将希望寄托在灵力最强的“恭子”身上,而我这个恭子本领稀松平常,不堪一击。我得传这恭子慧剑,想必就是大错中的特错。不知不觉地说道:“如今大错已然铸成……”
礼子却道:“帝尊仍是耿耿于怀,怪不得你心里没有我!”
羊恭大觉别扭,觉得这个礼子言行之中不时地流露出女儿之态,若非早已得知儒门诸子中人没有女子,当真会认为礼子就是一个千娇百态的少女,立马扯回正题,说道:“你还没告诉我这些鬼东西的来历呢!”
礼子道:“帝尊当真不知,还是故意掩饰身份?”
羊恭正色道:“我就是堂堂正正的儒门恭子,如假包换!”说得理直气壮,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出来。
礼子亦是笑道:“帝尊,你还是那么逗。好啦!且听臣妾向你一一道来。”
羊恭惊异,急问道:“臣妾?”
礼子抿嘴一下,娇羞无限,转过身去,说道:“帝尊昔日有言,六界之中,无论是妖是仙,是人是兽,是神是魔,各界之中都有好有坏。中州人族之中,身居帝王之位的司马家只顾争权夺势,不顾天下百姓的疾苦,面对异族入侵,又无能为力,因此天下人便形成了一股怨气。有了这股怨气,妖魔便有机可乘,大肆吸收,进而称雄六界。若非世人之贪,世上根本不会有那么多戾气和怨气,用以妖魔之道的煞气,也就无从说起。
“可是中州人族占尽了好山好水,吸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修道成仙。我等却被逼入穷山恶水之中,并冠以邪恶之名,义正词严地欲杀之而后快。咱们本就是六界之中最为脆弱的一族,被逼得吸收各种煞气,才逐渐走上邪道。咱们之所以有今日,完全是人族一手作的孽!
“影州妖族虽是妖,却远比中州人族之中伪君子好些。他们为了修仙,行事惨无人道,残害同类,以童男童女修炼邪术。这等违背天道之事,无论是妖还是魔都做不出来,而黑白阴阳王却是肆无忌惮。
“不过,这也只能怪如今的人族中玄道中各门各派太不争气。他们因唯利是图,中饱私囊,罔顾侠义,将修真练武的分内之事抛诸脑后,才让阴阳门有机可乘。
“阴阳门欲乘机一统六界,先从咱们影州妖兽两界下手,将兽族龙王恣睢拘禁在东海的蓬莱岛,将帝尊拘禁在仇池山。如今你们兄弟二人都已逃脱,正好秣兵厉马,报仇雪恨,一举将阴阳门挑了,进而一統六界,日后平分天下亦无不可。”
羊恭更是不解,问道:“什么兄弟二人?”
礼子睁大眼睛看着羊恭,说道:“你们兄弟二人,就是影州‘天初三大妖中的两人啊!难道帝尊忘记了?看来我得好好给你讲个清楚明白,免得你假装糊涂,弄假成真了。”
羊恭仍是茫然不解,觉得礼子古怪至极。
礼子又道:“天初三大妖,妖族妖王玄武焚空,魔族魔王帝江通天,兽族龙王龙马恣睢,乃影州之主,从神魔大战中演化而来。混沌初开后,神魔两族力争自身乃天地正道,不惜相争,后来各种得道成仙的各种花妖兽灵也加入战团,各方历经一番长年累月混战后,逐步演变成妖魔兽三界。妖王、魔王和兽王,虽然各自称王,但三界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帝尊,你就是玄武帝尊焚空啊!魔王通天虽已彻底覆灭,帝尊却从仇池山……”
羊恭越听,越觉得惊奇,说道:“什么仇池山?仇池山是高是矮,是方是圆;是在东西,还是在南北,我一点儿也不清楚。我又何时被拘禁在仇池山了?我实在纳闷,儒门修仙之人,该不会都像你这样古古怪怪的吧?”
礼子又是娇声一笑,似女子一般,双目狐媚,嘴唇微努,细细地嗅了一番,说道:“帝尊当真看不出来,还是假装糊涂,哄我开心?”如此细嗅,正如当日在东海蓬莱岛时饕餮嗅儒子的情景。
羊恭从未听过什么影州,也就不以为意,见礼子尽是一副女儿之态,问道:“礼子兄,你到底是何人?儒门修仙之人,决不会有女子的。”
便在此时,浑浊阴霾中忽然传来一声:“恭子兄弟,你在哪里?”
半空中,一道白色剑光在穿尘透雾而来。羊恭大喜,纵声应道:“智子兄,小羊儿在此!”见智子去而复返,底气一下足了不少,迎了上去。
不料白光飞闪,长剑怒然,疾飞而来,正是灵智慧剑,同时智子喝道:“妖孽,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羊恭一愣,暗叫道:我真的是妖?却见灵智慧剑绕了过去,直刺身后的礼子。一阵叮当声中,礼子的木桃剑早已与灵智慧剑交上了手。
羊恭看得莫名其妙,心道:儒门中人,个个稀奇古怪。不会是因为时刻不忘仙剑斗法,斗得糊涂了,以致门中之人一见面,就要拔剑相向吧?挡在礼子的身前,说道:“智子兄,他是礼子啊!难道还要我来引见吗?”
礼子道:“帝尊,快夺下这家伙的灵智慧剑。灵慧通神,智计无双!”
羊恭更是不解,回过头来问道:“礼子兄,他是智子啊!你为何要我抢夺他的灵智慧剑?”礼子因腿上有伤,行动不便不便,仍是留在羊恭身后,叫道:“帝尊,难道你忘记了吗?修仙之人的法器蕴藏天地灵力,你吸了这慧剑的剑魂,便可功力大增,灵智通神啊!”
羊恭一下子被弄糊涂,茫然不解地说道:“你们都是儒门诸子中人,到底是你们两个疯癫,还是我糊涂?一个指责对方为妖孽,另一个让我夺对方的慧剑,闹得乌龟咬王……反正就是窝里斗,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教人笑话?”他自幼便与胡一刀为伍,遇上不大了然的人或事,不是想到疯癫,就是糊涂。
智、礼二子置若罔闻,怒目相向,仇人见面一般,分外眼红,仍是祭动各自仙剑相斗。
羊恭又道:“你们见了我,一个称我为掌教,一个称我为帝尊。如今却在我面前拔刀相向……不对,这个拔剑相向,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掌教帝尊放在眼里?”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智子口中的“掌教”,还是礼子口中的“帝尊”,只好合二为一,来个“掌教帝尊”。
智子道:“恭子兄弟,千万不可上了这妖孽的恶当。礼、恕两位兄弟,确实是与我同来寻燕屠叔叔,但你身后这一位决计不会是礼子。”忽有所悟,又道,“你是慕容寒!”于是简略地将当年慕容寒扮成柳三妹和庸公之事说了。
羊恭想不到慕容寒竟然有易容之能,心中有点吃惊,说道:“礼子兄是慕容寒所伤,右腿上还鲜血淋漓,如何会是慕容寒?”
智子道:“妖孽行事,不可度之以常理,蠱惑人心的伎俩,花样百出。”
羊恭还待分辨,智子早已身形如风,绕过羊恭,喝了一声:“着!”握住紧随而来的灵智慧剑,顺势一劈,逼向礼子。
说时迟,那时快。礼子催得木桃剑回护,紧握挡隔,连连挥动。紫白两道豪光相交,礼子手臂一震,“哇”的一声大叫,一物从中掉了下来。
羊恭看得分明,那是一段白骨。
智子道:“妖孽,你的木桃剑也是假的,还不快快露出原形?”
羊恭惊讶无比地道:“礼子兄,这……这是怎么回事?”儒门中人所用的仙剑,竟然是一段白骨,如何能不诡异?
礼子凄然欲泪地说道:“帝尊,你还是一心一意想念着你的月华夫人,所以故意装糊涂不认我……”此时说话竟是女子嗓音,娇滴滴的,一句话尚未说完,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羊恭叫道:“原来你真的不是礼子,你是妖怪,我还……”忍不住掩住自己的嘴巴。因为他曾替“礼子”吸了脚上的淤血。那礼子立马嫣然一笑,面目未变,却媚态百生,嗔怒道:“帝尊往日不是挺喜欢我这一双修长玉腿的吗?”
此话传入耳朵之中,羊恭忽觉全身骨子酥松,自与这礼子相会后,觉得与他有一种极为亲昵的好感,但这种感觉令羊恭倍觉离奇古怪,似乎是属于自己的,似乎又不是。
智子道:“果真是白骨狐妖,你蛊惑人心,快快前来受死!”驱动长剑,夹风劈落。
礼子手中的长剑被打回原形,无法抵御灵智慧剑的进击,急忙拽住羊恭,喊道:“帝尊,我是你的焚姑啊!难道你不认得我了?”
羊恭仍是不明就里,出于对礼子那份若有若无的好感,仍是杀猪刀挥出。这杀猪刀铁锈斑斑,破烂穿窿,并无任何神奇特异之处,可就这么一挥,仍是逼得灵智慧剑不敢逼近。
礼子早已吓得满头大汗,见羊恭出手相救,转惊为喜,说道:“帝尊,你从来就是口硬心软。此刻就算灰飞烟灭,焚姑也觉心满意足。”看着羊恭,双目流波,万般惹人怜爱。
智子叫道:“恭子兄弟,不可看她的眼睛!这妖孽正在对你施狐媚的妖术。”仍是驱剑斩劈。
羊恭问道:“智子兄,你斩妖除魔一时热了脑袋吧?我才几岁啊?这狐媚的妖术管用吗?你暂且收起你的慧剑,待我问个清楚明白,再作定夺!”
智子无奈,只得收起灵智慧剑,说道:“妖孽,你若胆敢伤我兄弟半根汗毛,定叫你形神俱灭。”
羊恭问道:“你当真叫焚姑?”
礼子微微一笑,伸手在脸上一抹,蒙眬之中露出一张鹅蛋脸,眉如细柳,眼若秋波,顾盼之际,天地增春,说道:“帝尊,看来你真的将所有的往事都淡忘了,但周武王灭商应该不会忘记吧?”
羊恭道:“这个我知道,武王伐纣,靠的就是那个姜姓老头。这老头活到七十多岁仍是一事无成,只得在朝歌屠牛,孟津卖酒。”他有点不明所以,为何这当口焚姑要谈经论史。幸好他从胡一刀那里听了不少江湖旧事,这时不愿显得浅薄,便搬了出来。
焚姑道:“不错,姜太公学识渊博,雄才大略,却怀才不遇。后在渭水垂钓中遇见西伯姬昌,才得以施展才华,辅佐武王兴周灭纣,逼得纣王在鹿台自焚,妲己上吊。后周武王下令,将妲己分尸碎骨,悬挂旗上,让天下女子引以为鉴……”说罢,已是“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智子见她所说的都是史实,也不横加阻拦。
羊恭心想:我小羊儿不学无术,却被儒门奉为掌教帝尊,比这姜老头,不知幸运多少倍。大抵天道如此吧?才华超绝之人得不到重用,被世俗埋没;而哗宠取宠的才智平庸者,令世人顶礼膜拜。这是因为世间之人,多半是庸俗之人,庸俗人自然喜见一无是处的庸俗之人成神。问道:“这惨死的是妲己,与你有相干吗?”
焚姑抹了抹眼泪,说道:“我就是妲己的白骨所化啊!但我决不是红颜祸水!”
羊恭笑道:“好笑啊好笑!你明明是活生生的大美人儿,如何是妲己的白骨所生?”
焚姑道:“当初帝尊在群臣面前,也是这么说的。我虽是白骨所化,但决不会是妲己的白骨,可是所有妖族都污蔑我,众口一词咬定我是妲己的白骨,说妲己是千年狐精附体,祸乱殷商,如今又来祸乱妖界。”
羊恭听得毛骨悚然,问道:“这么说来,你真的是白骨?”
焚姑道:“是啊!我原来叫粉骷髅,后被月华夫人瞒着帝尊,私下赐我一死,并焚烧白骨。事后得帝尊的相助,回魂成形,青春容颜永驻,赐名焚姑。我知道帝尊你为了让我回魂成形,潜入仇池山,偷了阴阳门的还魂丹,才惹上阴阳门,以致后来被阴阳门拘禁。此番恩情,焚姑无以为报!”
羊恭问道:“你确定我就是帝尊?”
焚姑点头,羊恭却呆在当地。
智子喝道:“妖孽,你与帝尊这一段往事都是挺感人的,不过你认错人了,这位是儒门的恭子,如何会是帝尊了?你这妖孽,非但扮成礼子的模样祸害儒门,还编出这一番谎话,千方百计想图谋恭子兄弟。如今真相大白,快快受死!”长剑怒然,白光飞闪。
焚姑喊道:“帝尊救我!”向羊恭扑去,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令人不得不相信她就是妲己白骨所化的妖精。羊恭正心乱如麻,似乎没有听得焚姑的呼喊。
眼见灵智慧剑劈落,突然,四周涌出一阵浓烈的阴霾,缠住灵智慧剑,并将羊恭推倒在地,而焚姑不知去向。
羊恭重摔在地后才清醒过来,喊道:“妖孽!妖孽!”
智子说道:“是妖霾石兽!这些阴霾黑雾全是他们吐出来的,咱们快追!”也不顾得能否载得动羊恭,一把将其拽上灵智慧剑,御剑而行。
羊恭仍是疑惑不解,心想:那叫焚姑的明明是妖,为何我觉得与她特别亲近?显然,他全副心思仍是停留在那焚姑身上。
白光破空而飞,载着两人穿云透雾而前。
智子说道:“这妖孽为了拉你下水,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居然编出帝君这等谎话来。”
羊恭一想到那焚姑竟是白骨所变,心中忍不住发毛,回想自己替她吸淤的那一幕,更觉说不出的恶心,呆呆地站在剑上,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如此御剑而飞,智子灵力修为渐渐不继,只得拉着羊恭跳下剑来,落地行走。二人如此折磨了一天,早已饥肠辘辘,智子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与羊恭分而食之,又再赶路。
一路上草木越来越稀少,空气越来越浑浊,血腥味也越来越浓。
智子说道:“想必妖孽在此云集!”果然在灵智慧剑白光照耀之下,瞥见树枝草丛之中所挂的,尽是一件件血淋淋的皮囊。
羊恭笑道:“好啦!有这么多皮囊在此,收集回去做皮大衣,就算入冬再冷,也不在话下。”伸手便去捡。
《史记·匈奴列传》中有云:“自君王以下咸食肉,衣其皮革,被毡裘。”因此动物皮毛对于匈奴人而言,至关重要。羊恭与母亲羊剑容长期混杂在匈奴人中,受这些习俗影响,对皮革也有异常的认知。当年他曾一时贪玩,不小心烧了旃帐,遭羊剑容毒打。
此事虽与羊剑容思念儒子而不可得有关,但用皮毛针织成旃帐,也占据着重要地位,一旦被烧,便无遮寒避风之所。皮毛的重要性,可见一斑。此时,羊恭见了如此之多的皮毛,立马忙不迭地上前拾掇。
智子却道:“且慢!这是妖兽的皮囊,被挖去血肉后遺弃于此。”
羊恭竖起大拇指称赞道:“这个我自然知晓,好智子,当真了不起。你与我分离只是片刻工夫,就将这些妖兽杀得干干净净。儒门诸子真不愧修仙之人,名不虚传!”
他只道这些妖物,全是智子先前所杀。智子却道:“这不是我杀的!”
羊恭笑道:“智子兄,你这就不必过分谦虚啦!不瞒你说,这四周一片漆黑,妖气森森的,见不着你我心里还真的不踏实。”
智子道:“智子不才,有劳恭子挂怀啦!”其实他是会错意,羊恭因为害怕得要命才挂念救星,智子却错认为羊恭挂念自己,出言相慰。
四下血流成河,智子又运起灵智慧剑,四下搜寻。
羊恭仍在挑拣皮毛,眼见无一不是上等狐皮,一时难以取舍,忽见一件鲜红似火的毛皮斜斜地夹在草丛中,立马伸手去拿。一扯之下,皮下立马露出一堆支离破碎、残缺不全的血肉,见之几欲作呕,说道:“智子兄,你这也太惨无人道了吧?”
智子欺身过来,见了地上的血肉,说道:“确实惨不忍睹,想必是被修炼邪术之人吸了血气。”
羊恭全身一震,手中的皮毛掉了下来。
此时,灵智慧剑飞了回来,引着二人向前。一路上所见,全是血肉横飞的惨状,羊恭心道:何人如此丧心病狂,修炼这等邪术?忽见黑夜之中,一张白得散发荧光的人脸映入眼帘,失声叫道:“慕容寒……”还待再说,嘴巴早已被一只手掌牢牢按住。
0030章朋比同沆瀣
按住羊恭嘴巴的,自然是智子了。
羊恭转头看了一眼,只见智子摇着头,向着土丘之上一指,示意不可吱声。瞎了眼珠的人也看得明白,眼前的慕容寒正在吸妖霾石兽的煞气。半空中黑烟白气弥漫,看似杂乱无章,却有条不紊,每一道烟气的尽头处,都黏着一头面目狰狞的妖兽,一缕缕的血丝正随着烟气游走,最后导入慕容寒的门顶。
起初,本是怒目圆眼、皮囊鼓胀的妖兽,被慕容寒这黑烟白气一番淬吸后,立马变得干瘪,轰的一声巨响,向四周散去。
羊恭见到如此触目惊心的一幕,据毛皮为己有的兴致立马萧索。便在此时,事有凑巧,一件血淋淋的皮囊,恰好劈头盖面地打向羊恭。羊恭见慕容寒手段如此残忍,早已冒火三丈,此时被皮囊一打,立马跳了出来,破口大骂道:“好你个俏娘,空有一副俏皮囊,却是蛇蝎心肠。”
智子不敢阻拦眼前这位准掌教,只得任由其便,生怕慕容寒陡然发难,意念集中在灵智慧剑之上,凝神戒备。
慕容寒突见两人现身,先是心中一惊,右脸微侧。如此紧要关头受外界干扰,立马牵动内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但未知来敌底细,强行忍住,鲜血便从嘴角渗了出来。
羊恭说道:“俏娘儿,这些妖兽祸害人间,你不但吸妖兽的煞气,还吃其肉、饮其血,替世人消灾解难,省去了斩魔除妖正道中人的不少工夫,也算是积了阴德。咱们儒门可要代天下苍生感激你。不过我倒想问问你,这些污秽邪恶之物口感如何?是不是入口爽滑、香脆甘甜、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智子说道:“恭子,她修炼的是阴阳大法。如此残暴的人,何来功德?”自两人相会以来,这是智子少有的疾言厉色。
慕容寒一番运功后,才开口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你是儒门的智子,果真有几分见识。听说黑白阴阳两冥王为了修炼这大法,曾四处搜捕玄道中人的童男童女,又妄图压榨影州妖兽两王的灵力,为己所用。如今你们两都是修仙的儒门小子,正好落入我手中,天赐良缘,最是适合不过。”言下之意,是要以智恭两人练功。
智子道:“这阴阳大法本,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修仙法门,并非邪术。黑白阴阳王此举也只是道听旁说,未必见得是真的。”
慕容寒道:“他们若是真想灭了影州妖兽两界,干脆一刀将他们杀了即可,为何大费周章地拘禁?”
羊恭突然喊道:“不对!你说得大大的不对!”
慕容寒仍是侧着脸,瞪着羊恭,不耐烦地说道:“你这臭小子不学无术,妄加评论,如何不对了?”
羊恭说道:“黑白阴阳王囚禁的是两王,用刀取他们的性命,至少也得两刀。你说一刀将他们杀了,岂不是言过其实,夸大其词?”
慕容寒本以为羊恭有何高见,却没想到羊恭竟是抓住了说话中的小毛病,一时也无法辩驳,不耐烦的说道:“两冥王是两人,一人杀一个,岂不都是一刀?”
羊恭道:“也不对!黑白阴阳王是两人,妖王和兽王也是两……是一妖一兽,就算他们分别杀了这两妖兽,也算是两刀。”
慕容寒气炸当场,怒道:“他们用的是同一口刀,岂不是一刀?”
羊恭最善钻牛角尖,当年胡一刀吹擂自己的青龙刀法时,曾扬言一口气挑了“北墨南玄”,而羊恭却说一个在北,一个在南,要挑了这两门,至少也得两口气。胡一刀因神志不清,反而大赞羊恭机灵,思虑周全。
羊恭见慕容寒一直侧着脸,好奇心大起,一面说,一面缓缓地移步过去,欲窥探一个究竟,却听得慕容寒道:“小子,滚回去!”
羊恭吐吐舌头,说道:“滚就滚,满脸涂得僵尸似的,有什么好看?”
慕容寒道:“小子,你若是再啰唆,立马让你们见识一下,一刀取两条性命的神技!”话未落音,一道黑烟箭般飞向羊恭。智子惊呼,强行挣脱浓烟的束缚。然而,慕容寒竟是声东击西,明言取羊恭的性命,黑烟却转向智子。
智子被攻得措手不及,连退三步后,急难中奋起灵智长剑。不料,那道黑烟仍是击向羊恭,灵力一催,将羊恭卷了过来。
当年慕容寒计划逃出桃源,谋定后动,就连儒子也自叹不如。这时她对付智子,心想:你是儒门中人的智子,想必智计百出,就和你玩一玩。一试之下,竟骗过智子。
慕容寒一招得手,说道:“羊剑容,我慕容寒与你不共戴天。先收拾你的孽种,再收拾你!小子,你这就受死吧!小子,好奇心往往会杀人的,你不是想看清楚我的另一面吗?这就给你机会。”
羊恭身在半空之中,被黑烟白气交织成而成的吸灵大网裹得死去活来,被慕容寒猛然一吸,一口气竟是喘不过来。
智子大急,苦于身陷濃烟之中,无法抽身相助,叫道:“慕容寒,儒门十四子,兄弟相称,情同骨肉。温、良二子是你所生,亦身居其中,你杀儒门诸子中人,与杀自己的亲生骨肉何异?”
慕容寒道:“温、良二子才是儒门掌教的骨肉,这小子不胡不汉,是羊剑容那臭不要脸惹下的孽种,如何是儒门中人了?他不是儒门中人,有何资格得传灵力最强的恭子慧剑?这臭小子一日不除,温、良二子永无出头之日。”说完,又是一道黑烟迸出,钻入羊恭的鼻孔。
智子只道慕容寒口中所指的“儒门掌教”是治子,因为治子当年被选定为儒门掌教,后因图谋儒子才闹得身败名裂。其实,她口中所指的“儒门掌教”是儒子。只是温、良二子乃儒子所生,不为儒门中人所知罢了。
此时,智子奋尽全力,也攻不破慕容寒布下的黑烟白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羊恭惨遭毒手。
突然,慕容寒“咦”的一声叫道:“臭小子,你到底是人是妖?”双手不住地在羊恭身上点来摸去。
羊恭禁不住瘙痒,说道:“慕容寒,你这是给我抓痒……嘿嘿……”
智子说道:“慕容寒,你走火入魔啦!他是恭子,是儒门掌教。”
慕容寒仍是双手不住地摸索,道:“你叫我慕容寒?温、良二子既然与你情同兄弟,你这般没上没下的称呼,尊卑不分,没半点规矩……”突然兴奋地叫道:“我本来想让你死得痛快一点,却没想到你身上真的有两大灵力,吸了你的血,阴阳镜玄术,指日可待,天助我也!哈哈……”
说着,左烟右气,黑白相交,如同两条粗大的水蛭游向恭子两耳。
顿时,恭子吓得尿了裤子。
智子惊慌不已,罔顾自身凶险,奋进平生修为,驱动灵智慧剑向慕容寒劈去。
慕容寒又迸出两股黑烟白气,挡住灵智慧剑,说道:“小子,你与温、良二子有同门之谊、兄弟之亲,我本想饶你不死。但你不知死活,不识好歹,就不要怪我连你也一同吸了!”黑烟白气游走,将智子牢牢缠住。
羊恭见智子落入慕容寒的魔爪,最后一丝的活命机会也被粉碎,自我安慰地想:莫慌!莫慌!按照江湖惯例,但凡举足轻重的人物遭难,千钧一发之际,总是有人出手相救的。我是儒门的未来掌教恭子,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帝尊,这么快夭折了,后面的故事教后世来人怎么讲啊!想到这里,心中一片美滋滋的,竟笑了出来。
胡一刀为了吸引羊恭加入忠义门,给他讲了不少江湖往事,不厌其烦。每一段往事之中,但凡第一号人物无论遇上何等凶险之事,最终都能化险为夷,有惊无险。
慕容寒道:“臭小子,死到临头了,又是尿裤子,又是傻笑。羊剑容有你这种脓包的儿子,也算是老天对她的报应。”正自得意,果真如羊恭所料,半空中突然飞出六道青影,未待慕容寒反应过来,智、恭二人已从黑烟白气中掉了下来。
羊恭死里逃生,叫道:“吓死宝宝啦!”腰间的穴道即被点住,既无法动弹,又无法出声。
慕容寒叫道:“何方高人,为何鬼鬼祟祟?”六道青影闪出,如同盆景一般落在慕容寒右首,正是青竹六侠。
慕容寒见了这如此奇形怪状的六人,冷冷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些无能鼠辈!”话虽如此,却不能不佩服六人伺机夺人这功夫,算计之精准,出手之迅捷,非庸手可为。
嵇冷铁尖声尖气地说道:“黑烟白气,阴阳相济,想必女侠便是慕容寒了。在下久仰大名,如今不请自来,事出突然,还请见谅。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就此别过!”提着羊恭闪身欲走。
慕容寒叫道:“留下这小子!”
嵇冷铁早已落在十丈之外,听得慕容寒之言,心知有异,忽然灵机一动,转身回来,说道:“不知慕容女侠有何差遣?若是有买卖送上门来,咱们恭敬不如从命。”
慕容寒道:“天下最不讲信义之人,首推青竹六侠。姑奶奶有正经事要办,恕不奉陪!”
嵇冷铁道:“慕容女俠口中的正经事,指的无非是修炼罢了。不过,请恕在下斗胆,要向慕容女侠请教一事,你如此煞费苦心修炼,所为何事?”
慕容寒道:“姑奶奶的事,不敢劳烦诸位操心!”
向三通会意,说道:“非也!非也!这不仅仅是慕容女侠的事,也是咱们六侠的事!”
慕容寒道:“就你们这点道行和人品,胆敢自称六侠,恬不知耻,称六鼠还差不多。”
嵇冷铁道:“如你所愿,只要女侠愿意与我等联手,六鼠就六鼠,如何?”
慕容寒不答。
山无天老大不耐烦地叫道:“闹什么玄虚?这小子已落入咱们手中,还跟这臭婆娘啰唆些什么?”他见嵇冷铁忽而折回,本就觉得奇怪,又见向三通搭口,立马认定他们二人另有所谋。前番争夺羊恭时,嵇、向二人曾联手对付其余四人,此时山无天心有所忌,恐夜长梦多,立马伸手来夺过羊恭。
向三通拦在当道,不住地向其使眼色,说道:“慕容女侠……”
慕容寒突然喝道:“‘侠之一字,自尔等鼠辈口中说出来,简直是玷污了玄道中人!”
嵇冷铁也不着恼,接着道:“慕容女侠教训得甚是,嵇某受教。请恕在下直言,你如此辛苦修炼,无非是想对付羊剑容那婆娘,而羊剑容正好是咱们的敌人。如今我等这般奇形怪状,归根究底,是拜羊剑容所赐。”
慕容寒道:“姑奶奶虽然技不如人,却向来独来独往,我行我素,不似某些自称大侠的臭男人,没出息到要向女子求助!”仍是白脸对着六人,不曾向他们看上一眼,话锋却突然一转,说道,“各位徒有虚名,只会空口说白话,若不留下一手绝技,今日休想离开此地。”
六人之中除山无天之外,无不是心头一喜,听出了慕容寒已然心动。因为先前之所以能从她黑烟白气中夺下二子,全是觑其得意之际毫无防备,慕容寒如此一问,自然是先要考究一番六人的实力,再商谈合谋之事。
嵇冷铁道:“在女侠的眼里,咱们充其量只是六鼠,不敢在女侠面前丢人现眼。”说完,手中的冷铁抵住羊恭的喉咙。
山无天叫道:“小白脸何为?”掣出青竹骨向嵇冷铁挑去。
刘一斛虽是终日喝得酩酊大醉,却一点也不糊涂,说道:“姓山的,女侠令咱们露两手,你也不必如此心急。咱们兄弟俩也有那么一段时日没切磋过了,我这就陪你玩玩!”手中的成串的酒器当啷而出,卷向山无天。
山无天叫道:“酒鬼,你又喝糊涂啦!你要帮着这小白脸吗?姓山的道行粗浅,却不是好欺负的。”眼见刘一斛的酒器绕身而来,当即急舞青竹骨,与刘一斛的酒器交上了手。
这一番交手,两人都用上全力,却见一道红光如刀般从中一劈,震得两人忙不迭地回撤。这一急撤虽快,已然不及,兵刃还是被打落在地。两人虽不是什么修真道上的绝顶高手,却也并非庸手,此时被一道红光轻轻一弹,竟被逼得缩手,大出意料之外。
只见一人手持骰子,当中的一点向外,那道红光便是骰子上的一点所发,正是向三通。向三通道:“慕容女侠虽有所命,你们只需点到为止,又何必性命相搏?”慕容寒自然早已看出,向三通这一击,仅凭一点红光便打落两人的兵刃,这灵力修为自是不容小觑。
山无天怒道:“你这一窍不通,咱们不是事先商议好,捉住这小子来威胁羊剑容那厮的吗?”
原来六人打算以羊恭为挟,威胁羊剑容就范,忽地想到慕容寒与羊剑容师徒有恩怨,自忖即便羊恭在手,亦是无法绕开胡一刀这一关,是以打算与慕容寒合谋。无奈山无天却是一个浑人,见嵇冷铁不按事先商议好的行事,便认定他另有鬼主意,忍不住抢夺羊恭。
嵇冷铁唯恐慕容寒不从,当即以长铁抵住羊恭,意在威胁慕容寒。意思是说,你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只要这小子落入我等手中,你亦无法再吸其灵力。
王不留行敲打着手中的算盘,似在算账,说道:“胡一刀素来神出鬼没,行事又颠三倒四,一旦疯癫,慕容寒女侠亦未必对付得了。咱们与你的这一笔交易,无论是买家,还是卖家,都是公平分账,划得来。”
向三通暗骂道:咱们都在各逞本事,令其不敢小觑,你这吝啬鬼在这当口还在敲如意算盘!
突然,慕容寒怒喝道:“王不留行,你胆敢暗中下毒,活得不耐烦了吗?”她知道王不留行是孤灯大师的门徒,最善暗中落毒,却没想到他竟在打算盘之间,不动声色下了毒。
向三通暗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不敢,咱们有求于女侠,岂敢威胁?女侠不是要咱们留下一手吗?咱们这点道行,不敢在女侠跟前献丑,只好拿着小子开刷。这小子是那臭婆娘所生,咱们先折辱他一番,替女侠出一口恶气。”
此时阮不凡弹拨手中的圆阮,咚咚作响。他素来沉默寡言,但只要阮声一起,便有如千言万语,滔滔不绝。
向三通道:“你看,不凡兄弟轻易不曾开口,如今也来凑热闹了。有他献曲助兴,此行不亦乐乎!”
慕容寒正在运功挤逼体内剧毒,听得阮不凡曲调一起,立马心神大乱,喊道:“青竹六鼠,果然有些手段,教人大开眼界。只要能杀羊剑容,慕容寒愿供驱策!”
嵇冷铁道:“慕容女侠,咱们分头行事,女侠的修为远在我等之上,相烦去引开胡一刀那疯癫老头,我们六人去擒杀羊剑容,再交由女侠发落。”不待慕容寒答允,早已摄起羊恭远去。
山无天忍不住呵呵大笑,说道:“老铁,你当真有一套。”
此时,羊恭神志一片迷糊,听得六侠与慕容寒一番商议后,心中暗骂道:六侠卑鄙无耻、下流险恶、龌龊不堪……却听得六侠一阵聒噪,也是失声痛骂卑鄙无耻、下流险恶、龌龊不堪……只是矛头另有所指罢了。
尚未明白所以,羊恭突觉身子向上一升,似被一股柔力托着游走,而嵇冷铁等人的骂声越来越远,越远越弱,最后杳然无声。
0031章人妖本殊途
也不知过了多久,羊恭忽觉额上流过一道暖暖的清流,直沁心扉,睁开眼睛,只见一张瓜子脸映入眼帘。
那人媚态娇清,惹人怜爱,正是焚姑。
羊恭心中一驚,失声叫道:“白骨精!”随手一抓,抓起身旁的杀猪刀跳了起来。
焚姑还待上前,羊恭早已提起杀猪刀,大声喝道:“妖精,你别过来!”一刀向着焚姑劈去。
这一刀看似平淡无奇,毫无异样,焚姑却抵受不住,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一声惊叫之中,焚姑连退三步,然后跪倒在地,说道:“臣妾救驾来迟,还望帝尊恕罪!”
杀猪刀劈落之际,四周一阵风涌云动,尖嘶怒吼,正是连缀成片的妖霾石兽。它们听得焚姑的惊叫,立马潮水般涌来,张牙舞爪,一副势不将羊恭撕裂就决不罢休的态势。只是,焚姑跪下去,它们立马四下嗅了一番,然后东张西望,最后纷纷拜倒在地。
如此举动,正如当年臣服羊剑容的情状一模一样。
羊恭暗道:我命休矣!
焚姑又道:“帝尊要惩罚臣妾,臣妾不敢有半句怨言,但臣妾不愿死得不明不白,还请帝尊明示,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娇柔婉转,自有一股说之不尽的可人。
羊恭见焚姑楚楚可怜的样子,心想:这妹子明明是仙子模样,不食人间烟火,哪里是什么白骨化成的妖精了?但见焚姑眼神中尽是蜜意柔情,与传闻中的妖魅也确实有几分相像,只得说道:“我是儒门恭子,不是什么帝尊!”又见四周黑压压的尽是妖邪之物,无处可藏,只得紧握手中的杀猪刀。
焚姑道:“帝尊,如今你变身恭子,混入儒门,要做儒门的掌教,乃一时权宜之计。虽然一统中影两州有望,但妖人殊途。你一旦被儒门中人发现,必定没好下场,还请帝尊三思。”
羊恭道:“原来你幻化成礼子的模样,就是为了混入儒门。你是妖物,我却是货真价实的儒门恭子,得传这个恭子慧剑……”一面说,一面抖动手中的杀猪刀,无奈杀猪刀外形丑陋、铁锈斑斑,中间还穿了一个窟窿,倍觉不好意思,只好垂放在旁,又道,“儒门中人以匡扶正义、斩魔除妖为要任。这些家伙,形貌古怪,乱七八糟。人妖殊途,岂可一概而论?”
焚姑凄然欲泪,说道:“这是帝尊的真心话,还是臣妾愚钝?难道帝尊当真忘却了咱们影州妖族同胞,忘却了咱们……咱们往日的欢洽?”
羊恭仍是不明所以,说道:“什么同胞?还有什么欢洽?智子兄弟说得不错,你这是妖言惑……惑人啊!不好!智子兄呢?你们与慕容寒那厮到底什么关系?是不是一起合谋加害我儒门上下?”回想一下,又自知不对。因为慕容寒为了修炼阴阳大法,不惜淬吸众妖兽的魂灵,它们与慕容寒仇深似海,哪里会合谋?
焚姑道:“慕容寒杀我妖族,并与青竹六侠狼狈为奸,合谋商议加害羊剑容……”
羊恭见众妖兽对自己确实是无恶意,戒备之心渐退,恐惧之情渐消,骂道:“什么羊剑容?那是我娘。你这般没上没下的称呼,尊卑不分,没半点规矩!”一怒之下,将慕容寒斥责智子的话搬了出来。
焚姑道:“那羊……那只是帝尊借其转投为人的媒引,岂可将其当作母亲?岂不闻,儒家圣人二十世孙孔融有云:子之于母,寄物缶中罢了……”
羊恭喝道:“你是妖,我是人,跟你无法沟通,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后会无期!”手也不拱,踏足欲走。无奈众妖霾石兽环视,密密麻麻,哪里有插足之地?
她口中“寄物缶中”之论,出自孔融之口。《后汉书》中有载:“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寄物缶中,出则离矣。”意思是说,儿子与母亲没有感情可言,就如同一个东西放在瓦器里,出来后没有任何关系了。
羊恭不似智子等有御空之能,只得回过头来,说道:“身为儒门中人,这个受人之恩……受妖之恩,岂可知恩不报?你说你救驾来迟,毕竟还是把我救了出来,在下在此谢过。若是能让它们稍微借过,我小羊儿必定感激不尽。”
此时,焚姑泫然欲泣,但见羊恭去意已坚,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亦是不便当众说出,唯有强行忍住。
羊恭记挂着智子尚未脱困,心想:自与智子结识后,一路上以来,他待我情若亲人,尊崇无比,且又是结义兄弟。如今我独自溜开,极是不该,可我又没啥本事,救不得智子,唯有求助这个莫名其妙的焚姑了。
当即厚着脸皮说道:“其实嘛!儒门中有句话,说得一点也不赖,叫做这个‘四海之内皆兄弟。这个兄弟呢!也不能局限于人族。大伙都是在这天地间混一口饭吃的,说什么人妖殊途,当真是见外至极。你们出手救了我,足以见证你们没有将我当外人,因此我的结义兄弟也不是外人,不是外人就是一家人。若蒙不嫌,你们顺当把我的智子兄也救了出来,小羊儿恐怕要感激到涕零了。”
焚姑道:“原来帝尊对儒门真的生出了感情,不过那慕容寒对那位智子并无恶意,她与六侠合谋对付那……对付你母亲,也要对付那赤面青袍魔。慕容寒和赤面青袍魔都曾伤了族中不少性命,咱们正好趁机报仇。”
羊恭听罢,当真眩晕,心中叫道:早知智子兄安然无恙,大可不必浪费那么多口水!为了免绝它们日后找上门来的后患,转口说道:“其实嘛!这个儒门中的东西,尽是条条框框的,未必能当真。四海之内皆兄弟,很有可能就是胡说八道……”
焚姑每听一字,便觉有一针刺入自己的心。她实在是猜不透,变幻了容貌的帝尊,为何会对妖族变得如此冷血无情。
忽然,西北方向传来一阵骚乱,众妖霾石兽潮水一般攒动,似是遇上了强敌,当中混杂中阵阵惨叫之声,显然是无法抵挡。
焚姑收起泪水,说道:“不好!是那白眉将军,他手中的赤光神剑甚是了得,伤了族中不少性命。帝尊,你灵力尚未恢复,咱们先行退避。”
羊恭听得“白眉”二字,喜出望外,也不顾得众妖兽拦在当道,无处落脚,挥动杀猪刀便往西北角上硬闯,任凭焚姑如何叫唤,脚步始终不稍停。
众妖兽一来敬畏被称作“帝尊”的羊恭,二来惧怕恭子慧剑的威力,纷纷闪让。
顿时,羊恭脚下留出一条畅通无阻的大道。
喊杀声响处,一队气势汹涌的人马疾奔而来,半空之中不乏御剑之士。为首一人驱着独角兽,白眉俊目,英姿飒爽,凛凛生威,手中长剑赤光闪闪,正是刘曜。身后跟随着一群巫师,人人手持法器,大打出手。
人妖本就势不两立,众巫师有意在刘曜面前邀功,杀得更是加倍落力。刘曜痛恨这些妖兽当年袭击大营,逼得自己与羊剑容分离,是以下手之际,毫不留情。当年,他为了勇救羊剑容,凭着一柄赤光神剑大显神威,此时有巫师神箭队在此,更是有恃无恐。
众妖霾石兽多半原是勇悍横蛮之辈,面对胡一刀这等修真道上的高手,从不畏缩;但此时面临的,是浩浩荡荡大军一般的巫师神箭队,若与之硬拼,自是有败无胜,竟纷纷躲避。
原来,刘曜突见妖气冲天,唯恐羊剑容有失,当即带随神箭队巫师前来护卫,不料在途中便遇上妖霾石兽。
羊恭喊道:“白眉叔叔!”
刘曜见羊恭无恙,心中大喜,手中的赤光剑更是舞得起劲,狂劈恨刺,杀得身旁众妖兽嗷嗷连叫。众妖兽本就不恋战,纷纷退去。刘曜长剑一挥,跳将下来,问道:“原来是恭子,这些妖物有没有伤到你?”甚是关切。
众妖霾石兽被杀得落荒而逃,羊恭一下子又神气起来,说道:“有白眉叔叔在此,它们哪里胆敢放肆?”
刘曜被羊恭一捧,更加卖力地着令巫师痛杀妖邪。
众巫师得令,当即掣出法器,但见青铜龙头古剑、七宝玲珑塔、金刚伏魔铃、象牙雷公引、香雪碧落斩……日前刘熙等人欲与羊恭相斗时,所用的正是这些法器。各路巫师口中念念有词,驱动手中法器,法器大显神通,唬得众妖兽亡命奔逃。
羊恭一下子便认出了这些法器,心中暗笑: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家伙,还不如我的杀猪刀,我杀猪刀一起,即将它们打得噼里啪啦!可为何我不能将妖兽杀得噼里啪啦呢?
刘曜见胜券在握,当即从身后取出一油布长包裹,打将开来,正是一把胡琴,说道:“恭子,这把古琴美不美?”恭子点头。刘曜道,“正所谓宝剑佩勇士,红粉赠美人。此琴乃世间罕物,你娘精通音律,正好送给她!”
他对羊剑容倾慕不已,知羊剑容精通曲艺,便命人四方寻访,重金觅得此琴,打算送给羊剑容。苦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便天天携带在身,希冀某日机缘巧合,得遂心愿。此番率神箭队歼灭妖兽,仍是不忘将此琴带来。
此心之痴,可见一斑。
羊恭将琴摔在草地上,说道:“我娘说,她不要你的东西,如果我再帮你拿东西去给她,她会很生气的。娘生气的样子,很可怕!”刘曜本欲发作,却强行忍住,命人将信物往羊剑容毡房送去。羊恭说道:“白眉叔叔,你的东西,我娘是不会要的。你每次送来的东西,娘都让阿风转送他人。”
刘曜心里不是滋味,见羊恭一副半胡半汉的模样,心中疑团一直未解,问道:“恭子,刘熙他们是不是又欺负你了?这臭小子太不像话了,居然胆敢偷巫师们的法器。我这个做爹爹的,回去定要好好地教训他一番。”
羊恭高兴得大拍手掌,连声叫好。
刘曜又说道:“刘熙调皮捣蛋时,有我这个爹爹管教住他,那你调皮捣蛋时,你爹爹会不会管教你?你爹爹是谁?”
羊恭茫然若失,鼻子忍不住一酸,然后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爹爹?爹爹!我没有爹爹!我没有爹爹!”说到最后,两眼汪汪,忍不住哭了出来,突然指着刘曜的鼻子骂道,“坏人!你是坏人!我娘说了,所有的胡人,都是坏人!”撒腿就跑。
刘曜一怔,心想:我对剑容妹子情深若斯,但在她心目中,始终是个坏人。不由得阵阵刺痛。
羊恭急得伤心大哭,慌不择路,也不知走了多远,不知不觉地竟又跑回到原先与众少年争斗的大树林前,茫然若失。此时他的年纪虽小,但心思似乎远远超越常人,特别是听了胡一刀那些江湖往事后,更似是一个老江湖。
这一路上历经了不少变故,此时一站定,立马突觉小腿酸痛难当、饥肠辘辘,见四下茫茫,索性往草上坐了下去,听得身后有人说道:“恭子,原来你在此,这些天你去哪里了?”
羊恭回過头来,只见一女子一瘸一拐而来,立马站起身来,向她扑去。
那女子,正是阿风。
原来阿风见羊恭久出不归,禀告羊剑容后外寻,想必他平日里常与众少年在此树林扭打嬉闹,便向此来寻,却没想到果真在此遇上。
阿风取出布袋中奶酪和肉干,说道:“饿了吧!快吃!”
羊恭接过,大咬一口,又是哭得稀里哗啦,然而肚子也是饿得咕噜乱响,只得一边嚼,一边大哭。饱餐一顿后,想起刘曜先前所问,焚姑更是将自己当做什么帝尊,似乎是妖孽中人,忍不住问道:“阿风!为何所有小孩子都有爹爹,我却没有?为什么我长得和他们都不一样?”
羊剑容平时无心教导羊恭,居所周围民风较为质朴,羊恭称呼别人只是直呼其名,因胡一刀说话疯疯癫癫,更是没上没下地将他称之为“老胡”。
阿风听羊恭这么一问,一时茫然,不觉想到了儒子,说道:“天下孩子都有爹爹。”
羊恭道:“你爹爹叫老胡,你能见到他,但他却认不得你。可是为何我老是见不着我的爹爹呢?我爹爹到底是谁?”
阿风道:“你叫恭子,对不对?”
羊恭点头应是。
阿风道:“你叫恭子,你爹爹就叫儒子啊!”
羊恭初闻“儒子”二字,一时不知,说道:“愚子?我爹爹生得很蠢么?你见过我爹爹?”
阿风回想当日与相里尚贤在桃林中被儒子撞上的那番情景,心中黯然,想到儒子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模样,说道:“是啊!当日你爹爹寻你娘的时候,我便见过你爹爹!你爹爹不但不蠢,还风采迷人,洒脱飘逸!”
羊恭突然怒道:“阿风!你骗人!如果我有这样的爹爹,为何娘一直不和我提起?”
阿风道:“你不信吗?不信回去问你娘吧!”
羊恭站了起来说道:“娘讨厌我!我一问她,她便要打我!”说着竟忍不住眼角渗泪。
阿风牵着羊恭的小手道:“天下间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娘?你不惹你娘生气,你娘又如何会讨厌你?”话语中柔情无限。
羊恭听得心酸,一头扑入阿风怀中,哭得更甚,直觉阿风远比亲娘还要亲。这些年来,阿风对羊恭的悉心照料,实不亚于一位慈母,此时见羊恭扑在自己怀中痛哭,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欢喜。
羊恭哭了一阵,说道:“阿风!你带我去找我爹爹,好不好?”
阿风一愣,说道:“找你爹爹?”
羊恭说道:“是!”
阿风好生为难,心想:此时该上何处寻?
其实她这么一想,既是在想该上哪里寻儒子,更是在想该上哪里寻相里尚贤。回忆起相里尚贤的薄情寡义,心中一阵酸楚,良久才回过神,说道:“其实,我也不知他身在何处!”既是指儒子,也是指相里尚贤。
羊恭将手中吃剩的奶酪一摔,大声道:“阿风!你骗我!你骗我!”发足向坡下跑去。
阿风心中满是歉意,欲向羊恭解释,见羊恭已然走远,急喊道:“恭子!毡房来了几个容貌古怪的陌生人……”将包裹一放,追了下去。
羊恭只顾狂跑,丝毫听不进阿风的呼喊。阿风又悔又急,苦于脚瘸,追之不上,急得一个踉跄滚倒在地,待得爬起来时,羊恭早已不知去向。
0032章风尘落泊行
羊恭一路狂跑,一路大骂,忽地一头撞上一个黑影,“呼”的一声,那黑影飞出三丈之外,羊恭却是安然无恙。
那黑影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正是被胡一刀捉来喂招的那个大汉子。
羊恭说道:“好汉,你来得正好,我正想要问你,你叫燕屠,是也不是?”
那大汉子连忙点头,但被胡一刀施加在身上的灵力束缚尚未消除,口中吱吱呀呀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羊恭道:“这么说你是儒门中人啦?那我问你,你到底认不认识儒子?儒子到底是何人?他是不是我爹爹?”连珠炮般发问,燕屠只得连连点头。羊恭见状大喜,上前一把托住燕屠,却没想到漫不经心的一托,竟将燕屠抛起三丈之高,幸得下跌之时落在灌木之上,若非如此,势必半身不遂。
智子因怀疑羊恭身份,问及其娘是不是胡人时,羊恭大怒之下,双掌一推,重伤智子。此时也是寻常一托,竟然摔伤燕屠,又是大出意料。
羊恭不明所以,说道:“燕叔叔,你没摔伤吧?”
燕屠听得羊恭称自己为燕叔叔,心神激动,爬起身来。
羊恭道:“如此甚好,那你带我去见我爹爹吧!”燕屠拨浪鼓一般摇头。羊恭心中又是大怒,说道,“你们都爱骗人!”抽出腰间的杀猪刀,向燕屠劈落。
眼见杀猪刀劈落,后领却被牢牢地拿住,只听得一人喝道:“臭小子!胆敢伤我兄弟!”正是鲁酿;另一人上前扶起燕屠,却是晋卦。
羊恭听得那人自称兄弟,心道:原来是同一伙!他自恃能伤燕屠,一时也不惧,挥动杀猪刀,转身直劈。
鲁酿忙不迭地松手,喝道:“哪里来的野孩子?胆敢如此无礼!”
羊恭因模样长得不胡不汉,素来被刘熙等人斥之为“小杂种”之类,此时被骂一声“野孩子”,更是怒不可遏,疯狂地舞动杀猪刀。
原来,桃源大乱后,鲁酿、燕屠、晋卦、楚钟和宋扁鹊五俊,带着礼、恕、智三子离开桃源,四方寻觅桃源故旧。
在江湖行走时,他们靠长工短活糊口。鲁酿因有酿酒技术,卖酒为生;燕屠从操老本行,宰猪杀羊,名副其实的屠户;晋卦替人算命择日,地地道道的阴阳先生;楚钟只能在茶楼卖唱,聊以度日;宋扁鹊一路上施针下药,救人无数。诸人一边谋生,一边打听儒门诸子的下落,数年来苦苦追寻儒子下落,一直不可得。
其中,礼、恕二子因宋扁鹊医治不当,一人成了瘸子,一人经脉受损,虽终日闷闷不乐,但因自身“礼”和“恕”的名号,待人以礼,宽心恕物,并未将心中的怨气愤恨发泄在八奴的身上。八奴自知身份,心中自责,遵照儒子重托,寻儒门十四子下落更是殷勤无比。
新近两年来,众人曾撞见慕容寒。慕容寒从中作祟,以致桃源大乱,儒子下落不明,因此众奴一致痛恨慕容寒。慕容寒亦愤恨八奴,因为羊剑容是杀死吴疱的凶手,八奴不計前仇,反而妒恨自己。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慕容寒虽身上有伤,众人仍是不敌,幸得楚钟与燕屠力拼,众人才得以逃脱。
这一日,众人正在商议如何对付慕容寒,不意遇上胡乱抓人的胡一刀。燕屠自恃力大,力保众兄弟。胡一刀突见燕屠天生神勇、武学平平,正是羊恭喂招的不二人选,便将他捉来。燕屠失踪,其余四俊与智、礼、恕三子一路打听,寻人而来。
四俊本来为寻燕屠而来,此时见智子久出未归,怕智子遇上慕容寒,反而来寻智子。林中得见智子被伤,当即将智子带回见宋扁鹊。
宋扁鹊急忙施针下药,智子重伤未醒,鲁酿等因放心不下燕屠,商议一番,留下楚钟守卫,继续四下寻访其下落。
晋卦掐指一算,说道:“险中有喜,有惊无险!”此时正撞见羊恭欲以杀猪刀伤燕屠,见一个小孩子出手竟这般狠辣,鲁酿即上前抓住羊恭的后领。
鲁酿等人虽非修真之人,但毕竟因家学渊源,有武功的底子,胡一刀之所以抓燕屠来让羊恭练武,便因这个缘故。此时羊恭盛怒之中,劈得鲁酿等无法趋避,身上顿时又是血迹斑斑。幸得羊恭所用的只是寻常的功夫,一味狂劈,并未运上灵力,鲁酿才无大碍。
羊恭大觉惊奇,心想:胡赖的招数无法对付胡赖的少年,却能将身有武功的人打败。其实胡一刀所传授的杀猪刀法,名字虽然恶俗,却全是光明磊落的硬功夫,然而羊恭总爱钻牛角尖,喜欢刁钻古怪之法,将胡一刀所授的刀法变成胡赖刀法。
眼见鲁酿等人落败,羊恭大觉得意,手中杀猪刀更是挥洒得随心所欲,逼得众人无路可退。
他得势不饶人,说道:“我小羊儿生性胡闹,没有斩妖除魔的本事,但欺负弱小的本事,还是大大的有。你们胆敢骂我是野孩子,我今日就野到底!”一时手痒,仍是连连进逼,杀猪刀滑向燕屠的胸口。
眼见燕屠非被破胸开膛不可,突然,羊恭整个身子凌空而起,重摔跌落在燕屠原先所摔的灌木丛中。
他挣扎站了起来,只见一少年手持木桃长剑,怒目相向,正是礼子。羊恭笑道:“焚姑,我是人,不是妖,你就不要再缠着我了吧?”
礼子说道:“你恃强凌弱,毫无人道!”踏步上前,双腿着地,一高一低,显然是瘸了右腿,手挥长剑,紫光大盛,正是羊恭先前见识过的木桃剑,乃白骨所变。
羊恭笑道:“焚姑,你被慕容寒吸灵伤了右腿,此时即使幻变成礼子,可右腿仍是瘸的,你还不承认自己是妖?”
鲁酿喝道:“没家教的野孩子,这是咱们儒门修仙的礼子,你竟然口不择言,我看你这模样才是妖!”
羊恭哈哈大笑道:“江湖上千奇百怪的事,我小羊儿多有所闻,却从未听过修仙之人,竟会是个瘸子,就算儒门中人死绝,也不会选行动不便的人做儒门诸子吧?”
礼子瞥见羊恭手中的杀猪刀,问道:“阁下何人?”
羊恭笑道:“你装什么糊涂?你明知我是儒门的恭子,还明知故问!”
礼子道:“你这只是一柄寻常的杀猪刀,随便刻上‘恭子二字,便想冒充儒门恭子吗?儒公与羊女侠均是人中龙凤的人物,佳偶天成,珠联璧合,怎么可能生下你这样不胡不汉的小子?”
羊恭怒喝道:“焚姑,我见你我有缘,而且你又救过我,今日就饶了你吧!”
礼子喝道:“小子胡言乱语,不知所云,你冒充儒门恭子,今日饶你不得!”
此时燕屠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拦在礼子跟前,口中仍是支支吾吾。礼子见他半天说不出来,当即替他解了身上的封印,燕屠立马喊道:“不可对小主公无礼!”
众人闻言,无不惊诧不已。
燕屠本欲杀死羊剑容替吴疱报仇后,然后自刎谢罪。自从被胡一刀绑来喂招后,无意中得见恭子慧剑,认得羊恭,知羊剑容必在邻近,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苦于被胡一刀以灵力封印,憋得满肚怒火,狂怒不已。他受羊恭委屈着实不少,此时眼见礼子欲杀羊恭,不知为何,情急之下,非但不记挂仇恨,反而上前相阻。
礼子收住了手,问道:“燕叔叔,你说什么?他当真是恭子?”儒门上下均知燕屠最急吴疱之仇,若是眼前之人是羊剑容之子,燕屠必定第一个下手,痛杀仇人之子。
鲁酿也问道:“燕兄弟,你说什么小主公?”
燕屠道:“这臭小子……这孩子是咱们的小主公?”
鲁酿问道:“小孩,你可是恭子!”
羊恭道:“我不是什么公子、主公,我是没爹的孩子。”
晋卦一边掐指,一边盘算:“此话更是印证眼前之人就是恭子,因为桃源之乱后,儒公下落不明,恭子跟随羊剑容,自然是从未见过儒公。你娘叫羊剑容?”
羊恭立马变得警惕起来,喊道:“你们是坏人!又来欺负我娘来了!”舞动手中杀猪刀,此番情状,显然是一副摆明自己比他们厉害,便可肆无忌惮欺凌他们的气势,若是晋卦等人是高人,就算给他天大的胆子,也决计不敢如此嚣张。
礼子向燕屠问道:“燕叔叔,那疯癫老头将你捉来,并在你身上下了封印。他行动疯疯癫癫的,可有伤到你?”
燕屠道:“礼子,你以为我也被弄得疯癫了,是不是?他的确是恭子啊!”
礼子说道:“那他手中的恭子慧剑,为何是你的杀猪刀?”
燕屠大急,正欲出言解释,突然听得一人说道:“礼子兄,他确实是恭子!”只见一少年从林中快步而出,走到恭子跟前,说道,“儒门恕子,拜见恭子!”那少年骨瘦嶙峋,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正是恕子。
羊恭说道:“你是恕子?不会又是哪个美女妖孽变幻的吧?”
礼子倍觉茫然,说道:“恕子兄弟,此举何解?”
恕子道:“宋伯伯将智子兄救醒来,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说他已遇上恭子,并将详情和我讲了。我急急忙忙赶来,寻访你的下落,想不到竟在此遇上。今日得见恭子,儒门大幸,天下大幸!”神色之间,既兴奋不已,又激动无比。
智子初遇羊恭时,能感知他恭子慧剑的灵力。但礼、恕二子因自身之伤,一人腿瘸,一人经脉受损,终日郁郁,心结难解,修真道上的进展极为缓慢,便无法如智子一样感知杀猪刀内的剑魂灵力。
礼子道:“这恭子的模样,明明不是……”
恕子道:“智子兄说,那是因为恭子出生时妖孽作乱,不小心感染了妖气!”
众人见恕子如此分说,哪里还有怀疑,当即一起下跪,齐声道:“拜见小主公。”
羊恭有点不知所措,因听胡一刀讲的江湖往事多了,还道一行人在玩阴谋诡计,说道:“你们人多大可欺负我人少,又何必耍这些手段?我小羊儿虽未涉足江湖,你们却不要欺负我嫩!”
众人见羊恭狐疑不定,将羊剑容桃源一行的往事说了一遍。羊恭似懂非懂,说道:“原来我爹爹真的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儒公?”
桃源十四子当中,只得智、礼、恕三子相聚在一起,如今得见恭子,自是欢喜不已。八俊中人早已失散,如今聚在一起的只有燕屠、鲁酿、晋卦、楚钟和宋扁鹊,此时寻得羊恭,自是欢喜无限。这些年来,他们既要谋生,又要四处奔波,年纪虽然不算老,但岁月如刀,早已在他们脸上刻下尘世风霜、沧桑之苦。
羊恭對儒门诸子早已神往不已,自会见英气逼人的智子后,更是敬慕有加。此时见礼子腿瘸、恕子病容,不禁大皱眉头,忍不住问道:“两位当真是儒门诸子?”上下打量,满眼怀疑。
燕屠最是心直口快,抢先如实奉告。
原来当年桃源大乱,儒子来不及完全治愈礼、恕二子,便交由宋扁鹊代为医治。宋扁鹊只懂医理,没内力修为,因此医治不当,却可调理。可后来在与南宫剑郎搏斗中,南宫剑郎曾以礼、恕二子威逼,更是留下祸根。
羊恭说道:“如此说来,罪不在宋扁鹊身上,只能怪那个什么贱郎。”眼见礼、恕二子如此情状,心想:你们看不惯我这模样,不配做儒门诸子中人,这礼、恕二子又好得到哪里去?一想到这点,竟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鲁酿说道:“如今寻得恭子,如此天大喜事,岂可无酒?来!来!来!咱们痛饮三百杯。”晋卦和燕屠连连称是。
羊恭心中暗笑:这位鲁叔叔若是与青竹六侠中的那位酒鬼在一起,必定是一对酒友;但他们一人向善,一人为恶,又如何能成为酒友呢?
众人得遇恭子,自是开怀畅饮,倍觉这些年来所受的辛酸痛楚,也值了。礼、恕二子因是儒门中修仙之人,不能破戒。
酒足饭饱后,众人领羊恭去会宋扁鹊和智子。
一路上,礼子多番向恭子赔罪,恭子亦是连声致歉。其间,礼子问及羊恭,何以恭子慧剑会变成杀猪刀的模样,羊恭见无可推搪,只得将自己以杀猪刀砍恭子慧剑之事说了。礼、恕二人不置片言只语,见羊恭如此行事,心中虽有不快,但出于“待人以礼”“强恕而行”的本性和自身的不足,也就只字不提。
燕屠说道:“原来那日恭子的剑魂灵力当真进了杀猪刀,这是杀猪刀的造化,也是燕奴的福气。恭子日后凭此杀猪刀纵横天下,杀尽邪魔歪道,咱们八奴中人亦是大大地露脸了!”
羊恭只得苦笑,心想:就我如今这点本事,邪魔歪道不找上我,我已是烧高香求神拜佛,谢天又谢地了,哪里还敢去惹他们?
宋扁鹊见了羊恭,又是另一番欢喜。
羊恭见八俊中人待己无不尊崇无比,心中乐不可支,忽然问道:“不是还有一位以大钟做兵刃的楚叔叔吗?人呢?”
宋扁鹊道:“智子醒来后因挂念你,与楚兄弟一同外出去寻,至今未归。楚兄弟若是得见恭子,必定铜钟震动,欢喜不已。”
鲁酿仍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回味无穷,听了这话突然叫道:“楚兄弟落单,且智子大伤未痊,若是遇见慕容寒,大是不妙。”连忙让晋卦推算。他这模样,真不知道他是醒是醉。
晋卦屈指一算,突然面露忧色。
鲁酿问道:“楚兄弟如何?”
燕屠骂道:“你这玩意儿算不得数,你有本事就算算咱们何时得见儒公,何日儒门十四子才能聚首。那慕容寒算个鸟?我燕屠一把刀就吓得她魂飞魄散。”伸手腰间一摸,才想起杀猪刀成了恭子的慧剑。
众人闻言,微微一笑。
晋卦说道:“当务之急,先得与智子和楚兄弟会合,然后再图对付慕容寒。”
突然,一男子声音道:“诸位对小女子一直念念不忘,有劳记挂,小女子感激不尽!”众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燕屠听得那声音乃男子之声,却自称“小女子”,骂道:“咱们要寻慕容寒,与阁下何干?”
那男子声音又道:“你们记挂的不正是慕容寒吗?小女子在此恭候多时。”
第九回:三军阵法奇谋攻
0033章黑白阴阳脸
众人听得窗外说话之声,明明是男子,却自称慕容寒,心道:难道是慕容翰不成?
桃源大乱后,时习之曾回报儒子,说有自称慕容翰的将温、良二子劫去。起初,众人都以为是慕容寒,后来才知是慕容翰。此事时隔多年,众人因挂念温、良二子,一听得有男子自称慕容寒,立馬想到是慕容翰。
只觉眼前黑影一闪,鬼魅般破门而入,侧身站立,一袭黑袍飘飘,左侧面目粗俗,黑黝黝的,正是男子之脸。数条长形之物从发髻旁垂下,状若灵蛇,末端尖尖,通体黑黝黝,毛茸茸。众人看得分明,正是几条狐狸尾巴。
如此打扮,令众人吃了一惊。
晋卦心想:果然是慕容翰,一说曹操,曹操就来。今日正好盘问他温、良二子的下落。
鲁酿问道:“阁下这般打扮,不人不鬼的,是何道理?”
那黑袍人转过身来,右侧所穿却是一袭白袍,白发掩盖之下的右侧脸面娇润白溜,赫然是女子之脸。若从这侧面看去,她不是慕容寒还会是谁?
这一侧同样有几条长狐尾,形状与左侧的一样,颜色通体雪白,跃跃欲动,有如择人而噬的长蛇一般,随时出击。
燕屠听得此人半男半女之声,仍是认定她是慕容寒,只当她易容功夫了得,说道:“慕容寒,大白天的装神弄鬼,想吓唬人吗?你要么就易容成男子,要么就易容成女子,如今搞得半男半女的,算是哪门子妖物?”
此女正是慕容寒。两年前,因不敌胡一刀,受伤铩羽而去,潜心修炼阴阳大法再度寻仇羊剑容,不意之中撞见众人商议寻难自己。
慕容寒阴恻恻地说道:“羊剑容那臭娘害得我不人不鬼,我还要易容吗?哪一位想找慕容寒算账的,请站出来说话!”她闪身入内以来,除转身之外一动不动,就这么一站,自有一股令人心惊胆寒的气势。
众人见她如此模样,不由得心中发毛。
礼、恕二子因是儒门修仙中人,立马抽出各自慧剑,凝神戒备。
羊恭也曾会过慕容寒,其时称慕容寒为俏娘,黑夜之中见她吸众兽的血魂,也只看到她泛白的一面。如今再见,觉得这般又黑又白、不男不女模样,极是诡异,不由得两腿哆嗦不已,说道:“燕叔叔,你不是一刀就可以吓得她魂飞魄散的吗?来,还你杀猪刀!”将杀猪刀递给燕屠。
燕屠虽是粗鄙之人,因在儒门,也知礼节,向羊恭一抱拳,不敢伸手去接,随手抄起宋扁鹊的药罐,踏步上前,喝道:“慕容寒能易容成男的,也能易容成女的,亏心事做得多了,如今恐怕真的是不男不女了。”
慕容寒阴阳声冷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今日让你们去与庸公相会。”白色长袍轻轻带过,无风自鼓,直飘而前,一道弧形白光击向燕屠门面。燕屠见白光飞来,急舞手中药罐,但无论如何舞动,始终避不开。只听得“嚓啦”一声,整个药罐劈向燕屠,一脸药臭。
众人见慕容寒袭击燕屠,纷纷急抽兵器,上前合击,礼、恕二子更是奋勇当先。
慕容寒视而不见,浑若无事地舞动黑白长袍,长袍相混交错之间,引得众人团团转。顿时,众人只觉脑海一片迷糊,脚步不听使唤,身子如同陷入水火交织而成的漩涡之中,不由自主。
巨大灵力笼罩之下,礼、恕二子根本就无法施展手脚,还击更是无从谈起。
当年胡一刀曾以灵力将慕容寒裹得无法动弹,慕容寒自以妖兽的煞气修炼后,如今如法炮制,将众人卷入其中,牛刀小试,威力不凡。
羊恭身陷其中,无论如何挥动杀猪刀,也只能“随波逐流”,身处急漩中,他有气无力,若非如此,恐怕早已哭天喊地,咒爹骂娘了。
慕容寒的灵力源源不绝,无休无止,让众人越来越心力交瘁,越来越觉绝望……
突然“喀啦”的一声巨响,一口铜钟从屋顶降落,直砸慕容寒头顶。
慕容寒正心无旁骛地戏弄众人,完全沉浸在复仇的快慰之中,冷不防顶上一庞然大物直砸而落,危难之中,只得闪身一旁。那口铜钟如同长了眼睛一般,连连进击。
铜钟攻其不备,并未给慕容寒致命之击。礼、恕二子得此余暇,立马驱动各自慧剑,双剑齐出,直逼慕容寒,一剑攻其黑,一剑刺其白,不分先后。
慕容寒见礼、恕二子双剑齐发,电闪而至,亦是丝毫不以为意,黑袖上扬,白袖下飘,轻松化解。
众人周身束缚顿去,死里逃生,大有恍若隔世之感。铜钟后一人喊道:“兄弟们!保护小主公撤退!”正是楚钟。
晋卦笑道:“楚兄弟比我占卦的还神,竟早已算定小主公在此!”一经提醒,众人立马站在羊恭身前,明知此举是螳臂当车,却无不竭尽所能,誓死捍卫。
眼见礼、恕两慧剑被逼退,楚钟又提起铜钟往慕容寒头顶砸去,喊道:“带小主公走!快!”众人一愣,不敢逗留,或拉扯、或扛抬、或拖拽,簇拥着羊恭夺门便走。
慕容寒见铜钟压来,丝毫不以为意,仅仅是伸手轻轻一推,向着众人逼去。楚钟大喜,早已跃上屋顶,觑其不备,将另一口铜钟急投而落,罩住了慕容寒。先前那一口铜钟原是扰她耳目,接下来的铜钟才是真正的杀招,他一面敲打,一面急喊:“大伙快逃!”
众人闻言,回过头来,见楚钟偷袭得手,放慢脚步。
礼、恕手持慧剑,腾空而起,回救楚钟,却听得“轰”的一声,钟壁突然穿了一个大窟窿,一条白色狐尾豪光般从中激射而出,裹住楚钟的头颈,猛然高举,礼、恕二子急欲相救而不可得。
楚钟被提在半空中,来回挣扎。
慕容寒破钟出来,黑袖一挥,又是一条狐尾倏然长伸,直卷铜钟碎片,砸向礼、恕二子。鲁酿等拖住羊恭急撤而退,羊恭忍不住回过头观看,见此情景,想起胡一刀讲的江湖往事,说道:“按照江湖惯例,为救同伴,除了拼死抱住对手之外,别无他法。”
楚钟早已分不出东西南北,重伤之余,双手急按狐尾。他正自六神无主,忽听得羊恭如此一说,便借着一按之力,不假思索挣扎扑下,牢牢抱住慕容寒双腿,闷声喊道:“保护小主公逃!”
慕容寒双腿被楚钟一抱,先是一愣,随即大怒,喝道:“好大的狗胆,竟敢碰我……”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向来素来洁身自爱,岂容其他臭男人碰自己?白袖一挥,又是一条白狐尾蹿出,裹住楚钟腹部。黑白两条狐尾,双管齐下,如同两条吸血水蛭一般,顷刻间,将楚钟吸得只剩一具皮囊。
礼、恕二子欲阻,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原来慕容寒为了修炼阴阳大法,吸了灵狐的血,此时出招全是狐形。
燕屠護着羊恭本已蹿出五丈之外,突见楚钟死得如此惨烈,立马对着羊恭破口大骂道:“臭小子,你这是让楚兄弟送死。”本欲返回拼命,已被晋卦等拽走。燕屠叫道,“只顾独自逃生,算什么狗屁兄弟?”
晋卦道:“逃命的一线生机,乃楚兄弟用性命才换来,一片苦心,岂能辜负?”当下护着羊恭逃了开去。
楚钟被慕容寒一吸,血肉无存,仅剩一层人皮的双手仍是牢牢抱住慕容寒双腿,无论慕容寒如何挥斥,始终无法摆脱。慕容寒气得又是惊怒,又是惶急。
慕容寒原是无意取楚钟性命,只是被一陌生男子如此相缠,才心神大乱,怒意大盛。
众人得楚钟拼死相救,仓皇奔走,才得以逃脱慕容寒的毒手。
羊恭原是无心之过,因江湖事听得多了,触景生情,有感而发,不料当真送了楚钟的性命。楚钟与自己素未谋面,甘愿不惜性命相救,他心中倍觉不是滋味,半路上突然喊道:“我要娘!”
燕屠道:“小子……小主公,你不是被吓得大喊娘吧?”
羊恭应道:“慕容寒此来,必定寻难我娘。我要去告诉娘,坏婆娘来啦!”
众人如梦初醒,只得跟随羊恭而去,赶至帐外,一切正如羊恭所料,只见阿风倒在羊圈内,满身血迹;圈外羊儿四下逃窜,显然事前有过一番血斗。众人情知不妙,举步入帐,羊剑容正一头扑进一男子怀中。礼、恕二子和四俊突见此情境,极是尴尬,但看那男子时,不由得一阵狂喜。
那男子剑眉星目,俊雅不凡,双手搂着羊剑容,正是儒子。
桃源大乱后,儒子被推上儒门掌教之位,后因追寻诸子的去向,一直下落不明。八俊中人和智子等此番外行,便是为了寻访儒子的下落,踏遍了五湖四海、九州八方,不曾见过儒子的踪影。
此时得见,如何不喜?当即上前行礼。羊恭见了儒子的模样,心中暗赞不已。
儒子见四俊闯进来,说道:“来得正好!”将羊剑容一推,说道,“这臭不要脸的害死了吴疱,你们八奴兄弟情深,快将仇人处死。”
燕屠求之不得,他一直想杀羊剑容,无奈儒子执意不允,此时得此命令,既是兴奋,又是感激。当即上前,随手夺过晋卦的竹片,往羊剑容颈中割去。
余人急忙上前阻拦。
羊恭正双目呆呆地看着儒子,突见燕屠刺杀亲娘,即抽出杀猪刀,喝道:“不得伤害我娘。”抢在燕屠身前,极力维护羊剑容。燕屠不肯作罢,愤然上前。
羊恭舞起杀猪刀,直取燕屠。
燕屠摸不着这杀猪刀法路数,被逼得无可奈何,喝道:“儒公视我八人情若兄弟,从不称之以奴,而你……你是慕容寒。”
突然儒子站立起来,哈哈大笑,竟是女声。众人大呼上当,眼前的儒子,正是慕容寒所扮。
原来,慕容寒此行正是为复仇而来,眼见礼、恕二子和四俊带羊恭逃去,也不追赶,径寻羊剑容。阿风见慕容寒来者不善,拼死力护,拖住慕容寒,不让她杀入帐中,直呼羊剑容逃命,却被慕容寒推倒在地。
慕容寒听得帐内琴音阵阵,往帐中走去。当中一女子端坐,娇容不可方物,正是羊剑容。慕容寒说道:“姓羊的,天地虽宽,你我总是要往同一道上走,也算得上缘分不浅。”
羊剑容见有人闯入来,漫不经心,仍是不停地拨弄琴弦。
如此态势,自慕容寒看来,只道羊剑容有恃无恐。她心生怯意,强装镇定地说道:“小贱人夺我所爱,今日教你死得心服口服!”祭出狐尾,击向羊剑容身前长琴,顿时打得粉碎。
羊剑容冷冷地说道:“桃源大乱后,儒郎下落不明,想必是凶多吉少。你送我去与他泉下相聚,我感激不尽。”说话之间,始终不向慕容寒瞧上一眼。
慕容寒见羊剑容仍是姿色不减当年,不由得醋意大发,说道:“你那孽种总爱胡说八道,你羊剑容又如何及得上我?自古雪中送炭者少,锦上添花者众,你也怪不得我,你这花容月貌上再添几道花,直教儒郎爱煞你啦!”
羊剑容早已心若死灰,自觉没有颜面再见儒子,明知身處险地,仍是丝毫不理会。慕容寒又道:“妖女总比丑女好。”随手以灵力粘起断琴碎片,往羊剑容脸上划去。
孰料,羊剑容当真无动于衷。
慕容寒一愣,收住碎片,冷冷地问道:“难道你不怕死吗?”
羊剑容道:“我早已是个已死之人,怕与不怕,毫不相干。”抬头一看,但见慕容寒不男不女模样,吓了一跳。她本将生死置之度外,陡然见到慕容寒如此模样,惊惧不已,颤声问道,“你的脸……”她不怕自己毁容,反而怕慕容寒的脸。
慕容寒阴恻恻地说道:“我的脸?我的这副脸面全拜你所赐,如今我也要你承受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滋味!”
羊剑容十分坦然地说道:“慕容寒,我真替你可怜。”
慕容寒黑色的脸显得更黑,白色的脸显得更白,怒道:“先替你自己可怜吧!死到临头,浑不知事。”
羊剑容轻柔地说道:“儒郎素来只爱我一人,对你这女魔头从未动过真心。你一生从未得到儒郎的半分情意,岂不可怜?”
慕容寒也不恼,将白脸转向羊剑容,缓缓地道:“我与儒郎在桃源中互生情愫,那时儒郎有情,寒女有意,生下温、良二子。”突然转过黑脸来,怒道,“都怪你这贱人,突然冒失鬼般涉足桃源,儒郎只因一时迷醉音律,才堕入你布下的迷彀中。”
羊剑容不去理会慕容寒,收拾长琴碎片。
慕容寒接着道:“如今儒郎与你分别已久,迷途知返,一颗痴心又回到我身上。你这残花败絮,又算得如何?亏你还沉浸在往日的缠绵悱恻之中。”
羊剑容冷冷地道:“休得胡言乱语,自欺欺人。”
慕容寒哈哈大笑,半阴半阳的,令人毛骨直竖,沉着声音道:“不见儒郎,看来你痴心不死。儒郎最爱听我柳三妹的,你且住,待我将儒郎唤来,方教你死人。”
羊剑容惊喜交集,口中“儒郎……儒郎……”地喃喃自语,兀自不休,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全副心思仍在儒子身上。一阵痴迷后,孰料面前一人踏月而来,玉树临风,俊雅非凡,正是她无日不思念、无时不牵挂的儒子。羊剑容恍若梦中,双眼发痴,朝思暮想之人就在跟前,如何不立马一头扑进他怀中?
儒子轻抚羊剑容秀发,突然双手一紧,将羊剑容满头青丝扯直,斥责道:“好不要脸的羊剑容,自作多情。”
羊剑容“啊”的一声惨叫,两眼迷乱,心神恍惚,直觉得天地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随即儒子嘻嘻失笑,正是女子之声。
羊剑容本知慕容寒擅易容之术,只因一时痴念,陡然见儒子现身,不暇多思,真情直露,忘乎所以地扑入其怀中。
便在此时,羊恭等人闯了进来。
慕容寒在脸上一抹,露出本相,说道:“真不愧痴心情深,本姑娘岂容你再活片刻?”卷起地上长琴碎片,往羊剑容喉咙刺去。
燕屠喊道:“我要替楚钟兄弟报仇。”奋不顾身,直扑慕容寒。
慕容寒略一闪身,避开了燕屠这一扑,自被楚钟双手抱过双腿后,心中倍觉不舒泰,说道:“这贱女人杀了你们兄弟吴疱,为何你这杀猪的仍是维护她?”
燕屠道:“她是我们小主公的娘,也就是我们儒门中人,儒门中人,岂容旁人欺负?”
慕容寒闻言,哈哈大笑道:“你们当真是瞎了眼珠吗?这野小子有胡人的模样,又如何是你们的小主公?如何能够得上是个儒门中人了?真正的小主公是……”回味那月夜醉酒,不觉一阵痴醉。
燕屠乃粗鲁之人,抢声说道:“有胡人模样,又如何不能算是儒门中人?温、良二子亦是这般模样,不也是儒门诸子?”
他只想到温、良二子是儒门中人,羊恭与之一般模样,又是恭子,就一定是儒门中人;他知道胡人慕容寒是温、良二子的母亲,一时没想到羊剑容不是胡人。
慕容寒只顾回味当日情境,无奈如今变得不男不女,突然满脸阴沉,怒而暴起,舞动黑白长袍,直卷众人。
羊剑容道:“阴阳大法!慕容寒,你这副嘴脸全拜此法所赐。”退后一步,又说道,“不错,必是阴阳大法。你父亲乃阴阳门前任教主慕容屠欲魂,你必定是速成此法,才落得如此田地。我曾听师父说过,阴阳大法不能速成,修炼时凶险无比,若是修炼不当,必定不分阴阳。”
慕容寒道:“不错!”声音时而男声,时而女声,招式时而刚劲,时而阴柔。黑白长袍当中一舞动,将众人再次卷入漩涡当中。
昔日,羊剑容因有胡一刀护卫,慕容寒无从落手,忍气吞声而去,然而复仇之心终究按捺不住,为了复仇,为了宣泄心中的不满,只好不惜毁容,铤而走险地修炼这阴阳大法。为了速练阴阳大法,她甘冒奇险吸妖兽的煞气,只要在羊剑容临死之前,让她的面容也变成一张大花脸,就觉得心满意足。
此时,她的神功火候未到,却轻描淡写就逼得众人毫无招架之力。
燕屠命悬一线,仍是辱骂不停。
慕容寒道:“杀猪的,你听好了。只要你立马杀死羊剑容,慕容寒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燕屠对羊剑容最为憎恨,但不屑慕容寒此举,气喘喘地道:“大丈夫……大丈夫能报仇……则报……不用假手于人……如此此卑鄙之事……姓燕的不干……”
慕容寒更是愤怒,促动内力,眼见羊剑容等人命殒当场,突然喝道:“帐外朋友鬼鬼祟祟,何不早早现身?”
(未完待续)
下期预告
慕容寒来势汹汹,羊剑容等人毫无招架之力,此时突然有人到来,究竟是敌是友?众人能否顺利逃过危机?精彩尽在下期《儒门仙侠传·忠义卷(五)》。
分类:经典原创 作者:凯玄风 期刊:《今古传奇·武侠版》2021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