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麻烦大了
李长月是出租车司机,这天在火车站拉上了一位妙龄女学生。因为天近傍晚,女学生要去的地方又是乡村,他本来不想去,但见对方是一个女孩子,危险系数小,就答应了。
没承想天有不测风云,车开到半路上,突然出事了,只见坐在后座上的女学生口吐白沫,身体剧烈抽搐起来。李长月暗道一声“倒霉”,赶紧把车缓缓停在路边,他跳下车,拉开车门,只见女学生已歪倒在座位上,双眼翻白,身体犹如遭了电击一般不住地抽搐。
李长月急得“唉”了一声,他想,不用问,这又是一个服毒的!去年他就经历过这么一件事:那天正是清明节,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有一个面色哀伤的少妇,招手上了他的车,说要去南山的公墓。李长月当时没想别的,以为她准是去公墓祭奠去世的亲友。谁知半路上出事啦,少妇突然痛苦地哼了一声,接着口吐白沫倒在座位上,吓得李长月赶紧停车询问,见她已不能言语,只好开车拉她去医院。一路上连闯了几个红灯,到了医院,由于一时联系不上她的家属,他又为这少妇交了住院费。后来才知道这少妇是因为家庭矛盾服毒的,由于中毒太深,她没能被抢救过来,人死了。因为这件事,李长月可倒霉了,不光搭进了住院押金,死者的家属还不理解,认为是他耽误了送医院的时间。死者丈夫是个脾气暴躁的大老粗,找不着撒气的人,撸胳膊挽袖子要揍李长月,幸亏警察在场给拉开了……
从这以后,李长月就患上了“少妇恐惧症”,见了神情凄楚的女人打车,他宁可绕过去也不拉,可这一次还是没躲过!
此时,李长月急得直跺脚,他本想打电话叫救护车,但转念一想,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救护车来到这儿,少女可能早没气儿了。正思量间,忽见少女抽搐着“哼”了一声,头一歪竟不动了。李长月吓得一哆嗦,心想这下坏了,人死了,这可咋办?急得他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思来想去,他索性豁出去了,抱起死去的少女,看看左右没人,就往路边的树林中走去。
到了林中,他将死者轻轻放到草地上,又踅回身,拿了她的书包也放到旁边,然后他弯腰鞠躬,默默祷告:“你可别怨我,我也是没办法!”干完这一切,李长月急忙发动车子,原路返回。
李长月开车回到家,都快晚上九点了。他简单地吃了口饭,又冲了个淋浴,想上床睡觉,尽快忘掉刚才的事,忽然,他发现自己的手表不见了。这可不是一块普通的手表,这是一对情侣表,男表李长月戴着,表带上面刻有他和女朋友于芳芳的名字。平日里李长月视若珍宝,这要丢了,可如何向女友交代?他连忙在屋里屋外翻找起来,没找着,他又急忙下楼把出租车翻了个遍,还是没有,他猛地一拍脑门,想起来了,一定是落在抛尸的地方了!这样一想,李长月更是急得冷汗都下来了,这下麻烦大了,表带上刻有自己和女朋友的名字,明天尸体被人一发现,警察一调查,自己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想到这儿,李长月赶紧发动汽车顺着原路去找……
2.路边惊魂
由于当时走得太匆忙,天又黑了下来,李长月虽然记得那条道路,却忘了在哪个路段抛的尸了,他只好走走停停,就这样找了整整一宿,最后总算在天蒙蒙亮时找到了。可令他吃惊的是,虽然地方找到了,却不见女学生的尸体了!
这可怪了,李长月心里不由得一阵发毛,他想,这荒郊野外的,难道半夜里有什么动物把尸体拖走啦?可说不过去的是,书包也不见了,难道野兽连书包也叼走不成?是不是搞错地方了?细细一看,地上分明还留着人躺卧的痕迹,不会弄错的,可眼前这事也太蹊跷了,这么一具尸体竟不见了踪影!
李长月又惊又怕,趴到草地上,几乎把这巴掌大的地方用手摸了个遍,也没找到自己的手表。正当他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开时,忽听身后有人冷冷地问:“你是在找我吗?”
李长月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看,竟然就是那个女学生,只见她背着书包,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一样从一棵树后露出半个身子。李长月吓得“哎呀”一声,连连后退,边退边说:“你、你怎么活了?”
女学生一听,板着脸走了过来,气冲冲地说:“你这个缺德司机,你咒谁死呢?我只不过是犯了癫痫病,就被你狠心地抛在这儿,你还是人吗?你的良心让狗吃啦?”
女学生的一顿责骂,让李长月又愧疚又难堪,他语无伦次地解释说:“大姐,不,妹子,不不,学生妹,我错了……我这不是回来找你了吗?这回我免费把你送到家,只是、只是……”
李长月支吾着还没说出手表的事,却见女学生伸手掏出一块手表,拎着表带在他眼前一晃,说:“你叫李长月吧?这块表上不光有你的名字,还有个叫于芳芳的,看来还是块情侣表……”
李长月一见,激动得连连点头,刚要伸手去接,女学生却猛地一下把手背在了身后,说:“表是我捡的,是你把乘客抛在野外的证据,还给你可以,不过,我要包你的出租车使用三天。你放心,车费照付,用完后表完璧归赵。”说着,女学生又像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条黄灿灿的金项链,说:“这条项链就是车费,拿着。”
女学生用的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气,李长月只好迟疑着接过了项链。此时此刻,他有一种被人胁迫的感觉,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看着面前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学生,又想到自己的情侣表被她当成把柄留在兜里,在这寂静无人的清晨,又是荒郊野外,霎时,李长月有了一种冲动,他想上去抢回自己的手表。没想到,女学生好像有第六感觉,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只见她表情阴沉地说:“李长月,你别打鬼主意,我在学校里可是跆拳道黑带,别说你这瘦小干枯的模样儿,就是一个壮汉,也不是我的对手。”说着,好像是为了显示一下自己的功夫,只见她“呀呀”叫了两声,原地跳跃了几下,猛地一抬腿,踢向一棵足有手腕粗细的小树,只听“咔嚓”一声,小树就被踢成了两段儿。这一下,吓得李长月心里禁不住打了个寒噤,立马打消了夺回手表的想法。
女学生做完这一切,也不说话,用手拍打几下身上的枝叶和尘土,随即大步流星地走到出租车前,一把拉开车门,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子上。而李长月,就像一个被押解的犯人,老老实实地坐到驾驶位上,小心翼翼地问:“去哪儿?”
“去市区,‘六一幼儿园。”说这话时,女学生的头都没动一下。
3.怪事连连
李长月不知女学生为何不回自己的家而去幼儿园,想问又不敢问,眼下,他只有无条件服从的份了。让他不解的是,车到“六一”幼儿园,女学生却不下车,而是让他把车远远地停在一边,女学生坐在车内,眼都不眨一下地向外张望,好像在等什么人。
此时,正是早晨家长送孩子入园的时间,再看女学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个个领着孩子的家长……不大工夫,只见一位三十多岁的戴眼镜的男人,领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走了过来。女学生蓦地浑身颤抖了一下,只见她几乎把脸都贴在了车窗上,嘴里呢喃着:“丹丹,丹丹,我的女儿……”泪水顺着她的脸颊不住地淌下来,一直到那个男人领着小女孩进了幼儿园里面,她还在痴痴地望着。
李长月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他心里禁不住嘀咕道:这女学生还有个女儿?看她也就十六七的样子,而这女孩就有六七岁,这究竟怎么回事?
过了好久,只见女学生擦了一把脸上的泪,说:“开车,去山城市。”李长月一听,忙说:“哎呀,挺远的,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呢……”他的言下之意是你总得让我吃口饭吧,都一宿没睡觉了!
女学生看了李长月一眼,用命令的口气说:“下车,咱俩换一下位子。”
李长月一听就明白了,女学生要开车,好让自己休息一下。难道她会开车?李长月迟疑着和她调换了位子,想不到女学生手法熟练,车开得又轻快又稳当,俨然是个熟手。李长月很吃惊,这辆车是他买的二手车,当时还挺新的,开了一年多才顺过手来,可今天这位女学生开这辆车,还真是轻车熟路,好像她跟这辆车是多年的老朋友似的。
车到了山城市,女学生让李长月去商店买点吃的东西,并再三叮嘱让他再买两包绿豆糕,说是要去看一个人。李长月又困又乏,但又不敢多问,只好照办。让李长月觉得奇怪的是,这次仍和去幼儿园一样,她把车远远地停在一栋楼前,隔着车窗,目不转睛地盯着楼内进进出出的人,李长月想,这次她要见谁呢?不知不觉地,李长月趴在座位上疲倦地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李长月忽然觉得左耳火辣辣地痛,他睁眼一看,女学生又是一脸泪,一边瞅着车窗外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太太,一边用手拧着李长月的耳朵,嘴里急切地催促道:“快、快去,把这两包绿豆糕给那个老太太送去……”
李长月睡得正香,被人拧耳朵弄醒,要搁往日他早火了,可眼下他只能忍着。他打开车门,捧着两包绿豆糕,急急忙忙走到那个老太太面前,把绿豆糕递了过去。老太太一愣,看了看面前素不相识的李长月,又盯着那两包绿豆糕瞧了又瞧,老太太突然哭了,颤颤巍巍地接过了绿豆糕,说:“惠儿、惠儿,她在哪儿?是她回来了!是她让你送来的?”
老太太这一问,可把李长月问懵了,站在那儿不知所措起来。忽听那边汽车喇叭“滴滴”直响,女学生正冲他猛招手,那意思是让他快回来,李长月赶紧返身跑了回来。
李长月拉开车门,还未坐稳,女学生已开动了汽车,随着一个漂亮的转弯,出租车急驶而去。此时,李长月发现女学生又是泪流满面了……他心里禁不住嘀咕道:奇了怪了,她究竟在搞什么名堂?这个老太太又是她啥人呢?
4.意外事故
李长月不知这女学生还要去哪,还要去见什么人,想试探着和她搭讪几句,可见她神情专注地开着车,又一脸严肃,心想,由她去吧。一阵疲倦感袭来,他又不知不觉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发现已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这回李长月可睡够了,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左右一瞅,见出租车停在路边,女学生竟一点不见疲倦,正专注地盯着前方,显然她又是在找什么人。忽然,李长月发觉车窗外的地方挺熟悉,这不就是昨天他把女学生抛弃的地方吗?为了证实一下,他趁下车去方便的时候,仔细看了一下,没错,就是那个地方,想不到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她究竟要干什么呢?她去幼儿园就为看一眼那个小女孩?还说是她女儿,却又不敢下车相认!去山城市见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还是不下车,但看起来两人的感情可不一般,好像都特别思念着对方。难道这女学生早恋,怀孕生了孩子,被家里人赶出了家门?难道是自己眼拙,看错了她的实际年龄?现在男女学生早恋生孩子可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李长月就这样猜想着回到了车上,刚要开口问一问,却见女学生把头转向他,一脸肃然地说:“你别胡乱猜想别人了,不该问的事别瞎问。”一句话就让李长月把到了嘴边的话噎了回去。他禁不住心想:这女学生难道会读心术?怎么我刚想什么她马上就知道了?他正不知所措地发着愣,女学生已发动车向前开去。
这次她开车来到一处农村的集市上,这集上挺热闹,人来人往的,路两旁都是卖农产品的。女学生把车速明显放慢了,而她的目光不住地观察着道路的两边,好像在找什么人。李长月的腿都坐麻了,他看了看女学生,心里想:她咋这么有精力呢?她难道不累?他想开口问一问,替换她一下,没想到女学生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我不累,你下车去活动一下手脚吧。”李长月“哎”了一声,心里暗自说:又被她猜到心思了,真是把好心当了驴肝肺!
李长月下了车,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闲逛着,忽然,他听到后面一阵嘈杂,有人在喊:“撞人啦!”他一回头,只见一群人围住了一辆出租车。他心里一紧,赶忙跑过去一看,正是自己的出租车,车前躺着一个三十多岁留八字须的男人,正捂着一条腿痛苦地在地上呻吟着,而那个女学生趴在方向盘上,双手捂脸,好像吓坏了。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喊道:“这女的怎么开的车,把人撞了连车也不下,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李长月赶紧过去拉车门,想进去,可谁知那女学生竟在里面反锁了车门,怎么也打不开。敲车窗,她在里面像傻了一般,愣怔着根本不应声,急得李长月直跳脚。
一会儿的工夫,救护车来了,交警的车也来了,也不知是谁,还报了110,连派出所的警车也来了。李长月心里不住地哀叹:这下坏了,这下可闯祸喽!见警察来了,他只好主动上前,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的经过全说了,最后他掏出那根金项链,交给了警察。说实在的,李长月见这个女学生包车不给钱却给了一根金项链,包车过程中又神神秘秘的,已经让他感到有点惴惴不安了,现在她又撞了人,事情闹大了,李长月怕受牵连。
这时,女学生也下了车,只见她呆愣愣的,仿佛刚睡醒一般,看了看眼前的这一切,吓得直哆嗦。一个警察上前问:“是你开车撞的人?”
女学生胆怯地四下一瞅,忽然捂着脸哭开了,边哭边说:“我、我根本不会开车,我也不知这是咋回事……我叫夏小兰,是职业高中的学生,我们学校放暑假了,我在火车站打的回农村的家,半路上我好像犯了癫痫病,后来就迷迷糊糊的,也不知咋就到了这儿……”说着,这个自称叫夏小兰的女学生一下蹲在地上,头埋在双膝间,“呜呜”地哭了起来……
5.匪夷所思
李长月一听,差点气晕,他手指着女学生,对警察说:“她撒谎,她拿了我的情侣表,她要挟我,她明明会开车……”李长月越说越激动,连珠炮一般把经过又说了一遍。警察见这事有点蹊跷,于是将两人带回去详查。
没想到经过警方一番调查,这事还真挺复杂。女学生没有撒谎,她真的叫夏小兰,是本市职业高中的学生,认识她的人都说她不会驾车。据夏小兰的家属说,她小时候得过癫痫,已经好多年没犯了,怎么可能犯了癫痫就突然会开车了?而且,夏小兰说她根本没有什么金项链,更不会包车乱跑去看人,这太不可思议了!可是警方调了市区的监控一看,确实是夏小兰开的车,而且这辆车确实在市“六一”幼儿园停过,而山城市的道路监控,也证实是夏小兰开的车,难道她在梦游?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夏小兰在本市幼儿园和山城市看望又不敢见的两个人,竟和她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不过,那小女孩却和那个老太太有关系,那个老太太竟是小女孩的亲外婆。事情到了这一步,就连警方都有点迷糊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好在警察办案有一手,他们再一细查,小女孩的母亲叫王惠,那根金项链竟是她的遗物。这王惠生前是开出租车的,在女儿刚两岁时,王惠有一天开着出租车突然失踪了,后来,出租车和人都在一个叫棺材沟的地方找着了,可王惠却不知被谁强奸、杀害了!当时警方进行了大规模的侦破行动,但由于案情复杂,一直到现在也未破案。而李长月抛下犯病的夏小兰的地方,就是当年王惠被害的棺材沟!而那根金项链,正是王惠当时戴在脖子上的物品。王惠被害后,她丈夫看见妻子的出租车就伤心,很快转卖了那辆车,而那车最后竟鬼使神差地到了李长月的手中。
事情查到这儿,连警察都觉得太奇怪了,但警察都有高度的职业敏感性,他们把这一连串的蹊跷事一联系,还真看出了点端倪。很快,经过一番指纹比对,李长月从警方的怀疑中被排除了,谁也没想到的是,那个被车撞伤正在养伤的八字须男人却折了进去:此人的指纹和当时案发现场遗留的指纹一模一样!
证据往那儿一放,这个八字须很快招了,他叫胡大宝,五年前,他在外打工回乡,刚下火车就打到了王惠开的车。路上,他见女司机长得漂亮,起了歪心,劫持了王惠,在棺材沟不光强奸了她,怕她去报案,又残忍地杀了她。作完案后,胡大宝怕被查出来,没回家就又远走他乡打工为生,到如今已五年了。胡大宝估摸着事情过了这么久,肯定没事了,这才敢回家,没想到才回到家乡三天,就出事了,而且这事出得奇之又奇……一时间,这件奇事就在这地方传得沸沸扬扬。
李长月现在还在开自己的出租车,自打患了“少妇恐惧症”后,现在听说他又患了“少女恐惧症”,特别是在大街上遇见背着书包的女学生,他总是绕过去……
分类:中篇故事 作者:韩冬 期刊:《故事会》2015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