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命出征
5月14日,应绵竹市抗震救灾指挥部请求,师刘渠副政委安排我和政治部宣传科文国峰干事、工化科刘初仲参谋,率工兵营、防化连、师医院等63名官兵前往该市金花镇以北区域搜救被困群众。随队的有当地向导易姓矿长,他是地震发生后的第二天从里面逃出来通报信息的,对路况较熟悉。
临行前。刘副政委神情严肃地对我说:“张乐。此次任务情况不明,通信无法联络(当时所有通信设备均无信号),你带领执行任务的这些同志就全部交给你了,其他的我不说,我只给你说两句话。一是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能出事。二是必须坚决完成任务,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返回。”
我坚定地回答:“是,请首长放心。”
说实在的,当时我心中一点儿都没底,不知任务地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加之通信不畅,遇到紧急情况。得不到指挥部的直接指示,又无法与外界联系,只能见机行事了。实在不行,只有将部队带回。12点50分,十台车编队从绵竹市指挥部出发。风驰电掣般的向金花镇驶出。沿途情景令人惨不忍睹,一片荒凉。房屋几乎全部倒塌,偶尔幸存的几栋零星建筑东倒西歪,公路两旁的树木、电杆有些也连根拔起,有些已断落,电线有气无力地散落在地面上。路边树底下和一些开阔处三三两两地搭建着一些简易帐篷和民政部配发的帐篷,里面七零八碎地堆放着一些被褥、脸盆、碗筷等,坐在帐篷内的人脸色蜡黄、神情呆滞,我们的车队经过时,都不约而同地投下期待的目光。迎面不时走来一些手拄木棍、肩背包袱、衣衫褴褛、神情疲惫、脚步蹒跚的人群。看着这一幕幕凄凉的情景,我心中一酸,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让驾驶员加快速度向目的地飞奔而去。
车队正准备顺着路标向金花镇方向拐道时,易矿长告诉我,直接去的道路已被大水冲断,只有从什邡市广济镇绕道到金花,路程要远三十多公里,途中有一座小桥,由于河水上涨,已将其淹没,但估计我们的载重车能冲过去。行至五公里左右时,只见前面出现了一条宽十多米的河流,水流较快,已看不到小桥,两岸停放着许多地方车辆,-一些驾驶员都在河边观望,没有一辆通过。我命令车队停下,到河边仔细观察。虽然看不到桥,但根据公路走向大体能估计桥的位置,我问驾驶员小时是否有把握过去,小时驾驶经验非常丰富,他看了看说估计没问题。于是我让后面的车队等我们过去后再跟进。我让把车门全部摇下。以免万一发生意外好处置。车慢慢地涉水而过,只听见旁边一位老乡在说:“还是解放军胆子大。”庆幸的是一切比较顺利,车安全抵达对岸,我向后招了招手,剩余车辆也依次而过。车队距金花镇大概八公里左右时,只见公路两侧停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救灾车辆,来来往往的救援人员穿梭其间,有军人、公安、特警、消防官兵、民兵、预备役、医疗人员以及当地群众等。救援人员分散在各个点位进行抢救,医疗人员不时将受伤的群众抬到救护车上,鸣着警笛急驰而去,一派忙碌景象。我们的党真的是个伟大的党,在地震之后两天内就组织全国各地成千上万的人员和物资赶赴灾区,力量之大,物资之多,方向之广,前所未闻。车队在中间徐徐而行,15点45分终于达到金花大桥。
由于去金花镇的公路已经断裂,我们只有下车后经过金花大桥徒步向金花镇走去。来到了金花镇抗震救灾指挥所。指挥所由民政部发的两个帐篷建成,里面堆了一些矿泉水、方便面、药品、衣物等。接待我们的是镇里的耿书记,对我们的到来他一点儿都不觉得突然,也没有陌生感,一切都显得很自然,他握着我的手说,“真希望你们早点儿来”,马上就给我通报了一项到该镇最北端三江村二大队六队救援80多名群众的任务。我问情况准不准确,他告诉我说没有问题,因为那个队的徐队长一个多小时前刚从里面逃出来,现在已经到市指挥部报告情况去了。
我和工兵营唐营长商量了一下,决定下午先到附近进行搜救和帮助镇政府搬运一些物资。并和耿书记约定第二天凌晨五时准时出发,通知徐队长在此等待给我们带路,耿书记说绝对没问题。做出这个决定我是经过慎重考虑了的,听说路非常危险,天黑后无法行走,三十多公里的路程全部要步行,几十号人要赶在天黑之前返回指挥部,只有早点儿往前抢时间。我让文干事用卫星电话向师指挥部报告。由于效果非常差,打了十多次,终于有了一些讯号,电话接通后,文干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吼叫着将我们的想法和打算报告了指挥所,也不知指挥所听清了没有,电话就断了,后来再也没有任何讯号了。真气人,我暗暗地想,这什么破玩意儿,要是打起仗来真不堪设想。
电话打不通。作为此次任务的最高职务负责人,我只有按照自己对上级的意图的理解做出决定了。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只有回去接受批评。
队伍露宿一夜后,第二天早上凌晨4:30分准时起床了。由于天比较黑;部队带的手电筒比较少,担心过金花大桥有危险,我让留下的驾驶员将车头调整至大桥方向,同时将大灯打开。几缕强光划破了黑夜。由于车所在位置高出桥面五米多,因此灯光不能直接照射桥面,但给清冷的山夜增添了一些生气。4:48分,我们来到了金花镇临时指挥所,喊醒了正在酣睡的耿书记,耿书记立即坐了起来,将睡在旁边的一位中年男子喊了起来,给我们做了介绍。
这就是从里面跑出来报信的徐队长。徐队长身材瘦小,戴一副眼镜,有点儿像乡村老师。如果不是以后慢慢地了解,我怎么也想不出这位看似文弱的中年汉子在灾害面前是铮铮铁骨、大勇无私。徐队长说,他们和其他地方一样,最缺的是药品。30多名伤病员,12名比较严重,不及时治疗可能支持不了多久了,粮食和水还能维持两三天。
我听了情况后,除带了必需的药品外,又让官兵多带了些矿泉水和干粮。在我的印象里。地震之后水和食物是严重缺乏的。同行的有三位地方医生,是绵竹市派到金花镇处理受伤群众的,听说伤员多,都愿意随我们一起进去,其中一名骨科医生已经有50多岁。我一面感动,一面想,年龄这样大,万一急行军跟不上的话,就让他返回。
徐队长一边走一边告诉我,我们今天要去的地方叫龙保坪,是金花镇最北的一个矿队,距金花镇30公里,里面有丰富的磷矿。他本人就是一个矿老板。地震发生后,因为直线距离距震中心汶川只有几十公里,因此灾情十分严重,房屋几乎全部倒塌,公路基本被山崩后的乱石覆盖。地震发生的当天,全村都陷入极大的恐慌之中,全村100多人。能走的青壮年都从另一座山翻越出去了。剩下的都是老人、妇女和受伤的人员。已确认死亡一人,现在尚有86人。为救全队的人,他是冒着生命危险从里面爬出来的。走了六个多小时。从他的言谈中我感觉得到进山的路是非常艰难的,如果好走的话他们村的青壮力就不会从后山翻山越岭了。但同时我想毕竟还是有路,他这种身体都能走出来,我想我们应该没问题,毕竟比他年轻嘛!
我们一行人沿着金花镇朝红白镇疾行,公路是用水泥铺成的,左侧是高约十米的高山。右
侧是悬崖。路上碰见停放的几台车显然是在行驶时遇到地震。有一辆帕斯特的车顶硬生生被一块几十吨的石头砸中,车顶右前部分被完全砸扁,玻璃散了一地,车辆转了90度停在那里。好在驾驶员位置空间还比较高,估计驾驶员没多大问题。有些地方坚硬的水泥路面硬生生地被撕裂,中间裂开十多厘米的裂口,有些地段右侧严重下陷,人根本不敢在上面行走,只有尽量往左边靠,感觉要安全点儿。每走十多分钟,就会遇见山体塌方后滚下来的几块巨石和一些碎石散落在公路上,时不时还可以看到泥石流堆积成乱石堆。
我出生在洞庭湖畔,从未见过地震,对山的特点没有更多了解,很担心万一有石头滚下来,将人砸个非死即伤。因此要求官兵们边走边观察,遇到有泥石流的地段就快速跑步通过。
5:45分,我们来到红白镇,天已亮。红白镇属什邡辖区,与金花镇一河相隔,什邡民政部门已在此设置救助点,因为太早,工作人员尚在休息。受灾程度令人触目惊心,大多数房子已经垮塌,距公路右侧100米处的一座中学房子已经倒了三分之二,我的心情立即沉重起来。因为13号6点多我们由驻地连夜赶到绵竹后,第一件任务就是由我带领后勤部直属队到富新镇五都小学实施救援,然而遗憾的是没有一个人生还,只挖掘出八具小学生尸体,当时看了心中有说不出的沉痛和悲伤。最大的十多岁,最小的六七岁,我无法想象可怕灾难降临的那一刻,那些天真烂漫的孩子受到的恐怖和惊吓,可怜的孩子啊!希望你们在天堂有一所美丽的学校,在那里你们欢乐的歌唱。无忧无虑的生活,没有灾难,没有恐怖。我不敢再多看一眼,只是默默地希望红白镇这所倒塌的校舍里面没有悲剧发生。
我们沿着一个比较陈旧已经倒塌的厂房中间进入一条火车铁轨,这条铁轨主要是将里面的磷矿源源不断地输送出去,它是龙门山脉沿线各村的经济生命线,昔日喧嚣和繁荣已不见踪影,此时周围一片寂静。轨道右侧的房屋已全部倒塌,信号灯塔默默地肃立不语。前行不到50米,一块重几百吨的巨石压着一棵大树挡在铁轨中央,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坚硬的钢轨被推到一边,已砸得面目全非,通过时只有从右边堡坎上一个拉一个地往上爬,绕过巨石后再从堡坎一个接一个地往下走。此时天已大亮,远处高耸入云的龙门山脉连绵不断,两侧的群山就像被利剑削了一样变得面目全非。我们行走的路线主要是沿着山谷向上而行,由于道路已全部被毁,因此只能按方向自己找路前进,有时100米都有可能走一个多小时。就像民间谚语形容的那样:“看到屋,走得哭。”
死亡之谷
前进的道路是无比艰险的,走在里面感觉随时都会有被吞噬的危险。沿途两侧曾经雄伟巍峨的大山,经过强烈地震过后,好像一栋年久失修的危房,变得肢零凋谢,不堪一击,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路,已不是人们想像中用脚走出来的,而必须借助双手才能完成。可以说每一处都充满诡异,每一步都充满艰险。刚进入山谷,只见一堆高约十米的乱石堆横在面前,杂乱无章,大小不一,两侧高耸入云的山体呈倒八字状,就像阴森森的鬼门关门口立着两个巨人,随时都要扑面而来。断裂的裂缝清晰可见,松动的岩石隐隐约约随时飞崩而下。碰到余震或山体滑坡,人在里面肯定是插翅难飞。
当徐队长用双手摸索着乱石堆向右侧攀进时,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我也有点儿犹豫。如果这就是我们前进道路一个缩影的话,岂不是30多公里全是鬼门关,那么前面又是什么样的命运等待我们呢?像这种路况,自身都难保,又怎么救人呢?不想那么多了,先进去再说吧!我暗暗对自己说。为防止意外发生,尽量减少伤亡,我们将所有人分为三个小组,每组20多人。第一小组我负责,第二小组文干事负责,第三小组唐营长负责。组与组之间相距20余米,人员之间前后相距两米,在危险地段快速通过。徐队长带路,我跟在后面,边走边提醒后面的战士注意观察,辨听声音,以便及时处置险情。说心里话。能否完成任务,能否到达目的地,官兵是否会出事,我心里是没有底的,既然决定了,那只有往前冲了。
徐队长走得很快,到底是从小生长在大山里,在高高低低的乱石堆中健步如飞。我都不知道脚往哪儿踩,他一下就跳过去了,看来在这些不是路的乱石堆中开辟一条路对我们来说还真的有点儿困难。一会儿后我也有些适应了,紧紧随着徐队长前行,后面的战士亦紧紧地跟着我。我有些感动,多么可爱的战士啊,没有一个人退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是那样的年轻啊!特别是那些背干粮和水的同志。除了自己的以外,每个人都负重20多斤。
想到这里,我马上打断自己的思路,都在想什么呢?怎么净想些不吉利的事。我回头看了看,我们这一小组都已上来,紧跟着我的是防化连战士施凯,他是汶川人,藏族,目前家里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却从不表露,只是一有空就守着收音机收听,不多言不多语,吃苦精神很强。昨晚听说他是汶川人后我和他聊了一会儿天,让他不要多想,迟早会有消息的。他说科长。你放心,我焦急也没办法,只有等待。多么优秀的战士啊!干部同志们,走近我们的每一个战士吧!他们真的是那样的纯朴和可爱!后面的小组也开始编队跟上来。我一边走,一边观察着两边的险情,一边听着是否有异样的声音。如果一旦塌方,思考着该怎么躲藏。如果是飞石,就可以就近找一个大的石头下面进行躲避,如果是泥石流,那就要抓紧时间跑开,如果是整个山崩。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这些都是一路上徐队长告诉我的经验。
如果说人生的道路要一步一个脚印,在这儿就是一步一块石头了。在这种地方行走重要的不是体力,而是一种精神,一种气质,一种胆识。后来我回想走过的这段路程的感受:走这条路的人一般只有两种人。一是困在里面的人,对生命的强烈渴望使其冒着生死往外冲,反正待在里面也是死;二是外面特别有孝心的子女,牵挂家人不顾一切往里走,我是很敬佩这种人的。如果你数着里程前进那简直是一种最大的折磨,每一秒钟心都是紧绷的,一旦进去后就不允许你回头,因为回头也不是一马平川。我没有想到在我的生命历程里会有这么一段艰险的经历,虽然每每想起仍心有余悸,但同时的确丰富了自己的人生,对一切变得超然,这何尝不是一笔财富呢?
正全心全意地摸索前行时,却见前面带路的徐队长停止了脚步,努力地在搜寻着什么。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见眼前出现了一个面积大概在2000多平方的一个湖泊。后来在看报道时才知道这叫堰塞湖,是在两山的山谷之间因为塌方或大面积的泥石流将整个山谷拦阻截断形成的湖泊,一般产生在强烈的地震时期。因为堤坝松散,水位达到一定当量时,就容易形成山洪暴发,破坏性是相当大的,它是地震后期形成地质灾害的重要隐患之一。由于不了解这个特点,当时我并没有感到有多么危险,因为我从小生活在湖边,水性是相当好的。却不知道这平静的水面暗藏着这么大的杀机。
徐队长昨天出来的路已经被水淹了,现在
不知从哪儿进去。进去的方法有两个:一是泅渡,到对面100多米处的一棵树下上岸:二是从右侧垮塌的山体上开辟一条通道慢慢走过去,但风险相当大,有一块石头踏空都可能导致大面积的垮塌。我朝山坡上望了望,垮塌的山体就像一条70多度100多米长的瀑布斜挂在山坡上,大大小小的山石就像长在瀑布上的石果峥嵘可见,沙石不时落下,似乎说话声音大了都会把它惊动得倾盆而下。徐队长是一个勇敢的人,只忧虑了几秒钟后就开始在杂石堆中左探右寻,刚接近河边时被几块大石挡住了出路,又绕过巨石一步一步向山腰爬行。我回头朝身后的战士轻声命令:向后传注意观察。整个队伍就在距水面五十多米高的瀑布山腰上东腾西挪地慢慢爬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每一脚都系着生命。因为如果有一脚踏空,必将会引起整个山体再次垮塌,不仅仅是本人,整个通过人员可能都会丧生,后果不堪设想,在这里,一旦进入,只能前进。
苍天有眼。总算没有发生意外。在通过了一段又一段扣人心弦的路段后,终于看到了一个面积大概十多个平方的平坝地,多么亲切的平坝地啊!虽然面积不大,但却像一个安全的避风港湾,总算可以让人悬着的心暂时松下一口气。我让全部战士在这个幸存的平坝上集合休息,补充点儿干粮和水,因为都还没吃早饭。
乘此间隙。我问徐队长这是不是最艰险的道路,徐却说这种路是常见的,最险的还有几处,特别是距目的地五公里左右,有三公里是最危险的,不知走不走得通。我的心一下吊起来,想像不出那会是段什么样的路。十分钟后我们沿着铁路调整成两个小组继续前进,这一段比刚走过的那段路来讲相对让人心里踏实得多,但还是不能大意。大概有两公里多,左侧是山谷,大部分下陷;右侧是连绵不断的群山,山体几乎全部垮塌,大大小小的石头、泥沙到处散落在钢轨上,七八处地方已经被冲出地基,悬在空中,途中有一座铁路桥,地基已经下陷,有些枕木已经脱落,人走在上面,感觉整个钢轨都在摇晃。听徐说地震前在铁路下面还有一条公路,但现在已不见踪影,全部被崩溃而下的泥石掩埋。
木瓜坪火车站是整个路段让人感觉比较安全的地方,虽然在这儿也常常听到附近山体轰然倒塌的声音,但居民住得距山较远,整个地形开阔,豁然开朗,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大家精神一下子放松下来,开始有说有笑。在此地,我们碰到了一队100多人的某军部队,带队的是一个连长,正在集合。我和文干事走过去,了解了一些情况。他们是昨晚下午5点多到达的。准备往里面进行搜索任务,但听当地群众说前面塌方很厉害,根本进不去,所以他们准备观察后再说。昨晚听到了几次塌方,今天早晨又塌了几次,派人侦察了一下,没有路进去,准备马上撤回。
这时几个住在火车站的当地职工围过来,听说我们到龙保坪,七言八语地说,去不得,还有很远,前面已经塌了几次方了,根本走不进去,劝我们不要冒险。我朝龙保坪方向远望,灰蒙蒙的一片,隐隐约约听见几声沉闷的垮塌声在山谷中回响。由于情况不明,我让部队先休息一会儿,然后把徐队长和几名干部召集在一起开个会,讨论后再说。
徐队长简要介绍了一些情况,此地距龙保坪大概还有20公里,前面500多米后路况有点差,有10个大小的堰塞湖,其中最大的高约80米,宽约50米,流量每秒20多个立方。地震后水被完全堵住,至今下游滴水未流,有发生洪灾的可能。山体滑坡、道路塌方比较经常,山谷天气变化快,最担心下雨和余震。下雨是最危险的。天阴沉沉的,云层压得比较低,一丝丝山风吹来,让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我问徐队长今天是否会下雨,他看了看天说不一定。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阵轰隆隆的垮塌声,我们都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只见龙保坪方向冒起一股浓尘。大家都默默无语,看得出有一部分人想退缩。
我让大家先发言,各自发表自己的意见,到底是进还是退。如果进,危险很大,生死未卜,还不一定到得了。如果退,也说得过去,因为有一支友邻部队已经在我们之前撤回了,并不过分。与会人员分成两种意见:建议进的同志主要理由是既然我们都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前面也并不一定过不去。建议回撤的同志主要理由是太危险,还有、20多公里路程,我们有60多人,万一发生意外或困在里面的话,通信又不通,后果将无法想像、太冒险。应该说两方意见都有一定的道理,工兵连李连长是主张进的,他对我说:科长,进和退,你决定,反正你怎么决定我们就怎么做。
我也很矛盾,进吧,情况不明,路途险恶,还不一定有结果,万一发生意外,死伤几个人或是因雨被困在里面,进退两难,不是救人,而是被救,回撤都来不及了。退吧,看着徐队长那期待的眼神,想像那些缺医少药的群众,真的有点儿于心不忍。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受灾受伤的群众因为我错误的决定而失去生命。这样的话不仅愧对“军人”这个称号、愧对红军师。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但怎么进呢?路的险恶程度肯定是非同一般,如果部队轻装前进,就可以节约战士体力。提高部队机动速度,灵活处理各种复杂情况。我定下决心,坚决前进。问徐队长里面的粮食和饮用水到底能支撑多久,他说还可以支持一周左右。我心中有了底,命令把所有药品带上,士兵除带自己的干粮和水外,其余全部集中放在火车站的老乡家里,返回再补给。
出发前,我将全体官兵集合起来进行了简短动员。或许战士们已经知道我的决定,都神情肃穆,我动情地说:“同志们,我们是红军师的传人,身上流的是英雄的血,今天为了抢救围困的群众,我们将要面临克服巨大困难去完成任务,相信我们一定都能做到,大家有没有决心?”
“有!”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怒吼,响彻云霄,气吞山河,悲情万丈。是啊!谁又能保证这一去还能复返呢?谁又知道大自然是否会将它那灾难再次降临呢?进去后只能听天由命了。留下辎重后,我们轻装上阵,编成三个小组,踏上了漫漫的生死路程。
考验我们的第一关是一条宽约两米多的激流,河水咆哮着,狠狠地冲击着我们的站立点,发出巨大的响声,河岸是由两座大山碰撞后垮塌的半壁山体形成,以前这两座山相距60多米,隔河相望,地震过后,两山竟然撞击在一起,引起相对部分大面积垮塌,形成一座左高右低的大坝,傲然地盘踞在我们面前。也不知那一边是无尽风光在险峰还是此恨绵绵无绝期。过河的话只能搭桥,我让防化连刘连长立即组织几个战士从附近抬过来两棵已经倒塌的树搭建了一座简易的树木桥,并用绳子将其捆好,刚好合适。正是这两棵树组成的生命之桥,后来不知给多少人带来了希望。果然正如徐队长所说,真正的危险历程才正式开始。
亲爱的朋友啊!我无法用更合适的言语来形容这20多公里是一段怎样历尽艰险的路程,也无法用准确的词汇来表达当时对人强烈的震撼,更无法着墨详细描写所走的每一段的经历和感受。如果真正用手中的笔来记录的话,我觉得每走一步都会有一段不同的文字感受。如果
称为死亡之谷的话,我觉得一点都不过分。是的。当时从我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词就是“死亡之谷”。因为每一步每一秒都面临死亡的威胁。“恐惧”。这两个字或许最能描述当时大多数人的真实思想写照,如果说我不怕那是假话。站在堤坝上,看到两侧疮痍满目的大山。会惊叹大自然的力量简直不可思议。整个山体全部垮塌,依山而建的铁轨全部被埋,昔日的公路不见踪影,十几辆车辆被冲入河床中,参差不齐的大小石头犬牙交错,高低不平,不要说走,就是看了都让人惊恐万状,感觉整个山谷稍稍在外力的影响下都会在一瞬间塌陷。不要说人。就是飞鸟也插翅难飞。我不知是不是每一个战士都能承受得住这种无形的压力。如果不放松点。那对精神简直是一种摧残。
我回头看了看后面紧紧跟上来的战士们,他们的表情不一,都小心地边走边看,但明显地看得出还是都比较紧张。这不怪他们,他们才多大啊!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能跟上来我都觉得非常不错了。就这样,我们像猿人一样手足并用在石头上左腾右闪地朝龙保坪方向前走去。天越来越暗,风吹得越来越大,好像马上要下雨,但徐说不会,因为风往上吹。按照山里的经验,白天吹上山风就没有雨,我的心稍微放宽了一点。忽然感觉整个脚下一晃,“余震”,显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停下脚步屏住呼吸观察着四周,有一个战士刚好走到一块摇摇欲坠的石头下面,我的心一紧,大声喊“快点躲开”,因为余震后一些松动的沙石很快就会掉下来。果然,等那位战士刚刚跑出几米远,只听见先是一阵阵“沙沙”的声音开始响起,沿途多个地方一些比较小的沙石开始下落,紧接着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接踵而至,只见刚才那个战士停下来的正上方。那块松动的石头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往下翻滚,咚的一声砸在石堆中,感觉整个山谷都在摇动。所有的人都一动不动,紧张地观察着四周。我也紧紧贴着一块巨石。
好在余震只来了一次,而且强度不大,如果多几次,强度大一点,可能形势会变得非常严峻。十多分钟后,声音开始变小,整个山谷也慢慢安静下来。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总算有惊无险。我看了下时间,9:38分。
天无绝人之路,没有想到的是在这死亡之谷里竟然还残存了一块大概50多个平方米的空坝子。上面有一栋未垮的小平房,旁边停着一辆小车和一台装载车。就像沙漠中的一叶绿洲,让久渴的人看到了甘泉。我们决定在这个地方进行调整,缓解一下紧张的神经,休息后再出发。徐队长递给我一支烟,平时我是不抽的,但现在也想点一支。几个战士还跑到房子后面方便了一下。我看了看后面,最后一个小组在唐营长的带领下正往这儿赶。突然一阵凄厉的狗叫声从河对面传来,短促而急切,越来越急,不像是正常的声音,估计马上要有强烈的余震即将到来,因为听人说动物对震前的感觉比较灵敏。我马上朝后大声喊:“快跑,有地震”。后面的官兵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向我们这儿跑来。狗叫得更厉害了,听得人撕心裂肺,云层也越来越低。等最后一名战士快到时,余震开始来临。只觉得整个大地都在往上拱,山谷都在晃动,余震大约持续了40多秒。只见对面那座已被地震劈开的大山上开始落下大面积的泥流,可能是因为山谷回音,整个山谷就像一队坦克开过来,发出了低沉的隆隆声,听得令人心惊胆战。
十多分钟后。声音逐渐小起来,看看时间不早,我们继续朝前突进。不到50米,我发现走错了,因为前面没有路。呈现在我眼前的只有一壁接近80多度的整体滑坡地段,土质松软,没有足印。正上方有两块巨大的悬石,像一把天然雨伞撑放在山尖上,下面是一个大的堰塞河,大自然的力量真的是无与伦比。不知是山上垮塌下来的巨石直接将公路整体砸到河流里还是地震时整条公路下陷,导致公路直接断层令人匪夷所思。要不是亲眼所见,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徐队长指了指前面,对我说,张科长,我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这儿,可能有五六百米。我怀疑是听错了,这不是让我们的战士在玩命吗?且不说土质松软,无路可走,即使有路,身体也要几乎贴紧山体后才能通过,而且600米啊!太险了。而且我们又没有什么专业工具,仅凭勇气和肉躯能过得去吗?我问他,还有其他道路没有?他摇摇头。我的天!这怎么过啊?我犯难了,通知部队暂时不要动,等等再说。走吧,太冒险!不走吧,都马上要到目的地了。我们历尽千辛万苦走到这里,为的是将这些无家可归、生命面临危险的群众救出去。现在倒回去,那岂不是就要让那些活生生的生命枯萎?胡主席不会答应的,首长不会答应的,群众不会答应的,我这身军装不会答应的,我的良心也不会答应的。决不能!但战士们敢过吗?这些战士能走到这里已经不容易了,但如果因为我的一意孤行而造成他们的伤亡,我怎么给上级和他们的家人交代呢?还是先听听大家的意见吧。
我让文干事把几名干部喊过来,先带领大家察看了地形,再次开会讨论。所有人都觉得太危险,可能过不去。但即使这样,到底退还是进?最终还是决定坚决推进。徐队长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真诚地说,你们能进来,我都觉得你们这支部队真的是这个。说完用大拇指比了一下。
一部现代版的勇敢的英雄画面开始了。那是一幕怎样的英勇画面啊!在一壁陡峭的山腰上,头上是摇摇欲坠的巨石,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一群年轻的战士手攀悬崖,脚踩峭壁,全身像壁虎一样紧贴着山脉,一步一步,慢慢移动,每一步都有掉入深渊的危险,每一脚都是对生死极限的挑战。这些英勇的红军师的官兵们,不愧是红军的传人,面对艰险,英勇顽强,铁骨铮铮。这些年轻的现代军人,不愧是党的优秀儿女,为了人民群众的利益,勇往直前,视死如归。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啊!我可爱的战友,感谢你们,你们真是好样的!红军师的英雄们啊!相信祖国会记住你们,你们用自己大无畏的气概诠释了现代军人的英雄本色。相信龙保坪的人们会记住你们,你们用自己亲人般的深情再现了对人民的无比热爱。
生命之光
11时50分,当我们这群身着绿军装的队伍历经千艰万险在地震之后首次进入龙保坪时,整个村寨沸腾了,大家奔走相告,“解放军来了,解放军来了”。一群乡亲围着我,急切地打听着外面的消息,一位老大娘拉着我的手哭着说:“还是共产党好,还是解放军好。”另一位曾经当过兵的老乡也激动地说:“唐山大地震时我参加过救灾,关键时刻还是靠解放军!”
看着乡亲们满怀感激的眼神。我的心也激荡起来,将所有人救出去的信念更加坚定。这里的灾情是非常严重的,它地处龙门山脉北部,与震中汶川县在同一经纬度。只有一山之隔,距汶川只有30多公里。村前有两条河流通过:一条叫一金河,在正前方200多米,上面有一个大水库,水流量为每秒40多个立方。一条河叫五指河,在村子的右侧,六大队的人民世世代代就居住在这里。这儿盛产磷。闻名的金河磷矿距这儿只有几公里。地震之前,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富裕祥和的生活。然而“5·12”的一场,
浩劫,彻底将他们田园般的生活改变。刹那间,房子倒了,电停了,水停了,讯号断了,整个山村陷入一片慌乱中。更可怕的是通往外界的唯一道路被封了,人员无法出去。就像一下子回到了原始社会,而令人恐怖的余震却频繁来临,整个山村变得孤立无援,对生活的绝望笼罩着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一位村民胆战心惊地描述当时的情况:“好骇人啊!当时地面抖动起来,人都站不住,金河两边的山一下子就碰到了一起,灰尘满天都是。”
徐队长安排人煮一点儿粥给我们,说我们太辛苦了。我连忙谢绝。我们怎么忍心吃下村民们的救命粮呢?我对徐队长说,带我看看受伤的人员吧!全村滞留人员有86人,受伤的有24人,重伤的13人,由于房子已经全部倒塌,只有从废墟中找了些木材、塑料布在三个地势比较开阔的地方搭了一些“八”字形的简易帐篷,用一些灰砖找了些门板铺成床,所有重伤员都躺在上面,三个严重的已经高烧不止。随同去的医生马上开始为他们治疗。为不耽搁更多时间,在迅速了解情况之后,考虑到出去的路太危险,伤病员根本没办法抬,我和徐队长商量,采取两种方式,能走的全部先随我们出去,留下包括医生在内的几个护理人员照顾伤病员。等待直升机明天救援。徐队长表示他留下来照顾他们。
临走前,我对周围场地进行了勘察,发现一块场地基本符合降落条件,于是对徐队长讲,明天上午10点到下午4点间等候飞机,做好上机的准备。并强调东西不要带多了,外面市政府一切都会安排。
确定了38名人员随我们出去后。准备走的人员与留下的人员依依不舍,哭成一堆。似乎是生离死别,让人看了潸然泪下。我不忍再看,大声命令出发。当我最后回头朝留下的人员挥手话别时,大声说:“乡亲们,你们不要着急,我们_定不会丢下你们不管,如果明天不下雨,飞机一定会来接你们。”
徐队长和几个留下的护理人员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张科长,这些人就全部靠你了。”我庄重地点了点头。后来我想当时这个承诺有点草率,飞机又不是我自家的。不是想用就用的。但促使我先斩后奏的也不是不着边际的想法,而是建立在对党、对组织的一贯无比信任的基础之上的,我相信人民的军队不会见死不救的。
悲壮转移
12:40分,我们带着38名群众开始向山外突围。由于对路况有了初步了解,担心天黑前走不出山,因此对回撤方案进行了认真调整。38名群众中,大多都是老人、妇女和孩子,最大的66岁,最小的一岁半,体力较差。有一个学生模样的17岁少女可能是受到了强烈地震的刺激,心理素质相当差,稍稍危险的地段都不敢走。
为了安全顺利快速地转移所有人员。在天黑前走出龙保坪,体力最差的老人、小孩由我们体力最好的战士负责,那名心理素质不好的少女由三人单独护送。整个队伍编为四个小组,唐营长在前,我断后。队伍编好后,我要求38名群众必须无条件听从我的指挥。遇到险情必须听小组负责人的,不能慌乱。38名群众在那一刻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令行禁止的战士。都说一切都听张科长的。有人说中国人是一盘散沙,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不知源自何处。这次汶川大地震,我却感受到了中华民族在灾难面前所表现出的空前大团结。在这段日子里,到处都有感动,到处都有真情,到处都有爱心。只要你饿了,有人会主动为你递上一盒方便面或是一块面包。如果渴了,会有人为你递来矿泉水或是一瓶饮料。如果你累了,只要是路上行驶的车,会主动停下来问你要不要上车,这就是我们伟大而朴素的人民。
返回的路程是艰辛的。阴沉的天空下,在一条疮痍满目的山谷中,38名男女老幼,在几十名军人的扶持下,钻荆棘,攀悬崖,走岩壁,穿梭在龙门山脉。频繁的余震中,山巅不能过,就走低谷。低谷不能过,就走山腰。见山越山,逢河涉水,扶老抱幼,互帮互助,演绎了一幅史诗般的迁移画面。在通过一个几十米的斜坡塌方处时,战士施凯背着一名老大娘,在工兵营一名战士的协助下,低着头,弓着身,左手攀扶着,在乱石中一步步地艰难向上爬。这个灾区的儿子,在没有半点自己亲人的消息下,强忍心中的悲痛,默默地倾注着对灾区人民的深情。那个最小的一岁半的孩子是个小女孩,不知灾难降临的那一刻把她吓着没有。她瞪着一双可爱的眼睛,好奇地打探着这个美丽的世界。亲爱的孩子啊,当你长大后,你还会记得在许多年前一个下午,一位穿着迷彩服的解放军叔叔用他那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把你抱在怀里,为你遮挡风雨的侵蚀吗?在这里,没有贵贱之分,亦无男女之别,大家手拉手,肩挽肩,没有忸怩作态,只有同舟共济。
经过长长的跋涉之后:我们终于在19:50分安全到达金华镇。踏上公路的那一刻,我第一次对公路产生无比的亲切之情,我可以在上面自由自在地走动,也可以随心所欲地站着和几个朋友聊聊天,多么轻松和快乐而有意义的事啊!看到路边忙忙碌碌的人群,甚至不合时宜的滋生出一些骄傲,觉得自己龙保坪一行有种出生入死的感觉。
金花镇一位副镇长紧紧握着我的手,不停地说“谢谢、谢谢”。文干事见到刘副政委的第一句只说了几个字:“首长,能活着回来,真的是很高兴。”是的,我们这次进去的同志,真正地经受了一次生与死的考验,在来回的十个多小时里,相信每个人的灵魂都受到了一次洗礼。经历了生死大考验后,刚进入灾区时那种紧张的心理荡然无存,感觉自己变得更加坚强和勇敢,并对人生真谛有了一次深刻的领悟。当回到绵竹市经过大桥时看到一幅标语:“活着就是一种幸福”,大家深有同感,真的,活着真好。
无果而返
回到指挥所时已经是晚上11点多,指挥所里灯火通明,当我踏入指挥所的一刹那,总指挥刘副政委和李副参谋长都站起来,刘副政委走上前来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你辛苦了,张乐,我什么都知道了,你立了大功。”看着首长关切的眼神,我激动得差点儿哭出来,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尊敬的首长,你知道吗?在回来的路上,我见到你的第一句话就是想说:“终于能见到首长了。”这不是故作玄虚,相信我们每一名进去的官兵能够平安回来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了。其余的都没有想过。
吃了一点儿干粮后,我把掌握和了解的情况详细向指挥所进行了汇报,并提出只有用直升机才能对滞留人员实施救援的建议。刘副政委高度重视,立即向师和集团军指挥部进行了报告,直到凌晨3点半,得到答复是第二天就派直升机救援。我的心中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才落了地,心中欣慰地想:“龙保坪的乡亲们,你们有希望了。”
第二天上午两架直升机腾空而起。刘副政委和李副参谋长在当地一名向导的领导下前去救援,我们都翘首以盼地等着首长的凯旋归来。然而遗憾的是因停机坪不具备降落条件无法降落,只投了一些干粮和水,刘副政委在空投包上写下了“一定要坚持,砍树,推房,平整停机坪,等待救援”等一些话,不得不返航。大家心情一下沉重起来,因为如果不及时把那些人早一点
儿抢救出来,一旦下雨,后果不堪设想,不但食品支持不了几天,更重要的是十几名伤员不及时治疗可能有死亡的危险,更不要说山洪暴发的惨景,可能滞留的人员无一生还。早一天就少一天担心,早一分钟就少一份危险。指挥所里再次陷入了担忧。如果明天下雨,飞机不飞怎么办?如果空投他们的标语没有收到怎么办?
刘副政委和李副参谋长把第一次进入龙保坪的所有干部召集在一起开了个会,提出如果不用直升机,多派点儿部队救援行不行?“肯定不行”,我第一个发表意见,其他的人也都赞成。我们知道,和人多没关系,因为根本就没有路,尤其是那想起来都可怕的600多米的陡峭塌方段,更是没法通过。正好此时,第一次被救的一些群众来到了指挥所,来打听救援情况,因为他们知道我们已经派出直升机营救。当得知不能降落时,他们一下子都焦急起来,我理解他们的心情,谁不担心自己的亲人呢?我让他们不着急,说我们正在想办法。
再次出征
刘副政委真的很了不起,在反复听取了我们的意见后,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就是为尽快实施救援,当务之急就是整治停机坪。可是因为联系不上,也不知里面情况如何?为确保不耽误救援,决定成立五个人的突击小分队,按照两种方案往龙保坪开辟停机坪。一是空投下去,二是再次徒步进入。我们都主张按第一方案进行,因为步行进入太危险。但第一方案的主要矛盾就是直升机不一定能申请得到。
没想到刘副政委竟然决定自己要亲自带队步行进入。并且连夜出发,早上八点之前赶到龙保坪。四名突击队员从工兵营选三名心理素质好、反应快、体力好的同志,机关选一名。机关由自己主动申请,不指派。
所有人员一下沉默了,因为通过回来的同志那种劫后余生的回忆都知道那一段路说不定就是九死一生的路。我是持反对意见的,因为刘副政委是绵竹方向的最高首长,指挥离不开他。路又那么艰险,万一出个差错怎么办?另外是飞机的协调,如果停机坪有了,没有飞机来岂不是白搭?其他人也都纷纷反对。然而刘副政委心意已定,他语气坚定地说:“即使有什么意外,为了受困的48名群众,值!”
我们还能说什么呢!机关人员都主动请缨。是啊,作为军人,当国家和群众需要我们时,我们又怎么会畏惧不前呢?哪怕是付出生命。我相信大家在请缨时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考虑到我还比较熟悉地形,刘副政委还是安排我跟随进入,并要我做好马上走的准备。说心里话,当时我的思想压力是很大的,中国有句古话:无知无畏。如果我没走过也许我觉得无所谓。但一想起那恐怖的行程,我都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我一直觉得上次没有出事是因为运气还比较好。但也无所谓。再赌运气吧!如果避不开,只有听天由命了!
外面的几名群众得知我们的决定后,纷纷阻拦,有一名叫徐红的女孩当即就哭了起来。说我们那么冒险,他们又怎能安心呢?她拉着我的手要我劝刘副政委一定不要亲自参加,更不能连夜进去,那样真的是太危险了。我谢谢这些善良的乡亲,他们在担心他们的亲人时还牵挂着我们。我说没事的,相信我们一定会平安回来。他们见我不去劝,自发地跑到刘副政委面前,带着哭腔求刘副政委晚上不能去,要去白天去。这样要安全得多。后来我想,如果那晚真的连夜进去的话,说不定我今天就没有机会用文字记录我的这段经历了。
经过慎重考虑,终于改为第二天早上出发,在我的再三劝阻下,小分队改由我带队,司令部荆德强参谋,工兵营排长王非、战士龙靓,防化连施凯组成,加上三名地方登山队志愿者,八人再次进入龙保坪,执行整治停机坪任务。
17日早上6:30分,我们准时从指挥部出发。刘副政委、李副参谋长和指挥部所有战友一起为我们送行,从他们关切的话语和眼神中我感受到了伟大的战友情谊。军区记者还跑到前面给我们所有人都照了两张相,真有点儿“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经过近两个小时的快速机动,到达了红白镇。这次进入相比第一次来讲有两个优势:一是上级配发了北斗一号手机,能够在复杂环境下发送信息,并有定位系统,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可以向指挥部通报。二是人员比较精干,便于机动,并有三名专业的登山运动员配合。8:25分,我们从红白镇下车开始步行。一路进去,没有碰到几个人,尤其是过了木瓜坪火车站后,再也没有遇到从龙保坪方向走出来的任何人。不知是路被堵了还是人都出去了。只在路上遇到同向的两名来自郫县的志愿者,说正在搜寻围困群众。知道我们的来意后,便加入了我们小分队。
我们一行十人以最快的速度疾步如飞,就像在乱石堆中用四肢跳舞。大家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就是尽快早点儿到达龙保坪,修好停机坪,争取当天之内用直升机将所有人员救出。这支小分队战斗力的确很强,尽管路途艰险,但还是克服了种种困难,快速推进,途中不时有石头滚下,遇到了好几处泥石流。都勇敢机智地灵活进行了处置。特别是到将军岩时,发生了持续20多分钟大面积的泥石流。两名队员要不是跑得快,差点儿被困住。而且第二次行走的路线和第一次有些不同,有几处因为塌陷不得不重新开辟。
亲爱的战友,因为在前面我对整个路段做了一些真实的描写,所以这次我并没有在此着更多的笔墨,但所经历的险情绝非如我笔下那样轻描淡写,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真的对不起第二次一起经历患难出生入死的兄弟了。途中我们利用北斗一号把遇到的每一种险情都及时向指挥部进行了报告。历经5小时25分后于下午13:50分到达龙保坪。
重燃希望
当我第一个进入六大队时。一位老乡激动地喊了起来:“张科长来了,张科长来了。”能够走得动的群众都围了过来,急切地问着我外面的情况,问飞机是不是不来了?躺在帐篷内的伤病员也全都努力地支起身望着我,似乎已经看到希望了。一位老乡感动地对我说:“张科长,你又来了,我们不怕了。”后来我想,刘副政委安排我们小分队进去,虽然危险,但却给群众带去了生命的希望,向他们展示了一种姿态,那就是部队和政府不会丢下他们不管,起到了稳定人心的作用。简要说明了来意后,我问徐队长是否收到昨天空投的物资和标语,他说已经收到,物资投得比较分散,大多数都在山谷里。只捡到了一包。停机坪正在整治,但因为人少;留下的人中大部分体力不是很好,距降落条件还有很大差别。主要是周围的几棵大树没砍,一所砖房因为是现浇,拆除难度相当大。
为赶在4点之前将任务完成,我把能劳动的所有人员集中起来,分配了任务,一部分由我带领将砖房拆除,一部分由荆参谋带人将周围的树砍掉。大家都知道,只有将停机坪整治好。这些伤病群众才有希望,越是早点儿离开这个地方,就越安全。所有人都积极行动起来,大树砍不倒,就用绳子绑紧后齐心协力朝一个方向拉。拖不动,就在地面上放几根短点儿的圆木作为车轮,将大树放到上面,用绳子拉着走。现浇预制板抬不动,就用钢钎一块块地钻,用铁锤一
块块地打,没有东西运,就用手一把一把地捧。
就在大家争分夺秒的整治时,对面100多米远的山体一直发生大面积的塌方,腾起的尘埃像一朵朵蘑菇云,震耳欲聋的声音震得山谷嗡嗡声不绝。余震一阵又一阵,其中最大的一次可能达到五级,我们整个地面都摇了起来,两个志愿者吓得脸色惨白,跑到旁边问我没事吧,我说没关系,抓紧时间干活。15:32分,在大家齐心协力的共同努力下,终于将停机坪整治完毕,直升机降落应该没问题了。我让荆参谋用北斗一号将天气、停机坪面积、经纬度、风力等情况迅速给指挥部发放了信息,很快收到回信:“有望今天下午派飞机。”
我感到一阵轻松,心想再有几个小时就可以离开这诡异、充满杀机的地方了。可惜的是我们唯一赖以通信的北斗一号在关键时刻没电了,没想到这电池这么不耐用,但总算指挥部已经知道情况了,静候飞机吧!但同时又有些担心,万一飞机没协调好呢,因为回信只说有望,并不肯定。而且我知道协调飞机是非常难的,想到这里不免又有一丝担忧,但没表露出来。
看看时间还早,休息一会儿后,天气开始变得有点儿阴沉,看着越来越厚的云层,我暗想千万不要下雨啊,没有房子住,没有衣服穿,没有东西吃,又出不去,困到里面那可麻烦了。看看时间还早,为有备无患,我派几个人到山谷里将空投的物资全部捡回来,以防被困后生活给养用,如果看到直升机,就迅速返回。
或许是余震忙碌了一天后也要休息了,六点多后就没有再发生,对面高山也没有听到垮塌声。如果没有地震,龙保坪的傍晚是美丽的。空气清新,山清水秀。细细的山风轻轻从山谷吹过,偶尔传来几声婉转的布谷鸟叫声,让这富庶的小山村更加宁静。龙保坪的乡亲是善良和纯朴的,当我们带着疲惫的步伐从停机坪下来时,他们已经煮沸了稀粥,炒了一大盆腊肉,并将几瓶从废墟中找出来的酒摆到了饭桌上。时间已到了六点多,估计飞机今晚不会来了,大家不免觉得有些失望。因为听说18号后有雨,下雨的话就不知待多久了。也不知飞机为什么没过来,但我们只有面对现实,做好就地宿营的准备,于是从废墟中找了一些破破碎碎的塑料布开始搭设一个可供十个人用的简易帐篷。
天已渐渐黑下来,忽然听到几声狗叫。我马上警觉起来,以为余震又要来临。这时一个老乡跑过来对我说:“张科长,你们的人来了。”我听了感到很纳闷,我们不可能派人来啊。这时一个戴列兵军衔的电台兵跑上来,给我敬了一个礼,在这个地方能够碰到部队的人还是非常高兴的。我问他们是干什么的,他回答说进行搜索任务,共有20多人,带队的是一名姓戴的炮兵科科长。一会儿,只见有20多人在夜色中走上来,并且还有两名地方记者,后来了解到是《光明日报》的,还真够勇敢的。他们因为人多,当晚就在我们修建的临时停机坪宿营。
雨夜煎熬
由于有些疲惫,吃过饭后我们几个人在一起聊了会儿天,23点多大家相互挤在一起渐渐进入睡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一道刺眼的亮光闪了一下,紧接着只听“轰隆隆”的一声巨响,由近及远。要下雨了,一种不祥之感立即涌遍我的全身。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清冷的山风开始变得狂虐起来,越刮越大,将我们临时简单搭设的其中一块塑料布一下子揭开。“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可能是当时最好的写照。“嚓”,只见又一道耀眼的亮光划破了天空,“轰隆隆”的巨响接踵而至,雨开始下起来,开始只是一两点,紧接着越下越大,越来越密。我看了看时间,零点05分,看来这次天气预报还真有点儿准呢!我不由自嘲地苦笑。
由于漏雨,我们全部站起来,用手紧紧地拉着不大的一块塑料布。虽然漏雨。也总比露天站在外面要好一点儿。雨越下越大,风越乱越急,我们全身都被淋得湿透。由于没有准备在山上过夜。我们都没有带御寒衣服,大家冷得瑟瑟发抖,只有紧紧地挤到一起,相互用身体保温。如果是平时,十个男人的身体在不到两个平方的地方紧紧挤在一起,会觉得难为情的,但这个时候大家都没有任何的羞怯,大家完全成为了一个整体。
在这风雨交加的时候,余震也一阵接一阵,最明显一次感觉所站地面好像都在向上涌,对面的山体开始大面积的塌方。隆隆的响声响彻山谷。几条狗被吓得不停地狂叫起来,一声高过一声。雷声、塌方声、风雨声、狗叫声纠集在一起,简直对人的内心是一种摧残。搞得人人惶恐不安。大家都沉默不语,不知道下一步将何去何从。因为我们都知道,如果这样大的雨持续一两个小时或者更长时间,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很容易导致一金河的堰塞湖山洪暴发。
我忽然想到此时指挥部刘副政委可能比我们更着急,因为他只能凭预计和猜测判断我们的情况,很想将情况向他报告,但北斗一号又没有电,真没办法。我的首长啊,请原谅你的部下不能将信号传给你了,只能让你受煎熬了。
后来得知这一夜刘副政委为了协调直升机连夜跑到了成都,彻夜未眠,指挥所所有的战友都焦急地等待我们的消息。这时陈伟(登山队员负责人)对我说:“张科长。如果像这种雨一直下的话。可能情况有点儿不妙,到时只有向后山尽量转移了。”我没有说话,后面也有一个堰塞湖。他可能还不知道。只是希望雨快点儿停。不知那些群众怎么样,我朝下看了看,下面没有什么动静,或许他们已经习惯了。反正这种经历是我人生第一次。
雨还在下,我想起了远方的母亲,自从来到绵竹参加抗震救灾后,我只给她打了一个电话,那是15号晚上,她并不知道我在抗震第一线,主要是怕她担心。如果出了事,我的母亲一定会垮下去的,因为我们母子俩感情很深。想起了我的妻儿,自从来到灾区后,只要有信号我每天都会和她通电话,今天出来前我不想告诉她,怕她担心。但如果真的出不去,她就不止是担心了。
雨终于慢慢地小起来,天渐渐变得很亮,我探头朝外看了一眼,只见几朵黑云朝山下飘去。山里的雨真怪,说停就停,一会儿就像没事一样,我看了一下手机,大概下了半个小时。我们全部走出来,找一些干柴烤火,以免感冒。火燃起来后,我们十个人都将衣服脱下来围着烤,聊着一些继续下雨的话题。看得出大雨后每一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更加沉重。对面的山体继续在大面积垮塌,一阵又一阵地发出巨响,几乎没有间隔,加上回响,整个山谷隆隆声不绝,就像装甲部队在开进一直没停过,把人的心揪得紧紧的。有时一阵特大的响声过后,即使在夜色里也隐隐约约地看见腾起的烟尘。就这样我们一直坐着,不时添加几根木材,围着篝火取暖。
我实在有点儿困,坐着迷迷糊糊打瞌睡,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下子把我惊醒,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遮天蔽日的黄色烟尘扑面而来,眼睛都睁不开,口、鼻、耳全是泥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徐队长他们几个人都紧张地跑上来,焦急地让我们去把下面的伤病员抬上来。我们一听也急了,我看了看在上面宿营的某军部队,他们正在紧急集合。惊天动地响声连绵不断,面前的
黄色烟尘越来越大。伸手都看不到五指,所有人紧张起来,撤吧,一个人跑到眼前说。下面的人开始往上跑,几个人喊着“张科长快抬人”,所有的狗到处乱蹿,狂叫不止,好像整个末日已经来临。
我把徐队长一把抓住,大声说:“怎么啦?”一向沉默稳重的徐队长此时也方寸大乱:“不晓得,可能要出事了,先把下面的人抬上来吧。”徐队长结结巴巴地对我说道。小分队和志愿者都看着我,我也觉得非常恐怖,关键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第一念头就是马上撤也许还来得及,否则就完了。但马上又想到自己是一名军人,怎么能先撤呢?真的,那一刻,我第一次真正读懂军人的真正含义。不能慌,我强行镇定自己。“先救人!”我大声命令道。
我把口罩戴好后向下面冲去。某军的人过来帮我们一起抬,我边跑边回身对上面大声吼,声音嘶哑。显然躺在床上的伤病员吓坏了。眼睛中全是惊恐的神情,我跑到一个大概60多岁的老大娘前面,用手将她扶起来,我蹲下身,大声说:“走!”只见她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迅速扑到我的背上,我背上她向山上跑去。这时那两个《光明日报》记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一个记者还抓起照相机给我拍了一张。可惜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否则让他寄给我这张记录那一瞬间的照片。还真有点儿意义。某军也来了十多个战士跑下来帮助将伤病员往上面搬运着。一些能勉强走路的也努力地往上走。后来我想,人在求生时的能量是很大的。我背的那个老大娘是腰椎骨折。按常理没有人的帮助她是坐不起来,但刹那就像一个没有受伤的勇士,身手变得异常敏捷。是什么力量?求生,一种对生命的强烈的愿望。我终于理解那些压在废墟下面100多个小时的人为什么一直都坚强地活着,那是对生的强烈信念支撑着他。
将所有伤病员全部转移后,烟暴尘终于慢慢地开始向四周扩散,对面的山体也显露出来,只见对面昨天我们看到的那座高约80多米的大山已经不存在了,后面的山从半山腰开始发生多处垮塌,就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向它推似的,大量的泥石流纷纷向外冒,我实在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陈伟告诉我,他登山20多年,从没有见过这么骇人的塌方,这是最危险的。这种从半腰垮塌形成的原因可能是昨晚强烈的余震和大雨引起的,将会出现两种情况:一是我们面前这座山塌方如果一直不停的话,后面的那股力量一旦将它冲开,将会形成龙卷风,直接冲过来,那么我们现在这个地方就会夷为平地,因为我们这儿是一个风口。二是现在塌方的大山实际上是我们的一个屏障。一旦全部垮塌,后面的整个山体就会直接向前推,我们这儿就会被全部掩埋。
现在唯一能保护我们的就只有时间了,看这座山还能支撑多久。我本来不是很担心的。觉得那座山距我们还有一定的距离,应该是比较安全的,无知无畏嘛!可是听他这样一说,我一下子紧张起来。我问他大概还能支撑多久,他认为如果强度一直像这样的话,最多只能坚持十多个小时。
徐队长和当地几位老乡也走过来说住了几十年,从没有见过这种阵仗。第一天地震开始就像这样的,金河两侧山脉全部撞击在一起,河流已经不存在了。太骇人了。听了当地人和陈伟的介绍,我的心开始不安起来,要完成救援任务,唯一的希望就是指望刘副政委早点儿来接我们了。于是我让荆参谋用北斗一号向指挥所立即发了一条“十万火急:山崩、速派飞机”,希望直升机早点儿到来。本来是没电的,施凯说可以用矿灯的电池看能不能充,没办法。只有死马当做活马医了,没想到还有点儿效果,竟然能开机。但也只能发这么一条就再也开不起机了。欣慰的是我们的处境指挥部已经知道了,刘副政委一定会想办法协调直升机的。
不可思议的是早上天气竟然出奇地好,能见度相当高,风也小,又没下雨,这样的天气是非常适合飞机执行任务的。我估计十点左右直升机一定会来的。
为速战速决,提高上机效率,我和某军带队干部戴科长商量了一下。他负责指挥登机,我负责组织起运。于是我将所有能担负担架任务的人员集中到一起。分成五个小组,将地方群众按重轻搭配,先群众、后军人的秩序编好了队,耐心地等待飞机的到来。
等待是非常痛苦的,更何况是感觉危险倒计时的等待。每一分钟都显得是那样的漫长,真的有点儿度分如年的感觉。如果真如陈伟所说,飞机来得越迟或是不来,我们也就距死亡也就越来越近。在这种煎熬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空中依然没有直升机的踪影,而对面的那座大山垮塌造成的紧张气氛一点儿没有好转,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让人焦虑不安。
9点钟了。天空依然没有任何轰鸣。
“飞机声音!”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人精神一振,不由自主地朝绵竹方向张望,的确是飞机,但不是直升机,好像是“运八”。大家都像泄气的皮球,一下子变得无精打采。也许是按照登山队救援突围的方式,陈伟开始将每个人的联系方式、电话号码、单位情况一一让大家记下来,好像真的要生离死别,无形中更加造成了一些紧张氛围。
“飞机声音!”又有人在喊,大家精神再次一振,我一听,知道又是“运八”:直升机的声音是不一样的,声音比较张扬,而“运八”的声音比较沉闷。但明知不是,很多人还是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天空。又恋恋不舍地收回来。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小时,可天空中依然没有任何令人期盼的声音。徐队长他们也开始着急起来,陈伟甚至跑过来说不会是《集结号》现代版吧?那名50多岁的医生走到我旁边,从怀里掏出一张浅绿色的宣传单,递给我说:“张科长,这个是真的吧!”只见上面写着几行漂亮的行书,刚劲有力:“老乡,千万要坚持,砍树,推房,平整停机坪,我们一定会救你们的!”
我认得这是刘副政委的字,在16日直升机不能降落时抓紧写的随生活物资空投下去的。正是这简短的几行字,带给了龙保坪群众多大的希望啊!“一定会来的!”我对他们说。但还是有些担心直升机到底协调好没有,会不会今天来。漫长的等待,所有人的情绪几乎跌人最低谷,我都差点儿没有什么信心了,两个志愿者不停在整理装束。随时准备出发。到底来不来啊?我在认真的思考到底怎么回事呢?按理说接到我们相当于救援的信息后早就该来了,为什么接近三个小时了一点儿踪影都没有呢?真的想不明白。
我将头深深地埋在双手中间,干脆什么都不想,闭目养神,想今天不应该不来啊。难道是飞机没协调好?
生命欢歌
就在我胡思乱想理不清头绪时,忽然天空中响起了熟悉而亲切的轰鸣声,我不由得精神一振,抬头一看,只见两架黑鹰直升机从我们正前方飞来,所有人都欢呼起来,用力摇着双手,我也激动地大声喊道:“全部都过来,准备上飞机!”地面上的人按照编组纷纷就位。黑鹰啊黑鹰,你真像一个救世主,你的出现,让我们高度紧张的神经一下子完全放松,让我们重新燃起了生命的希望,就像一个失水的孩子,在水中无所适从即将下沉时,被人一把从水中捞起。
当刘副政委从飞机上走下来的刹那,我几乎要呜咽了,真想冲进他怀抱里大哭一场。首长啊,你来得太及时了,我们全体小分队代表龙保坪的乡亲们,向你敬一个庄重的军礼!
当我坐在直升机上向下俯视时。看着渐渐远去的龙保坪,不由得感慨万千。再见了,龙保坪,是你带给了我梦魇般的记忆,让我变得更加坚强和勇敢!再见了,龙保坪,是你让我体验了生与死的大考验,让我的人生有了新的领悟和理解!
2008.5.2714:57于北校场
责任编辑:杨新岚
分类:纪事·汶川地震专辑 作者:张 乐 期刊:《当代》2008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