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文立写过小说、散文、随笔、评论、电视剧,做过文学杂志编辑,现为自由撰稿人,兼职妇女杂志编辑、栏目主持,文学活动之外从事女性文化研究。
一
孙悟空发现王母娘娘没邀请他参加蟠桃盛会,一怒点了七仙女的穴,让美女们目瞪口呆在桃树底下傻站着,自己跑去瑶池窥探端底。天宫服务人员在布置筵席,搬上的那些美酒佳肴,花果山何曾得见?猴儿弄出一群瞌睡虫撂倒服务人员,胡吃海喝之后,才感到事情有点大发,尽快撤离现场为妙。他本想躲回自己办公室“齐天府”打盹,不料喝得太高,晕晕乎乎走错路,误打误撞,来到了兜率天宫。
猴头虽是天宫新人,仗着动作伶俐,经常上蹿下跳扩大社交网络,对天庭的建筑布局非常熟识。此刻即便像只醉猫,记忆力还管用:“兜率宫是三十三天之上,乃离恨天太上老君之处。”猴头一想,都到门口了,干脆顺水推舟进去探望一把主人。
不巧,太上老君正和一位燃灯古佛在一个名叫“三层高阁朱陵丹台”的私家会所讲道,老爷子麾下的仙童仙将仙官仙吏全体追随而去,偌大宫府上下暂时空无一人。孙悟空醉醺醺满地乱走,一头扎进了老君的丹房,只见八卦炉中火焰热烈,炉子两边安放五个葫芦,葫芦里装满九转金丹。
猴头耳目灵通,对这金丹垂涎已久,如今侥幸碰上,他心内大喜道:“此物乃仙家之至宝……趁老子不在,等我吃它几丸尝新。”
馋嘴猴儿一尝就欲罢不能,把人家炼了不知多少世纪的金丹当做农家炒豆吃个干净。
孙悟空以及他在天宫闹出的几场乱子,不是本文的关注点。有意义的只是他无意间提供的两个信息。第一个是,太上老君住在天庭范围内的三十三天,也称离恨天;第二个是,太上老君也就是老子。
太上老君我们都知道,他存身于古人编造的仙话或者神魔小说。老子我们也都知道,他属于历史或者哲学或者道教。离恨天,我们依然都知道。贾宝玉从秦可卿香闺中穿越而出,神游太虚境,向路上遇见的第一个神仙姐姐叩问:这里是何处?警幻仙姑明确回答:吾居离恨天之上……
《红楼梦》最煽情的章回题目之一“苦绛珠魂归离恨天”,再次强调了这个地标。
令人纳闷的便是,离恨天的业主,究竟是太上老君,还是警幻仙姑?
也或许两下并不相关,只不过,从吴承恩到曹雪芹的那段岁月中,离恨天也遭遇了拆迁,地皮连同物业所有权都发生变易。老君和他的男神门徒们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警幻率领手下一大帮女仙裙裾飘飘全新入住。
二
公元前600年到500年之间的某一年,一位李姓男子喜事临门,太太给他生下了一个男婴。孩子顺利成长,到了周岁华诞,按风俗,李家张罗给孩子“抓周”。
却说李家的抓周仪式上,各种器具琳琅满目,力求全面展现生活选择的诸多可能性与无限诱惑。亲人的殷切注视下,小儿郎心内别有洞天,那些珠光宝气花红柳绿一概吸引不了他,抓到手的只是朴素的竹简和毛笔。
我们大可对配合竹简的应是毛笔还是刻刀存疑,没什么疑问的是,这个小孩儿,他注定超越世俗生态,把生命献给一场也许漫长枯索,却必定玄之又玄的冥想。
小孩大名李耳,表字伯约,还有一个别名李聃。有人说,李耳的耳朵生来形状奇特,难以用语言描绘,“聃”即是对这一形状的具体表达。也有人说,聃是一个意味深长的谥号。
不管哪种说法准确,反正我们都看明白了,《道德经》的作者老子,于此横空出世,并且以非同凡响的抓周证实了自己是带着非凡使命光临这个混沌人间的。
司马迁说:老子者,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苦县”这个听上去可怜巴巴的地方到底属于哪个诸侯国,后学对太史公的补充和矫正多多。我们不考据。
近距离观赏了抓周全程的李爸爸,对儿子显示的文化潜质万分惊喜,他想,这孩子,值得父母倾尽全力为他进行教育投资。
李爸爸操持什么营生?据说他全名李乾,位居“御史”,也就是东周王朝体制内的正经官员。这个姓名这个头衔,时隔几百上千年以后才被索隐高手披露于世,不能太当真。现代的权威史学家称,李爸爸即使不是草民,最多也只算个刀笔小吏,在地方基层单位负责文字记录、整理的琐屑事务,离主流官场十分遥远。
李爸爸能为儿子做的只是,赶在孩子上小学之前,他借口回乡探亲,乘机把全家都搬迁到了洛阳,成为首都居民。首都的教育资源配置从周朝就占据最优,传统好不古老。
被选为都城的地方都是风水宝地。小李耳的家门附近,有两条河浩荡而过。一条南北流向的河倒也罢了,另一条东西流向的洛河,非同小可,它就是出产过神秘典籍“洛书”的那条人文名河。当年大禹成功终结了水患,一只灵异的乌龟从这条洛河里爬上岸来,将自己背甲上大有来头的古怪花纹呈现在大禹面前。花纹是“洛书”文本。班固老师在《汉书》里引用经学家的解说:上天赐给大禹非文字的洛书,大禹破译了花纹密码,据此撰写出中国第一部国家政治学专著《洪范》。
从小就给两条河东西南北地环抱滋润着,李耳和水真是天生的缘分,将来他能在竹简上刻写下“上善若水”、“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这等警世恒言,也是自有因由。
首都户籍给小李耳带来的实惠是,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他被送进正确的校门拜见了正确的老师。
据说这位老师,就是商容。
商老师是严肃纯正的学者,那些形容知识渊博的套话,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什么,用到他身上全都妥帖。无须言喻,商老师整个执教生涯中,小李耳是最伟大的一个弟子。这孩子点点滴滴的优胜言行,虽被势利眼的官方史家和不专业的民间史家双重遗忘,却全面而深刻地封存于老师的记忆。
商老师和所有老师相同,讨厌“生而知之”的先验论调。商老师不会将小李耳吹嘘成什么神童,他宁愿使用老师对学生的最高评价:聪明勤奋。小李耳是个好学生,上课从不调皮捣蛋心猿意马,每次都凑在最前排凝神听讲,力求把老师每句教诲收拢进自己那两只特殊的耳朵。
好学生都免不了碰上一时瑜亮的对手。小李耳太受老师宠爱,惹翻了一个成绩也不错的富家少爷。少爷在放学路上纠集党羽,堵住李耳向他宣战:你我单挑,有种就放马过来!少爷给“单挑”划出的道儿相当乖巧:请老师出任裁判,和李耳同学比拼背书。
背书不管动机如何,效果都是促进学习,商老师断无推辞之理。老师不是富人,藏书有限,教材无非《洪范》[KG-*2]《易经》寥寥几部。《洪范》规划的是大王朝大政府管理方略,和小国寡民的政治模式背道而驰,小李耳背诵起来想必勉强。善于因材施教的商老师指定的竞技项目,是更合乎小李耳趣味的《易经》。
商老师不相信神童,要是逼着学生把整部《易经》一天背熟,那就成了刻意制造传奇。他客观公允地规定,竞赛分批分期进行,两名选手每天各自背诵若干片内容相同的竹简,谁背到滚瓜烂熟谁英雄。
首场比赛,双方平局。但小少爷是背诵,李耳是朗诵。老师以声情并茂判李耳胜出。第二场,李耳在规定动作外增添自选动作,超额背了几片竹简,少爷再度败北。
自负的少爷彻底恼了,对外放出话说,第三场再输,我就TMD弃学。
少爷盲目而蒙昧的好胜心,点亮了小李耳第一次智慧的内省。他懊恼地想,我这是较的什么劲哪,差点辜负了两条河。君不见,河水日夜宣示它们柔软的低姿态,它们无坚不摧的强大?噫,微斯水,吾谁与归!
决赛那场,李耳少背一片竹简,让出了冠军。意外结果搞得老师疑惑了几小时,少爷得意了几天。真相总有传播渠道,事后小李耳将自己求败的内幕透露给了要好的伙伴。这下子,老师感喟,少爷惶惭。李耳同学,则给世间留下一段关于何谓思想家的给力谈资。三
李耳成长为少年。少年李耳的先进事迹,还是与河与水亲密缠绕。
《道德经》愤然揭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是李耳的人生体验。就古代生民的农耕而言,把春种秋收单纯寄望于老天和土地是靠不住的,多半还得依赖河流的恩惠。但成也河流败也河流,洪水泛滥还可说偶然灾难,渡河涉水却是日常烦恼。
李耳从小被东西南北两条母亲河环抱,河流给乡民出入平添的劳碌周折,他历历在目,心有戚戚。架桥铺路在中国是一大功德,驾着祥云来去的观音菩萨都高度重视,两条腿走路的李耳更无由轻忽。少年李耳,他渴望能架起一道桥梁,造福乡里。
他向妈妈吐露心愿,李妈妈慷慨捐赠了两棵私家树木。李耳召集志愿者,大树解成板材,打造出一道坦荡木桥。然而不讲公德的家伙古今皆有,桥上的木料转眼就被盗窃。李耳说服妈妈,追加两棵大树补上缺口。无奈得了便宜的那厮不肯打住,桥板再度不翼而飞。
李家不是承包山林的种植专业户,房前屋后几棵树经不起一砍再砍。少年的崇高善念被可恶可悲的物质阻挠,李耳只剩下怅望滔滔逝水破损桥梁,为世道人心迷惑郁闷的份儿。
正如我们估计,终有一朝,阴云翻滚天雨如注,河水发怒了,负伤的桥梁摇摇欲坠。可说来也奇,总有人只图方便无视风险照过不误,包括老人和孩童。
也没准儿,这就是老子“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的最初感悟?
“扑通”一声,一个小女孩从破桥上落水。李耳见义勇为,不顾生死把女孩抢救出来。又正如我们估计,这女孩失足不是无缘无故,她老爸便是那个偷窃者。围观乡民大快人心,咒骂和议论不绝于耳。
女孩那个不长进的老爸闻讯赶来,在少年和乡亲面前耷拉下了他曾经强横的头颅。柔弱地笑到最后的水呀,对少年李耳确实深情款款,不但让他充分展示仁义英勇的个人美德,还顺带给他一个机会当众预演一次敦厚民俗开启民智的千秋功业。四
李耳到了就业年龄,在朝廷的守藏室也即国家图书馆谋到一份图书管理员工作。最初,李耳如鱼得水。皇家藏书不对外借阅,那些光润顺滑的竹片,细巧柔韧的苇编,寻常百姓触摸一把都难,年轻的李耳却是想取哪卷就取哪卷,想看多少就看多少。
“读万卷书”的倡导,其实很是误人子弟,海量阅读风险巨大。著述的本质是表达自己,套牢他人,著述者不着痕迹抽空阅读者独立认知的能量,把自己的思想置换进去,给后世孑遗尽量多的传声筒。
李耳不会上这个当。李耳从书里读到的是越来越多的失望。他的读书心态也悄然发生关键性演化,从学习汲取转为对“前贤”的严正质疑和激烈辩诘。
你们全都没说到点子上啊!东周天子的故典堆里,老子排山倒海的否定和天地唯我的自信蓬勃发育。青年李耳发现,历史和思想的华丽声色堆砌,压抑了鲜灵万物的活性。世界气息奄奄,在焦急期盼一些异乎寻常的表达,比如无可言说的言说,没有声音的声音。
李耳隐约意识到,他来到世界上,就是为了发出这些言说和声音。
若干年后,李耳升职守藏室之史,有时也叫柱下史。这一官位等级不详,但肯定不是什么要职。但是司马迁追记老子其人其事时,他没有罗列出李耳之前何许人担当过同一职务。假定“守藏室之史”是一个前无古人的编制设置,不能说错。假定老子是有史可查的中国第一任国家图书馆馆长,也不能说错。
李耳看得分明,洛阳城内繁华依旧,城外烽烟四起,城头王气黯然。周天子的天下已经没救了。更没救的是,这和天子是圣明还是昏聩无关。古代的“上天”极有革命活力,一旦发现世道当变,会断然抛弃绊脚的天子,任凭他沦为无助孤儿。臣子和国民的“忠诚”也可以理直气壮告别旧主,去寻找上天新宠的落点。
李耳尤其没有理由给王室殉葬,他的使命是超越一朝一代的兴亡轮回,为人间确立颠扑不破的永恒天道。李耳放弃了公职。他此后大段的生命行踪,也从公众视线中淡出。
中国盛产隐者,小隐、中隐和大隐,各有对应自己社会身份的隐身场地。隐在哪儿,都不忘给门牌装饰上独创的标记,以便追捧者识别。李耳是真隐。他哪儿也没去,就在洛阳自家老屋里住着。他随意地走过街巷走过人群,身边无弟子簇拥,不公开发布一句演讲,更不撰写一字著述。李耳的宅男生涯音讯渺茫,700年后的司马迁都已找不到稍微翔实的线索。《老子韩非列传》中的老子,是一些捕风捉影外加大片留白。
期间,一位名叫孔丘的著名学者,在他青年时代确凿前去拜访过李耳,意在求教。
孔丘是来“问礼”的。正如老子认定“道”是贯通天上人间的绝对真理,孔子认定“礼”是世道人心的唯一解决方案。两位先哲明显话不投机。李耳不冷不热打量这个锋芒毕露跃跃欲试的后学,不客气地对孔子说,你津津乐道的尧舜禹汤,尸骨回归尘埃,存世的只是传言。人真有运气遇上那等历史机遇,不妨想法子打进朝廷,弄个大马车坐着纵横驰骋。遇不上,也只能混迹草野走自己的江湖路,折腾是白折腾。据我所知,高明的商人决不露富,要假装囊中干瘪。德行深厚的君子,会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平庸傻帽。兄弟,你这份心高气傲猴急上位的小样儿,对你有害无益。跟你说这些是为你好,听不听在你。
孔丘怏怏然作别李耳,被奚落的滋味在谁都难以消受。幸亏孔丘对这种尴尬不陌生,他用一贯的雅量来解嘲,告诉弟子:碰到鸟我知它能飞,碰到鱼我知它能游,碰到兽我知它能奔跑。奔跑的,可以设置陷阱捕获,游动的,可以撒开网络捞取,飞翔的,可以拿弹弓击落,它们都有自己的致命弱点。但是说到龙,我就既不了解它的特性也不掌握它的弱点啦。龙是驾驭风云遨游长天的啊!这位号称老子的先生,人家就是一条人中之龙耶。
孔丘的确无法了解李耳。孔子毕生与“礼”死磕的同时,李耳的功课是让思想洞穿宇宙。李耳心目中的“道”,是宇宙的起源与主宰,也是天地万物的解释与规律。他这个“道”,必是得比宇宙更为宏大浩茫,才能笼罩得住。
李耳在自己横无际涯的探索里迷失了。道可道,非常道。大音稀声大象无形。李耳的追求如此超拔,论断如此决绝。只是,这样一来,他的“道”,又将以何种方式布达给世人?
李耳不可能找到方式。这个铁硬的逻辑困局,没有人能突围。
渐渐他觉得自己有点老了。李耳想,也许天道在别处。
李耳闭门落锁。他骑着一头青牛,一路的向西。为什么向西而不是向东?李耳的想法是,日月经天,东升西落,这是自然的轨迹。道法自然,追着日月的路径走去,未可知那终点就是宇宙的门户,道的入口。
最后见到李耳的人,是函谷关的守关将士。统领这拨队伍的官员,习惯上对他是职务和名字连在一起称呼,谓之令尹喜。令尹喜粗通文墨,仰慕风雅,行伍中没什么书可读,令他时感寂寞。今天这位叩关者,一看就是那种物我两遗,活在自己精神世界里的人物。机灵的令尹喜央告李耳:先生您肯定不是凡人,求您好歹给我写点什么文字吧,什么都行,空白竹简我这儿现成。先生若是答应,好吃好喝外加舒适床铺我三包。不答应,您就请转身退回中原去,甭指望我给您开这道大门。
李耳对自己叹息一声。我的道,写出来了,它还是我心中那个道吗?但不写,谁又知道我心中有过?
李耳在令尹喜非故意的协同下,最终以情非得已的方式,绕开了那个逻辑困局,将自己无可言说的思想付诸了言说。他一气呵成洋洋五千言。令尹喜翻阅一下,拉住李耳的袖子:先生忘记刻上尊姓大名了,我读到过的著作都有作者署名,您不署名,我拿出去别人还以为这不是著作,是我自己胡乱刻了些字儿冒充名家著作。
李耳再次对自己叹息一声,刀笔一挥。令尹喜捧起看看,竹简上落下“老子”二字。他大喜过望,这名号神气得超过他的预期,太符合这位深不可测的作者了!令尹喜恭敬开关,玉成李耳完成他的旷世之旅。那会儿时近黄昏。令尹喜登上城楼,目送老爷子骑牛远去。落日触地,撞击出漫天霞光。令尹喜眼花缭乱,一人一牛化进了七彩霞光里面。
数十年后,退役还乡的令尹喜最乐意做的一件事,是抚摸着他珍藏箱底的竹简,给孙子们讲述那次奇妙的遇合和那个更为奇妙的瞬间。他说,写下这竹简的老子,给那青牛驮着,踏上云霞,融进了无垠太空。他说,你们只知霞光是赤橙黄绿青蓝紫,却不知晓,初升的太阳迸射第一道霞光,那光是赤色开端的。沉落的太阳返照最后一道霞光,那光是紫色收尾的。老子和一头青牛,他们是被覆盖天地的绚烂紫霞接引到云端去了!五
汉代中叶偏后的某个时段,方士张三流浪到了函谷关。傍晚,他信步走出关门。远处寺庙传来声声暮鼓,张三知道,这意味着和尚们下了晚课,要捧着钵子排队去吃斋饭了。
肚子不充实的张三,心里羡慕嫉妒恨。方士这个行业,也有过辉煌,最牛的前辈首推徐福,他把自己运作进了秦始皇的大殿,让千古一帝将长生的希望交托给了他。其次牛的是李少翁,他登堂入室,涉足汉武帝的宫闱,承诺为皇上设坛招还美人魂魄。
方士的死穴是,他们总在告诉人们成仙有道,可真成了仙的,都和徐福似的去而不返,留在人间的,又都成不了仙。他们上下求索,横竖找不到办法证实自己。
不知不觉,佛祖西来。佛祖端坐莲花宝座,指引灵魂永生。灵魂永生才是真永生,国产的成仙得背着尘世皮囊走,相比之下何等笨拙、何等滞重?
张三是有感情的方士,他自伤身世,怆然涕下。张三是有思想的方士,他面朝落日,忧从中来。他们的行业,吃亏在缺少一个至上宗主,缺少一个固定场地,缺少一个组织系统。方士都是天涯独行客,不交流,不结盟。这责任得由庄周承担,他是国内对仙人最有研究的专家,但庄周最大弱点是极端个人主义,他粪土王侯也藐视愚民,抗拒社会约束也逃避同类羁绊。他推崇的那些仙人,要的是个体生命绝对的自由解放,幽人自来往,云深不知处。
孤独是仙人的得意标榜,也是方士的苦闷宿命。问题全在,仙人餐风饮露披挂云霓,方士有衣食之累。
张三仰天呼吁,徐福你小子在哪儿,为什么不回来?回来你也能当道祖你知道吗?我们需要一个道祖,需要我们的大神,你再装聋作哑,方士术士这个职业要消亡了。
天下无战事。守关兵士指点落日,闲话当年的令尹喜、竹简、出关的一人一牛。这是他们口口相传的段子。老兵士捻须感喟:世界变化快,奇迹已经古旧了,也就在咱们函谷关还能听着,去到外边,有几人说得清老子为何人,《道德经》为何物?
张三福至心灵。去哪里找白日飞升的范例?皇家紫气,仙家紫霞,书写了五千言的老子哇,中国真正的本土大神,舍他其谁?
方士张三走向函谷关的卫士,老子李耳的老段子揭开新篇章。六
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女子被一场蹊跷的怀孕困扰。十月怀胎尽人皆知,女子的妊娠期足足超过了80年,孩子还不打算告别安全温暖的母腹。
这样的孩子,可以预见是要惊天动地的。
能得到一个灵异的孩子,做母亲的再辛苦也值。只是算来,怀孕的母亲眼看年逾百岁,再等下去,事情就不太好想象了。
九九八十一年期满,母亲在一个早上来到一棵李子树下,自己动手在左边肋骨下划开一刀,敦促孩子出世。
孩子真的跳将出来。这胎儿在母腹里栖居得太过自在忘情,把自己的童年少年青年中年统统淡然抛掷。他生下来就不是孩子,而是一个奇异的老头。他身高九尺至两丈九尺之间,浓密的眉毛长达五寸,绿色中挺拔些许紫色毫锋,勾画出北斗形态。眼瞳不是圆的是方的,同样放射绿紫交汇的光芒。鼻子高耸两道鼻梁,方形的嘴巴内含四十八枚牙齿,方形的额头刻印三道纹理,不知是方是圆的腹部则排列三颗胎记,头顶紫气缭绕,灼灼护持……
出生在李子树下,老头姓李顺理成章。长了一双形状独特的耳朵,有三重耳孔却无耳轮,大名就叫了“耳”。又称老子,则是说他从来没有年轻过,一出生已经很老很老,往后亿兆年都将恒定于此刻,不会再老下去。
大神老子诞生。
拥有了自己的宗主,中国畸零漂泊各自为战的方士术士们,开辟了自己的根据地,开始在“道家”的大旗下集结。《魏书•班老志》总结:道之原,出于老子。
宫廷很敏感。占有国家权力的人最萦怀永生之梦,因为他们的死亡成本最高,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普通百姓丢下的不过薄田破屋,皇帝失去的是整整一个天下。汉代的皇帝,率先迷恋上了神仙哥的传说。
方士张三的后辈们说,汉文帝就是这样的皇帝。他在位的那些年,老子李耳曾以“广成子”这一道号现身人间。老子的神迹传到汉文帝耳中,他心向往之,打发使者前去探访,想请老子讲解“道”的原理。老子傲然回复使者:道尊德贵,不是隔着老远就能听明白的。
汉文帝嗔怪老神仙摆谱,他亲自起驾,把自己送到老子面前,责问他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话老掉牙,你不至没听说。你虽把持着“道”,也还是我的子民,你不来就全我,妄自尊大什么?天下人的贫贱富贵操在我手里哪。
皇帝话音刚落,老子双手合掌,身体冉冉上升,云朵般悬挂在了离地百余丈的虚空。
老子俯视天子:我上不挨天,中不与人为伍,下不接地,怎可说子民?你又如何令我贫贱富贵?
皇上吓坏了,忙不迭下车鞠躬谢罪。老子大人大量,授予汉文帝《道德经》一部。
大汉到了一代不如一代的时节,开疆扩土雄才大略,对于当今天子已是父辈的旗帜,那皇帝是越当越迷惘,不找点精神慰藉简直没法活。汉桓帝就是这样的天子。他想,我是无能为力了,天意高难问,为什么不去问问通天的神仙?
当时的至上大神,却并存着两个来路。桓帝在宫内徘徊。作为中土神州那个“上天”的嫡亲儿子,他应当信奉黄老之说。可西来的佛陀代表另一片天宇。黄老与佛陀,哪位更强势更灵验?哪位更惹不起?
双保险最保险,汉桓帝决定全都供奉。他派特使到苦县大兴土木修建老子祠,宫中则小兴土木修建黄老祠。“黄老”的大体意思是,黄帝为帝王的第一祖宗,老子是生命和精神的首席导师兼保镖。佛祖金身,宫里也不怠慢,佛祖是来生的救主。
末世的汉宫香火弥漫,皇上太后和嫔妃一体膜拜祈祷。风声流布到民间,老子信徒随之激增。皇帝和百姓都很关心,东周的某个年头,老子出了函谷关,他最终隐于胡地?
西晋的王浮在《老子化胡经》里言之凿凿,老子出关后,西渡胡沙,点化了释迦牟尼,成为佛祖的恩师。七
李渊父子即将扫平敌对势力,创建大唐盛世。一个名叫吉善,身份含糊的人跑来求见李官家,告诉他们自己有一奇遇:吉善走到一个羊角山,碰见一个骑着红鬃白马的伟岸老者。老者对吉善说,你带个话给唐家天子,就说我老人家是他祖宗,战乱今年就会结束,往后他的子孙享国千年。
李渊倾向于实用主义,他从朴素政治经验出发,认为和尚道士平白消耗社会资源,扰乱思想和治安。李渊甚至草拟好了淘汰僧道的国家公告。假如不是李世民猝不及防将老爸赶下宝座,公元626年,大量的和尚道士将难逃下岗之忧。但即使李渊,对红鬃白马老者为他许诺的美好愿景也不舍得推却。听完吉善报告,他当即就地立庙,祭奠起了那位主动认亲的神圣先祖。老子李耳大火特火了。从唐太宗以降,封号连续加身,尊崇程度不断加码。太上玄元皇帝,大圣祖玄元皇帝,大圣祖大道玄元皇帝,大圣高上大道金阙玄元皇帝……除了女性皇上武则天,唐家天子们都热衷丹药养生,好几个皇帝短命在慢性中毒上,九死不悔。
宋代的皇上们变本加厉,几乎全是道家粉丝。最狂热的是宋真宗,老子的“太上老君”就是他加封的,全称“太上老君混元上德皇帝”。但他也务实,转念一想,俺家不姓李,让李姓人士担当道家神主,岂不自灭赵官家威风?宋真宗招来几个谋臣精心策划。
老子李耳退居二线,道教换上一位大名“赵玄郎”的新宗主,尊号“玉皇大帝”。
书画双绝的宋徽宗也狂热,索性自号“教主道君皇帝”,以天子之尊兼职了道家教主。
唐代皇上哄抬老子,让老子压了孔子不止一头。唐代书生诗情画意自由散漫,对宫廷的神佛崇拜无可无不可,他们自己也乐得以求仙参禅为时尚。宋代书生要回归原教旨的儒生,抵制怪力乱神是他们的原则。他们对朝廷的痴迷忍无可忍。
龙图阁待制孙先生向宋真宗抗颜直谏,抬出唐代皇帝最大的乌龙事件给他添堵:唐明皇自以为德政动天,神必福佑,一旦安史之变临头,老君肯给他打仗退敌?道士的符咒能给他消灾去难?
八
一户富裕农户院落,道家法事进行中。
老道长手执桃木宝剑,身形游移踏罡步斗。十几名弟子分别拿着驱魔的铃铛,镇鬼的皮鼓,招魂的旌幡,祭天的清水和五谷果蔬,载歌载舞烘托气氛。这是元代。
小道士王五步伐错乱。外行看不出,道长门清,他忙里偷闲怒目而视。王五假装没感觉,他心里有点烦。王五是个有志青年,他不把出家当职业,当做事业。
元代是塞外的蒙古人入关为王的朝代,中土原住民社会地位沦丧,晋身阶梯断裂。王五世代书香,本来只奔着金榜题名的独木桥,却忽然就走不通了。王五像诸葛亮那样考察了当代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趋势,他发现,本朝统治者虽则严厉推行种族歧视,宗教政策却前所未有地宽松多元。蒙古人是自带了喇嘛教打过来的,这是佛教的一个分支,说起来,和先到一步的禅宗、密宗、净土宗是同门师兄弟。可喇嘛教如今贵为国教,登上了御用位置,气势无人能敌,其他佛教门户显然难与争锋。还好蒙古人豁达,皇帝必须接受喇嘛教戒律,对老百姓则不拘一格,愿信什么信什么,官方不鼓励也不打击。
中原土著王五,受出身限制,喇嘛教他参合不上。其他的佛门眼看都要式微了。而道家托福出了个全真派的长春子丘处机,他云游塞外那会,和成吉思汗私交亲厚。大汗那些享现成的子孙皇帝看在开国祖宗分上,想来也不能太为难了丘老师的徒子徒孙。
王五当了道士。出家的最高境界是成仙,退求其次是做一代宗师,最不济也图个身心闲在,怎么都强过种地纳粮支徭役。王五年轻,成仙暂不奢望,宗师是他的阶段性目标。
王五进入的道观,地处名山。名山的麻烦是你喜欢我也喜欢,道观旁边的山头,就屹立一所恢弘佛寺。道观的本色简朴素淡,佛寺的风格金碧辉煌;道观神主众多,惜乎来源复杂,结构混乱,尊卑难分。佛寺神主也众多,但出处划一阵容整肃上下有序;道家的业务是关怀民生,走门串户深入基层,祈风求雨打醮画符发放丹药符水,别人需要什么就得干什么。佛家的业务是关怀灵魂,不用直接操心凡俗之人那点凡俗之事,坐地的安居佛寺坐等布施上门,游方的托钵上门要求布施。
王五注意到,最大的差异还在于,佛家高僧宣示佛法,小和尚集体念经,人家的经文本就丰富深奥,唐玄奘远去西天又请回来许多,高僧讲之不竭小和尚背之不尽。道家正宗典籍只有区区五千言,后人杜撰的《老子化胡经》种种,荒诞浅薄不论,那个扎眼的“胡”字又恰触着当朝的逆鳞,被元世祖宣布为禁书,收缴焚毁。
王五也仰天呼吁,我前辈的方士道士,我现任的道长道友,你们真的研习过《道德经》吗?“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成功而弗居也。”话说这么白,还非把老子架到神坛上,逼他出任宗主,岂不自相矛盾?他老人家确实无意当领袖,也确实不适合当领袖。
王五的时代,关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大胆假设,人间流传无数。他无须绞脑汁原创,随便采集几个片段,本土神仙帝国的又一个全新构架就搭建成章。
主持宇宙的有三位至上大神,合称“三清”。最高为玉清境,在三十五重天,元始天尊居此位;其次为上清境,在三十四天,太上大道君居此位;再其次为三十三天的太清境太极宫,是太上老君的位置。
神中之神元始天尊,也叫元始天王。他最初的名号,是盘古真人——留神了,盘古后缀上“真人”,就不再是那个开天辟地的盘古。开天辟地这种动作过于刚猛有为,违背道家阴柔无为的宗旨。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两仪还未曾分解时,宇宙是一枚鸡蛋,这与我们所知那位盘古的处境相同。不过“盘古真人”不会在鸡蛋里踢打腾挪,他悠哉游哉顺其自然。
经过“四劫”的漫长光景,两仪自行成熟,彼此剥离,该往上的往上去,该往下的往下去,拉开三万六千里,各自驻足。元始天王落脚在半空中的玉京山上,用金玉装修起他的宫殿,仰吸天气,俯饮地泉。又经二劫,山崖下的积血中忽然育化出一个太元玉女,是位极品美女,天姿绝妙。玉女吸饮天气,修炼升级,变身太元圣母。元始天王对美女一见钟情,先有夫妻之实,后正式迎娶进自己的天宫。
二气氤氲,阴阳调和,但天王很节制,每过一劫才临幸一次圣母。他们的儿子是天皇,长着十三颗脑袋。天皇的儿子是地皇,有十一颗脑袋。地皇的儿子是人皇,九颗脑袋。后来的伏羲神农祝融等,就全是九头人皇的血脉了。
老子莫名其妙被排挤到屈居末位,正统道士很生气,坚决拨乱反正。他们不断揭露,天王圣母云云,根本就是盘古本事和伏羲女娲太极图和佛家时间观念的一锅乱炖,“太上道君”更不见经传,生造出来凑足“三清”之数。
正统道家愤怒地说,你们的元始天王有离奇身世,我们的老子难道没有?
先说老子的出身。老子的母亲,那位圣洁处女,她吞下的流星打哪儿来?
老子乃混元皇帝是也。他是宇宙的精魄,生于无始,起于无因,为万道之先,元气之祖,先于存在而存在。在无始无因的宇宙起点上,浩茫三气化生出元妙玉女,玉女出现后的八十一亿年八十一万岁,三气动荡凝结变异,结成一颗弹丸大的五色种子,掉进玉女嘴里被她吞下,才有八十一年后的老子问世。
自此老子在人间九转千回,生生不息,世世代代都当着帝王的尊师。上三皇时代他叫玄中法师,下三皇时代他叫金阙帝君……如果诸位搞不清“上三皇下三皇”是何方神圣,耐心往下听,到了伏羲,大家就找着历史头绪了。
伏羲时代,老子叫郁华子,神农时代叫九灵老子,祝融时代叫广寿子,黄帝时代叫广成子,颛顼时代叫赤精子,帝喾时代叫禄图子,尧的时代叫务成子,舜的时代叫尹寿子,大禹的时代叫真行子,成汤的时代叫锡则子。文王武王时代,老子不再叫什么“子”,化身雅号文邑先生的守藏史——图书馆长。
再说老子的去向。他出函谷,来到西域的竺乾舍卫国国界。摩耶夫人正在昼寝。老子从兜率天乘坐太阳的华光,看上去像一颗大流星从天而降,照直投入摩耶夫人口中,经由右侧肋骨脱胎。老子甫一落地,便转着圈子走了七步,雄顾四方,两手分别指向天和地,发出狮子的巨吼:两大之间,独我为尊!
脱胎在异邦的老子,模样也十分西域风情,“颊如狮子,皮不受水,手足皆钩锁,毛悉向上生……”他入乡随俗,起名悉达多。
大约周穆王年间,悉达多听说遥远的东土,也就是咱们这块儿,出了位顶级高人金蝉子,号曰燃灯,已修得安定之道,于是不远万里前往东土寻访。悉达多跋涉三个寒暑,抵达东土嵩山,却被告知燃灯的清修之地是泰山。悉达多坚持跋涉,终于在泰岳东梁山上拜会到了燃灯。相与论道十三天,悉达多悟彻了真谛。他返回西域弘扬道法,自号释迦牟尼,定居灵鸠山雷音寺,名号为“佛”。
后来的道士们,思维缜密度不如在函谷关讲故事的前辈方士。老子出口转内销,内销了又出口,他们编得太乱了。把佛祖收纳进道教,中国道士勇敢又拙劣地一次次进行着尝试。我们从中获取的知识只是,无怪太上老君要和燃灯古佛联手开讲座,原来一切都有出典呢。
古代道家这套众说纷纭的神仙图谱以及中国上古史年谱,我们会读到发昏,皇帝们也一样。皇帝没认真,我们也不必。
民众却不能不认真。如果被说得晕头转向,他们怎么确定自己该将香烛奉献给哪位神灵?民众觉得,天无二日是常识,人间的皇帝从来只有一个,佛家的佛祖从来只有一个,黄毛夷人的基督教,上帝也从来只有一个。道家的大神实在太多了,记都记不清,如何选择?
民间有民间智慧,百姓公决认为,中国的神界,应该也只有一个坐龙庭的主儿。而玉皇上帝或者玉皇大帝这个名头,最响亮明晰,所以也最靠谱。九
老子李耳,不管他自己怎么想,总之他被定名太上老君,定居在三十三天的兜率宫。玉皇上帝或玉皇大帝是天庭的皇上,王母娘娘是天庭的王后。
太上老君仿佛只能是玉帝的臣下了。蟠桃盛会那天,美猴王在天宫闹腾个一溜够,打筋斗逃出南天门跑路了。七仙女,酒宴服务员,还有被猴子假传圣旨蒙骗的赤脚大仙纷纷上殿,向玉帝夫妇告御状。
太上老君也赶到了。当时的情况是,看见老君,四个大天师急忙奔去禀报玉帝:“太上道祖来了。”玉帝夫妇一听,马上亲自双双出迎。太上老君“朝礼毕”,才诉说了金丹被偷吃的事。这段情节,吴承恩的讲述煞是怪异。四大天师通报,皇上夫妇出迎,礼遇之隆重,似乎皇上没拿太上老君当臣下。但太上老君行“朝礼”,又似乎他是把玉帝当君上的。
天宫大举发兵讨伐猴头,屡战屡败。派出武功最高的二郎真君,打了半天也拿猴子不下。“玉帝与观音菩萨,王母并众仙卿”,聚集凌霄宝殿讨论战局。
老君主动请战去协助二郎神,观音疑惑他没有兵器。老君豪迈地捋起衣袖,从左胳膊上取下一个金属圈子,自云这叫金刚套,厉害之极,“当年过函关,化胡为佛,甚是亏它,早晚最可防身。”最后果然是老君的金刚套和二郎神的哮天犬合力擒获了美猴王。
看来,老子还真的“化胡为佛”了,甚至在胡地打过架。那目前在西天雷音寺等着唐僧师徒前去取经的佛陀又是谁?
在玉帝的天庭,太上老君大概继续着他“帝王师”的本行,俗称“国师”。国师也还是臣下。如果佛陀是老君弟子,师傅来给玉帝当臣子,位列“众仙卿”,弟子却自拥一方圣土分庭抗礼,这几重关系,未免纠结到拆解不开。
凌霄宝殿设立在多少重天?比三十三天高还是低?没人细说。
中土天庭西方极乐,人们摆不平位置。玉皇大帝和佛陀和太上老君,人们也摆不平。
道观里清癯飘逸的太上老君,他是否有点落寞?
老子云:生而不有,为而不恃。
太上老君的神情,凡夫俗子看不透。
分类:讲坛 作者:匡文立 期刊:《当代》2011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