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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族网 > 故事族·国外版 > 故事族·国外版2023年08期 > 大小子离家

大小子离家

分类:故事族·国外版 更新时间:2023-08-28 22:43:22

I

你的妈妈没穿内裤……

声音从树林里清晰地传出,然后渐渐消失。另一个声音像回声一样立即接上:我看见她把它脱下来……

又一个尖锐、嘶哑的青少年的嗓音:放进了酒里来洗浆……

接着一个和谐的四人合唱飘荡在树林的上空:拿出去挂在走廊……

四个黑人男孩轻快地笑着走出树林,来到一片整齐的草地上。他们光着脚,一边懒洋洋地闲逛着,一边用长树棍敲打互相缠绕的青藤和灌木。

“我想知道那首歌的更多歌词。”

“我也想。”

“是啊,你唱到她把它们挂在走廊里的时候就只好停下了。”

“唉!什么词能和走廊押韵呢?”

“拜访。”

“雨量。”

“城墙。”

“胖胖。”

他们倒在草地上,大笑起来。

“大小子?”

“呃?”

“你知道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你肯定疯了!”

“疯了?”

“是的,你是只发了疯的臭虫!”

“为什么发疯?”

“嘿!谁听说过胖胖这个词!”

“你说要想出一个能和走廊押韵的词,是不是?”

“是啊,但是胖胖是什么呢?”

“黑小子,胖胖就是胖胖呗。”

他们轻快地笑着,用脚趾拉扯着青草长长的绿叶。

“哇,要是胖胖就是胖胖,那么胖胖到底是什么?”

“噢,我知道。”

“是什么?”

“那首老歌应该是这样的:

你的妈妈没穿内裤,

我看见她把它脱下来,

放进了酒里来洗浆,

拿出去挂在走廊,

又把它穿回她的胖胖!”

他们又大笑起来,平躺在地上,支着膝盖,脸朝着太阳。

“大小子,你疯了!”

“什么都不要问我了。”

“黑小子,你疯了!”

他们安静下来,面带微笑,迎着阳光轻轻闭上了眼睛。

“伙计,地上很暖和,是不是?”

“像床一样。”

“天……哪,我可以一辈子呆在这里。”

“我也可以。”

“我能感觉到温暖的太阳照遍了我全身。”

“我的骨头好像都是暖和和的。”

远处传来火车汽笛的悲鸣。

“四号火车开走了!”

“挂满了六节车厢!”

“沿线全速开去。”

“开向北方,主啊,开向北方。”

他们用光脚跟敲打着草地,开始吟唱。

这列火车驶向天国

这列火车,噢,哈利路亚

这列火车驶向天国

这列火车,噢,哈利路亚

这列火车驶向天国

你一路不必伤心烦恼

这列火车,噢,哈利路亚

这列火车……

这列火车不载赌棍

这列火车,噢,哈利路亚

这列火车不载赌棍

这列火车,噢,哈利路亚

这列火车不载赌棍

也不载白天睡觉夜里闲逛的人

这列火车,噢,哈利路亚

这列火车……

唱罢,他们想象着一列驶向天国的火车,爆发出一阵笑声。

“哎呀,那是一首好听的老歌。”

“卟——”——

“什么声音?”

“叽——嘘——”

“什么声音?”

“不许放屁!搞什么啊!”

巴克、波波和莱斯特一跃而起,大小子仍躺在地上,佯装睡着了。

“天——哪,真臭啊!”

“大小子!”

大小子假装打呼噜。

“大小子!”

大小子像在梦中那样微微动了一下。

“大小子!”

“呃?”

“你里面烂掉了!”

“烂掉?”

“天哪!难道你闻不到吗?”

“闻到什么?”

“黑小子,你肯定得了重感冒!”

“闻到什么?”

“黑小子,你放屁啦!”

大小子笑着倒在草地上,闭起了眼睛。

“下蛋的母鸡咯咯叫。”

“我们不是母鸡。”

“你咯咯叫了,不是吗?”

那三个男孩仰着头走开了。

“来吧!”

“你们到哪里去?”

“到小河里游泳去。”

“是的,我们去游泳吧。”

“不,老兄我不去!”大小子不屑地摆摆手。

“啊,来吧!别磨蹭啦!”

“想被处私刑吗?我绝不去!”

“他快见不到我们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快见不到了。”

“你们都去吧,我哪里也不去。”大小子说。

“见鬼!让他呆在这儿吧!来,我们走。”巴克说。

三个男孩边走边用棍子敲打草丛和灌木。大小子懒洋洋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嗨!”

他们边朝前走,边扭头看他。

“嗨,黑小子们!”

“来吧!”

大小子哼了一声,捡起树棍,起身蹒跚而去。

“等等我!”

“来吧!”

大小子奔跑起来,追上了他们,跃身扑上他们的脊背,将他们扑倒在地。

“住手!大小子!”

“该死的,黑小子!”

“快滚下来!”

大小子四肢伸展地躺在他们身边的草丛里,边笑边用脚跟蹬着地。

“黑小子,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当成马吗?”

“你为什么老是扑到我们身上?”

“听着!我们最近哪天会一拥而上,揍得你屁滚尿流。”

大小子微微一笑。

“你们敢肯定吗?”

“敢,你不喜欢这样吧?”

“我们要把你揍得不能走路!”

“而你却毫无办法!”

大小子龇着牙道:

“来呀!现在就试试!”

三个男孩围住了他。

“喂,巴克,你抓住他的双脚!”

“你抓住他的头,莱斯特!”

“波波,你到他身后抓住他的胳膊!”

他们在一臂开外的地方团团围住大小子。

“来呀!”大小子边说,边左右开弓地向他们虚晃着拳脚。

他们团团围住他,但却似乎无法再接近了。大小子停住手脚,双手叉在臀部。

“你们三个一起上就能吓倒我吗?”

“我们下次再收拾他吧。”波波咧嘴笑道。

“对,我们可以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逮住你。”莱斯特说。

“我们可以骗你上当。”巴克说。

他们笑着一起走了。

大小子打了个嗝。

“我饿了。”他说。

“我也饿了。”

“我希望能吃上一大锅猪下水!”

“和着几根香喷喷的咸肋骨一起煮……”

“加上香喷喷的鸡蛋玉米面包……”

“加点乳酪……”

“汤里漂着几个滚热的桃子馅饼……”

“黑小子,嘘!”

他们用树棍在草上打着拍子吟唱起来。

再见,再见

我想吃口馅饼

馅饼味太甜

我想吃块肉片

肉片色太鲜

我想吃个糕点

糕点色太深

我想去趟城镇

城镇路遥遥

我想乘车奔跑

汽车跑得快

我屁股摔两瓣

从此我会更加明白,再见,再见

他们翻过一道带刺的铁丝篱笆,进入一片密林的边缘。大小子轻轻吹着口哨,眼睛半睁半闭。

“我们来逮住他!”

巴克、莱斯特和波波一拥而上,抓住了大小子的脖子、双臂和双腿,把他按倒在地。他哼了一声,双脚猛踢着仰面倒入杂草丛中。

“抓牢他!”

“抓住他的胳膊!抓住他的胳膊!”

“骑在他腿上不让他踢!”

大小子气喘吁吁,试图挣脱。

“现在我们抓住你了,该死的,现在我们抓住你了!”

“该死的,你们骗人!”大小子说。他连踢带扭,左抓右挠。

“喂,你俩帮我按住他的胳膊!”波波说。

“噢,我们现在抓住这个孬种了!”莱斯特说。

“该死的,你们骗人!”大小子再次说道。

“喂,你俩帮我按住他的胳膊!”波波喊道。

大小子设法用左臂箍住了波波的脖子。他绷紧肘部,形成剪刀状,咬牙切齿地问道:

“你们抓住我了,是吗?”

“抓住他!”

“打这个孬种的屁股!”

“喂,帮我拉开他的胳膊!他勒住了我的脖子!”波波叫道。

大小子紧紧夹住波波的脖子,将他的头扭到了地上。

“你们抓住我了,是吗?”

“停手,大小子,你卡住我了;你弄疼了我的脖子!”波波叫着。

“你放开我!”大小子说。

“我没抓你!是他们抓的!”波波恳求道。

“你让他们马上放开我,不然我就拧断你的脖子。”大小子说。

“喂——,你——┟嵌挤弄——开——大——小子。他——勒住我了。”波波咕噜着说。

“你不能抓住他吗?”

“不——,他——勒——住了我——的脖——┳印…”

大小子夹得更紧了。

“你要是不叫他们马上放开我,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放——开我——”波波喘息着,眼泪涌了出来。

“你不能抓住他吗,波波?”巴克问。

“不——,你们都放——开——他;他——夹住了我的脖——子……”

“抓住他的脖子,波波……”

“我抓不住;你们放——放……”

为救波波,莱斯特和巴克起身跑到一个安全的距离。大小子松开了波波。波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淌着口水,使劲扭动着脖子,想消除痉挛。

“唉,黑小子,你差点拧断了我的脖子。”波波啜泣道。

“下次我要把你的屁股打开花。”大小子说。

“要是波波能抓住,我们就捉住你了。”莱斯特叫道。

“我不会让他抓住的。”大小子说。

他们又飕飕地舞着树棍一起走了。

“你们瞧,”大小子说,“当一群家伙袭击你时,你要做的就是集中精力对付其中的一个,让他告诉其他人停手,懂了吗?”

“哇,真是个好主意!”

“对,真是个好主意!”

“可是你差点拧断了我的脖子,兄弟。”波波说道。

“我是个聪明的黑人。”大小子说着挺起了胸脯。

II

他们来到了水塘边。

“我不下去。”波波说。

“你怕了吗?”大小子问道。

“不,我不怕……”

“那你为什么不下去?”

“你知道哈威老头不许黑人在这个水塘里游泳。”

“就在去年他还因为波波在这里游泳向他开过枪呢。”莱斯特说。

“胡说!哈威老头才不会来理会我们黑人呢。”大小子说道。

“他呆在家里想他的情人呢。”巴克说。

他们大笑起来。

“巴克,你是说像蛇那样肚皮紧贴着下面。”莱斯特说。

“哈威老头他妈的太老了,想不动情人了。”大小子说。

“他已经干瘪了;一点精液都没有了。”波波说。

“来,我们走吧!”大小子说道。

波波指着说:

“看见那边的牌子了吗?”

“看到了。”

“上面说些什么?”

“禁止擅自入内!”莱斯特读道。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意思是狗和黑小子不得入内。”巴克说道。

“哎呀,我们已经来了,”大小子说,“要是我们像现在这样被他抓住,也同样会有麻烦的,所以我们不如下去……”

“其他人怎么做我也怎么做!”

“只要有一个人下去我就下去!”

大小子仔细环顾四周,见空无一人,他迅速脱下工装裤。

“谁最后下水谁是老死狗。”

“你妈是老死狗。”

“你爸是老死狗。”

“你爸妈都是老死狗。”

他们迅速脱下衣服,扔到树下,堆成一堆。三十秒钟后,他们站在位于倾斜的河堤下的水塘边上,赤裸着黑黝黝的身体。大小子小心翼翼地伸脚试试水。

“嘿,水很凉。”他说。

“我要穿上衣服了。”波波说着缩回了脚。

大小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腰部。

“你这个混蛋!”

“滚开,黑小子!”波波叫道。

“把他扔下去!”莱斯特说。

“闷他!”

波波猫下腰,叉开双腿,用身体抵住大小子。两人抱在一起,扭打到水边,谁也无法把对方扔下去。

“来,我俩把他们推下去。”

“好嘞!”

莱斯特和巴克笑着向两个互相抱着的身体飞奔过去,猛撞了一下。大小子和波波扑通一声掉进水里,阳光下溅起了银白色的水花。大小子露出头时大叫道:

“你们两个孬种!”

“你们把老妈推进了水里!”波波一面说,一面摇着脑袋以便抖落眼睛上的水。

他们扎了个猛子,然后浮上来奋力向对岸游去,浑浊的河水泛起了泡沫。他们游回来,慢慢蹚入浅水,边呼哧呼哧地喘气,边不停地眨眼睛。

“下来!”

“嘿,水里很舒服!”

莱斯特和巴克犹豫不决。

“我们把他们身上弄湿。”大小子对波波耳语道。

莱斯特和巴克还没来得及后退,就被一捧捧的水泼得水淋淋的了。

“嗨,停下!”

“该死的,黑小子;水好凉啊!”

“下来!”大小子喊道。

“我们不如下去吧。”巴克说。

“看看有没有人来。”

他们跪下来,眯着眼睛朝林中观望。

“没人。”

“走,我们下去吧。”

他们慢慢地蹚进水里,每走几步就停下来喘口气。接着,一场拼死的水战开始了。他们闭起双眼向后退着,用手掌拼命向彼此的脸上泼水。

“嗨,停下!”

“唉,我快被淹死了。”

他们在齐腰深的水中聚拢来,边吐水边眨眼睛。大小子在闷水玩,波波很担心。

“小心,黑小子!”

“别大声嚷嚷!”

“是啊,一英里外都能听到你这张大嘴巴。”

“这水太凉了。”

“因为昨天下过雨。”

他们又游了一个来回。

“我希望能有个大点儿的地方游泳。”

“白人有很多游泳池,而我们一个也没有。”

“我们住在维克斯堡的时候常到密西西比河里游泳。”

大小子把头浸入水中吹气,发出河马一样的声音。

“来,我们来当河马吧。”

他们每人走到小河的一个角上,把嘴伸进水里,像河马一样吹起气来。玩累了,他们坐在了河堤下。

“我好像感冒了。”

“我也是。”

“我们呆在这儿晒干身体吧。”

“天——啊,我好冷啊!”

他们静静地晒着太阳,竭力克制着哆嗦。身上的水干些了的时候,他们牙齿打着颤聊起天来。

“如果哈威老头这时来了,你们怎么办?”

“拼命跑!”

“嘿,我会跑得飞快,他准会以为是一阵闪电经过了他身边。”

“可是要是他有枪呢?”

“噢,黑小子,住口!”

他们陷入了沉默,双手在潮湿颤抖的腿上抹着擦水。随后,他们注视着在水波荡漾的河面上闪闪发亮的阳光。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

“七号火车开走了!”

“是去北方的。”

一路闪耀着奔驰而去。

“主啊,总有一天我也要去北方。”

“我也要去,兄弟。”

“他们说在北方有色人种拥有和白人平等的权利。”

他们沉思起来。一只黑翅蝴蝶在水边盘旋飞舞,有只蜜蜂在嗡嗡地吟唱,不知何处飘来阵阵金银花的清香,隐约间可以听见鸟雀在林间啁啾。他们在草地上左右翻滚,好让阳光晒干皮肤,温暖身体,还采了几片草叶放进嘴里嚼着。

“噢!”

他们抬起头,不由得目瞪口呆。

“噢!”

一位白人女子,稳稳地站在对面河堤边,就在他们正前方,一只手里拿着帽子,头发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

“是个女人!”大小子低声耳语道,“一个白种女人!”

他们瞪着她,双手本能地捂住腹股沟。接着他们从地上爬起来,那个白人女子缓缓地退出了他们的视线。他们愣愣地站了一会儿,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我们快离开这里吧!”大小子悄声说。

“等她先走。”

“我们快跑吧,不然会这样光溜溜地被他们捉住的。”

“也许——还有个男人和她在一起。”

“走,我们去拿衣服。”大小子说。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侧耳细听。

“见鬼!我要去拿衣服。”大小子说。

他双手抓着矮矮的草皮爬上了河堤。

“现在别跑过去。”

“回来,傻瓜!”

波波犹豫着,他看看大小子,又看看莱斯特和巴克。

“我要跟大小子一起去拿衣服。”他说。

“不要这样光溜溜地跑过去,傻瓜!”巴克说,“你不知道谁在那里!”

大小子正要翻过河堤。

“过来!”他小声说。

波波跟着翻了过去。在距他们二十五英尺处站着那个女子,她一只手捂着嘴。

莱斯特和巴克用手指攀抓着草皮,从堤沿上望过去。

“回来!那个女人被吓着了。”莱斯特说。

大小子停住脚步,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他看看那个女人,又看看那堆衣服,接着又看看巴克和莱斯特。

“过来,我们去拿衣服。”

他向前迈了一步。

“吉姆!”那女人一声尖叫。

大小子站住了,环顾四周,双手自然地耷拉在身边。那女人双目圆睁,手捂着嘴巴,退到了他们堆放衣服的那棵树下。

“大小子,回来,等她走了再去。”

波波跑到大小子身边。

“我们回家吧!他们会捉住我们的。”

大小子感到喉咙发紧。

“女士,我们想拿衣服。”他说。

巴克和莱斯特翻过河堤,犹豫不决地站在那儿。大小子向那棵树跑去。

“吉姆!”那女人尖叫起来,“吉姆!吉姆!”

在离她三英尺处,浑身漆黑、一丝不挂的大小子停住了脚步。

“我们想拿衣服。”他再次说道,声音机械、呆板。

他向前挪了一步。

“走开!走开!我告诉你,走开!”

大小子又停住了,他感到很害怕。波波跑过去抓起衣服,巴克和莱斯特想从他手里抓过他们的衣服。

“你们走开!你们走开!你们走开!”那女人尖声叫着。

“快跑!”波波说着朝树林跑去。

啪!

莱斯特哼了一声,挺直身体向前栽去,额头撞在了那女人的一只鞋尖上。

波波停住脚,紧紧抓着衣服。巴克猛地转过身。大小子瞪着莱斯特,嘴唇抽搐着。

“他有枪;他有枪!”巴克大叫着狂奔起来。

啪!

巴克停在了河堤边,头向后一扭,身体僵硬地歪向一边,头朝下跌进河里,迎着阳光溅起一片亮晶晶的水花,小河冒起了串串水泡。

大小子和波波后退着,两眼恐惧地盯着一个正朝他们跑来的白种男人。那人手握步枪,身穿军装,跑到那女子身边,握住她的手。

“你受伤了,伯莎,你受伤了吗?”

她瞪着他,一语不发。

那人迅速转身,满脸通红,举枪瞄准了波波。波波折了回来,胸前抱着衣服。

“别杀我,先生,别杀我……”

大小子朝枪冲去,抓住了枪管。

“你这个黑杂种!”

大小子死死抓着不放。

“放开,你这个黑杂种!”

枪管指向了天空。

啪!

相比之下,那白人又高又壮,他一下子就把大小子摔倒在地。波波见状扔下衣服,跑过去跃身骑上白人的脊背。

“你们这些黑杂种!”

白人放开枪,把波波掀翻下去,开始用拳头猛击这个赤身裸体的男孩。这时,大小子迅速转身,捡起枪,用枪管猛击那人的嘴巴。那人的几颗牙齿被打落,掉进了嘴里,接着他一阵眩晕,摔倒在地。波波站起身来。

“走吧,大小子,我们走吧!”

那白人艰难地喘息着,站了起来,面对着大小子。他的嘴唇颤抖着,脖子和下巴上湿乎乎的沾满了鲜血。他镇静地说道:

“把枪给我,小孩!”

大小子端起枪,后退着。

白人向前逼近。

“孩子,我说把枪给我!”

波波怀里抱着衣服。

“快跑,大小子,快跑!”

那人向大小子逼过来。

“我会杀了你的,我会杀了你的!”大小子说。

他的手指在摸索着寻找扳机。

那人站住,眨了眨眼,吐了口血水。他面色苍白,目光显得不知所措。突然,他伸出双手朝枪扑去。

啪!

他脸朝下一头栽倒在地。

“吉姆!”

大小子和波波惊讶地回头望着那个女人。

“吉姆!”她又尖叫了一声,柔弱地倒在树下。

大小子扔下枪,睁大了双眼。他环顾四周,只见波波抱着衣服在哭。

“大小子,大小子……”

大小子看着枪,伏身欲捡,却又没捡。他似乎不知所措了,瞧瞧莱斯特,又瞧瞧那个白人,接着目光转向一股渗入土里的细细的血流。

“你杀死了他!”波波咕哝道。

“我们快回家吧!”

他们就这样赤身裸体转身跑向树林,跑到带刺铁丝网边时,停住了脚步。

“我们穿上衣服吧。”大小子说。

他们迅速套上工装裤。波波抱着巴克和莱斯特的衣服问:

“这些怎么办?”

大小子瞪着衣服,双手抽搐着。

“扔掉吧。”

他们越过带刺铁丝网,跑过树林,树藤和树叶抽打着他们的脸颊。波波甚至绊了一下,摔倒了。

“起来!”大小子说。

鲜血从擦伤处流了出来,波波哭了。

“我害怕!”

“快点!别哭!我们要回家,他们会来捉我们的!”

“我害怕!”波波含着泪水再次说。

大小子抓住他的手,拖着他向前跑。

“快点!”

III

跑到树林尽头,他们停了下来。宽阔的马路呈现在眼前,那路通向家,通向家里的爸爸、妈妈。但是他们却恐惧地退了回去。浓密的树荫友好地庇护着他们,但那洒满田野的耀眼的阳光却冷酷无情。他们蜷缩在一根枯木后。

“我们一定要回家。”大小子说。

“他们会对我们用私刑的。”波波半是疑问地说。

大小子没回答。

“他们会对我们用私刑的。”波波再次说。

大小子一阵颤栗。

“别说了!”他说。他不愿想这件事,也不能想这件事,他只有一个念头,并盲目地紧抓着它不放:回到家里,回到爸爸、妈妈身边。

一阵节奏鲜明的马车叮当声使他们抬头观望。山顶上出现一个帽顶,接着露出一张白人的脸,然后是穿着蓝色衬衫的肩膀,最后,一辆双轭马车完全进入了视野。他们伏下身,紧贴着木头的一侧。

大小子和波波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目送着那辆车到马路转弯处,直至它消失在一阵灰尘中。

“我们一定要回家。”大小子说。

“我害怕!”波波说。

“快来!我们从田里走。”

他们一直跑到玉米地边,然后放慢了脚步,因为去年的玉米残梗扎伤了他们的脚。

前面出现一个砖砌的小院。

“等等。”大小子喘息道。

他们停住脚步。

“我要回我家了,你最好回你家。”

波波圆睁双眼。

“我害怕!”

“你最好继续跑!”

“让我跟你一起跑吧;他们会捉住我的……”

“要是你能回到家,也许你的家人能把你弄走。”

大小子拔腿就跑,波波一把抓住了他。

“让我跟你一起跑吧!”

大小子甩开了他。

“你要是不走,他们会处你私刑的!”他边跑边叫。

跑了大约二十五码远,他回头眺望;波波正飞速奔过树林,快得像一阵风。

来到铁道前,大小子放慢了速度,不知道该选择从街上走呢,还是沿铁轨走。最后,他决定沿铁轨走,因为对他来说躲开火车比躲开一群暴徒更容易。

他一边沿枕木疾走,一边不住地前后观望。脸上很痒,垂着的手上染满了鲜血,他紧张地在工装裤上擦着。

来到自家屋后的篱笆边时,大小子奋力跳了过去。他落在一群鸡中,鸡群受到了惊吓,一只矮小的公鸡想去啄他。地上满是油腻的洗碗水,很滑。他滑了一下,摔倒在厨房的台阶前,痛苦地哼哼着。

他喘息着跌跌撞撞地跨过门槛。

“天哪,大小子,你怎么啦?”

他妈妈目瞪口呆地站在屋子中间。大小子一声不吭地跌坐在一张凳子上,差点倒翻过去。炉子上炖着汤,厨房里飘溢着饭香。

“怎么啦,大小子?”

他默默地看着她,随后,忽然大哭起来。她走过去,发现了他脸上的道道伤痕。

“出什么事了,大小子?有人惹你了吗?”

“他们追杀我,妈!他们追杀我……”

“谁!”

“啊……啊……我们……”

“大小子,你怎么啦?”

“他杀了莱斯特和巴克。”他简单地咕哝道。

“杀了!”

“是的,妈!”

“莱斯特和巴克!”

“是的,妈!”

“怎么杀的?”

“用枪打的,妈!”

“天主在上,求您发发慈悲吧!这下麻烦可大了,可大了。”她呻吟着,用力绞着双手。

“我杀了他,妈……”

她凝视着他,想弄明白他的意思。

“出了什么事,大小子?”

“我们想从树下拿衣服……”

“什么树?”

“我们在游泳,妈。那个白种女人……”

“白种女人?……”

“是的,她在水塘边……”

“天主保佑!我知道你们几个孩子不惹出这种事情是不会罢休的。”

她跑进走廊。

“露茜!”

“什么事,妈?”

“到这儿来!”

“什么事,妈?”

“我说,你到这儿来!”

“你叫我干什么?妈?我在做针线呢。”

“孩子,你按我的要求来这儿,行吗?”

露茜手里拿着一条没缝完的围裙来到门口。一看见了大小子的脸,她就慌乱地看着母亲。

“出了什么事啦?”

“你爸呢?”

“我想他到前面去了。”

“把他找回来,快点!”

“怎么了,妈?”

“我说,去把你爸找回来!”

露茜跑了出去。母亲跌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抹布。忽然,她坐直了身体。

“大小子,我还以为你在学校呢?”

大小子望着地面。

“你怎么没去上学呢?”

“我们去了树林。”

她叹了口气。

“我已经为你尽了最大能力,大小子。现在只有上帝能帮你了。”

“妈,别让他们捉住我;别让他们捉住我……”

父亲走了进来。他瞪眼瞧瞧大小子,然后又看看他妻子。

“大小子惹了什么事?”他严厉地问。

“索尔,大小子跟白人发生了冲突。”

父亲惊得张口结舌,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

“索尔,我们得把他从这儿弄走。”

“开口说话!你干了些什么?”

父亲抓着大小子的肩膀,凝视着他脸上的伤痕。

“我、莱斯特、巴克和波波在哈威老头的地盘上游泳……”

“索尔,是一个白种女人!”

大小子吓得退缩着。父亲紧抿嘴唇,盯着妻子。露茜目瞪口呆地看着哥哥,好像以前从未见过他似的。

“出了什么事?你不能全说出来吗?”父亲声音有些无助地怒吼道。

“我们在游泳,”大小子说,“后来水塘边来了个白种女人。我们想走,就立刻出水去拿衣服。她开始尖叫起来。我们的衣服正好在她站的那棵树下,我们去拿衣服时,她就尖叫。我们告诉了她我们想拿衣服……你瞧,爸,她正好站在我们的衣服旁边;我们去拿衣服时,她就尖叫起来……波波拿了衣服,然后他开枪打死了莱斯特……”

“谁开枪打死了莱斯特?”

“那个白种男人。”

“哪个白种男人?”

“我不认得,爸。他是个士兵,有一枝步枪。”

“一个士兵?”

“是的,爸。是个士兵。”

父亲紧锁双眉。

“然后你们干了些什么?”

“嗯,巴克说,‘他有枪!我们就跑起来。后来他射中了巴克,巴克掉进了水塘,我们再也没看见他……接着那白人就紧紧地追赶我们。他看了一下那个女人,又想朝波波开枪。我抓住了枪,我们打了起来。波波跳到他背上,他就开始打波波。后来我用枪管打他,他向我冲过来,我开枪杀了他。然后我们就跑……”

“谁瞧见了?”

“没人瞧见。”

“波波呢?”

“他回家了。”

“有人追你们吗?”

“没有。”

“你们看见过谁吗?”

“没有。只看见一个白人,但他没看见我们。”

“你们几个离开水塘有多久了?”

“没多久。”

父亲紧张地用手揉着前额,走到门口。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索尔,我们怎么办?”

“露茜,”父亲说道,“你去找山德斯兄弟,告诉他我要他来这儿;然后去找詹金斯兄弟,告诉他我要他来这儿;然后再去找艾尔德•皮特斯,告诉他我要他来这儿;除了我对你说的话,对谁也别说什么。办完之后直接回来。快去!”

露茜隔着椅背扔下围裙,跑下台阶。母亲躬身下跪,边哭边祈祷。父亲慢慢踱到大小子跟前。

“大小子?”

大小子咽了口口水。

“我在跟你说话呢!”

“是。”

“你今早怎么没去上学呢?”

“我们去了树林。”

“你妈没让你去上学?”

“让我去了。”

“你为什么没去?”

“我们去了树林。”

“你知不知道那样不对?”

“知道。”

“知道为什么还去?”

大小子局促不安地坐在那里,盯着自己的手指,盘弄着双手。

“我在跟你说话呢!”

他妻子站起身,责备道:

“索尔!”

父亲停住了,紧张地拉了一下工装裤的吊带。

“那个女人在那里呆了多久?”

“呆得不久。”

“她年轻吗?”

“是的,像个姑娘。”

“你们几个对她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我们只说了我们想拿衣服。”

“她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爸。她只是退到那棵树边,尖叫了起来。”

父亲盯着他,张着嘴,像是要问什么。

“大小子,你们惹过她吗?”

“没有,爸。我们挨也没挨她。”

“那个男人多久后出现的?”

“马上就出现了。”

“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他只是骂我们。”

突然,父亲离开了厨房。

“妈,我能不能离开这儿?他们会捉住我的。”

“索尔会尽力帮你的。”

“妈,妈,我不想被他们捉住……”

“索尔会尽力帮你的。除了仁慈的上帝没人能帮助我们了。”

父亲回来时拿了一杆猎枪,把它靠在了角落里。大小子着迷地看着它。

有人在敲前门。

“丽莎,去看看是谁。”

丽莎去了。他们侧耳细听,只听她说:

“是谁?”

“是我。”

“你是谁?”

“是我,山德斯兄弟。”

“快进来,索尔正在等你。”

山德斯停在门口,笑着说:

“莫里森兄弟,你找我有事吗?”

“山德斯兄弟,我们惹了大麻烦了。”

山德斯直接走进厨房。

“出了什么事?”

“大小子杀了个白人。”

山德斯立即停下脚步,接着走上前去,他的脸向前探着,嘴巴张着,嘴唇动了几动才说出话来。

“一个白人?”

“他们会杀了我的;他们会杀了我的!”大小子哭着跑向父亲。

“索尔,我们不能把他藏到什么地方去吗?”

“喂,别紧张,别紧张。”山德斯拉着大小子的双手说。

“他们会杀了我的;他们会对我动私刑的!”

大小子瘫倒在地,他们把他扶坐在凳子上。母亲紧紧地搂着他,将他的头贴在她的胸口上。

“我们怎么办呢?”山德斯问。

“我已经派人去叫詹金斯兄弟和艾尔德•皮特斯了。”

山德斯背靠墙站着,随后,他完全领悟了事情的含义,惊呼道:

“他们会纠集一群暴徒的!……”他突然停住,目光落在那杆猎枪上。

台阶上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他们的目光转向门口。露茜哭着跑进来,詹金斯紧随其后。父亲在屋子中间迎上了他,握着他的手。

“我们惹了大麻烦了,詹金斯兄弟。大小子杀了一个白人。你们得帮帮我……”

詹金斯怒视着大小子。

“艾尔德•皮特斯说他马上就来。”露茜说。

“这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詹金斯问。

“大约一小时前。”父亲说。

“我们怎么办呢?”詹金斯问。

“我想等到艾尔德•皮特斯来了再说。”父亲无助地说道。

“要是我们打算干点什么就得快点行动,”山德斯说,“这样傻站着只能等来麻烦。”

大小子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

“爸,现在就让我走吧!现在就让我走吧!”

“安静,大小子!”

“你能到哪儿去呢?”

“我可以爬上一列货运火车!”

“那等于送死!”詹金斯说,“他们会密切监视所有货运火车的!”

“你们能借点钱给我吗?”父亲问。

他们摇摇头。

“索尔,我们能怎么办呢?大小子不能呆在这儿!”

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父亲悄悄地向猎枪靠去。

“露茜,去看看!”

露茜犹豫不决地看着他。

“最好我去。”詹金斯说。

是艾尔德•皮特斯,他匆匆忙忙地进来了。

“各位晚上好!”

“你好,艾尔德!”

“晚上好。”

“今天好吗?”

皮特斯环顾着拥挤的厨房。

“怎么了?”

“我们惹了大麻烦了,艾尔德,”父亲说,“大小子和另外几个孩子……”

“……莱斯特、巴克和波波……”

“……跑到哈威老头的地盘上去游泳……”

“他从不喜欢我们黑人。”皮特斯强调说。他叉开双腿站着,两个大拇指分别插在背心两边的袖孔里。

“……有个白种女人……”

“怎么了?”皮特斯凑近了问。

“……走过来,孩子们想拿放在树下的衣服。这时,她尖叫起来,然后就发生了后面的事,懂了吗?可能她以为几个男孩要追赶她。后来一个军人打扮的白人射杀了他们中的两个……”

“……莱斯特和巴克……”

“哼——哼,”皮特斯说,“那是哈威老头的儿子。”

“哈威的儿子?”

“你是指在军队的那个?”

“你说的是吉姆?”

“是的,”皮特斯说,“报纸上说他从部队回来度假。孩子们看到的那个女人快要做他的老婆┝恕…”

他们盯着皮特斯。知道了被杀白人的身份后,他们真正害怕起来。

“后来呢?”

“大小子杀死了那个人……”

“哈威的儿子?”

“大小子不得不杀他,艾尔德。要是大小子不杀他,他就会杀死大小子……”

“天哪!”皮特斯说着,环顾了一圈,将帽子戴回头上。

“这事发生多久了?”

“我想,离现在大约有一个小时了。”

“白人知道了吗?”

“不知道,艾尔德。”

“你最好立刻把这孩子弄走,”皮特斯说,“要是不弄走,会有私刑……”

“我能到哪去呢,艾尔德?”大小子向他跑去。

他们围在皮特斯身边,皮特斯则双腿叉开站着,仰望着天花板。

“或许在他能逃走之前我们可以把他藏在教堂。”詹金斯说。

皮特斯撇了撇嘴。

“不,兄弟,那根本行不通!他们肯定会在那儿捉住他的。而且,要是他们在那儿捉住了他,我们可就全遭殃了。得把这孩子弄出城去……”

山德斯向父亲走来。

“听着,”他低声说道,“我儿子威尔,就是给马格诺利亚快递公司开车的那个儿子,明早要送一车货去芝加哥。要是我们能找个地方把大小子藏到那时候,就能让他搭上货车……”

“爸,求你了,威尔明早走时你让我跟他一起走吧。”大小子哀求道。

父亲盯着山德斯。

“你认为那样做安全吗?”

“你只能那样做啦。”皮特斯说。

“但是我们能在哪儿把他藏那么久呢?”

“你儿子早上几点动身?”

“六点。”

他们静静地思索着。水壶在火炉上呜咽着。

“爸,我知道威尔和他的货车在布拉兹大道上经过的地方。我可以躲在其中一个窑洞里……”

“躲在哪里?”

“躲在我们挖的一个窑洞里……”

“他们会在那儿捉住你的。”母亲呜咽着说。

“但是他没有其他能去的地方呀。”

“那里有几个洞很大,我可以钻进去,一直等到威尔来。”大小子说,“求你了,爸,让我去吧,要不他们会捉住我的……”

“让他走吧!”

“求你了,爸……”

父亲粗声喘息着。

“露茜,去拿他的东西!”

“索尔,他们会在那儿捉住他的!”母亲抓着大小子号啕大哭。

皮特斯拉开了她。

“莫里森姊妹,如果你不让他远走高飞,他肯定会被捉住的,上帝作证!”

露茜拿着大小子的鞋跑过来,给他穿上。父亲把一顶破帽子戴在他头上,母亲走到火炉前,把一锅玉米面包倒进围裙,包好,解开大小子的工装裤,塞进他怀里。

“这是给你吃的;你要祈祷,大小子,你现在也只能这么做了……”

大小子费力地走向门口,母亲紧抓着他不放。

“让他走吧,莫里森姊妹!”

“快点跑,大小子!”

大小子冲过院子,惊散了鸡群。跑到篱笆前,他停住脚步喊道:

“告诉波波我藏在哪儿,叫他来找我!”

IV

大小子直奔铁路,朝着落日跑去,左手紧捂着心窝,以防玉米面包掉落。由于鞋小勒脚,他不时被枕木绊倒。自中午起他就滴水未沾,因此喉咙火烧火燎,饥渴难忍。

离开铁轨,跑过山顶,大小子沿布拉德大道前进。他双脚在尘土中飞奔,两眼目不斜视,周围一草一木都令他胆战心惊。他真希望这是在夜间,希望能安全到达窑洞,不被人撞见。忽然,有个念头给了他当头一棒。他记起曾听老人们说过警犬的故事,恐惧使他放慢了脚步。大家都没想到此事。假如警犬在追踪他呢?天哪!假如有一群警犬,口吐白沫,咆哮不止,把他撕成了碎片呢?想到此,他不禁双腿发软,一瘸一拐地走着。是的,他们肯定会派警犬来追捕他的!那样他就无法逃脱了!爸爸为什么没让他拿上那枝猎枪呢?他停了下来,应该回去取枪。那样,如果暴徒来了,他死之前也能干掉他们几个。

远处传来火车由远及近的声音。他突然惊醒,深感自己面临险境,于是继续奔跑起来,一双大脚在灰尘里忽起忽落。他疲惫不堪,连续的奔跑累得他肺都快炸裂了。他舔舔嘴唇,想喝水。离开大路穿过一片犁过的田野时,他听到火车在脚下怒吼,不禁惊恐万分。

终于快到了,小山斜坡上的黑泥土已清晰可见。一旦进了窑洞,他就安全了,至少会暂时安全了。他又想到了那枝猎枪。如果他有件武器就好了!如果有人和他说说话就好了……对了!波波!波波会来的。他几乎忘了波波。波波会带枪来,他知道他会带的。他俩合伙能把那伙暴徒全杀光,到了早晨他俩将一起钻进威尔的货车远走高飞,到芝加哥┤ァ…

他放慢了速度,边走边前后观望。一阵微风吹过草地,有只甲虫停落在他脸上,他将它轻轻拂去。一轮红日悬挂在幽暗的松林后,两只蝙蝠迎着太阳扇动着翅膀。他身上的汗快干了,感觉越来越冷,不禁打了个寒战。

大小子停在山脚下,看着山上两个黑色的窑洞,想选一个作为藏身之地。因为左边有个窑洞是他和波波上个星期刚挖好的,他走向了左边。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周围一片荒芜。他翻过路堤,站在一排陷入地下四五英尺深的黑土坑前,然后走向最大的那个,仔细朝里看。忽听咝的一声,吓得他浑身僵硬,向后跑了几步,才站稳了脚跟。一条六英尺长的巨蛇从坑里爬出,盘成了一卷。大小子拼命四处寻找棍子。他跑下山坡,在草丛中仔细搜寻。突然,他被一根大树棍绊倒了。他捡起树棍,猛击地面,想试试它是否结实。

大小子拄着树棍,小心翼翼地爬回山坡。在距蛇约七英尺处,他站住了,挥舞着树棍。那蛇盘得更紧了,发出更大的咝咝声,并抬起扁扁的蛇头欲向他进攻。他走到右边,那只扁头吐着蓝黑色的信子跟到右边;他走到左边,那只扁头也跟到左边。

大小子停下来,气得直咬牙。他得打死这条蛇,不得不打死它!这是山坡上最安全的坑。他再次挥动树棍,盯着前面的毒蛇,想象着身后有一群暴徒。蛇的扁头抬得更高了。他抡着树棍,旋身跳近那蛇。树棍在空中飕飕作响,击中了蛇头一侧,猛地扫散了蛇圈。巨蛇变作一团棕色,痛苦地翻滚着。大小子跨上蛇身,连连挥拳,拼命捶打那蛇。他狠狠地打它,两眼通红,咬牙切齿,咆哮不止,直打得它一动不动,然后,用脚跟猛跺蛇身,将蛇头踩进了土里。

他虚弱无力地停下来,浑身透湿,嘴角挂着白沫。他吐了口唾沫,身上不住地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洞口,仔细观看,想象着那儿有成窝的蛇在等着他,盼望有根火柴。他将树棍插进洞内搅了几下,随后蹲下身,再次观望。现在应该安全了。他眺望着山坡,接着目光又回到那条死蛇身上,然后,蹲下身,缓缓地退入洞里。

他觉得洞内肯定到处都是蛇,随时准备向他进攻。他似乎能够看到、摸到它们,它们盘成圈,正在紧张地等着他。黑暗中他想象着长长的白獠牙随时会扎进他的脖子、侧身和双腿。他想出去,但却一动未动。胡思乱想!他告诉自己,如果这儿有蛇,不会到现在还不咬他的。于是,他的恐惧减轻了,心情也轻松起来。

他双肘撑地,双手托着下巴,伏卧下来。泥土冷彻他的膝盖和大腿,但胸口却被那锅热玉米面包捂得热乎乎的。他又感到了饥渴,很想喝水。他也感到了饥饿,却不想吃面包。不,现在不吃,也许等会儿,等到波波来了,他俩一起吃。

从洞内望去,眼前的景色被长长的草皮镶上了花边。布拉德大道甚至更远处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外面刮着风,东方第一缕暮色正在升起。不时有小鸟飞过,在天空印出一个滚动的黑点。大小子叹息了一声,换了个姿势,嘴里仍嚼着草叶。一只黄蜂嗡嗡地吟唱着,他听见了九号列车的汽笛远远地哀号着。

火车使他忆起他们在漫长炎热的夏季挖掘这些窑洞,以及用大罐头盒做成水壶的情景。他们将水壶装满水,安上塞子挡住蒸汽,用湿泥巴把水壶粘在洞里,下面升起火。他记得当时有个塞子从壶上被冲掉,喷出一大股蒸汽,发出一阵尖利的哨音,他们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呼小叫。有时,整个小山坡都被弄得火光冲天,烟雾缭绕。啊,你瞧,大小子扮演司机凯西•琼斯,他正沿着闪闪发光的南太平洋铁路飞驰。波波正开着圣达菲二号列车,巴克正奔驰在伊利诺伊州中央铁路上,莱斯特在尼可•普莱特铁路上飞奔。天哪,他们是如何把木头架进去的!沸水几乎总是把罐头盒从泥巴上震脱,越来越多的松果和干树叶被堆在罐头盒下。火焰升得很高,他们已经汗流满面,还不得不用手护住眼睛。接着,忽然会有个壶塞直冲云霄,发出噗——哧——一声。

大小子叹口气伸手熄灭了火焰,驱散了烟雾。波波为什么没来?他眺望着田野,那里除了落日的余晖别无他物。他的思绪回到了窑洞上。他忆起那一天,巴克由于嫉妒他获胜而想捣毁他的窑洞。啊,那个没用的孬种!不,天哪!他再也不说那种话了!他在想些什么!咒骂死者!是啊,可怜的巴克已经死了。莱斯特也死了。啊,就算巴克要捣毁他的窑洞也没关系。当然没关系。但愿那天他没那么狠劲地揍巴克。现在他为巴克难过了,他还希望那天没有咒骂可怜的巴克的妈妈。那真是罪过!也许上帝会因此捉住他?但他再也不会那样做了!可怜的巴克!可怜的莱斯特!他再也不会那样对待任何人了,再也不会了……

暮色渐浓。不知何处,他无法判断究竟是何处,传来一阵阵蟋蟀的欢唱。天空变得柔和而低沉。他眺望着田野,期盼着波波……

他的身体换了个边,以缓解地面的潮湿寒冷,又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是的,不打算去游泳完全是对的。要是他按对的想法去做,根本就不会惹来这些麻烦。他开始说了不去,但是,唉,不知怎么还是跟他们一起去了。是啊,他那天早上应该听妈妈的话去学校。但是,见鬼,谁会不讨厌学校呢?让学校见鬼去吧!大人老是逼着孩子去学校,这是最大的麻烦。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学校,他就不会卷进所有这些麻烦!他烦躁地掏出嘴里的青草,扔了出去,砸碎了学校的红色小屋……

唉,要是那个白种女人出现时他们一动不动,安安静静,也许她会径直走开。但是你永远搞不懂这些白人。也许她不会走,也许那个白种男人会把他们全杀光!他们四个人!唉,你永远也搞不懂白人!但是,也许那个白种女人会径直离开。唉,也许那个白种男人会说:你们这些该死的黑杂种赶快滚开!你们他妈的很清楚这里不是你们呆的地方!然后他们就会抓起衣服拼命奔跑……他眨眨眼睛,赶走了脑海中的那个白种男人。波波在哪儿?他为什么不快点来呢?

他又扯了片草叶嚼着。唉,要是爸爸让他带上那杆猎枪就好了!有了猎枪他就能挡住一大群暴徒。手中翻转那杆猎枪时,他朝下望着。然后他端起枪瞄准一个正在逼近的白人。“隆——”那人蜷成了一团。又来了一个,他迅速地重新装弹,那人也挨了一枪,也蜷成了一团。接着,又来了一个,也受到了同样的惩罚。接着,所有暴徒蜂拥而上,他不停地射击,尽其所能地拼杀着。他们围住了他;但是,老天作证,他已尽了本分,不是吗?报纸上会报道:遭私刑之前,黑小子杀死一打暴徒!也许他们会说:受死之前,被困黑人惨杀二十人!他微微一笑,那可真不赖,是不是?他眨了眨眼睛,报纸不见了。他继续向田野眺望。波波在哪儿?他为什么不快点来呢?

为了消除双腿的痉挛,他身体又换了个边。唉,真受够了这些!此时天快黑了。啊,遥远的天空有几颗极小的星星。或许那个白种男人没死?或许他们根本没找他?或许他现在可以回家了?不,最好等会儿,那样最好。但是,天哪,要是有点水就好了!他的喉咙干得难以下咽。那些该死的白人!他们生来只会追赶黑人,就像追赶兔子一样!唉,他们把你逼进角落,让你受尽屈辱!成千的白人!身下的泥土冷彻骨髓,使他一阵战栗。天哪!假如他们在这个洞里找到了他怎么办?在这谁也帮不上他的地方?……但是想那些也没用;只要等着麻烦到了进行搏斗就行了。然而,要是那群暴徒一个一个过来,他能将他们全干掉。把那帮家伙连锅端掉!他掐住一个家伙的脖子,久久地狠狠地掐住,直到他舌头吐出、眼睛凸起,然后他跳到他的胸口上狠狠地跺他,就像跺踩那条蛇那样。刚干掉一个,又来了一个。他又掐住了他,直掐得他慢慢瘫倒在地,气喘吁┯酢…

“喂!”

大小子快速从那白人的脖子上缩回手,朝田野看去。田野里空无一人。有人监视他吗?他确信有人叫喊过,心里怦怦直跳。但是,荒唐!根本没人能看到他在这洞里……然而或许他进来时他们看到了,然后他们躲了起来,这时正在向他包围过来呢!也许他们正在给其他人发信号呢?是的,他们正在悄悄地向他包围过来!或许他应该起身逃跑……噢!或许那是波波!他应该出来看看是不是波波在找他……他紧张得浑身僵硬。

“喂!”

“喂!”

“你在哪里?”

“在这边,布拉兹大道上。”

“过来!”

“好的。”

他听到了脚步声,接着又传来说话声,这次是在远远的低处。

“看到过什么人了吗?”

“没有,你呢?”

“没有。”

“你认为他们逃走了吗?”

“不知道,很难说。”

“那些该死的狗娘养的黑鬼!”

“我们应该把国内所有的黑杂种都杀光!”

“哎呀,不管怎样,吉姆干掉了两个黑鬼。”

“但是伯莎说共有四个呢!”

“他们到底躲在哪里呢?”

“她说其中有一个叫‘大小子,或者类似的名字。”

“我们去他家的小屋里找过了。”

“是吗?”

“但没找到。”

“这些黑小子总是抱成一团;他们不会相互告发的。”

“我们找遍了所有的屋子,连他的一根头发也没找到。后来我们把那对老家伙赶出来,放火烧了屋子……”

“天哪!可惜我不在场!”

“你应该听听那个黑婆娘的哀号……”

“喂!”

“过来!”

大小子轻轻地挪到一边,仔细观望。只见一个肩上挂着枪的白人正在往山下跑。他们要搜山吗?天哪,现在他无路可逃了;他被捉住了!他早该知道他们会在这里捉住他的。而他却两手空空,连打架的家伙都没有。唉,猎犬一来他们就会发现他的。天父啊,发发慈悲吧!他们会在这座小山上用私刑处死他的……他们会捉住他,把他绑在柱子上,然后活活烧死他的!天父哪!现在除了仁慈的天父,没人能帮他,没人……

听到更多脚步奔跑的声音,他缩得更深了,紧张得胸口疼痛。现在除了仁慈的天父,没人能帮他。暴徒在包围他,等人聚集多了,就会向他围过来,然后一切就都完了……仁慈的天父一定得帮帮他,因为现在没人能帮他,没人……

接着,他想起了波波,不禁吓呆了。要是波波现在来了怎么办?他肯定会被抓住!他俩都会被抓住!他们会逼着波波说出他在哪儿!波波现在不该来,得有个人告诉他……但是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小心地挪回洞口。外面有一大群人,还有更多人正在走过来。很多人带着枪,有些人肩上挂着成圈的绳子。

“我告诉你,他们还在这儿,在某个地方……”

“但是我们都找遍了!”

“该死的!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不,要是他们跑了,这镇上的白种女人就没一个能安全的了。”

“嗨,你拿的是什么?”

“一只枕头。”

“干什么用?”

“羽毛这里的“羽毛”暗示着白人将要给黑人实施私刑。在美国,随着时代的变化和种族矛盾的深化,私刑的手段和严重性也在不断变化。起初,美国的私刑通常与非致命的惩罚形式如鞭打、涂柏油并粘羽毛联系在一起。后来,私刑发展为包括烧死、活活剥皮等在内的各种极为残忍的手段。从下文得知,文中白人对黑人孩子实施的是涂柏油、粘羽毛和活活烧死两种处罚并用的私刑。,傻瓜!”

一阵货车的咔嚓声传上山来。他想爬到洞口,但双膝僵硬,从脚底到腿肚疼痛难忍,像被千根银针刺扎过一般。他头晕目眩,驻足观望。微曦中,只见威尔的货车停在约二十码开外,发动机启动着。威尔站在踏板上,朝山坡上眺望着。

大小子一阵疾跑,虚弱地摔倒在潮湿的草丛中。他想呼唤威尔,却喉干舌燥,发不出声音。他又试了试。

“威尔!”

威尔听到了,答道:

“大小子,过来!”

他想奔跑,但摔倒了。威尔走过来,在深深的草丛中迎上了他。

“起来。”威尔拉着他的胳膊说。

他们挣扎着走到车旁。

“快!”威尔说着把他推上踏板。

威尔推开司机座位后上方一扇摇晃的方形活板门,大小子吃力地爬进去,嘭的一声掉到了底。他四肢着地在昏暗中四处张望。

“波波呢?”

大小子盯着他。

“波波呢?”

“被他们抓住了。”

“什么时候?”

“昨夜。”

“是那群暴徒吗?”

大小子朝对面小山上一棵烧焦了的小树指了指,威尔看了看。活板门关上了,马达咕隆咕隆地响着,齿轮嘎嘎地转动起来,货车在泥泞的马路上摇晃着前行,将大小子侧身摔倒。

他就这样侧身躺着,久久没动。他太虚弱了,无力移动。感到货车在转弯时,他坐了起来,将脊背靠在一堆木箱子上。几束微弱的晨光从两道长长的裂缝中透进来,渐渐地,黑暗中他能辨清物体了。地板由光滑的钢板制成,冷彻肌肤。空气中的微粒和锯末随着货车的隆隆声飞舞着。每次转弯时,他都被摔倒在地;为了稳住身体,他抓住了木箱的一角。一声公鸡的啼鸣让他想起了家,想起了妈妈和爸爸。他觉得似乎在哪儿听说过他家的房屋被烧掉了,但却记不起是在哪儿听到的了……此时,一切都像是在梦中。

他浑身疲惫,随着车子的摇晃打起了瞌睡。接着,他突然惊醒了,车子在砂砾路上平稳地行驶着。远处,从俄亥俄州的锯木厂传来两声短促的排气声。无意中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六点钟了……

活板门开了,威尔小声问:

“你怎么样?”

“没事儿。”

“他们是怎么捉住波波的?”

“他当时在上山。”

“他们怎样对他?”

“他们烧死了他……威尔,我想喝水,我的喉咙里像着了火……”

“经过加油站时我们能弄到水。”

大小子向后一靠迷迷糊糊地睡去了。车停时颠醒了他。他听见威尔下了车,很想从活板门向外看,但又很害怕。一瞬间,他又感到了在洞里时所经历的那种剧烈的恐惧。要是他们搜车找到了他怎么办?当他听到威尔的脚步声在踏板上响起,才平静下来。活板门推开了,威尔将淋着水的帽子递了进来。

“接着,快点!”

大小子抓住帽子,将水淋在脸上。货车摇摇晃晃地前进。他喝着水,水滴滚进他火热的胃里,又冷又硬像砖块似的。一阵剧痛使他弯下身,肠子像被紧紧地打了个结。过了会儿,疼痛减缓了,他坐起身,轻轻地呼吸着。

货车突然转了个方向。他眨了眨眼睛。那几束微弱的晨光已经变成了耀眼的金光,太阳升起来了。

货车在柏油路上飞驰,驶向北方。车子摇晃着,玉米面包的碎屑从他的胸口被摇了出来,和空气中的微粒、锯末一起在金色的阳光中飞舞。

大小子侧身进入了梦乡。

作者:理查德·赖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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