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市区西部有条镇宁路,是静安和长宁两区的交界路,现在走在这条路上,还能看到这故事上所讲到的那幢洋房,但那时这条路还只是条弄堂,是愚园路668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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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幢三上三下三层楼的花园洋房住的原是个英国商人,1941年12月8日爆发了珍珠港事变,上海的日本侵略军便占领了公共租界和越界筑路。不久,那英国商人一家便被送进了江湾的“敌侨集中营”,这幢房子在空关了一年多之后才有人住进来。搬进来那天开来了一部军用卡车,从车上跳下十几名“和平军”,荷枪实弹,如临大敌,接着又开来部黑色轿车,几名穿藏青哔叽中山装的保镖下车后簇拥着一个中年汉子走进屋子去。
这中年汉子便是这幢洋房的新主人丘潞生。
这丘潞生原是国民党军统局上海站的一名高级特工。抗战爆发,上海沦陷之后,他奉命留在上海指挥行动组专门刺杀一些汉奸,由于有好几个有名的汉奸“要人”死于他所指挥的行动组的枪下,因此曾得到重庆方面的嘉奖和记功。但在一次敌伪特务的搜捕中,他落到了汪伪特务机关“76号”的手里,受到一顿拷打之后,他为了保住性命而投降了日伪,并且供出了自己在上海的上级和手下全部行动组员的秘密住址,其后果是军统派遣在上海的潜伏力量遭到彻底破坏。
这次叛卖行动所得到的回报是由“76号”的头子李士群委任他“行动处长”的重任。
虽然这“行动处长”是个头等肥缺,可以借着搜捕“抗日分子”的名义公开对上海的一些富商进行绑架勒索,但丘潞生明白自己在背叛了组织并且断送了许多“同胞”的性命之后,他过去的那位“老板”戴笠和军统局都决不会放过自己,抛头露面太过危险,最好的办法是深居简出,严密保卫,才有可能保住性命。因此他坚决辞谢了李士群的重用,只接受了一个“清乡委员会委员”的官衔,在森严保卫之下住进了这幢独立的花园式洋房,为了绝对安全起见,在这幢住宅中除了有6名配备着20响快慢机的保镖以外,还在花园四周的围墙上拉起了高压电网,还从日本宪兵队沪西分队借来两条德国种狼犬,夜里放出来在花园中巡逻。
住在这么座戒备森严的“堡垒”之中,丘潞生才觉得安心了些,因为除非驾上飞机来扔炸弹,想要取他的性命怕是难以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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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是深居简出,但丘潞生在这座“堡垒”中的日子却过得并不寂寞,他在“76号”中交了一批狐朋狗友,还有一些是被捕后步他后尘当了汉奸的旧日同僚,这些人便经常聚到他这里来吃喝、赌钱和跳舞。
丘潞生喜欢跳舞,即使在他过去潜伏着做秘密工作的时候,也时常化了装到租界上那些二、三流舞厅中去找舞女伴舞。眼下他为了生命安全,即使那家上海最有名的百乐门舞厅近在咫尺,也不敢上那儿去了,只能在这洋房里开家庭舞会。缺少舞伴,便派人到百乐门、大都会、新仙林那些大舞厅中去叫舞女上门来伴舞。有着“76号”这块人人畏惧的牌子,即使是最走红、最骄傲的“小姐”,也不敢不乖乖地随唤随到。
在这样的舞会上,丘潞生看上了来自大都会的一个舞女姚凤珠。她今年才22岁,由于家境贫寒,5年前从苏州到上海来做舞女,眼下已是走红的“小姐”了。丘潞生在原籍江西乡下有结发妻子和两个女儿,但从抗战爆发就从未回去过,现在他便要将姚凤珠娶做“二房”。姚凤珠一则不敢违抗,再则也有些贪慕丘潞生的财势,便答应了下来。在这座“堡垒”里办酒宴请过一些朋友之后,姚凤珠便算正式成了这位丘“委员”的“二太太”。
倏忽一年过去,已到1943年,国际国内的局势起了很大变化。作为轴心国成员的纳粹德国和意大利法西斯蒂已日暮途穷,眼看着灭亡在即;国内的抗日战争也已进入反攻阶段,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和东江纵队在各个战场上都取得了重大胜利,各种大大小小的汉奸眼看末日将临,一方面是惶惶不可终日,另一方面却又醉生梦死,更加紧寻欢作乐,仿佛都想抓住这最后的享乐机会。但也有一些汉奸已考虑到要留下条“后路”,那便是向重庆的国民党政府投靠,意在沦陷区为他们暗中效力,交换条件是日后不将他们作为汉奸治罪。
南京汉奸政府的第三号人物、“行政院副院长兼财政部长”、又兼汪伪特务机关的总头子周佛海,通过他的老朋友戴笠向蒋介石表示愿意将功折罪。另外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汉奸都各自寻找门路向重庆方面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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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挺深了。
这天在这幢花园洋房里并没有赌局,也不举行舞会,连怀了孕的姚凤珠也被丘潞生催促着早早地回房去睡觉了,整幢房子里里外外显得十分静谧。丘潞生独坐在那间宽敞的客厅里抽着雪茄,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像是在等候着什么人。
等客厅中那架大座钟的指针指到12点10分时,丘潞生的保镖头儿张德标进来向他报告:“委员,客人到了!”
丘潞生赶紧站起迎出去,对正走进客厅来的一个穿长袍的中年男子拱着手说:“焕章兄,失迎!失迎!”
来的那个客人名叫曹焕章,是上海“青帮”头子杜月笙门下的一个头目。上海沦陷初期,杜月笙离开上海去香港时,委派他留在上海联络那些军统潜伏人员和各路江湖人马,因此丘潞生和他早就熟识,这回也正是通过他和重庆方面联络的。
曹焕章答礼之后,跟随丘潞生进了客厅里面的书房,瞧着丘潞生关上房门之后,便笑着说道:“恭喜潞生兄,重庆方面的回音来了!”
丘潞生现出一副惊喜的表情问道:“可是戴老板答应原谅兄弟了牽”
曹焕章在椅子上坐下,接过丘潞生递上的雪茄,点上之后,慢条斯理地说道:“戴局长的脾气潞生兄是知道的,他起先是说什么也不肯答应,说一定要按军统的家法处置老兄,后来经过毛人凤副局长的一再说情,说老兄实在是迫不得已才走这条路的,眼下又正是用人之际,接纳老兄回军统对党国是有好处的,经过毛副局长这样的劝说,戴局长这才答应了老兄的请求,并且把老兄的委任状也让人从重庆带来了。”他说罢从衣袋中拿出只折起的信封向丘潞生递去。
丘潞生双手接过信封,从里面掏出张印着“中央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笺头的公笺,只见上面用毛笔写着:兹委任丘潞生为本局上海区特派员。
此令
后面盖有戴笠的签名章和军统局的关防。
丘潞生把委任状放到茶几上,站起向曹焕章作了个揖说道:“这回兄弟得蒙戴老板的谅解,全仗焕章兄的大力斡旋,此恩此德,没齿不忘。”
曹焕章笑着说:“潞生兄言重了,兄弟和潞生是多年朋友,帮点忙是应该的,何况兄弟也只是做了些穿针引线的功夫罢了……”他站起来说道:“时间不早了,太晚了路上不太方便,这就告辞了。”
丘潞生说道:“让兄弟吩咐他们备车送焕章兄回府,坐兄弟的车,在路上就是碰到日本宪兵也不会查问的。”
“那就有劳了。”曹焕章顿了顿又问道:“听说潞生兄的如夫人有喜快要临盆了,什么时候可以请我们吃红蛋啊牽”
听到这问话,丘潞生顿时笑逐颜开地说道:“前几天请医生检查过,说是快了,不会超过这个月的月底。”
曹焕章笑着说:“真是快了,那兄弟我就等着来赴汤饼宴喽。”
“到时候是一定要恭请焕章兄光临的。”丘潞生一边笑着一边把曹焕章朝书房外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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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丘潞生真可算是“双喜临门”了,因为就在他拿到那份委任状之后的第6天,姚凤珠在金神父路上的广慈医院里生下了个儿子。眼下他不但可以从此不再受军统的报复追杀、保全性命,而且从此也有了传宗接代、接续香烟的根苗。
既有这样的双重喜事,自然应当好好庆祝一番。
倘若放在一两个月前,即使生下了个能传宗接代的儿子,他也是不敢大摆酒宴来庆祝的,因为即使所邀请的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但跟随而来的还有大批保镖、车夫、卫队,人又多又杂,说不定会让军统的刺客混迹其中,但现在却可以放下这条心了。毛人凤劝戴笠的那番话说得好,眼下正是用人之际,看来正是这一点打动了戴笠,他才答应放过自己的。这回毛人凤确实帮了大忙,看来自己托人带到重庆去送给他的那1万元美金是完全值得的。
为了筹备这顿满月酒宴,他特地从“76号”借了几个干庶务的人到家里来帮忙张罗。在大宴宾客的前几天,从大门到屋前那条汽车道上面就搭起了高高的席棚,棚下排列着20张八仙桌,这是专供贺客带来的保镖和车夫们休息和吃饭的场所。屋里底层的大小客厅、走廊,甚至连书房都收拾出来准备摆设酒席,大门前还搭起了一座用彩绸扎就的牌楼。丘潞生家里虽有两名厨师,但要准备那10多桌酒席和几十个贺客随从的吃喝是应付不来的,因此所有的酒席都是包给静安寺路上的康乐酒家,到那天他们会派遣厨师并且带上所有炊具和餐具上门来烹制的。
举办满月酒的日子到了,从上午起,那些收到请柬的人家便陆续派佣人或保镖送礼上门来。送来的贺礼不外是金货、银器、珠玉饰品、现金礼券、绸缎绫罗等物件。大门里的席棚下面专门设有收礼处,有专人收下后再送进去让丘潞生和姚凤珠一一过目。
午饭后,康乐酒家的厨师、伙计用三部黄鱼车运来了今晚需用的炊具和餐具,在进门前,每个人都经过严密的搜身,并被告知:在宴会结束前不得再走出大门。
从傍晚起,贺客便陆续登门了。虽然从1942年初起,日本占领军当局已宣布实行汽油管制供应,违反者要受到严厉惩罚,不少原来的“汽车阶级”都改为坐三轮车代步,但今天的贺客却都是坐汽车来的。各种牌子的汽车很快在这条弄堂里排起一条长龙。那些贺客带来的卫士、保镖和车夫游荡在这条弄堂里。由于这些人几乎都佩着手枪:快慢机、毛瑟、勃郎宁、左轮……一时间,这条愚园路668弄里竟成了各种牌号手枪的展示场所。
丘潞生换上了蓝袍黑褂,姚凤珠则穿着大红织锦缎旗袍,浑身满头珠翠钻石围绕,他俩并肩站在客厅中迎接贺客。来客向他俩祝贺之后,男的被请进小客厅中抽烟喝茶,高谈阔论,同来的女眷则进另一客厅去凑起牌手打麻将。
正在贺客们接踵而来时,客厅天花板上的吊灯闪烁了几下,倏然熄灭了,全宅的电灯也同时熄掉,整幢房子顿时一片昏暗。丘潞生以为是保险丝被烧断了,唤来张德标叫他马上去修好。过了几分钟,张德标急匆匆跑来报告,说已经检查,保险丝完好无损,隔壁人家的灯都亮着,因此并不是电力公司断电,不知问题出在哪里牽
丘潞生听后吩咐:马上打电话通知电力公司派人前来修理,一定要在开宴之前修好恢复供电。
张德标答应后匆匆跑开去打电话,丘潞生则到各间客厅去向来客们一再表示歉意。
张德标打过电话后便到大门口去等候着,最近的电力公司检修站是在东面的麦达赫斯晚路牗今泰兴路牘上,相距有3里多路,过来是需要一段时间的,但这回大概由于张德标在电话中的口气十分强硬,对方不敢怠慢拖延,因此才等了一刻钟光景,便看到一个穿着电力公司制服的人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进弄堂来了。张德标迎上去没好气地问道:“怎么不开汽车来牽”
那检修工是个年轻人,戴上钉着SPC牗SPC是上海电力公司的英文缩写牘铜牌的制帽和电力公司的黑色制服,自行车上也挂着SPC字样的铜牌。他一边下车一边回答:“现在哪来的汽油!只有在一个区的变电站出毛病才会派急修车出来。像这样的小毛病都是派我们骑车出来……”
“好了!好了!别噜苏了。”张德标岔断了对方的话说:“快进去修吧,东家和许多客人都等着呢!”
检修工捡起放在车架上的那只工具箱,正要跟张德标进门,张德标又忽地叫他站住,伸出手在他全身上下仔细摸索了一遍,证实身上并未携带手枪或手榴弹等武器之后,这才引着他走进大门。但才走进大门,又站住指着检修工手中的那只工具箱问道:“这里面有什么牽”
“有什么,修理的工具嘛!”
张德标命令道:“打开看看!”
检修工开启了箱盖,箱里放的是钢钳、电表、折刀、旋凿、榔头等各类工具以及螺丝、电线等东西,张德标伸手进去翻检了一会儿,证实其中并未藏有武器之后才吩咐检修工把箱盖关上,引着他向屋里走去。
这幢洋房的电表装在大房子后面偏屋的阁楼上,那下面三间房是保镖和男佣人的住处,阁楼上是专门堆放杂物的。张德标领着那工人爬上楼梯,检修工拿下挂在腰间的手电筒,揿亮后在电表板上照着检查了一会儿,回头说道:“电表没有毛病嘛!”
“那电灯怎么会灭掉的牽”
“那就一定是电线短路了,这可得一段段地检查过来才能知道。”
“那得要多少时间才能修好牽”张德标问道。
“要查到了毛病修起来是挺快的,可就怕一时查不出来。”
张德标焦灼地说道:“那就赶快查嘛,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那检修工从工具箱中取出测电表开始检查起来,从阁楼到楼下,再到室外各处进行检查,张德标只能在后面跟着。
这样检查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查出问题出在哪一段线路上,张德标不耐烦地问道:“怎么样牽到底修不修得好牽要修不好就去叫急修车来!”
检修工道:“就快查出来了,要是叫急修车来,又要从头查起,反而慢。”
这时,另一个名叫王长胜的保镖急匆匆跑过来,对张德标说道:“德哥,委员在找你,他发火了,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到现在还没修好牽”
张德标看了看检修工,对王长胜说:“你跟着他,我到委员那里去一下。”
王长胜答应一声,张德标便朝大房子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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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潞生掏出怀表,凑到身旁的蜡烛前去看了一下,心头的火气不禁又升腾起来,这张德标真是个饭桶!刚才回答说过一会儿准能修好,可现在又过去一刻钟了,电灯却还不见亮!虽然各间客厅里都已点起了许多大红蜡烛,显得有些喜气洋洋,但眼看着开宴的时间快到了,总不能这么多客人聚在一起,也学那些讲究浪漫情调的西餐馆,来个“烛光晚餐”吧牽倘若这样,以后传开去是会留下话柄的。
他正在恼火,突然头颅上的水晶吊灯倏然亮起,四周顿时大放光明。从隔壁那两间小客厅里传来一片欢呼声,中断了半个多小时的输电故障终于排除了。
康乐酒家派来的侍应领班过去请示丘潞生什么时候开席,丘潞生默算了一下,李士群、丁默村、吴四宝这三个“76号”的大头子是从来不在这样人多的场合露面的,因此都是“礼到人不到”,其他该到场的要客中只有曹焕章尚未赶到,他本来就是个忙人,看来又是被什么事耽搁而迟到了,只为等他一个人而延迟开席是不妥当的,对其他宾客来说是个失礼的举动,因此他便吩咐侍应领班准备开席……
那个穿着电力公司制服的“检修工”紧贴着瓦片伏卧在斜坡形的屋顶上,此刻天色已经擦黑,在下面的人是不可能看到他的,刚才紧跟在他身后的丘家的保镖此刻在花园后面那座废弃的花棚里,他被击昏过去之后就被捂上蘸了“哥罗方”的手帕,在几小时之内是不可能醒来的。
他屏息聆听着下面的声音,当确定这幢屋子的三层楼上已不再有人时,便动作敏捷地从屋顶上滑下来,双手攀住屋檐,从开着的一扇窗子翻进一间摆着香案供奉着福、禄、寿三星的房间,蹲下身打开那只工具箱,用手电照着把里面的工具全部取出,再掀起箱底的一层铁板,下面是一层暗格,整齐地排列着两支三号快慢机和两只20发的弹夹。他取出手枪,装上弹夹,掩在门旁听了下外面的声息,便开了门蹑手蹑脚穿过走廊,向楼梯下走去。
二楼是男女主人的卧室、几间客房及姚凤珠贴身女仆的睡房,平时走廊上是常有人来往的,但这时由于下面已经开席,佣人们都下楼去伺候或在厨房帮忙,因此二楼整层楼面都是静悄悄的,但楼下客厅里的各种寒暄和谈笑声却清晰可辨。
他蹑足走过静谧的走廊,一步一停地朝楼下走去。
他在楼梯的最后一个转弯处停住,蹲下身子,透过楼梯扶手上的雕花铁栏,能把下面那间大客厅里的情况看得挺清楚。他很容易地找到了目标,慢慢举起右手的快慢机,让眼睛和枪上照门及准星三点成一线对准了目标,食指搭到扳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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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潞生坐在正中那一席的主位上,旁边那一个空着的座位是姚凤珠的。刚才开席的时候,她领着奶妈把在襁褓里的儿子抱出来和来宾见面,接受过一番祝贺和恭维之后,此刻正领着奶妈把孩子抱到西边的小客厅中去向坐在那里的两桌女眷“显宝”,因此这座位暂时空着。
和丘潞生同桌的都是今天来宾中地位最高的,这里面有“和平军”的一个师长、“76号”的一名专员、税警团的一个团长和南京财政部的一个司长,其他几个也都是局长、处长、委员、参议之类的官儿,其中有两个也和丘潞生一样原来在国民党政府里做过事,后来落水做了汉奸。
六道热炒都已上过了,现在轮到上大菜了。按照惯例,头一道上的大菜应当是鱼翅,今天却有些特别,头一盘端上来的是只鸭子——七套鸭。这是康乐酒家最新推出的一道特别菜肴,据说是专派了厨师到扬州去向原来的瘦西湖中船娘那里学来的。这道菜的烧法是在一只麻雀的外面套上只除去了内脏的黄雀,在黄雀外面再套鹌鹑,鹌鹑外面套鸽子,然后再依次套上剔去骨骼的野雉、母鸡和填鸭,再加进各种调味品和金腿、口蘑、笋片等作料,用文火炖到酥烂。随同这道菜一起送上桌的还有一双一尺多长的尖头银筷,用这双银筷插进鸭身中,再小心地抽出来,便能一筷同时尝到好几种禽肉的味道。
这盘挺罕见的菜送上桌之后,丘潞生端着面前斟满白兰地的酒杯,提高声音说道:“今天是犬子的满月之日,我丘某何德何能,竟能使各位至爱亲朋屈驾光临,实在是……”
说到这里,他突地顿住了,因为借着外面走廊上灯光,他看到对面楼梯栏杆的罅缝间正有一双发亮的眼睛注视着自己,而那双眼睛下面有着个黑洞洞的枪口……
随着一下清脆的枪声,“哐啷”一声,丘潞生手中的酒杯落地,身体往下滑去。还没等厅里的人回过神来,枪声又起,这回是连射,“哒哒哒……”子弹横扫过来,打在墙壁和玻璃窗上。天花板上那只枝形吊灯被打灭了好几盏。厅里顿时乱成一片,女客尖叫起来,大家争先恐后地往桌子下钻;两张桌面被掀翻,杯盘器皿和菜肴滚了一地,几个军界的客人趴在地上乱打着枪,一个妇女被吓成癫狂,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这幅情景就像世界末日已经降临似的。
尾声
几分钟后,十几辆汽车分别从静安寺警察局、“76号”和开纳路(今武定西路)上的日本宪兵队沪西分队部开进愚园路668弄。周围地区东至地丰路(今乌鲁木齐北路),西及忆定盘路(今江苏路)全部被封锁起来。大批日本宪兵、伪警和“和平军”在封锁区域内大举搜索,但那名刺客已杳如黄鹤。搜索一直持续到翌日天明,仍是一无所获,只在花棚中找到那个昏迷的保镖王长胜,另外在洋房三楼的一间房中找到那些被丢弃的电工工具。
丘潞生虽只被射中一枪,但子弹正中心脏,当场毙命,同时被打死的还有那个“和平军”的师长、一个局长以及一个处长,另外还有几个贺客中枪受伤。侥幸捡到条性命的是姚凤珠。不久她被命令搬出了这幢花园洋房,以后的经历不知所终。
向电力公司查问,回答是在接到丘宅的报修电话之后几分钟又接到另一只据称也是丘宅打来的电话,说已经自行修好了电路,因此电力公司也就没派出任何工人前去检修。
日本宪兵队也曾怀疑到事情跟曹焕章有关,但当上门找他时已经人去楼空,全家都搬走了,去向不明,直到抗战胜利后他才又在上海露面。
这幢花园洋房从此一直空关着,直到抗战胜利后才有一个国民党的接收大员住进里面……
作者:树 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