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日军发动了大规模的“豫湘桂战役”,连克河南、湖南,除了在湖南衡阳遭到中央军第十军的顽强抵抗外,一路上几乎没有遭遇大战,国民党军大部分溃不成军。日军近7个师团、15万兵力、300多辆坦克、30多架飞机以及大量重炮,集结于桂林一线。
10月28日,日军十几万人马大举进攻桂林,桂林保卫战拉开序幕。在这场异常惨烈的战斗中,陈济桓将军率部下严防死守,终于寡不敌众,他为保全气节,自杀殉国。关于这一段历史,知详情者并不多。了解桂林保卫战的过程以及陈济桓将军殉国的前后情况,有助于了解广西军民誓死抗战的历史。
请缨抗敌
1944年8月8日,湖南重镇衡阳陷落,日寇立即准备乘胜大举进攻广西。白崇禧建议蒋介石与日寇决战,但蒋只准备作战略上的防守,这就是1944年秋冬的桂柳会战。桂林保卫战是决定整个战役胜负的关键,在白崇禧的极力建议下,蒋介石批准桂系“守城名将”韦云淞担任城防司令。
蒋介石下达守城命令不久,就作出了一个非同寻常的举动——给韦云淞授予勋章,并在授勋命令上把韦的中将军衔故意错写为上将。按照惯例,授勋颁奖应在战斗胜利结束之后,而且授勋命令出自最高统帅部,那能容许出错?再者,上将已是最高级别军衔,名额控制十分严格。蒋介石此举大有深意,是他的政治谋略之一。
韦云淞上任后,第一要事是物色参谋长人选,组建城防司令部。韦云淞首先就想到当年的搭档陈济桓。陈济桓是资深中将,作战英勇,功勋卓著,在军中有较高威望。但陈济桓此时因足残离开部队回乡多年,特别是如今敌强我弱,兵力悬殊,蒋介石又严令死守,此战凶多吉少,一般人惟恐避之不及呢。因此,韦云淞第一时间没有去找陈济桓,情急之下,他只得任命戈鸣为代参谋长。但是,城防司令部下辖的三十一军和四十六军,两个军长都是中将级,两个参谋长和4个师长都是少将级,戈鸣仅是上校,同时缺乏相应的才干和经验,无法沟通协调。再加上此时蒋介石未战授勋,韦更感压力巨大。
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忽闻陈济桓主动请缨,原来他当年主动辞去广西第二金矿主任之职,目的就是为了寻求重上抗日战场的机会。韦云淞不禁喜出望外,白崇禧听说后也是大喜过望。
不久,白崇禧由渝飞桂,在众多军官参加的会议上,大力赞扬当年韦云淞和陈济桓分别担任城防正副司令时,率领1万桂军抗击5万滇军,坚守南宁3个月,无粮时仅以黑豆充饥,最终克敌制胜,成为桂军守城经典之战的“黑豆”精神,并勉励诸将士在两位“最佳搭档”的指挥下,死守桂林,重创日寇,再创历史奇迹。
陈济桓自幼爱听杨家将和岳飞等英雄故事,也很喜欢读书,古时候民族英雄“精忠报国”的事迹影响并激励着他的成长历程。据桂林保卫战的参加者、陈济桓的族弟陈自桓回忆,戎马倥偬之中,陈济桓常常挑灯夜读,除了研究兵法战术,也浏览一些文学作品,民族英雄岳飞的《满江红》、文天祥的《过伶仃洋》等古诗词名篇,他更是时常吟诵。
陈济桓少年时在蒙馆读书,取字“玉承”,曾因即席作答“玉出昆岗”一联,被老师称赞为“昆山之玉”。他为纪念此事而取号“昆山”,在家乡传为美谈。原三十一军副军长冯璜著文回忆:“陈济桓生前平易近人、态度谦和,很少疾言厉色”,有儒将之风。但谈及日寇侵凌,山河破碎,却时有壮怀激烈之语。抗战时期,大批文化名人流落桂林,桂林成为“著名的文化城”。大战在即,在参战官兵、各界人士参加的誓师大会上,陈济桓当众朗诵了自己创作的诗词,表达了以身许国、视死如归的决心,给人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临危不惧
1944年春夏,衡阳战役方兴未艾,中央军中将军长方先觉誓言与衡阳共存亡,并发电报给蒋介石说“来生再见”。当时中央社发了消息,桂林各报均在重要位置作了报道。殊不知,8月衡阳即告沦陷,方先觉非但没有“成仁”,反而投降日寇,成了汉奸。蒋介石十分震怒,但只能隐忍不发。
不久,桂柳会战进入部署准备阶段,蒋介石、白崇禧令中央军九十三军军长陈牧农率部守全县(今广西全州县),第四战区司令长官张发奎率粤军守柳州,第十六集团军副司令韦云淞率桂军守桂林,并严令均要死守3个月。
9月中旬,日寇进攻全县,桂柳会战拉开序幕。陈牧农只进行了一个晚上的战斗,就慌忙一退再退,一直退到了大榕江。桂柳会战首战告败,蒋介石闻报,杀机顿起,立刻命令将陈牧农交由韦云淞处决。按照惯例,陈牧农应交重庆最高军事法庭审判,至少也应交柳州第四战区司令上将张发奎处决,但蒋介石偏偏交给与陈牧农同是中将军衔的韦云淞,这是一个“杀鸡敬猴”的非常之举。
1944年9月12日,日寇重兵逼近桂林。陈济桓异常沉着、毫无惧意,他代表城防司令部发出第三次强行疏散的命令,要求3天之内,除守城部队外,凡一切人等,若无特别通行证者,均不得留居桂林,违者按汉奸论处。
疏散如期完成后,根据当初侦察阵地的军官们提出的要求“扫清射界”的建议,以及白崇禧关于“阵地前妨碍射击的房屋可以破坏,必要时可以放火烧”的指示,不数日,从北门外开始放火。不料西北风越刮越猛,许多不应破坏的房屋,连一些用于储备弹药、粮食和战略物资的仓库也纷纷着火燃烧起来。风助火势,火凭风威,大火由南向北,由外向内,十分猛烈,完全无法控制,昼夜之间,桂林已陷入一片火海。
陈济桓一边组织官兵尽力抢救,一边和韦云淞、戈鸣分析原因:过去日寇飞机前来轰炸时,白天有人用小镜子向空中反射阳光,夜晚则有人发射火箭和信号弹,为敌人空袭指示目标。陈济桓和戈鸣认为,大疏散后虽经全城戒严和搜查,但桂林山多洞多,便于汉奸藏匿,此次到处着火,定然是汉奸乘机四出放火所致,于是立即命令全城进行彻底大搜查,果然发现4名汉奸,便立刻予以枪毙。
在分析战斗形势时,司令韦云淞和副参谋长戈鸣认为敌强我弱,敌众我寡,且桂林市区宽阔,跨江隔湖,我方兵力分散,无法坚守,所以及早制定了三种撤退方案,并须在行动上有所准备。但参谋长陈济桓则认为,除上述不利条件外,桂林山多洞多,可以固守;江湖之隔,也是天然的屏障。只要周密布置,众志成城,便可重创日寇,并与援军对敌实施内外夹击,打败敌人。因此,在思想上不应有撤退的念头,在行动上要紧紧围绕“严防死守”这一目标。对于作战计划的制订、兵力武器的配备、工事的设置构筑等战前准备,陈济桓殚精竭虑。
他经常深入前沿阵地督
促检查,防止士兵出现松懈的情况。他果断命令将几个城门完全堵死,这样既阻止了敌人的进攻,又堵住了守军企图撤退逃跑的退路。韦云淞派人秘密修建用于撤退的德智桥,陈济桓闻讯后立刻派人烧毁。他这种大义凛然、破釜沉舟的行为,极大地鼓舞和激励了将士们誓死保卫桂林的决心和斗志,令韦云淞等将领深为折服,白此不敢有丝毫的怨言和非议。
按照白崇禧的部署,防守桂林的兵力为三十一军和四十六军两个军的军部及辖下的4个师,共约3万人。陈济桓、戈鸣立即做好各阵地兵力配置的作战计划草案。在讨论作战计划的军事会议上,白崇禧突然提出,应汲取衡阳战役的教训,抽出部分兵力到城外策应,以利于对敌人进行反包围。
会议结束后,白崇禧撇开韦云淞、陈济桓和三十一军军长贺维珍,秘密召开会议,决定将四十六军军部和下辖的一七五师,以及三十一军下辖的一八八师撤离桂林。这两个实力较强的师撤离后,桂林的兵力只剩下三十一军军部及其下辖的一三一师和四十六军下辖的一七。师,约1.7万人,其中三分之一还是新兵。由于兵力过于薄弱,只得收缩阵地。看到将近一半的部队纷纷撤离桂林,军心大受影响,陈济桓急忙赶到阵地鼓舞动员。
由于敌我兵力悬殊,陈济桓知道此战九死一生,于是抱定决一死战之心。是夜,他挥笔给夫人罗佩英写了最后一封家书。信中嘱咐给自己未出生的孩子取名时,如取得胜利守住桂林,名叫“可卫”;若失败牺牲,则叫“可伟”,谓“死得光荣伟大”之意。在陈济桓的影响下,许多官兵纷纷写下了血书或遗嘱。
血战孤城
1944年10月下旬,日寇对桂林形成合围,桂林成为一座孤城。敌人首先对城防阵地进行侦察搜索,狡猾的日军从城郊农村抢来数十头耕牛,作为先导以触发地雷,陈济桓命令炮兵轰击,粉碎了敌人的阴谋。接着,敌人开始逐点攻击。
在偌大的江东穿山阵地,我守军兵力仅一个排,当陈济桓听到“敌军数倍于我,战斗异常激烈,现阵地失守,我方受伤多人,幸无一阵亡,且已全部安全撤退”的报告后,立即命令团长吴展将未能死守阵地、擅自撤退的排长杨建枪毙,从此军纪肃然,更无敢言退者。
从11月1日起,日军向我外围阵地日夜进攻,并集中兵力向我东面和北面猛烈进攻,战况日趋激烈。陈济桓亲临城北督战,团长吴展率部坚守,屡挫敌锋,使之无法前进半步。敌人出动飞机助战,陈济桓指示高射炮营猛烈射击,敌机不敢低飞,轰炸无甚效果。但东面和总体的情况日趋险恶,由于阵地上缺乏必要的照明设施,我方坚守的岩洞内没有防毒器具,敌人采取夜间突袭和施放毒气的方式,对我方造成极大的威胁。加上桂林水泥厂早已停产,用石灰代替水泥构筑的工事不够坚固,无法抵御敌人重炮的连续轰击,一些曾对日军造成巨大杀伤力的据点开始陷落。
11月3日,敌我反复争夺申山,敌人遗尸63具,我方阵亡18名。次日,敌人调集兵力再攻申山,守军连长黄英毅与敌肉搏阵亡,申山终陷敌手。同日,猫儿山、屏风山亦被敌攻占,守军几乎全部牺牲。接着,敌人利用夜间偷渡漓江中的鹭鸶洲,西岸守军按陈济桓预定的方案,集中炮火攻击,敌人留下一片尸体,狼狈而逃。
11月7日,敌人攻占普陀山后,开始用毒气和火焰喷射器猛烈攻击七星岩口,困守于七星岩内的三九一团团长覃泽文与师部联系中断,823名官兵被毒死。是日,在铁佛寺三十一军军部召开的一次会议上,韦云淞为应付最严重局势,任命陈济桓为城防副司令兼参谋长。
11月8日,敌人以优势兵力,大炮100多门、战车30多辆,在空军的配合下,强渡漓江。韦云淞、陈济桓命令炮火猛烈轰击,连长莫振英率领战士及地方民团手持炸药包和集束手榴弹,前赴后继地扑向敌人的登陆艇,与敌同归于尽。敌人抢占滩头后,陈济桓率部队与敌人反复争夺中正桥阵地,但终因敌众我寡,未能阻止敌人的疯狂进攻。接着,敌人突入盐街,我方与之进行巷战。
11月9日和10日,守军陷入浴血苦战之中。由于守军炮弹即将打完,无法与敌人进行激烈炮战,敌人已进逼到北门附近,开始向核心阵地王城进攻,并猛烈炮击城防司令部所在地鹦鹉山,充任司令部卫队的预备队进入阵地,与敌之前锋发生战斗。潮水般的敌人不断扑逼过来,守军战士连连中弹,形势十分危急。尽管身旁弹石如雨,但陈济桓仍然临危不惧,继续指挥部队给敌人以迎头痛击。阵地上杀声震天,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壮烈殉国
11月10日下午,城防司令部召开最后一次守军事会议。由于援军迟迟不至,守军人员伤亡殆尽,各阵地相继陷落,桂林已无法坚守。大家感到生死攸关之时,陈济桓叫戈鸣拿来两瓶好酒,大家一饮而尽。一三一师师长阚维雍情绪异常激动,说了几声“来生再见”,经陈济桓劝慰,心情逐渐回复平静。
此时,枪炮声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而且越来愈近,愈来愈紧。突然,洞口处(城防司令部设于一岩洞内)传来一声猛烈的爆炸声,把岩洞上方的尘土震得扑簌簌地直往下掉。天色开始昏暗,敌人已攻占桂林市农业银行,城防司令部处于农业银行大楼楼顶的机枪火力威胁之下。城防司令部被迫向城外的骝马山临时指挥所转移。由于各城门均被陈济桓堵死,大家只得攀爬城墙慢慢而出。
到达骝马山时,天色完全黑了,我核心阵地的最后防区已被敌人突破,陈济桓又接到一三一师师部打来电话,说师长阚维雍从城防司令部回师指挥部后不久,即开枪自杀而死。晚上8时,情况十分危急,韦云淞向第四战区司令部和第十六集团军司令部经白崇禧报蒋介石批准,立刻从骝马山临时指挥所向西突围。
陈济桓沉着果断地命令炮兵团、高射炮营将火炮破坏,并命令担任正面阵地防御的团长吴展和担任城防司令部警卫任务的营长率部掩护突围,然后缓步离开。陈济桓刚走出临时指挥所不远,猛然想起尚有重要文件,忙叫身边的勤务兵陈汉荣返去拿回。陈汉荣拿到文件,刚刚走出临时指挥所所在的岩洞,大批日军蜂拥而至,将其团团围住,陈汉荣被俘。由于德智桥已被陈济桓派人烧毁,部队只得从阳江(即桃花江)浮桥缓缓通过。心急火燎的韦云淞再也等不了后续赶来的掩护部队,带领大约一个连的兵力火速前进。
在两路口处,日军火力异常猛烈,我方无法冲过,韦云淞、陈济桓只得向猴山方向突围。到达猴山附近时,陈济桓看到前面部队屡次冲杀无法上去,立刻让韦云淞留守原地,自己霍地拔出手枪,戈鸣也手持冲锋枪,两人亲自带领卫队冲击。几经冲杀,卫队死伤大
半,他们终于杀开一条血路。
当陈济桓返回原地,准备接应韦云淞时,才知道他已有向导带路走了。陈济桓检查了身边的队伍,发现除副参谋长戈鸣外,只剩辎重营营长陈振涛和司令部卫队的部分战士。陈济桓毫无惧色,继续带领大家向猴山坳冲去。经过几次冲杀,战士们大多牺牲,戈鸣、陈振涛和其他战士均被冲散。最后,陈济桓的身边只剩下两三名卫士。陈济桓多处受伤,鲜血直流,行走不便。
夜黑如墨,不远之处,凶恶的敌人即将扑逼过来,以身殉国的时刻终于到了。陈济桓倚在一块大石跟前,背向后面的敌人,从口袋里缓缓拿出一片正面印着“陆军中将广西绥靖公署第二金矿主任陈济桓”的名片,借着敌人照明弹的亮光,用钢笔在名片背面写上最后遗言:“职口臂受伤,不能脱离阵地,决定自杀成仁,以免受辱。”盖上血指模后,将名片和怀表托付卫士,嘱其交给三十一军军部,然后令其突围出去,自己则举枪自击。
扑逼过来的敌酋首领见状大惊,从陈济桓佩带的两颗将星判断其为陆军中将,遂将其葬于猴山坳畔。
其时,三十一军军长贺维珍率部尾随韦云淞、陈济桓突围,远远看到前面两路口处我军无法通过,而后面担任掩护任务的部队正与闻讯赶来的大批日军激烈交火,情急之下,不得不调转方向向南,想不到南面敌人的兵力较为薄弱,他们最终意外地顺利突围。但三十一军参谋长吕旃蒙率领的另一支部队,却陷入敌人重围,经过整整一个晚上的激战,次日清晨在德智中学附近全部战死。
是役,我方毙敌1.39万人,我方阵亡1.2万人,除城防副司令兼参谋长陈济桓、三十一军参谋长吕旃蒙、一三一师师长阚维雍3位将军牺牲外,还有副师长胡厚基、团长吴展等校尉官数百人战死。
公葬烈士
桂林陷落的次日,柳州也被日军攻占。从桂林突围出来的少数残余部队陆续向西、向三江方向撤退。途中,侥幸突围的韦云淞、贺维珍、戈鸣、陈振涛陆续听到了陈济桓牺牲的消息。又过数天之后,绝处逢生的陈济桓卫士向三十一军军部上交了陈济桓的名片,大家这才得悉陈济桓牺牲的详情。
桂林之战前夕,陈济桓已将家人全部带回岑溪筋竹老家。陈济桓膝下有4男4女,家中人口不少,多是妇孺之辈。日军占领了大半个广西,公路均被破坏,邮电不通,对于桂林的战况、陈济桓的生死,他的家人均不得而知,只有在默默的祈祷和无边的苦候中,盼望自己的亲人平安归来。
1945年夏,桂林、柳州相继光复。9月15日,日寇宣布无条件投降。一天晚上,家人突然听说报上登载了陈济桓已经牺牲的消息。于是,陈济桓的妻弟急忙连夜赶到岑溪,把那张登载消息的报纸找来。不久,岑溪县县长黄桂丹派自己的侄子来到筋竹,代表县政府及县长慰问烈士的家属,并将陈济桓的名片、怀表等遗物,以及国民政府的抚恤金法币6万元,交给陈济桓的家人。
1946年3月,陈济桓的卫士返回家乡苍梧长洲,找到了梧州大东路陈济桓的故宅,向陈济桓的家人述说了当时的详情。不久,其家人接到广西省政府通知,说将在桂林举行桂林保卫战三将军和八百壮士公葬仪式。
1946年3月底,陈济桓的族弟陈自彤,以及桂林保卫战最后突围时被俘、后又获释的陈济桓勤务兵陈汉荣,两人一起前往桂林,寻找陈济桓的骸骨。一日,二人来到桂林市郊猴山,时已日暮,这时候临近清明,天地间一片凄风苦雨。二人在荒塚累累的乱葬岗上寻找无果,正焦急之时,忽然间碰到了一个放牛娃,陈白彤急忙问哪儿还有坟墓。牧童向不远处指了一指,二人来到那里,果然看见一座坟墓,上面竖着一块木牌,上书“支那陆军中将陈济桓之墓”,下款还有“昭和十九年十月十日”的字样。
二人匆匆掘开坟墓,看见陈济桓的遗体被一张日本军用毛毯包裹着。打开毛毯,可以看到他所佩领章上的两颗将星,还有因伤稍短的右腿下肢,以及紧紧绑扎在小腿骨上的白金丝。至此,可确认死者系陈济桓无疑。
公葬前夕,陈济桓家人向广西省政府提出了三个要求:一、要一套高级的将军服入殓;二、用最好的棺材;三、请省府派车迎接家属前往桂林参加公葬。
不知何种原因,与省府对阚维雍家属热情周到的接待相比,有关人员对陈济桓家属的接待却较为冷淡。省府对陈济桓家属提出的要求,只作了如下的答复:一、只能提供一套普通的而不是高级的将军服装;二、无法提供最好的棺材,可由政府出钱让家属自己挑选购买;三、不允许家属前往桂林参加公葬仪式。
1946年3月29日,广西省政府在桂林举行桂林保卫战殉国三将军和八百壮士公葬仪式。普陀山霸王坪烈士陵园里,花圈遍野,挽幛如林,冠盖云集,备极哀荣。纪念塔上,有蒋介石题写的镏金大字,以及李宗仁、白崇禧分别在墓碑上所书“英风壮节”﹑“浩气长存”的题词。墓地中间,三座陵墓一字横排。中间的一座,安葬着一三一师少将师长阚维雍;左边的一座,是三十一军少将参谋长吕旃蒙:右边的一座,是中将城防副司令兼参谋长陈济桓的坟墓。在没有任何家属参加公葬的情况下,陈济桓的骸骨只用普通的白布包裹,外加一套普通将军服,放置在一副质地一般的棺材里。
陈济桓是中将城防副司令兼参谋长,为什么坟墓不在正中,而让军阶职务仅是少将师长的阚维雍居于正中呢?
据陈济桓的儿子陈浩林等人的解释,加上笔者查阅资料,发现原因是多方面的:一、阚维雍的兄长是省府负责城市建设的官员(相当于现在的建设厅厅长),三将军和八百壮士墓的建造,以及公葬仪式的诸多具体事宜,白始至终由他负责办理。陈济桓的骸骨尚未找到之时,他就把正中的坟墓选定为自己弟弟的了。至于其他方面的规格礼遇,如最高级的将军服、最好的棺材等这些是当时极难找到的物品,他们很早就事先预备好了。官场之中,因为碍于情面,同时也牵涉到诸多因素,人们也不便提出什么异议。二、还有这样的说法,从古时候的礼仪规格来说,是以右为大。陈的军阶职务最高,所以定在右边下葬。三、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阚于突围之前就在设置于自己公馆中的师指挥部内牺牲,其资料、档案、证件、遗物保存十分完整,这就为桂系及其家属向蒋介石申报优恤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与之相反的是,由于当时处于战争状态,任命陈济桓为城防副司令及参谋长的文件只交由第十六集团军司令部存档,而没有及时上送中央军委会备案。而且,陈、吕牺牲于突围之中,别说是文件资料,就是骸骨也难以找到,所以对桂系要求为三将军一起追封一级的请示,军委会暂时对陈、吕二烈士没有立即批准,而只同意对阚维雍
立刻追封为中将。
1947年至1948年间,随着蒋介石在解放战争中不断失败,桂系的地位和声望有所提高,李宗仁、白崇禧等提出要将在桂林保卫战中牺牲的三将军的军阶追封一级的请求,此时终于全部获得批准。其时,陈浩林尚幼,又远在岑溪筋竹老家,一天看到邮差送来一卷十分厚实的牛皮纸,就急忙喊大人出来接收拆看。陈济桓当年的勤务兵陈汉荣恰好在场,原来正是追封陈济桓为陆军上将的嘉奖令:“土改”时,其家人对此嘉奖令及陈济桓所有的遗物,包括证件、书信、照片等通通不敢保留,付之一炬。
缅怀英烈
据目击者回忆,桂林保卫战后,漓江之水变赤,上下5公里的江面和沙滩上,到处是中日双方官兵的尸体。目睹战场惨象,参战日军也惊骇感叹:“此次战役的残酷,并不在于对手的数量,而是在于对手的顽强。”
当年曾经坚守七星岩阵地,最后侥幸生还的一三一师三九一团团长覃泽文回忆道:桂林保卫战“牺牲之惨烈,为抗战八年来城市防守战中所仅见”。
近年来,不少专家学者著文指出,在抗日战争的诸多战役中,由于敌人在武器装备上明显处于优势,守军往往只有在参战人员的数量上数倍于敌人,才能获得胜利。而且敌我双方伤亡的比例,我方也往往居高。但桂林保卫战恰恰相反,我方以落后陈旧的武器,以较少的兵力,且其中相当部分是第一次参加战斗的学生军,给数倍于己、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日军予以重创,日寇伤亡的人数高于我方,这是抗日战争史上罕见的战例。
2004年,中央电视台记者采访了梧州市政协委员陈浩林先生,广西电视台记者也采访了陈白桓先生。2005年,为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制作的31集专题记录片《儿女英雄传》在中央电视台两次播出,其中的第20集《漓江悲歌》,与广西电视台制作并播放的《桂林:不死之城》一样,主要讲述陈济桓等人壮烈捐躯的英雄事迹。同时,香港凤凰卫视中文台也制作并播放了内容相似的专题记录片。后来,中央电视台、广西电视台还与广西漓江出版社合作,出版了回望抗战英雄的《寻找英雄》一书。
2008年3月底,随着国民党在台湾大选中的胜利,海内外人士酝酿已久的广西抗战电影“三部曲”的第三部《桂林保卫战》(前两部分别为《血战台儿庄》和《铁血昆仑》),进入实质性启动阶段。该片由国民党名誉主席连战题写片名,由曾经执导《铁血昆仑》的著名导演陈敦德担任制片和导演。4月份,陈敦德邀请陈浩林先生及梧州市台联协会会长夏桂乔先生(原第十六集团军司令长官夏威上将的亲属)担任该片的顾问。以往,在对桂林保卫战三将军的宣传报道中,一直以阚维雍为主,但据陈敦德所言,该片已确定陈济桓为片中男一号主要人物。
作者:徐 风 期刊:《故事族·历史版》2023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