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举哥”血液里流淌的正义

2022年5月25日，全国公安系统英雄模范立功集体表彰大会在京举行。安徽省铜陵市公安局铜官分局杨家山派出所所长刘睿锋获得“全国特级优秀人民警察”荣誉称号。

初识刘睿锋所长

三月，花开的季节。江南小城铜陵正是春天来临之际，气温回升，万物复苏，春意盎然。若是往年，脱下冬装的人们此时可以去农林看油菜花，去西湖湿地拍郁金香，或者去桃花灿烂的大山村逛逛。

突然来袭的疫情让小城措手不及。

老百姓不尴不尬地说，这两年，我们一直在给别的城市抗击疫情喊加油，没有料到这个新冠病毒奥密克戎变异株让我们的城市成为了疫区。铜陵百姓将春天关在自家门外，我和刘睿锋所长的约见也一次次延期。

第一次见面非常不合时宜，那时疫情刚刚开始，我去他办公室，等了半天，他才开完会，匆匆拿着笔记本回办公室，连声对我说抱歉。刚坐下，两部手机的铃声此起彼伏——上级来布置任务，百姓来找他调解纠纷，不时还有唐突的电话打进来找他。这个时候采访他，无疑是一个不明智的选择，而我一直喜欢和采访对象沉浸式聊天，于是我和他约好，等这次疫情结束后再约个时间聊聊。送我出门时，他特意提醒我，戴好口罩，注意消毒，保护好自己。

之后，我们都投入到这场抗击疫情的阻击战之中，一轮轮區域核酸检测，卡口值班，密切接触者的隔离转运，楼栋的封控……我知道，这个时期，民警在“战疫”中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特别是刘睿锋所在的杨家山派出所，下辖六个社区，辖区的面积大，流动人口多，封控、管控、卡口值守、检测点安保、隔离转运、突发事件处理等都离不开他们，工作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四月初，这场抗疫阻击战胜利了，成功地实现了社会面动态清零。一天晚上，我再次试着约见刘睿锋，来我的白墙工作室喝喝茶。

刘睿锋坐在我的对面，我在茶桌上泡茶。我们都摘下了口罩，他明显放松了下来，说：“还是你这儿舒适，满墙的画，中式茶桌，功夫茶，茶香氤氲，你这才是在享受生活啊！”

我笑笑说：“没有你们人民警察夜以继日地值守，哪有我工作室的岁月静好啊。”我夹起一些老茶头投进沸水里煮，随后瞟他一眼，发现他憔悴了很多，警察自带的干练气质也掩盖不了疲倦的神态。他把两部手机反扣在茶桌上，往椅子上一靠，便不想动了。看来今晚聊天有戏，也肯定能达到沉浸式聊天的效果。他和我年龄相仿，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应该有许多共同的话题。

之前我做过功课，知道刘睿锋是全国特级优秀人民警察，获得过“中国好人”称号，也是安徽省优秀共产党员、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公安机关忠诚卫士，曾荣立个人一等功、二等功各一次，三等功两次，获个人嘉奖一次。

我也曾经和当警察的朋友聊过他，得知他曾经飞身扑向身上绑有炸药的非法采矿暴徒，抱着暴徒滚下山。他还曾经在下班途中，义无反顾地徒手爬上三楼，在没有任何安全防护的情况下，双手托举一个头部被阳台不锈钢防护网卡住、身体悬在空中的三岁男孩儿。经过半个多小时的努力，他和一位城管队员合力救了那个男孩儿，挽救了一个家庭。他的事迹在网络上传播，网友们亲切地称他为“托举哥”。

我知道，派出所作为公安机关的最基层，日常工作中接触的多是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小事和小案，但他也曾先后侦破公安部挂牌督办案件五起、省厅挂牌督办案件四起。在公安部挂牌督办的一起网络贩卖枪支案中，他带领民警辗转江苏、湖北、陕西等地，历时半年侦查，成功打掉两个长期盘踞在江苏张家港市和福建厦门市的枪支贩卖窝点。铜陵市基层派出所成功侦办的第一个缉毒案件，他在高速路上智勇斗毒贩，现场查获冰毒110余克，毒资20余万，成功摧毁一个跨省贩毒团伙。在辖区一起系列偷狗案件中，他凭借职业敏感和缜密的思维，利用一个国庆假期，组织专案组加班加点，成功打掉一个“偷、供、销”一条龙的犯罪链。

现在，这位战功赫赫的全国特级优秀人民警察就坐在我的对面，喝着我给他煮的老茶头。我特别想从他的故事中捕捉警魂的人性依托，而不是去重述他所经历的那些惊心动魄的场面。

他喝了口茶，放下青花茶瓯，似乎还有些腼腆地对我说：“能不能简单地写一下，别老是宣传我，成绩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每个警察都有正义感……”正义感，是他说得最多的一个关键词。“小时候，父亲就告诉我做人要正直，要有正义感……没有浑身的正义感，不配当警察。许多事情，因为正义感，我必须要这么做！”

突然来袭的疫情

刘睿锋接到区公安分局局长的电话是在3月14号凌晨四点多，局长在电话里说了一下情况：在我区外地返铜人员核酸筛查中，发现一例核酸检测阳性。市里已经启动应急响应，对其相关密切接触者开展流行病学调查、接触人员管控、核酸检测等防控措施。区里马上要开始全员核酸检测，时间紧，任务重。局长要求他马上去所里，调配警力，做好流调，配合社区做好核酸检测点的安保工作，谨防一些重点区域突发事件。刘睿锋知道事态严重，局长肯定刚开完会，立即一一给各所安排任务。刘睿锋不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要连续全天候工作一个月的时间。

他迅速起床，带上洗漱用品准备去所里。妻子问他，要不要帮他弄点儿早餐，吃了再出门。“不了，时间紧，这个时候流调最重要，要和时间赛跑，第一时间找到密切接触者。你再睡会儿吧。”他带着歉意对妻子说。

妻子睡眠质量差，容易失眠。这些年都是这样，他的电话会在任何一个时间点响起，随时都会吵醒熟睡的妻子。一开始，妻子要求他晚上把电话调成静音，他说怎么可能，警察需要二十四小时待命。妻子妥协了，要他开启来电振动模式。他说振动模式也不行，要是晚上睡过头了，辖区出了事情怎么办？

“活该我就要守着电话铃声睡觉！”妻子生气了。

他安慰妻子：“这也比那些年咱们两地分居好吧。”

妻子一听更生气了：“一点儿都不好，以前两地分居还知道见面的大致时间，有个盼头，现在调回来工作了，反而在一起的时间更少了，电话一来你就要出门。儿子看到你哪天在家多待一会儿，都会觉得奇怪。”

妻子说到儿子，他哑口无言，他陪伴儿子太少。临出门，刘睿锋想了一下，又返回卧室拿起一个行李包，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往里塞。妻子见状，问他：“这个时候还要出差？现在疫情严重，外出要注意安全。”

他拎起包说：“放车上备着吧，之后什么情况还不清楚。”

“别忘了，下周末是儿子生日。”妻子提醒他。

他装着没听见，悄悄地关上门。这些年，他很少陪儿子过生日，哪怕已答应陪儿子过生日，每每遇到突发情况还是回不了家。

刘睿锋已经养成了一个工作习惯，他会在第一时间思考问题，在脑子里仔细考虑方案，准备预案，并把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里“复盘”一遍，这样在会上布置任务的时候，就会思路清晰，有条不紊。这是他当初干刑侦时养成的习惯。

他到达所里大约是五点钟，教导员和三个副所长都来了。马上开会，会议的主要内容是讨论警力调配的问题。辖区有六个社区，老旧小区多，回迁安置房多，开放式小区多;商铺经营者多，外来务工人员多，情况很复杂。

刘睿锋来杨家山派出所任所长这几年，通过他力推的“警长制”和“探长制”警务改革，治理效果很明显，老百姓的纠纷少了，满意度高了，两次年度考核他们所都是全市第一名。

任何時候，不打无准备的仗，马上就要进行全员核酸检测，辖区50多个检测点都需要派人去做安保工作。24小时要完成辖区十几万人次的检测任务，这需要两班倒。如果有密切接触者、次密切接触者，需要及时封控其所在小区，隔离转运，还要谨防突发事件，所里值班的人员也不能少。算来算去，警力都不够，刘睿锋隐隐感觉“战疫”艰难，幸亏从家里带来了洗漱用品，看来得在所里待一段时间了。

果不其然。通宵达旦，第一轮核酸检测才完成，大家都以为可以稍作休息，可是15号晚上，滨江社区有一混检样本检测出阳性，检测点为汇景新城小区。防疫部门马上对混检的十人进行复检，在复检结果出来之前，分局领导要求他立即组织警力进行封控，每栋楼每个楼道都要派人把守，要求居民足不出户。

收到指令后，他的脑袋立马嗡嗡直响，所里的民警两班倒，刚刚在24小时内完成了检测点的安保任务，不少人已回去补觉。而且，大家都知道汇景新城小区居住的大部分是周边几个村子的回迁户，还安置了“渔民上岸”民生安居工程的一些渔民，居民素质参差不齐，老人较多。从负责那一片的社区民警那里还得到一个消息，第一轮核酸检测时，汇景新城小区的居民是和对面新建的滨江一号院小区的居民一起排队检测的，这无疑需要扩大封控的范围。汇景新城小区有47栋楼，滨江一号院已经有十几栋楼有居民入住，做好封控工作需要大量警力。

在紧急召开的调度会上，刘睿锋说：“疫情就是命令，上级交代的任务就要不折不扣地完成，我们常常说忠于职守，这个时候我们克服困难把工作做好，就是忠于职守最好的体现。”

滨江社区的民警问他，滨江一号院要不要封？分局要求的是封控汇景新城小区。刘睿锋和教导员商量后决定，封！一起封起来。事后证明，封控是非常必要的。他要求全员上岗，已经回家休息的民警立即返岗，他和班子成员布置好各自任务，并请求分局支援，随后连夜带队赶往封控区。

第二天早上，下起了雨，刘睿锋刚返回办公室，民警就进来报告，值班的治安民警接到110报警，汇景新城小区有人打起来了，居民在小区门口哄抢社区发放的生活物资。刘睿锋只得带着民警又开车前往汇景新城小区。

原来，居民早上起来发现每个楼道都有警察值守，担心长期封锁，惶惶不安时又听说小区大门口免费发放生活物资，立马纷纷冲出门去拿物资。在哄抢物资的过程中，小区门口的商贩又和居民争抢，还打掉了一个居民的两颗牙齿。在路上，刘睿锋一边向分局请求支援，向防疫指挥部询问昨晚那个混检样本复检的结果，一边联系社区，要社区组织人员协助封控。这样聚集，病毒感染的风险太大。到了现场，他又和社区负责人商量，汇景新城小区有五千多人，小区面积大，有四个门出入，封控难度太大，要赶紧把其余三个门封起来。

防疫指挥部传来消息，复检结果出来了。十个人混检采样，九个人是汇景新城小区居民，只有一个人是滨江一号院的，在第二次复检中，发现那个滨江一号院的居民是阳性。这也意味着汇景新城小区目前没有一例阳性。那是不是意味着可以撤掉汇景新城小区每个楼道的封控了？他很庆幸，昨晚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提前把滨江一号院给封控了。

在现场，他和教导员都难以抉择，再封下去，警力严重不足，刚刚防疫指挥部的通告已经出来了，要求今天辖区所有小区全部封闭管理，每个小区卡点都需要安排民警值班。于是，他再一次向分局局长汇报情况，汇景新城小区如果封控，就需要上级给予警力支持。局长正在疫情防控的会议上，现场提出了他的问题，经过会上的专家和领导讨论后，决定解除汇景新城小区的封控，改为管控，也就是要求居民不出小区。滨江一号院1栋才是封控区。

局长在电话里得知实际情况后很满意，说：“刘所长处置得当，提前封了滨江一号院，汇景新城小区的民警可以撤出来了，我马上派警力去支援你们。”

刘睿锋挂了电话，对教导员喊：“撤！”

教导员说：“都撤了分局还派警力来？你是不是听错了？”

他再次打电话确认。这个时候不得有半点儿马虎，如果不能撤，他们撤出来了，那就会影响全市的防疫工作。

局长接到电话后说：“分局知道你们辛苦，你们已经一天一夜没休息了。分局派警力过去，是替你们值守，让你们休息一会儿。”

刘睿锋立即和教导员商议了警力调整，要留出警力，为后面的隔离转运做好安保工作。

因为那天下着雨，刘睿锋不放心滨江一号院的值守情况，便穿着雨衣和教导员去实地走了一圈，发现有几个辅警没有穿雨衣被雨淋了。警用的雨衣，辅警没有配发，这他知道，可这个时候不能让辅警淋雨值守。“我们还是抓紧给辅警买雨靴雨衣吧。”他和教导员商量。

“这个不好入账啊，要不要向分局请示？”教导员谨慎地问。

他说：“咱们算笔账，关键时期，他们生病了，请假，咱们是不是就少了一个警力？买吧，抓紧买！”这时，他发现辅警李磊在值守，而且还站在门口淋着雨值守。“李磊可以上班了吗？”他问教导员。

“可以了，他是严格执行疫情防控要求的，社区也说可以了，所里还特意让他在家多休息了一個星期。昨天，他听说所里警力不足，主动要求来上班。”

李磊是派出所去年招聘进来的辅警，家在江北普济圩农场，大专毕业，为人憨厚老实，做事也很认真。二月底，在上海浦东新区务工的母亲生病，李磊特意请假去看望。那时上海只有闵行区有疫情，但他回来后还是及时向社区报备，主动回家隔离，严格按照社区疫情防控要求进行了核酸检测。本来上周李磊可以上班，教导员问刘睿锋的意见，他特意强调，先要征求社区的意见，然后再休息几天看看，不着急。

辅警李磊发烧了

18号晚上，刘睿锋在卡口值守后回所里，听值班民警说，李磊好像发烧了，下午回来后在值班室休息。特殊时期，加上刘睿锋的职业敏感，他再次感觉脑袋嗡嗡响，怎么是李磊？怎么能是李磊呢？这两天倒春寒，而且一直下雨，按照以往的情况，在外执勤的民警回来，受凉了也很正常，通常都是自己熬一点儿生姜水喝了驱寒。他连忙追问：“可喝生姜水了？有没有发烧？要不要紧？”值班民警说下午才量的体温，李磊有点儿低烧。

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刘睿锋立即召集班子成员开会。会上，大家意见不一：有的说这明显是淋雨受寒了，虽然紧急购买的雨衣送到了各个辅警手里，但之前一天已经下过一次雨，可能是受凉感冒;有的说应该立即向上级汇报，向防疫指挥部报告，这是大事，马虎不得;也有的说先观察看看。刘睿锋和教导员分析，李磊在上海并没有去疫情风险区，回来已经有二十天了，多次核酸检测都是阴性，应该不会感染新冠病毒啊。刘睿锋不放心，他给辖区医院的张院长打电话，说明情况。张院长说：“奥密克戎病毒传染性强，传播速度快，潜伏期一般3至7天，也有比较长的是14至21天。”这话说得没有问题，网上能搜到的信息也是这样。但万一呢？万一奥密克戎病毒在李磊身上的潜伏期是21天呢？如果李磊感染了奥密克戎病毒，那么这几天所里这么多民警进进出出，交叉感染的可能性是不是极大？公安机关有其特殊性，如果群体感染，对全市的稳定局面，对社会舆论的影响……刘睿锋着急了，忍不住在会上发了火：“你们不要吵了，今天我不开这个会，你们是不是就熟视无睹？分管的领导知道李磊发烧了吗？现在怎么办？把问题扔到分局去？明哲保身谁不会？”

他把事情的经过像老式胶卷影片一样，一帧一帧在脑海里过一遍，这是他的思考习惯。无非两种结果，感染，未感染。万一感染了该怎么办？这个时候必须果断决策！“现在十点了，我带李磊去做核酸检测，谁都不要再和他接触了，今晚必须要有结果。教导员在所里安排消杀，每个民警都要时时刻刻戴好口罩，谁都不许回家，尽量减少流动。”安排好以后，他立即给局长打电话，汇报了这个情况，并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局长。局长还在会场，指示刘睿锋就这样办，尽快告诉他检测结果。

教导员说：“我带李磊去吧，你留在家里指挥。”

“你别争了，我是所长，我比你年轻，也能扛，关键时刻，我必须上。”他斩钉截铁地说。

刘睿锋发动警车，随后打电话让李磊下来，并叮嘱他多穿些衣服，外面还下着雨，天冷。李磊上车后主动坐到了后排。刘睿锋再次打电话给张院长，说要带发烧的民警去做核酸检测。张院长说：“我在六院，我们医院发热门诊已经关闭了，特殊时期，市里要求我们在六院开通联合发热门诊，我们医院的医生都在这边，你们来六院吧。”

一路畅通无阻，因为城市已经实行交通管制，所有无关车辆不许通行，在淅淅沥沥的雨中，路上只有疾驰而过的救护车和警车。等绿灯的时候，刘睿锋想起这个周末是儿子生日，想起从14号凌晨出门到现在他一直没有回家，他们娘儿俩有没有备足生活物资？小区有没有密切接触者？想了想，他又无奈地摇摇头，什么时候轮到他操心家里了？家里一直都是妻子打理好一切。很多时候，他仅仅是以丈夫和爸爸的身份宣示一下存在感。人的情绪有时和环境有关，他不免有些惆怅和忧伤。当他听见李磊对他说“对不起”的时候，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刘所，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声音穿过口罩的无纺布和熔喷布，断断续续，低沉里透着歉意和不安。

“什么都不要想，没事的，我这样做是对你负责，也是对全所负责。”他扶稳方向盘，踩下油门，车朝着六院驶去。

因为市里已经通过媒体发公告，发热门诊安排在六院，所以很多发热病人涌到六院，全市的急救病人也都送到了这里。刘睿锋担心病人之间相互传染，特意把警车停在六院外面的马路边，让李磊坐在车里不要动，他去找张院长。他在临时搭建的门诊室里找到了张院长，两人是好朋友，他直截了当地问：“怎样才能快速检测李磊有没有感染新冠病毒？”

“仅做核酸检测不行，有假阳性，还需要做胸部CT和血检。他可能只是受凉感冒，弄点儿感冒药吃就好了。”张院长穿着白大褂，坐在椅子上说。

刘睿锋站在桌子前面压低声音说：“你坐着说话不腰疼，万一呢？这个时候不能出纰漏！你赶紧给我开单子，就按照你说的做全套检测！”

拿到单子后，刘睿锋才去车上叫李磊进医院。雨越下越大，两人冒着雨往门诊大厅跑。核酸检测很快就做完了，因为市区已经进行了三次全员核酸检测，专门来医院做核酸检测的人很少，不用排队。抽血也挺顺利，前面只有几个大人带着小孩儿在排队。这次疫情防控宣传到位，大家都老老实实，不再挤着插队。CT室在四楼，刘睿锋带着李磊走楼梯上去。四楼长廊空无一人，看见有个房间亮着灯，刘睿锋前去敲门。一位男医生打开门，问他们是干什么的。刘睿锋想进屋，但看见医生没有让他们进屋的意思，就止步说：“我同事有点儿发烧，来做CT，哪位……”话未说完，男医生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仿佛要把剩下的几个字关到他嘴里。透过门上的一小块玻璃窗，他看见那位男医生匆匆忙忙拿着消毒喷壶对着门喷起来，像拿着灭蚊器喷蚊子。李磊看到这一切，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刘睿锋火了，握拳啪啪啪敲门，边敲边喊：“开门！开门！”

场面很尴尬。好一会儿后，男医生才把门打开一条缝隙，质问刘睿锋：“你干什么？这里不是急诊，晚上不做CT。”

“院长让我上来找你，我们有急事！”刘睿锋用手撑开门。

“核酸检测结果出来没有？你们应该去隔离医院查。”

“你误会了，我同事是受凉发烧，我们只是要个证明好上岗。”刘睿锋聪明地换了个说法。

这么一说，男医生又扭头看看李磊：“那你们等着，我来准备一下。”

做完CT，男医生说四个小时后才能拿报告单。其实，在李磊做CT的时候，刘睿锋已经给张院长打了电话，他希望能尽快知道CT检测的结果。估計张院长已经给这位男医生打过电话了，男医生说：“你要是着急，我给你出一个证明吧，从机器上看没有任何问题。但拿报告单，必须要四个小时。”

刘睿锋听说没问题，拿了证明就走，哪还需要什么报告单。到了大厅，他拿到了血液化验单，这个他能看懂，没有红色、没有加号就OK。但他不放心，还是拍了一张化验单的照片，通过微信发给张院长，请张院长把关。

刘睿锋和李磊冒着雨从医院跑回车上，李磊还是坐到后排。他们需要等核酸检测结果，这时已是深夜十一点，肚子咕咕叫，刘睿锋才想起来他们还没有吃晚饭。此时街上没有一家饭店开门，疫情让整个城市都按下暂停键，所有经营场所都关闭了。他给所里打了一个电话，让同事送两份蛋炒饭过来。

在等核酸检测结果和蛋炒饭的时候，刘睿锋再一次梳理事情的经过，他的心情似乎好了起来。他安慰一直不说话的李磊：“兄弟，别担心，应该没事。”

憨厚的李磊说了一句话，一下子又把刘睿锋的情绪弄复杂了：“网上说接触‘时空伴随者也有可能感染。”

“什么是‘时空伴随者？”刘睿锋扭头问。

李磊下意识地往后面躲了一下说：“就是我去浦东的路线，如果闵行区阳性患者之前也路过……”

刘睿锋听后不说话了，两人静静地等着核酸检测结果。

这时候，刘睿锋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怀里抱着小孩儿冒雨跑了过来，然后开始敲车窗。他伸手准备打开车窗，可想了想，又作罢，他一直和李磊在一起，刚才又跑了一趟医院，会不会有感染的可能？他用手指指前面的挡风玻璃，她明白了，抱着孩子跑到车前。他打开车灯和车窗，大声喊：“什么事？我车上有发热的病人。”

她在雨中听见了，站着没动，大声和他交流：“我不知道发热门诊在什么地方，我是从江北过来的，孩子发烧了。”

他用手指指前方，又摆手让她让让，她明白了，立马抱着孩子退到一侧。于是，他把警车缓缓地开到她前面，给她带路。警车一直开到门诊大厅门口，中年妇女看到大厅的灯光，抱着孩子冲了进去。

他调转车头，刚把车开到路边，又有个妇女带着小孩儿来敲车窗。对方说她是郊区的，下大雨了，公交和出租车都停了，她看到警车才求助，问刘睿锋能不能送她回去。刘睿锋让她带着孩子向前走，前面不远处就是石城路派出所，他联系石城路派出所所长，安排好后，目送一辆警车载着她和孩子离开。

此时，所里的同事终于送来了蛋炒饭。他让同事把饭放到车前机盖上，让同事走远后他才下车去拿。李磊说不饿，不想吃。他开始没想太多，打开饭盒，摘掉口罩，咬开一次性筷子，香喷喷的蛋炒饭气息立刻弥漫在车内。

这时，他意识到李磊是怕把病毒传染给他才不肯吃饭。他忽然很感动，记得他刚担任所长时，经常和民警说，我们在一起工作，就要把自己的后背交给战友，即使面临生与死的考验，也要相互信任。爱护战友，就是爱护集体，爱护团队。几年来，在他的带领下，全所民警携手朝着共同的目标奋斗。想到这儿，他转身把蛋炒饭送到李磊手上：“吃吧，要是感染，我们一晚上都在一个密封的车内，早感染了。要是隔离，咱们一块儿去！”

李磊看着他，哽咽着说：“谢谢所长。”其实，李磊早饿了，端起蛋炒饭就吃了起来。

吃完饭，刘睿锋又给张院长打电话，请他去看核酸检测结果，张院长被他缠得没有办法，只好去核酸样本检测室催问。终于，张院长给他发了一条短信：阴性！

这两个字足以卸掉他们一晚上的忐忑不安和疲惫。

遗弃，还是流浪

小城进入全域静态管理。精准地找到阳性患者、密切接触者、次密切接触者，然后及时对相关区域进行封控，阳性患者闭环送入隔离医院，密切接触者闭环转移到周边城市的隔离点，次密切接触者居家隔离，整个城市设置封控区、管控区、防范区，进行分类管理。

每天晚上12点左右，当天的核酸检测结果出来后，防疫指挥部就会通知辖区的派出所对目标区域进行封控。这个时候，也是刘睿锋最忙碌的时候，他在电话里向局长诉苦：“子弹都打完了，我真的没有兵了，调不到人马啊！”但放下电话，他又会不折不扣地去执行。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是一个退伍军人，他知道关键时刻，必须挺身而出。调配警力成了他这个所长最大的困难，辖区设置的卡点多，封控的楼栋多，出勤率太高，警力严重不足。他和教导员及班子成员都全天候在所里，随时去执行封控转移任务。很多时候，民警刚刚躺下休息，就可能因突发事件不得不穿上警服出勤。疫情期间，所里的民警全部24小时在岗，休息的时候就在值班室或者办公室裹床棉被睡觉。刘睿锋庆幸那天离开家时收拾了一个行李包，值班室让给了几个年轻的辅警，他一直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睡觉。

这天下午，民警小张跑到他办公室来报告，社区工作人员打110报警，有人要闯卡口进入封控小区。“肯定还是那个老头儿，这几天社区工作人员已经打过几次110了，前天晚上就是我和李磊出的警。”小张对他说，“刘所，我带人去处理一下。”

刘睿锋是当天的带班领导，一般的治安报警不需要他去，小张准备汇报后就出警。“等等，已经报警了好几次？硬闯封控卡口？”刘睿锋原本正在写一个会议发言材料，听小张这样说，便抬头问他。刘睿锋想，现在是防疫关键时刻，小事情也可能是大事件，何况，几次出警都未解决，那说明还有问题。“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去！”说完他合上笔记本，戴上警帽，和小张一起走出办公室。

路上，小张一边开车，一边详细地向他汇报情况：老头儿像个流浪汉，六十多岁，江北人，看样子脑子有点儿问题，话说得不太清楚。老头儿的叔叔婶婶以前是这一带以船为家的渔民，他经常跟着叔叔婶婶捕鱼。五年前，市里实施“渔民上岸”安居工程后，按照政策，他的叔叔婶婶一家安置在本辖区的一个安置点。他没事经常过江来叔叔家串门，并在附近打零工，挣点儿钱就去喝酒，酗酒成瘾。前年，他的叔叔因病去世了，婶婶就和他断了往来，但他经常在附近收废品，有时候喝醉酒还去婶婶家敲门。这次疫情突发后，道路交通管制，小区封闭管理，垃圾站关门了，他就没了住处。他几次要去婶婶家住，婶婶报警，说他是神经病，不许他进小区。后来他再来小区，就被卡口值班的社区工作人员拦住了……

“他有没有子女？他江北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刘睿锋一边在出警记录册上做记录，一边问，“如果没有子女，能不能送到救助站？你前天晚上出警是怎么处理的？”刘睿锋皱起了眉头，感觉问题有些棘手。

小张一边开车一边回答：“前天晚上出警，我们听说老头儿有三个子女，但没有联系方式。他有个弟弟，家在郊区——那天晚上，我们就是根据他婶婶提供的信息找到他弟弟家的。因为疫情管控，他不能入住弟弟家，他弟弟便把他安排在小区外面的一家宾馆里住。听说第二天早上他又跑出来了，可能是想找酒喝。今天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又要去婶婶家，被社区工作人员给拦住了。”

刘睿锋问：“能不能找到他的子女？”

小张解释：“他老家属于芜湖市，我们也没有查到他的信息，他连身份证都没有。”

“那得找到他的子女，要不不好办。他有子女，送入救助站不符合条件，现在救助站都闭环管理，就算我们送去，救助站也不能收。我来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查出他家的信息。”刘睿锋以前在芜湖市工作过，他当即打电话向老同事求助。

快到现场的时候，刘睿锋接到妻子的电话，儿子过生日，她知道他肯定忘了。如果有空，妻子希望他晚上回家吃饭，陪儿子过个生日。妻子说完就挂了电话，知道他忙，也知道决定权不在她，她只是提个醒。儿子上了初中以后，几乎是妻子一个人在带，确实很吃力，孩子到了青春期，比以前更难带。他整天在所里，没有时间陪伴儿子，有时候，他好不容易在家，儿子反而不适应，盼着他去所里。想到这儿，他叹了口气，这个时候回家是不可能的，会给家人带来风险。他这几天都在所里强调：你们要保护好自己，更要保护家人，关键时刻不能为家里遮风挡雨，总不能还给家里带去风险吧。

到了现场，刘睿锋看到老头儿戴着口罩，蹲在墙角。社区工作人员说口罩还是她帮老头儿戴上的，老头儿不愿意戴，说被感染了，还能去吃“国家饭”，有吃有住。刘睿锋觉得自己今天来对了，他先问值班民警现在怎么办。这是刘睿锋的工作风格，是在部队给舰长当文书时学来的經验，凡事要民主，要听得进别人的意见。值班民警说保证不让老头儿进小区的门。他又征求小张的意见，小张说可以联系老头儿的弟弟，再把老头儿送过去。“今天送过去，明天他又来怎么办呢？”

他经常说，出警不仅仅是解决眼前的问题，更要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每一场小的纠纷随时都有可能演变成一个治安事件，我们在处理的时候，小心一些，细心一些，耐心一些，要在萌芽阶段及时处置，解决根本问题，这是在为整个社会的和谐稳定作贡献，也是在为新时代美好生活奉献基层民警的力量。

刘睿锋让小张先把老头儿请上警车，他决定今天妥善解决好老头儿的问题。一旁的社区工作人员提醒他，老头儿在外流浪好几天了，没有做核酸检测。他让社区工作人员给自己和小张各准备一套防护服，然后再把老头儿请上车。这时，芜湖的老同事把老头儿三个子女的详细信息发过来了。老头儿的大儿子在芜湖，女儿在上海，小儿子就在铜陵打工。目前，上海疫情严重，不可能送去，芜湖暂时没有疫情，是可以在两市交界设置的卡口交接的，但会给芜湖带来一定的风险。无疑，这个时候找老头儿的小儿子，把他交给他的小儿子是最稳妥的办法。刘睿锋让所里的民警根据信息查找，很巧，老头儿的小儿子正在他们辖区的一家工厂上班。

电话里，老头儿的小儿子表示不愿意接父亲过去，他百般推诿，说上午接到通知，工厂所有人员严禁进出。刘睿锋提醒他，这个时候不管父亲，任其在外流浪，会构成遗弃罪。你不来接父亲，我们可以带着法律手续去找你！

最终，通过防疫指挥部和工厂负责人沟通，刘睿锋和小张去工厂把老头儿的小儿子接了出来。老头儿的小儿子和哥哥姐姐视频，他们为如何赡养父亲而争吵，吵了很久也没能达成一致意见。刘睿锋告诉他们，疫情期间，老人吃住等都成问题，如果不管，这是遗弃罪，难道你们愿意看着父亲饿死街头？在他的再三劝说下，他们终于达成一致意见，哥哥和姐姐出钱，弟弟负责老人这段时间的生活。老人先住进宾馆，等疫情结束后，再把老人送到他大儿子家。于是，刘睿锋和辖区一家疫情期间指定的宾馆联系，把老头儿送了过去。老头儿没有身份证，刘睿锋让所里的民警为他出具了身份信息证明;没有48小时内核酸检测报告，刘睿锋带着他去指定检测点做单管检测。刘睿锋让宾馆老板给老头儿一个优惠的入住价格，每天提供三顿饭，并好好照顾老头儿，他还特意交代宾馆老板，晚上可以给老头儿提供一二两白酒。他特意叮嘱该社区的负责人，从明天开始要让老人参加核酸检测，每次都要参加。

老头儿的小儿子深受感动，所长和民警为了他父亲，前前后后忙碌了七八个小时，比自己还细心。他当即承诺要交足房费，等疫情结束后，一定送父亲去芜湖。

忙完这一切后，刘睿锋突然想起今天是儿子的生日，他对小张说想回家一趟。小张很诧异，所长要回家？夜晚九点钟，城市已经很安静了，市民都在家，每一个窗户里的灯光像星星一样闪烁着光芒。刘睿锋并没有进小区，也没有下车，他打开车窗，看见自己家的客厅亮着灯。这个时候，儿子应该在写作业了。他想给妻子打个电话，可说什么呢？说自己在家门口？说他这也算回了一次家？

他慢慢地掉转车头，朝所里的方向驶去，车后万家灯火，像灿烂的星河。

关键时刻，必须挺身而出

1980年出生的刘睿锋和很多在矿区长大的孩子一样，父母在矿厂上班。矿区像个小世界，什么都有，幼儿园、子弟学校、录像厅、游戏室，等等。常常是矿工们在不远处乘坐罐笼一下井，孩子们的打闹声就沸腾起来。没有什么学业压力，大家都可以在子弟学校读到初中毕业，矿工上班一般都是三班倒，也没有时间和精力来管孩子。

家里三个孩子，刘睿锋最小，所以父母对他的疼爱更多一些。男孩子调皮，每次玩耍后回家，不是满头大汗，就是浑身泥巴，母亲责怪或作势要打他的时候，父亲往往会制止母亲，说男孩子不都这样吗？打打闹闹，有什么关系，只要本性不坏，随他去吧。

“正义感”这个词，应该是五年级那个暑假存放进他脑海的。矿上的孩子玩耍离不开矿，大一点儿的孩子在矿上玩，回家还顺手带一些零碎的铁渣或铁块，隔一段时间，卖到废品回收站换一些零花钱。有的父母知道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保卫处逮过几次，但孩子小，不好处理，碰到脾气不好的父母还会发火，说矿都是老子挖的，我家狗小子拿了一块怎么了？后来，保卫处没办法，只好联合学校多次在学生中开展品德教育，教育学生要诚实守信。有一次，刘睿锋和几个六年级学生一起在矿上玩，玩“探险”游戏过程中，他亲眼看见他们把碎铁渣放进宽大的口袋。他去制止，那些孩子不理他，说一直是这样干的，大不了卖了钱看录像时带他一起去。他坚决让他们还回去，要不就告到保卫处。结果，那几个孩子用碎铁渣把他砸得头破血流，父母心疼不已。母亲骂他，人家拿铁渣关你什么事，你这个傻孩子！父亲说，小锋没错，这孩子从小就有正义感，做人就要正直，诚实守信！正义感，他记住了这个词。

大学毕业后，刘睿锋义无反顾去当兵。当兵，那个年代的孩子都非常羡慕。对于他而言，更多的是向往部队生活和一身军装的军人气概，保家卫国是多么神圣的事情啊。多年以后，刘睿锋回忆，开始吃苦，是在部队里;真正长大，是在部队里;真正懂得正义感，也是在部队里。

刘睿锋“托举”三岁男孩儿的现场，附近居民回忆当时的情况

他在东海舰队服役，新兵训练结束后，分到南京舰。两年的部队生活，把他磨炼成一名真正的男子汉。他晕船，每次一上舰就头昏脑胀，吐得一塌糊涂。为了上舰，他只好不吃东西，只喝水，这样至少没东西吐出来。出海一次往往一两个星期，饿得受不了，他就吃一点儿，然后又头昏脑胀，呕吐。他甚至想过放弃，不行就回去吧，也许自己根本就不适应这样的生活。是舰长的一句话让他清醒——你这样子还当兵？要是放战争年代，你能“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綠江”？你连自己都跨不过去！舰长故意激他。刘睿锋的性格是——你说我不行，我偏要做好给你看。从此，他的人生中再也没有过放弃的念头。那时候的南京舰动力还是老旧的蒸汽机，在机房值班，气温高，常常大汗淋漓，逢到他值班，他坚守在机房，碰到给别的战士代班，他也主动守在机房。南京舰行驶在波澜壮阔的大海上，他挥汗如雨守在机房，那一刻，他感到特别骄傲，保家卫国，浑身的正义感沸腾在血液里。他知道，正义感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让他坚韧、勇敢、正直。

刘睿锋说：“部队给了我过硬的身体素质、良好的军人气质、顽强的战斗意志，这些都是我一辈子最宝贵的财富，会使我终身受益。”

2008年，刘睿锋通过公务员招考当上警察，在派出所上班，干治安民警。一次，接到报警，附近村里的鱼塘有个外村人溺水身亡，所长带着他匆忙赶往现场。当时已经是黄昏时分，鱼塘边围满了老百姓。当地老百姓迷信，要求村委会和警察一定要在天黑之前把尸体打捞上来，不能隔夜，要不整个村子都不吉利。村委会一直找不到打捞队，束手无策。有人煽风点火，说村委会不作为，说警察不为老百姓做事。刘睿锋查看鱼塘后对所长说：“找不到人打捞，我来吧！”

所长诧异地看着这个新招考来的警察，问：“你行吗？”

“我在东海舰队当过兵，相信我！”刘睿锋坚定地说。

尸体打捞上来后，刘睿锋听见所长在一旁打电话：“村里找不到人打捞尸体，是我们警察打捞上来的，这家伙，了不起！”晚上，所长喊全所的人陪他喝酒，说是为他壮胆。怕吗？他其实也害怕，和平时期，在部队没打过仗，生活中也没有这样的经历。要说不怕，那是假话。但是，一个警察，关键时刻不挺身而出，对不起这身藏青蓝和警帽上的警徽。

就是不穿警服，关键时候，也要挺身而出。2018年11月10日下午，刘睿锋给儿子现场“展示”了人民警察的正义感和“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勇气。那天下午，他好不容易挤出时间陪儿子去书店看书，路过一个小区门口时，他看见门前聚集了很多人，有人在大声哭喊。虽然不是在他的辖区，但出于职业本能，他马上靠边停好车，告诉车内的儿子，在车里等他，他去看看情况。快步走近事发地，他随着人群的目光抬头一看，吓了一跳，惊出一身冷汗。一栋楼的四楼阳台外，一名小男孩儿的头部被阳台外面的不锈钢防护网卡住了，身体悬在空中，随时有窒息和坠落的危险。大家吓得直叫，有人说，孩子的父母不在家，门被锁死了。

怎么办？情况紧急，刘睿锋一边请现场群众拨打110，一边挤过人群，从一楼外墙开始徒手攀爬。他爬到三楼的遮阳棚上，立即用双手托举起孩子。孩子已经吓得尿湿了裤子，脸色发紫，呼吸困难。这时，闻讯赶来的城管队员江来发上来帮忙。江来发进入三楼阳台，刘睿锋将孩子托给他，让他尽力将孩子往上托，让孩子能够保持正常呼吸。然后，刘睿锋腾出手，用力向两边拉扯不锈钢防护网。一个成年人站在遮阳棚上，遮阳棚本身就摇摇欲坠，现在他要在这有限的空间展开施救，下面围观的人群紧张得鸦雀无声。最终，经过两人半个多小时的努力，顺利地救出了孩子。围观的群众目睹了这惊险的一幕，纷纷鼓掌，大喊了不起。刘睿锋看到孩子并无大碍，就悄悄地钻出人群去找儿子，却发现儿子就站在人群外面，目睹了这一幕。

回到车上，儿子问刘睿锋：“徒手攀爬，您不害怕吗？”

他看出儿子在替他担心，便笑着说：“你老爸可是退伍军人，这算什么！”

“您今天没穿警服，其实不去也可以，对吧？”儿子追问。

“哈哈，没穿警服，你爸也是警察。何况，每一个人都应该有见义勇为的勇气。”

儿子赞赏不已：“爸爸，您今天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

事后，有人把用手机拍下的救人视频传到了网上，刘睿锋站在遮阳棚上，用双手托起孩子的画面感动了很多人。有网友说：“这一托，他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毫不考虑遮阳棚是否可以承受自身的重量。”有网友说：“他托起的不仅仅是一个孩子的重量，更是中国人心里沉甸甸的大爱。”还有网友说：“‘托举哥在人民群众需要的时候，用自己坚实的臂膀扛起了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一片蓝天。”很多熟悉刘睿锋的人，见面都喊他“托举哥”。第二年，“托举哥”刘睿锋当选为“中国好人”。

在荣誉面前，他常常有些羞涩，他说：“这些不值得一提，每一个警察都会这样做的。身为一名警察，要不忘初心，不能只把口号喊得山响，要看实际行动。”

“不忘初心，牢记使命”，这句话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却很难。人生面临种种选择和诱惑，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是清醒的人。无论前方是什么，保持初心不变，不忘来时路，就是不忘初心的人。他还说：“选择一行就要爱一行，踏踏实实认认真真地干下去，别的不用想，经历就是最好的回报。”

无愧于心，不畏于行

四月，牡丹花倾城。

我和刘睿锋所长见面，还是在我的白墙工作室。我给他泡新茶，他说今天是4月14号，全市都解封了，他整整一个月没回家了。

“你一直没有回家？”我问他。

“抗疫時期，我没有时间回家，必须全天候在岗。后来社会面动态清零了，原本可以回家，但手头上一些和疫情相关的工作并没有结束。”确实，这和他的工作性质有关，工作事务多，突发情况不少，上级安排的工作，社区一些治安案件等等，错综复杂，他习惯于干一件事了一件事，不喜欢拖拉。

从警十五年来，刘睿锋先后干过刑侦民警、治安民警、治安大队长、派出所所长。我很想知道他在每一个工作岗位的感受，有哪些特别的收获。他说：“其实很简单，就是立足岗位，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干好。”我说很多人不知道如何把自己的工作干好。“较真，坚持，肯动脑筋，愿意干事情就能把工作干好！”他喝了口茶，说出一个认真思考后的答案。

他是整天想着破案子的人，大案小案，不怕吃苦，有案子就去破。铜陵多次蝉联“中国最安全城市”，社会和谐稳定，于是，他就把大量精力放在每一起小小的治安案件中，尽全力把每一起案件处理好，让当事人满意。

那些年，他也办理了很多涉毒案件。2019年3月26日，根据当天下午他们得到的信息，贩毒团伙将于当晚驾车路过铜陵，时间紧，风险高，需要立即制订抓捕方案。他到高速路上勘查地形，最终决定在一个服务区附近进行抓捕。毒贩不乏亡命之徒，会不会冲卡？有没有携带枪支？抓捕工作存在着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危险系数高。那天，警方在服务区附近伪装出一个交通事故现场，他身穿交警服，承担在“事故现场”拦停嫌疑车辆的关键任务。嫌疑车辆过来时，他一边指挥交通，一边示意对方停车，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和四周的特警冲上去敲碎车窗玻璃，飞速控制住车内目瞪口呆的嫌疑人。这是铜陵市基层派出所侦办的第一个缉毒案件。他说：“为了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我必须时刻做好各种准备。”

刘睿锋到辖区向群众宣传养老诈骗、电信诈骗等反诈知识

2019年9月，刘睿锋到杨家山派出所担任所长刚一个月，派出所民警在网上巡查时发现一名男子在辖区用弓弩射杀狗的监控，联想到周边地区也曾有用毒针注射、剧毒物投食等方式偷狗的报警信息，这位民警将该情况向刘睿锋所长进行了汇报。凭着多年干治安大队长的侦查思维和职业敏感，他感觉这不是简单的偷鸡摸狗案件，这些被毒死的狗去了哪里？弓弩和毒针从哪里来的？是个人还是团伙犯罪？毒死的狗一旦流入餐饮市场，会随时危及老百姓的生命安全。他决定组织民警深挖案情，他们设法抓获了监控中的嫌疑人洪某，对案件进行了立案侦查。经过突击审查，嫌疑人洪某如实交代了用弓弩和毒针射杀狗的犯罪事实，还交代了将毒狗卖给了某菜市场的潘、王夫妇。随即，民警抓获了潘、王夫妇，并查封了存放毒狗的冷库。此时，案件似乎可以结束了，但刘睿锋却紧锁眉头，心事重重。难道就只有市场上查封的这些毒狗？毒狗有没有外流？售卖狗肉的除了潘、王夫妇，还有没有其他商贩？毒针、剧毒物如何追查？抓获潘、王夫妇会不会已打草惊蛇？国庆假期即将来临，他作出一个决定，放弃休假，组织专案组突击查封涉案的所有冷库。同时，根据搜查出的9粒疑似氰化钾的蜡状物体和嫌疑人的交代，追查货源。兵贵神速，专案组在3个冷库查获毒狗1785条、死猫31只。

循着一条购买毒针和剧毒物的线索进行深挖，专案组前往上海、江西宜春、安徽淮南等地进行调查取证。在人生地不熟的外地办案如大海捞针，既要掌握犯罪线索又不能打草惊蛇，还要收集交易记录、销售渠道等证据，难度可想而知。最终，在市局、分局领导的高度重视和多部门的配合下，历时三个多月，专案组先后奔赴上海市、江苏省、河南省、江西省、湖南省、湖北省、安徽省六省一市，成功侦破了多起以射毒针、喂剧毒物等方式偷狗和销售有毒有害食品案，以及非法买卖、储存危险物质案，收缴氰化钾50公斤、弓弩11把、毒针658支，以及一批制作危化物品的设备、试剂、器皿，成功打掉两个横跨全国多省市的非法制造、仓储、运输，以及销售危险化学品的犯罪团伙。

采访中，我对刘睿锋说：“由小线索深挖出大案件，你很会办案。”

他连忙说：“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功劳属于团结协作和吃苦耐劳的专案组、属于科学指挥的市局和分局领导、属于大力配合的相关省市公安民警。”他谈得更多的是庆幸，是及时保护了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三年来，他深耕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因为他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杨家山派出所的辖区在闹市区，人口众多，人员复杂，警力有限，派出所基层基础工作面临着新问题和新挑战，加上群众对公安工作的期望值越来越高，要想维护辖区社会治安稳定，就要改革机制，就要创新工作方式。作为改革先锋的刘睿锋有着丰富的基层经验，深知做大做强基层基础工作对于提升派出所整体工作水平和战斗力的重要性。因此，他果断进行改革，在治安民警队伍中推行“探长制”警务改革，通过改革深挖治安民警潜能，大胆地将年纪轻、能力强的民警和辅警选调到案件侦办队，努力将案件侦办队打造成为一把破案攻坚的“尖刀”。

随后，他又在社区民警队伍中推行“警长制”警务改革，将原巡逻民警融合到社区民警队伍中，壮大社区警务力量，实现就近接处警和服务群众，将派出所搬到了群众家门口，将社区警务队打造成为一面坚实的“盾牌”。在他负责的社区，他就是流动的“派出所”，社区的家长里短、邻里纠纷他要管，社区的人口流动、租户信息他要管，社区的巡查、值守他要管，社区的留守儿童、孤寡老人他也要做到心中有数。社区有一名未成年人，被亲生父母弃养，养父母也不愿意继续抚养，导致该未成年人无家可归，只得在街头流浪。得知情况后，他积极协调市民政局、儿童福利院等部门，将该未成年人送往儿童福利院寄养。社区有一外来户，孩子一直没有户口，他说来到铜陵就是铜陵人，铜陵人都要安居乐业，最终帮助孩子上了户口。他说，肩上的使命和头顶的警徽，让他不能躺平，帮助百姓解决困难，自己也有成功的愉悦感。只要有利于老百姓的生活，有利于社会的稳定，遇到再大的阻力也要干。我们要无愧于心，不畏于行。

“真没有什么愧疚吗？”我问他。

他低着头，喝完茶瓯里的茶，想了半天说：“有，对家庭有愧疚！谁都知道，陪伴是最好的爱，但我没有时间陪伴家人。”是的，在工作上，他从来不怕累，也不怕困难，总是能够想出办法，克服重重困难，把工作干好。但面对儿子的成長，他却有心无力。好在他相信，身教重于言教，也相信树大自然直，好的家风更会塑造孩子的品格。

疫情没那么严峻了，我问他是否可以闲一段时间。他说：“哪有得闲！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流浪汉吗？”

我说：“记得啊，疫情期间，你们不是把他安置在宾馆了吗？哥哥和姐姐出钱，弟弟负责看护。”

刘睿锋无奈地摇头，说：“那个老头儿的小儿子真混，他当天晚上就回到厂里上班，再也没管他父亲的死活。就在前几天，我和同事把那个老头儿送到铜陵和芜湖两市交界设置的卡口，请芜湖市的警察兄弟用警车把他送到了他大儿子家，但愿他在他大儿子家能稳定下来。过几天，我还要再找他小儿子谈谈。”刘睿锋的语气十分坚定。

行为心理学家告诉我们，人的行为受观念支配，如果在做每一件事情时人们先停下来想一想，大多数人随后的行为会在社会道德、法律等的允许范围内，这是因为人性向善。那些不经思索便选择的正义行为，则是流淌在血液中的正义，它是人性内在的真善美。

责任编辑/张璟瑜

作者：孙长江 栏目：纪实作品 期刊：《啄木鸟》2022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