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绿暗花瘦的秋日,我来到庐山,和守卫在那里的武警战士们一起度过了几个日夜。
启明星和太阳握别之时,我跟武警战士王新富,去峭壁峰壑如堆似砌的“锦秀谷”巡逻。踏上铺满云雾的崖间栈道,小王充满激情地说道:“您看,那山多美呀,在北京怕是看不到吧?”我举目望去,只见淡云薄雾,如大尼龙纱巾笼罩峰顶,悬崖丛林浅黛粉碧,朦朦胧胧,时隐时现。俯视峡谷,云雾似一缕缕轻烟,随风飘荡,绕岩匝石,缠树裹草。
我们继续向前巡逻。到“观妙亭”时,水气浓重的云雾,一股脑从山腰涌来,三米之外的景物和游人全看不见了,好象被完全溶解了似的。“您听!”小王用手指了指:“什么声音?”我立刻停住脚步,洗耳静听,果然有一种响声,很有节奏地回荡着,“呼——呼——”,宛若远处城廓内鼎沸的人群,又似茫茫旷野晓风轻唱、松涛低吟。但究竟是什么在响,我还捉摸不定便摇摇头。他笑了笑,象欣赏乐曲般听了一阵,才告诉我:“云雾声。”“怎么,云雾还有声?真新鲜啊!”他见我好奇的样子,解释说:“飘动、飞涌的云雾,激荡山间的凸岩凹石,高树矮草,发出响声。这是庐山云雾的一种奇特现象,比较少见。您真有耳福呀!”
听到云歌雾唱,我的心里象被蜜汁浇灌了一般,甜滋滋的。我在小王身后,愉快地向前巡逻。走着,走着,陡然,一个使人难以置信的景象映入眸子:细小的雨点,被拉成纤细的雨丝,从脚的右下方,斜着往头部上方飘。我问:“雨都是往下降,而这雨往上扬,该不是我的眼看花了吧?”“细雨自下而上,又是庐山云雾的一个奇特现象。”小王解释说,“当峡谷里往上刮的风力大于雨点的重力时,雨就随风往上飘了。”
再往上走,雨停了,但雾仍然很大,仿佛飘洒下来的微雨似的。不知不觉,我们的衣服都挂满了晶莹的小水珠。小王告诉我,庐山平均每年一百九十六天被云封雾锁,而一至五月,几乎天天被似雾似雨的云雾遮盖。这种云雾,给值勤、生活带来许多困难。晴朗天气,一个人在“牯岭街”巡逻就行了,而遇到这种云雾,就要再加两个巡逻兵;三个哨兵相互之间保持三米距离,只好用这种办法扩大视野。这种天气,在操场是无法练习射击的,要将靶子和距离,按比例缩小,“躲”在屋里瞄靶,而且还要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否则,云雾这不速之客,就会闯进来扰乱视线。冬天碰到这种云雾更有意思:一出门,胡子、眉毛就染上白霜;只要在外边巡逻一个小时,身上就结一层冰,象穿上玻璃盔甲一样。湿度大,又寒冷,稍一大意,就会患关节炎。这里的战士,和云雾“处”久了,都摸透了它的脾气。
“没有这种水气浓重的云雾就好了。”我怨起云雾来了。
“您读过苏轼的《题西林壁》诗吧?”小王说到这里熟练地朗读起来,“‘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同一事物,从不同角度去看,会得出不同的结论。其实,这种云雾也非常可爱。”他把话题停下,调皮地瞟了我一眼,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冬天,这种云雾易形成雾淞,那白色松散的冰晶东飘西荡,凝结在树的枝头,呈现出株株“玉菊”、棵棵“梨花”的迷人景色。这种云雾有时还形成雨淞,空中遇冷后,又变成固体,冰凌洒洒,千岩琉璃,万树晶莹,令人心醉神驰。
是这种水气浓重的云雾哺育了庐山七十方亩茂林秀竹、奇花异草,也正由于它们的供养,“白虹下涧饮,寒剑倚天立”、“遥看瀑布挂前川”的流泉飞溪才万世不竭……
听了小王绘声绘色的介绍,我不禁钦佩地凝视着他:年轻的战士,竟有如此丰富的知识,对云雾爱得这样深沉。
“你对庐山云雾咋摸得这样透?”
“嘿嘿,没啥。”小王有点不好意思,“爱庐山才能保卫好庐山。我一入伍,中队就发给了《庐山史话》、《庐山旅游便览》等书,没事就读,又经过了三年穿云破雾,咋能不知道点。”
观云谈雾,特别是小王对云雾的那种感情,使我心旷神怡,胸襟开阔,走起路来脚轻腿快,似乎进入了飘飘欲仙的境界。
游人象赶腊月集似的多起来了,我们边走边维护秩序,有时还要当“拐棍”,扶年老的游者攀岩爬石,好不容易才到了纵览飞云的“仙人洞”。可是,云消雾散了。小王告诉我说:“如果是夏天雨后的早晨,这里可以看到云海。那山下,云翻雾滚,恍若冰涛雪浪。随着太阳的升起,云雾色彩不断更易,一会儿暗翠黛青,一会儿绛紫桔红,一会儿云开雾霁,光华万道,‘青天削出金芙蓉,真奇妙啊!”
我并不为没有见到云海而遗憾,因为这次难忘的巡逻,不仅看见了庐山云雾,而且透过云雾看到了武警战士纯洁美丽的心灵!
我愿加入这个光荣的行列,日日夜夜巡逻在庐山云雾间……
分类:散文·杂文 作者:李训舟 期刊:《啄木鸟》1984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