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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深夜发生的血案(侦破通讯)

分类:啄木鸟 更新时间:2022-09-23 21:26:53

血案突发

一九八四年五月十七日。辽南营口县高坎乡田间凹凸不平的小路上,出现了两个幽灵似的黑影,乘一台无后货架的“海燕”牌自行车直奔大刘家村而来。

扶把骑车的大个子,蓬乱的头发下深藏着一对贼亮的眼睛,倒八字形的短眉斜贴在眼睛的上方,上穿绛紫色的高领绒衣翻卷在咖啡色外衣的领口外,下着草绿色裤子,翻卷到膝盖。

坐在车梁上的人比大个矮半头,身体胖墩墩的,两只肉鼓鼓的眼睛总是不停地滚动着。一张嘴就露出了那排整齐而发黄的牙齿。他上着草绿色军衣,下穿咖啡色筒裤。

两个黑影疯狂地向毫无戒备的村庄扑去……

这是一幢普通的村舍,三间红砖瓦房,房前有一块方形菜地。粮囤,酱缸,猪圈,鸡栏,窗前还戳着一领未织完的苇席……屋子里墙上挂着的大沿帽和雪白的警服,标明了主人的身分。周振卫正趴在炕上,搂着六岁的儿子周红军在看电视。妻子高凤艳也搂着九岁的女儿周颖趴在一旁观看。一家四口人都被正在播映的电视连续剧《海啸》里那扣人心弦的情节吸引住了。

周振卫这个身材瘦弱,文质彬彬的小伙子,是一九七四年从部队复员到公安战线来的民警,干公安工作已经整整十个年头了。但到现在还是“以农代警”,干民警工作却不算正式干部,他没有城镇户口,吃农村口粮。

电视剧在继续播映。

两个黑影把自行车停放在离周家不远的道旁,窜到周家房后。

“嘭嘭嘭”小个子敲响了周家后门。

高凤艳下地去开后门。她刚拉开门闩,就看见外面忽地扑进来两个人。

高凤艳忙问:“你们找谁?”

两个人并不答话,晃着膀子闯进了里屋。

听见外屋的动静,周振卫警觉地坐了起来。他一看清来者的面孔,不由心里一惊:深更半夜,他们来干什么呢?

这两个人,周振卫是再清楚不过了。小个子叫李家纯,是东高坎村人;大个子叫孟繁成,是侯家村人。两个人都是高坎派出所里挂号的人物。

高凤艳从丈夫的眼神明白了几分,随机应变地走到地柜前,从缝纫机抽屉里拿出一盒“营口”牌香烟。

李家纯和孟繁成一左一右坐在了周振卫的跟前。周振卫从妻子手里接过烟,送给每人一支,点燃。十几平米的屋子里充满了辛辣的烟味儿。

李家纯脸色通红。

孟繁成两只贼眼紧盯着自己的同伙,沉默了七八分钟。

周振卫的表情十分平静。然而,他心里却清清楚楚:来者不善,这两个横行乡里的恶棍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想干什么?

“这么晚了,你俩来有事儿怎的?”周振卫沉静地问道。

“有点事儿。”李家纯淡淡地一边答道,一边把还剩大半截的香烟摔在地上,用脚尖使劲一碾。

孟繁成把绿豆眼儿一横,一道凶残、仇恨的目光一闪而逝。他冷冷地问周振卫:“听说派出所又要抓人了,有我们俩?”

周振卫略一思忖说:“听谁说的,没有的事儿!”

李家纯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他把身子向周振卫挪挪,说:“大哥,咱都不错,今儿晚上你得告诉我俩实话!”

孟繁成斜眼瞥了一下周振卫,一扬手说:“得了,甭蒙我们,秦桧还有仨亲俩厚,咱哥们儿早就探听到了!”

李家纯用阴郁、仇恨的目光注视着周振卫,又恶声恶气地说:“这年头儿,人都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可不要把事情做绝了!”“派出所对于改过自新的人是不会错抓的。”周振卫义正词严地说。

李家纯透过袅袅飘浮的烟幕瞟了一眼座钟,时针已指向九点四十分。该动手了,他谎说口渴,来到外屋。舀起一瓢水喝了两口,走到前门,拽开门闩,推门向外探望。村子里人们似乎都睡了,没有一丝光亮,连刚才还挂在树梢上的那弯新月也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好,机不可失!他把水瓢往缸里一扔,转身又回到了里屋。

“我喝醉了,不行了,走不了了。”李家纯说着象真的醉了似的,摇晃着扑到炕上,把手伸到枕头底下乱摸着。

周振卫马上意识到,李家纯在摸枪。他的目光落在炕角的被摞上,心头猛一震。被摞下,枪缰露在外面有两公分长。周振卫没有慌张,对小儿子说:“红军,起来,让你叔躺会儿。”说着,随手把小红军的枕头拽过来,压住了枪缰。

李家纯没摸着枪,气得把枕头和褥子了个底朝上。

空气高强度压缩,擦一根火柴就可以点燃!屋子里静得令人窒息,只有地柜上那架座钟毫不知趣地依然作响着。

周振卫心想无论如何要把枪夺到手!他不动声色地缓缓朝被摞挪去……

站在地上的高凤艳立刻明白了周振卫的意图,马上端来半碗醋,递到李家纯面前:“来,大兄弟,喝口醋解解酒!”

李家纯不耐烦地一招手,翻了醋碗。等他再回头时,猛然发现周振卫已经靠近了被摞。他立时明白了,大喊一声:“上!干!”说完,忽地跳到地上,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把锃亮的菜刀,朝周振卫扑去。

孟繁成听见李家纯的喊声,飞快地冲出屋去拿斧子。

周振卫刚要到被摞里拽枪,就觉得耳边风响,急忙把头一偏。他只感到左肩火辣辣地疼,左肩被李家纯砍了个二寸多长的大口子,皮肉翻裂,鲜血涌冒。周振卫回身去抓枪。李家纯握刀的手又举了起来。高凤艳出手照李家纯胸口就是一拳,李家纯被打翻在炕上。

周振卫从被摞底下抽出了手枪,刚要脱去枪套,李家纯又忽地窜起,疯狗似地再次扑了上来,拼命夺周振卫手里的枪。

高凤艳看见孟繁成满脸杀气地拎着斧子冲进来,赤手空拳迎着高高举起的利斧冲上去。

她抓,她挠,她咬……拼尽全身的力气和孟繁成厮巴着……

在炕上,周振卫已经把比自己粗壮得多的李家纯压在了身下。他右手紧紧攥着手枪,左手狠掐李家纯的喉咙。李家纯憋红了脸,四肢乱抓乱蹬。

两个人在炕上滚过来滚过去,四只手紧攥着那支“五四”式手枪,枪口一忽儿朝上,一忽儿朝下,一忽儿冲着周振卫,一忽儿瞄着李家纯。

孟繁成被比自己矮一截的高凤艳缠得挣脱不开,被她抓得满脸是伤。他象一头暴跳着的野猪,疯狂地使劲一抡,把高凤艳重重地摔在了缝纫机前。高凤艳刚要从地上爬起来,孟繁成照着她脑袋举手就是一斧子。殷红的鲜血顿时涌冒出来。她用手拂去血水又要站起来,凶残的孟繁成又砍下了第二斧子。高凤艳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晃了晃没有倒下。孟繁成又照高凤艳的头部砍下了第三斧子,她倒在了血泊之中。

炕上,四只手仍在毫不放松地攥着那支手枪。周振卫听地下传来了高凤艳微弱的声音:“大卫,我不行了,注意……”猛一回头,看见妻子倒在血泊中,心里万分悲痛。杀红了眼的孟繁成,恶狠狠地拎着斧子向自己扑了过来。周振卫顺势猛地一滚,把李家纯托到了自己的上面。斧刃擦着李家纯的耳朵飞过,周振卫横起一脚,正踢中孟繁成的小腹。咕咚咚,孟繁成四脚朝天地摔倒在地上。他爬起来又举着斧子扑了上来,绕着滚成一团的周振卫和李家纯打起转转。

李家纯急得嗷嗷乱叫,恶声责骂道:“笨蛋,还不快来夺枪!”孟繁成扔下斧子,过来掰周振卫握枪的手。六只手同时攥着一支手枪来回扭动着。

周振卫顺势猛力一甩,就听“哗啦”一声,子弹上膛。周振卫果断地勾动了扳机。

“叭——”枪声震破贼胆。孟繁成放开手拎起斧子就往外跑。李家纯也无心再战,撒手夺路而逃。

枪声震醒了高凤艳。她伤势很重,只感觉脑袋象灌了重铅,麻木肿痛,血水浸透了衬衣衬裤。她隐约看见孟繁成跳下炕来。不能让他们逃掉!她奋力爬到门前,伸手去抱孟繁成的腿,但是扑空了。紧接着,她又看见李家纯从炕上跳下来,便伸手拽住了李家纯的裤角。李家纯拼命一挣,挣脱了。高凤艳又昏了过去……

孟繁成窜到门口时,两个孩子周颖和周红军正在高声呼救,恶徒照着周颖的脑袋就是一斧子。周颖被砍倒在血泊中。

周振卫随手朝歹徒打了一枪,子弹击碎门玻璃,擦李家纯耳边飞过。周振卫追到门口时,看见妻子和女儿都倒在血泊中,深情地看了妻子和女儿一眼,拎枪追了出去。

周振卫沉了一口气,瞄准后面的黑影勾动了枪机。

“叭——”一溜火线曳过,“扑通”一声,黑影栽倒了。

周振卫又瞄准前面的黑影射击。“叭叭”两道火线从黑影耳边飞过,吓得他双手抱住脑袋继续逃窜。那个被打倒的黑影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向北逃去。周振卫再次瞄准射击,枪膛里没有子弹了。他又追出一里半地,但黑影终于在漆黑的夜幕里消失了。

夜风吹过,周振卫只感到头昏目眩,伤口烈烈作痛。他摸摸背心,上面的血水已经凝住,象两块帮硬冰凉的钢板贴在前胸后心。他想,应该马上报告派出所领导,便拖着沉重的步子向村民委员会走去……

十万火急

夜静更深。喧闹了一天的高坎镇已经安闲地入睡了。只有位于镇政府院内的镇派出所办公室的灯光未熄。

高坎镇派出所是营口市公安战线的先进单位。全所共有八个民警,除所长赫福臻和副所长岳全祥外,其他六个同志都是“以农代警”(包括周振卫)。

灯下,赫福臻正和四名值班的民警坐在炕上谈论着什么。

赫福臻是市、县公安局的先进工作者、优秀共产党员。

“喂,我说你们几个,”赫福臻脸色严肃地说:“这一段儿,我和老岳多当点班,你们不吃商品粮的同志争取早点把秧插上,免得媳妇们都找我算帐!”说完一笑,朝面前这四张年轻的脸,做了个关灯休息的手势。

忽然,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民警小吕手急眼快,一把抓过话筒,就听里面传来周振卫喑哑低沉的声音:

“我是大卫,九点四十分左右,两名歹徒——李家纯、孟繁成窜到大刘家村,杀人抢枪,已经潜逃……”

赫福臻站在小吕身旁听清了案情,一把抓过电话说:“大卫,我们马上就到!”说完,他命令民警小李立即用电话通知派出所其他人员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派出所待命,自己带领小吕等三个民警火速奔赴大刘家村。

两辆摩托车箭一般地飞驰在去大刘家村的公路上。公路正待整修。凹凸不平,摩托车几乎是颠簸飞腾着前进。

“再快点!”赫福臻明明看见车速表指针已经指向了八十迈,却还嫌车慢。小吕一加油门,摩托车又猛地向前冲去。

摩托车仅用十几分钟就飞驰到了大刘家村。车刚到路口,赫福臻就看见从村子里跑出来一个黑影。他立即警觉地拔出手枪,命令马上停车。赫福臻跳出车斗,厉声喝道:“站住,什么人?”

“老赫,我是庆芳,不好了,有人抢枪,大卫让人砍了!”原来,这个人是周振卫的表弟孟庆芳。

“大卫的伤怎么样?”

“他还在坚持!”

“犯罪分子呢?”

“刚才从这里朝东跑了……”

“好,你回村立即把所有民兵召集起来,抢救伤员,保护现场,我带人立即往东去追。”赫福臻说话间已跳进车斗。

两辆摩托车又箭一般向东追去。

周振卫给派出所挂完电话,只感到头一阵眩晕。刚才那场殊死的搏斗弄得他精疲力尽,再加上伤口流了很多血,到现在还没有包扎。他侧过头去看了一眼伤口,这才发现刀口很深,而且距离颈动脉仅差几公分远。妻子和女儿怎么样了?现场保护起来了吗?他摇晃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往家里走去。他失血太多了。追捕那两个歹徒时,他就觉得由于奔跑的颠簸,左肩头上血水一涌一涌地冒着。从村子到公路的一里半地上,斑斑点点洒下了一趟殷红的血迹。夜风徐来,周振卫额头滚落下豆粒大的汗珠,整个身子似腾云驾雾般轻飘飘的。来到家门前,他怔住了,心里不由得一阵激动。周家房前屋后已经来了七八十个乡亲,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人们攥着锹镐叉锄,握着砖瓦石块,自动地组织起来,保护现场,抢救伤员。

周振卫眼眶里禁不住滚出了激动的泪水。他感激地对大家说:“谢谢父老乡亲们,现在歹徒还没有抓到,大家要提高警惕……”

公路上,赫福臻带领三个民警往东一直追到了高坎乡与旗口乡的接壤地。他暗自思忖,从发案到现在不过二十来分钟,现已追出了十里多地,犯罪分子无论如何是逃不到这里的。他决定马上停车回返。

赫福臻和小吕乘摩托车返回到大刘家村,来到周振卫家。他命令周振卫立即去高坎镇医院包扎伤口。

周振卫哪肯离去,对赫福臻说:“老赫,我还行,没事儿,咱们这就在村子里搜,有一个小子可能被我打中了,不会跑出太远。”

赫福臻看见那翻裂开很深的还在淌血的伤口,望着那苍白的脸庞,心里一热,多么好的战士呵!他严厉地说:“你我都是军人出身,应该懂得服从命令,我现在命令你立即去高坎包扎伤口。”这时,高坎镇政府的一位同志坐吉普车赶到这里。赫福臻不容分说,硬把周振卫塞进了吉普车。

赫福臻转身来到了村民委员会办公室,用电话把案情报告了营口县公安局,并建议立即出动警力,把牛庄、海城、葫芦峪、它山、汾水等要道堵住,防止犯罪分子漏网逃窜。

营口县公安局接到赫福臻报案后,局长李敏简要地把案情报告了营口市公安局,立即派出了第一支小分队火速赶赴现场。和副局长周宏学带领刑侦、法医、通讯人员乘警车直奔高坎镇。

乳白色的警车风驰电掣般地在通往高坎方向的公路上飞驰着。

李敏神色严峻、眉头紧蹙地坐在前排座位上。

警惕的眼睛

“嘭嘭嘭”,已经睡着的章亮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道:“谁?”

“我,小纯子!”

章亮打开后门,李家纯钻进屋里。进到西屋,章亮惊得差点叫出声来。他看见李家纯手里拎着一双棕色高跟男皮鞋,敞着怀,衣服湿漉漉的,浑身是血,到处是泥。

“你这是咋的了?”章亮惊恐地问道。

“在革家犯赌了(赌博犯事),被派出所的人打了一枪!”李家纯眼珠一转,信口说道。

章亮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衣服,帮李家纯换了,让他躺在炕上。又去后房找来了村里的赤脚医生黄祥。

掀起盖在李家纯身上的大红被,打开捂在伤口上的白毛巾时,黄祥不觉一怔:这是枪伤呵!

黄祥一边擦洗伤口,一边对李家纯说:“你这伤得透洗干净,我这里没有长纱布,赶紧去高坎镇医院治吧!”

一提高坎,李家纯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脸上拂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惊慌之色。细心的黄祥却看在眼里。

黄祥回到家里,坐在炕上思忖着,这件事也太蹊跷了。这一带虽然经常有赌博的,派出所的人也经常去抓,可从未开枪伤过人呵?再说,看受伤人年纪不过二十来岁,不象是赌头,为什么受了枪伤还不敢去投案呢?他是不是还干了别的坏事?想到这里,黄祥坐不住了,一溜小跑来到了白家村治保主任张树文家,向他报告了这个可疑的受伤人。

在李敏和周宏学带人赶赴高坎镇的时候,营口市公安局副局长曲世福接到报案后,也带领市公安局的暴力性案件侦缉队乘车从西路直插高坎镇。

半个小时后,市、县公安局的两支队伍在高坎镇大刘家村汇合了。

市、县公安局领导决定立即组成“5·17”案件破案指挥部。

刑侦人员在周振卫家仔细勘查现场……

曲世福和李敏、周宏学认真听赫福臻介绍案情……

这时,高坎镇党委也召开紧急电话会议,向全镇三十个村通报案情,号召全镇人民立即行动起来,协助公安机关捕捉犯罪分子。

破案指挥部经过研究,决定在中心现场周围布下大、中、小三层包围圈,把大刘家村和比邻的白家村、董家村列为重点搜查区,并在大刘家村的四条主要通道上组织了四条追踪线。市、县公安局的二十几台机动车辆往来穿梭,上百名公安干警奔赴到各自的战斗岗位。

孟繁成来到了一座孤零零的坟前。坟土培得很高,坟四周是一望无边的水田,田里已经插上了绿油油的秧苗。他默默地站在坟的东南角上,注视着父亲的归宿地。清淡的月光照着这张毫无表情的死灰般的脸。那双肉鼓鼓的眼睛眨也不眨,整个面孔象凝固了一样。不知过了多久,他从衣兜里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装满毒药的三个暗紫色的小玻璃瓶。他两眼一闭,两颗浑浊的泪珠滚落下来,融进了脚下的泥水里。

春天的水乡醒得格外早。当淡紫色的晨曦刚刚显露,村民们已经下田了。

赤脚医生黄祥也早早爬了起来。

黄祥擦了把脸,端起一盆泡好的苞米种子走出家门,去后街的责任田播种。他刚走到南北道上,就看见大刘家村卖猪肉的老李头和几个老头在一起嘀咕着什么。他凑到跟前,听见老李头正述说着昨天晚上周振卫被人砍伤的事儿。黄祥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叫道:“糟糕,昨天那个受枪伤的人一定和此事有关!”强烈的责任心驱使着他返身把苞米种子端回家,就往张树文家跑。

张树文还在炕上酣睡,黄祥一把将他拽了起来。

黄祥焦急地问道:“昨天晚上的事儿,你报告派出所没?”

张树文睡眼朦胧地说:“就是那个赌博挨枪打的人,赶趟儿,吃过饭就去。”

“什么,你还没报告!”黄祥急了,用灼人的目光盯视着张树文。张树文看他铁青着脸喊了起来,睡意顿消,忙问道:“祥子,到底出了啥事儿呵?”

黄祥抱怨地说:“啥事儿!小亮家那小子可能是杀人后逃出来的!”

张树文的脑袋轰的一下:“这是真的?”

“这还有假!?”黄祥把刚才听老李头说的话讲述了一遍。

张树文更慌了,麻溜地蹬裤子穿鞋下地。“祥子,你在章家后门替我监视着点儿,我这就去高坎报案。”

围捕凶犯

张树文在路上碰见了赫福臻,忙从车上跳下来,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急促地说:“老赫,有情况,昨天夜里有个受枪伤的青年人跑到我们村章亮家,很可能是砍大卫的那个人!”

赫福臻马上报告了曲世福。

“太好了,”曲世福把手一挥,说:“立即上车,直奔白家村。”

白家村离高坎镇十几里地,公安人员乘坐的三辆吉普车十几分钟就赶到了。他们跳下车,迅速把章家包围起来。赫福臻带领两名民警冲进屋去,章亮还在炕上睡觉。

赫福臻把章亮叫醒,问道:“那个受伤人呢?”

章亮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吱吱唔唔地说:“我们家没有留受枪伤的人住呵!”

赫福臻又厉声问道:“快说,你把受伤人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时,章明分开人群进来了。章明瞪了章亮一眼说:“他是你亲爹?!都啥时候了,你还替他瞒着,你不说,我说。”章明咽了口唾沫说:“李家纯让我们送到董家村去了……”

曲世福一听火了,厉声问道:“董家村谁家?”

章明脸色涨得通红,嗫嚅着说:“送到李家纯二姐的小叔子孟强家去了。”

事不宜迟,曲世福果断地说道:“走,去董家村!”

他们刚走出章家后门,就看见章家房后停放着一台银白色的小汽车。曲世福不觉一怔,脸上立刻升起一团疑云:这是谁的车呢?怎么会停放在这里?他走近几步,看清车牌号:05——14249,这是海城的车。他心里更增添了几分疑惑。但是,去董家村抓捕凶犯刻不容缓,曲世福一脚跨进车子,一脚还在车外,就冲司机喊道:“开车!快!越快越好!”

吉普车只用了三分钟就飞驶到了董家村。当车开至离孟强家三十米处时,孟家后门坐着的一个青年妇女看见吉普车,慌慌张张往屋里跑去。坐在第一辆车上的赫福臻一看,大喊一声:“停车!”说着伸手推开车门,未等车停稳,便和县公安局侦察员孙荣岐一纵身跳下车。赫福臻奔后门,孙荣岐奔前门,两面包抄过去。

孙荣岐刚跑到孟家房南的栅栏门处,就看见李家纯光脚从窗户跳出屋子。他立即鸣枪警告。李家纯连着跳过五道土墙,往西跑了。

周宏学带领孙荣岐等几名侦察员一直追去了。

这时,村民委员会的广播喇叭里传出了李敏宏亮的声音:“全体村民们,犯罪分子逃到了这里,希望大家立即行动起来,协助公安机关抓获犯罪分子;李家纯,你已经被包围了,主动出来投案自首,争取从宽处理,是你唯一的出路。”

李家纯此时正躲在一家村民房后的稻草垛里。东高坎村的治保主任王占元拎着根木棍,挨个草垛搜查着。当他搜索到李家纯藏身的草垛前面时,路边一个白发苍苍老太太,她使了个眼色,用右手暗暗地指点了一下草垛。机敏的王占元立刻明白了。他跑到在不远处搜查的周宏学身边,告诉说李家纯很可能藏在这个稻草垛里。周宏学立即带着一个民警跟王占元来到草垛旁。周宏学和王占元堵南头,民警堵北头。王占元掀开苫在草垛缝上的草捆,一捆,两捆,三捆……忽然,他看见了两只光着的胖脚,惊呼道:“有人!”

周宏学把王占元往自己身后一拉,用枪逼住了草垛缝的暗处,大声喝道:“出来!”

就在这时,只听北面“呼——通通通”,李家纯从北头窜了出去。周宏学立即对空鸣枪报警。

听到枪声,各搜查小组迅速向这里靠拢。县公安局年轻的侦察员张恩慧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到这里。这个浓眉大眼、相貌英俊的神枪手,在破案中曾多次击伤拒捕凶犯,立功受奖。这时,他又机警地搜索到了一家房后,发现有一趟未穿鞋的脚印跳过围墙,从后门进到了这家屋里。他来到院子里,用犀利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东耳房的门虚掩着,便持枪进去搜查。这是一个堆放杂物的仓房,他发现堆放在这里的糠袋子缝中露出一个黄衣角。张恩慧迅速后撤两步,堵住了门口,并厉声喊道:“李家纯,快出来!”

话音未落,李家纯猛地掀翻了盖在头上的麻袋片,操起身旁的铁筒就朝张恩慧狠砸过来。张恩慧后退两步,鸣枪警告。李家纯又把一大捆铜线护在胸前,象一只疯狗朝张恩慧扑来,企图夺枪拼命。张恩慧忍无可忍,勾动了枪机。

“砰——”神枪手的子弹击中了李家纯的头部,左太阳穴进,右耳后出,正义的子弹结束了这个罪恶的生命。

至此,两名凶犯已相继毙命。然而,这只不过是一场堵截追捕的战斗,而真正的侦查工作才刚刚开始……

第三个作案人

营口县通往高坎镇的公路上,飞驰着一辆紫红色的幸福牌摩托车。驾车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脸上显露出焦急的神色。在他身后坐着一个青年妇女。

“嫂子,不知怎么,我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齐玉山说着回头瞧了一眼白丽娟。

“你哥精明,不会出事的。”白丽娟话是这么说,可已经三天没见到丈夫的影子了,心就象悬在半空放不下。

白丽娟的丈夫叫齐玉祥,是营口县商业局停职留薪的工人。七八天前,齐玉祥花一万多元钱从海城买回一台日本产的微型客货两用车,准备搞短途贩运。十五日白天,齐玉祥开车去海城拉了一趟货,晚上回来吃完饭又去火车站前拉客。不知怎么,那天晚上齐玉祥没有回家。后来,白丽娟从小叔子齐玉山和他爱人张丽的嘴里得知,当天晚上有三个人来雇车,张丽只认识其中一个叫“小胖”的人。“小胖”说,高坎镇党委书记的儿子要去干山旅行结婚,托他在县里雇一辆漂亮点儿的汽车。讲好价钱,四天六百元,齐玉祥答应了。可是,齐玉祥一走两天未归,白丽娟吃不下饭,睡不稳觉。十七日,她让张丽陪自己去千山寻找,没找到。白丽娟又想会不会去高坎了呢?今天又让齐玉山和自己来高坎寻人找车。

齐玉山和白丽娟乘摩托车来到高坎镇政府,看见院子里有个大个子中年人在和几个人谈话,便上前问道:“同志,听说高坎镇党委书记雇了一辆小汽车拉儿子去千山结婚,有这事儿吗?”

这个中年人正是高坎镇副镇长郑家儒。听了他们的讲述,郑家儒说:“别说咱高坎镇没有哪位书记的儿子结婚,就是真要租车去千山,咱镇里啥车没有,还用去县里租车?”

白丽娟觉得脑袋象挨了一棒子,几乎昏倒。齐玉山忙扶住她说:“嫂子,千万别着急,咱们再打听打听。”

看见他们焦急万分的样子,郑家儒忽然想起刚刚从白家村现场指挥车传来的消息,便对他们说:“刚才,公安局的同志在白家村抓捕犯罪分子时,发现了一台无人认领的小汽车,你们赶紧去看看吧!”

白丽娟和齐玉山立即驾驶摩托车奔白家村驶去。

击毙李家纯后,曲世福和李敏立即返回白家村,在可疑的微型汽车跟前仔细察看着。

“老李,你看,这是什么?”曲世福弓着腰,用一根小树枝在车厢底板上拨弄着。

李敏也弯下腰去细看:“是人发和脑浆!”

“对!”曲世福说着,又来到车门前,发现车门上也溅有斑斑点点的血迹。他沉吟了一下说:“这又是一起劫车杀人案!”

李敏接过话说:“这很可能和‘5·17案件有联系,是李家纯和孟繁成一伙犯罪分子所为。”

他们转身来到黄祥家。黄祥介绍说,这台汽车是十五日晚上停放在这里的,一直没有人来取。他还听说车主人临走让章家人代为看管汽车。

曲世福和李敏又把章亮找到汽车跟前。

“这车是谁开来的?”

“是李家纯他们。”

“什么时间?”

“十五日夜里。”

“为什么停放在这里?”

“他们说去卖肉回来,走到这里车坏了,还找了几个人修也没修好。”

“他们一共来了几个人?”

“三个人。”

“三个人?”曲世福和李敏一怔,几乎同时问道:“都是谁?”

章亮抹了一下鼻尖上的汗珠,说:“我就认识李家纯。开车的是大个子,不知叫什么名,以前在高坎见过,可能是侯家村的。另一个小个从来没见过,我看见他留小平头,鼻梁右面好象有个黑痦子。”

曲世福在紧张地思索着。章亮认识李家纯,他说的侯家村的大个很可能是孟繁成,那么,那个鼻梁上有痦子的小个子是谁呢?是司机吗?不对,章亮看见开车的是大个。如果不是司机的话,那么就一定有第三个作案人了。这第三个人是谁暂时还是个谜,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两起案件的凶犯中都有李家纯和孟繁成,从车上的血迹分析,司机一定是被害了。

“老李,我看这是两起有内在联系的案件。”曲世福递给李敏一支香烟。

点燃香烟,李敏沉思了一下说:“我也在琢磨着这个问题。我认为应该立即派人去海城,通过车牌号查明车主是谁,同时带章明、章亮去侯家村辨认孟繁成的尸体……”

公路上一辆摩托车飞驶而来。来人正是齐玉山和白丽娟。

白丽娟神色惶遽地从摩托车上下来,直扑到汽车跟前:“这车,这是我家的车呵……”她打开车门,车内空无一人。忽然,她看见了血迹、人发……她焦灼地问道:“人呢?司机哪里去了?”

曲世福上前安慰道:“大妹子,先不要着急,司机还没有找到。”

他们已断定这是一起骗劫汽车,杀害司机的案件。

曲世福和李敏决定立即组织三支队伍,在三条主要道路上沿途查访,查寻司机的尸体。

高坎镇政府也召开了紧急会议,部署各村发动群众,家家户户查看自家的房前屋后、仓房粮囤和柴堆草垛,发现尸体立即报告。

赤脚医生黄祥的父亲在自己家房后的稻草垛里发现了一具男尸。曲世福等人闻讯赶到现场。

死者年约二十七八岁,尸体蜷曲在草垛里。拉下包住头部的上衣,发现头部有多处钝器伤,颅骨被击碎,颈部有扼痕,脑浆溢出。

曲世福派人把白丽娟和齐玉山找到这里。

尸体脸部肿胀,满是血污,但白丽娟还是从那熟悉的身形和服装上一眼就认出死者正是自己的丈夫。她脑袋里“嗡”的一声,眼前直冒金花,只感到天地间的一切都模糊了。她昏倒在尸体旁。

法医经过对尸体检验,从胃内容物上确定齐玉祥被害时间正是十五日夜晚。

黑雾笼罩在公安战士的心头。

第三个作案人是谁?是谁?

县公安局刑警队副队长孙玉琦从县公安局打来了电话。

曲世福拿过话筒,就听见耳机里传出孙玉琦沙哑而兴奋的声音:“报告局长,我从火车站前一个出租汽车司机那里查到了一个可疑的情况。这个司机说,几天前的一个晚上,李家纯、孟繁成和一个外号叫‘古老八的人到镇文化宫看电影《火焰山》,而后租齐玉祥的汽车奔高坎方向开去了。”

“古老八”是何许人呢?查找他并不费力,他也是高坎镇派出所的挂号人物。

赫福臻介绍说,“古老八”大名古月南,今年二十一岁,是太平庄村的人。古月南平时就常在村子里打仗斗殴,偷鸡摸鸭。

指挥部决定立即传讯古月南。

在白家村发现齐玉祥的尸体后,齐玉山就给家里挂了电话。齐玉山的爱人张丽带着家里的其他亲属赶到了高坎镇。

指挥部已经查明,李家纯有个外号就叫“小胖”。他是不是雇车的那个“小胖”呢?李敏把张丽叫到高坎镇派出所。

“你认识那三个雇车人吗?”李敏觉得面前这个妇女有点眼熟,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认识一个叫‘小胖的。”张丽回答的声音很微弱,脸色也微微地红了。

“你和‘小胖是怎么认识的?”

这话象一根尖针触动了张丽最脆弱的那束神经,她瘦小的身子抖动了一下,低下头去:“年前,我曾被公安局收容,是在收容所认识‘小胖的。”

李敏恍然明白了。他语气平和地又问张丽:“再见到‘小胖,你还能认出他吗?”

张丽已经一扫刚才那羞惭的神情,抬起头来答道:“能,我想一定能,我们在一起呆了半年时间。”

李敏决定立即带张丽乘车去董家村辨认李家纯的尸体。

当吉普车行驶到董家村村口时,就看见几个人抬着一具尸体朝这边走来。李敏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对张丽说:“你去看看这个尸体是不是雇车的‘小胖,三个雇车人有没有他?”

张丽咬着嘴唇向前走去。还未走到尸体前,却在人群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小胖,你来了?”

“呵,你也来了。”一个矮个青年人见有人问话,抬起头来应了一句。

这一问一答可把李敏闹愣了。难道这个人就是第三个雇车人?当他注意观察这个青年人时,更是一怔,这不是犯罪分子李家纯吗?可他刚才已经被击毙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李敏又打量了一下小个青年人,疑惑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家宝。”小个青年人脱口答道。

“李家宝!?”李敏惊异地又问道:“李家纯是你什么人?”

李家宝脸色通红,片刻,才喁喁地说:“他是我弟弟。”

李敏看着李家宝的穿戴、发型,恍然明白:“你们是孪生兄弟吧?”

“嗯……”李家宝低下了头。

张丽来到尸体旁,左右端详了约有三四分钟。终于,她朝李敏摇摇头,表示这不是雇车人“小胖”。

李敏更加感到奇怪了,又对张丽说道:“你再仔细看看,一定要认准!”

张丽再一次走近尸体察看,还是摇头否认。她走到李敏身边轻声说:“刚才和我说话的那个人就是‘小胖,十五号晚上就是他去雇的车。”

事情发生了突然的变化。为了防止犯罪分子漏网,李敏决定传讯李家宝。

两名侦察员把李家宝带上了吉普车。

第三个作案人是谁?“痦子”、“古老八”、李家宝。他们谁是第三个作案人呢?

身材魁梧的孙玉琦刚巧赶来了,汇报了调查“古老八”的情况。营口县火车站出租汽车司机反映“古老八”曾和李家纯、孟繁成租过齐玉祥的汽车,经调查是十四日晚上,而不是十五日。但是,这还不能排除“古老八”的嫌疑,因为他还有可能在十五日又一次和李家纯、孟繁成骗车杀人。孙玉琦已派人去查“古老八”十五日的活动时间。

李敏点燃那支刚卷成的“老汗”,吸了两口说道:“张丽认定李家宝就是‘小胖,这是咱们没料到的。但十五日夜里三个人中有一个人的脸上有黑痦子,可是李家纯、孟繁成的脸上没有痦子,李家宝也没有,这说明第三个作案人到现在还没有露面。”

听到这里,赫福臻接上话说:“这个地区双胞胎很多。按当地的风俗,双胞兄弟要吃一样的饭,穿一样的衣,留一样的发型,再加上长得相似,有的连父母都难以辨认真假。我在琢磨,张丽是不是认错人了?”

“很有这个可能,张丽认错人了。”曲世福那炯炯的目光盯视着窗外,“我认为,应该一边派人调查李家宝十五日的活动时间,一边立即组织章亮辨认真假‘小胖。”

调查“古老八”十五日活动情况的侦察员回来了。调查结果是:“古老八”十五日去营口市了,没有作案时间。

三个嫌疑人中,“古老八”基本上可以排除了,真假“小胖”也很快就会查清,而唯有“痦子”毫无线索。

正在人们热烈争论的时候,王占元从门外走了进来。昨天晚上,他刚安装好水泵,准备放水泡责任田,就听说大刘家村发生了案件,他蹬车就赶到了现场。刚才,妻子托人来找他回去,说儿子把水看跑了,水淌得到处都是,唯没能流进田里。王占元回村处理了一下,因放心不下破案工作,很快又跑回来。他仔细地听着大家介绍和分析嫌疑人“瘩子”的情况。蓦然,霍地站起来说:“这个‘痦子就在我们东高坎村。”

曲世福忙问:“他叫什么名字?”

“刘国利!”王占元十分肯定地说。

“刘国利现在在什么地方?”

“正在村子里,我刚才来时还看见他在村家饭店前溜达。”

“好,我派两个同志立即跟你去东高坎村传讯刘国利。”

“是!”王占元和两名侦察员乘吉普车飞奔东高坎村。

法网难逃

已经三天了。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烦躁不安。似有无数双愤怒的眼睛在盯着自己,眼前仿佛闪现出了高墙电网的监狱和黑洞洞的枪口。那一幕可怕的图景死死地在头脑里浮现:

汽车行驶到马家堡子六股道河时,齐玉样按李家纯的指点将车向北拐下了道。

这时,坐在车厢里的孟繁成,悄悄地拉开背兜,递给丑子一把搬子,然后又从背兜里取出一把斧子,揣在了自己的右裤兜里。

汽车继续向北行驶了约有二里来地,来到一片杨树林前。

“停车,我去林子里叫他们。”李家纯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把脑袋探出车窗,朝黑黢黢的林子里望了望。

汽车停在路边,李家纯朝杨树林走去。

齐玉祥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搬子,走到汽车的后轱辘前蹲下,想紧紧螺丝。

李家纯朝孟繁成暗暗使了个眼色。孟繁成走近齐玉祥,冷不防从后面照着他的太阳穴就是一斧子。齐玉祥仰倒在地上,扭曲着,抽搐着。孟繁成又凶狠地朝齐玉祥头部连砍两斧。

李家纯冲着丑子吼道:“丑子,你小子是来看热闹的,还不动手?”

丑子畏惧地看看面前这两张狰狞的脸,顾不得再想什么,举起搬子就照齐玉样的脑袋砸了下去……

齐玉祥脑浆四溢,满脸血污,蜷曲在车旁再也不动了。

孟繁成生怕齐玉祥没有死,又骑在身上掐脖子足有三四分钟。李家纯也走过来,从齐玉祥的手腕上撸下手表,又从上衣兜里掏出驾驶证,然后随手拽起齐玉祥的上衣,包住了那颗血肉模糊的脑袋。

三个人将尸体扔到了车上……

“起来,刘国利!”

他被一个熟悉而威严的声音惊醒,睁眼一看,王占元和两个威武的侦察员站在自己面前。他感到一阵惊慌,但很快镇静下来。

在高坎镇派出所,李敏和周宏学正在导演一出“小戏”。章亮坐在窗前的办公桌旁,静静地等待着。

不一会儿,孙玉琦和“古老八”走到窗前站住。

“十五日晚上去你家的有没有这个人?”李敏轻声问道。

“没有,”章亮看了看“古老八”,毫不犹豫地答道:“肯定没有!”

孙玉琦和“古老八”走了,赫福臻和李家宝又来到窗前。

“你再看看十五日晚上去你家的是不是这个人?”李敏指着李家宝又问。

“有他,”章亮脱口而出,但很快又说:“不是他,这个人好象是老纯子的哥哥,老纯子比他多少胖点。”

当王占元带着刘国利出现在窗户前面时,章亮喊出声来:“是他,就是这个人,那天晚上就是他和老纯子、孟二去我家的!”

“你能认准吗?”周宏学叮问了一句。

“能,不会错,那双眼睛,那个痦子,肯定是他!”章亮不容置疑地答道。

李敏和周宏学又让章明对这三个嫌疑人逐一进行了辨认。结果,章明和章亮辨认完全一致。

至此,刘国利已构成劫车杀人犯罪的重大嫌疑。

破案指挥部决定连夜审刘国利,查明全部案情。

经过五个回合的较量,在大量的事实和人证、物证面前,刘国利终于垂下了头……

那是五月的一天,在林家小饭店,李家纯嘴角挂着一丝阴险的笑意,招手让刘国利坐下,递过去一支香烟说道:“听说派出所要抓老弟去新疆做苦役,有这么回事儿吧?”

刘国利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否认道:“没那回事儿,咱又没杀人放火。”

“没杀人放火?哼……”李家纯轻蔑地斜睨了刘国利一眼,说,“派出所的人在到处抓你呢,你还敢到这里来吃饭?”

孟繁成也故作神秘地把嘴贴近刘国利耳边,压低声音说:“老纯子的消息绝对可靠,刚才我也听说了。”

刘国利的脸唰地听白了,抹身就要走。

李家纯忙拦住他:“人到危难的时候还得靠咱们这些小哥们儿,走,我们俩领你去个安全的地方躲躲。”

刘国利顺从地跟着他们,从林家小饭店后门溜出,穿过一条土道,拐进了李家纯家。

李家纯把母亲支出去后,紧闭上房门。他咬着牙恶狠狠地对刘国利说:“丑子,咱们仨杀人去!”

“杀人?去杀谁?还没人把我逼到那份儿上!”

孟繁成坐在钢丝床上,一边擦拭着一把锃亮锋利的斧子,一边说:“你不信,今天晚上我们就……”

李家纯观察着刘国利的脸色说:“不瞒老弟说,我和孟二也是公安局抓人送边疆的对象。我想,咱们要被人抓,还不如先走……”

刘国利忙问:“走,往哪儿走?”

李家纯拍拍他的肩膀说:“走得远远的,东西南北,天涯海角,学‘二王!”

“学‘二王?”刘国利眼睛里露出了十分恐惧的目光,“他们都被打死了!”

“被打死了,怨他们笨,骑着两辆破自行车也想跑……”李家纯停住话头,来到门旁,听听外面没有动静,又说,“我们要有汽车,我们要靠四个轮子!”

“对!”孟繁成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们已经计划好,怎么样?丑子,跟我们干吧!”

就这样,刘国利跟李家纯和孟繁成走上了杀人劫车的犯罪道路。

杀死齐玉祥后,刘国利听说还要去周振卫家和赫福臻家杀人抢枪,然后血洗派出所时,他害怕了。在往大刘家村周振卫家去的途中,刘国利借机逃回了东高坎村,没有继续参与犯罪活动。

恢恢天网,法律无情。

营口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告了公正的判决:主犯李家纯、孟繁成已死,不再宣判。从犯刘国利被判处无期徒刑。

经过医护人员的积极抢救和精心治疗,英雄民警周振卫和妻子高凤艳、女儿周颖都已伤愈出院,回到了自己工作、劳动、学习的岗位。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授予周振卫同志二级英雄模范的光荣称号。辽宁省人事局批准他为国家正式公安民警,晋升两级工资。

营口市妇联还授予高凤艳及全家市“三八”红旗手和“五好家庭”的光荣称号。

当我合上采访笔记本的时候,一直萦绕在脑海中的问题引起我的沉思:是什么把这三个青少年引上了犯罪的道路?

我发现这三个犯罪分子身上有一个相同之处。他们三个人都是李、孟、刘这三户不同姓氏人家中最小的孩子(李家纯和刘国利还是双胞胎中的弟弟)。而且又巧得很,李家纯和孟繁成父亲早逝,刘国利母亲改嫁。没爹的孩子娘最疼,没娘的孩子爹更爱。再加上他们三个人都是“老儿子”,更加受到了溺爱。农村的孩子大都很早就参加劳动。可是这三个“老疙瘩”已经长成大小伙子了,还从未下地干过农活,所信奉的只有四个字:吃、喝、玩、乐。似乎这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内容。溺爱埋下了罪恶的种子,而罪恶的种子又在溺爱的土壤里生根,发芽,结出了罪恶的果实。警惕呵,人们!

分类:报告文学 作者:张伯星 期刊:《啄木鸟》1985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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