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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原创〗儒门仙侠传·忠义卷(八)

分类:今古传奇 更新时间:2023-02-05 10:57:53

羊恭被墨仙抓住关进了大牢,竟意外和阿风重逢,还遇到了在墨山游历的悌子。二人相认,兴奋的悌子赶紧将他们救出大牢,并带着羊恭一同去了自己的居所。正闲聊间,谁知青竹六侠又找上门来闹事,悌子用机关之术争取了逃脱时间,然而还是被他们追上。为了保全羊恭,悌子奋力相护,却被青竹六侠砍断了双脚……

0055章墨门同天星

这一番龃龉前行,一直到天明才勉强到谷口。

累了大半夜,羊恭再也支撑不住,将悌子放在草丛中。他平素行事任意胡闹,但此时见悌子舍命待己,凄然道:“悌子兄,你我相遇时日未久,老天却妒恨咱们。可惜我的内力修为稀松平常,无法保住你逐渐衰竭的仙身,我……我好恨我自己。”

悌子说道:“恭子无须自责,力护掌教,是我们儒门诸子中人的分内之事。”

羊恭看着悌子早已折断的下肢,说道:“这老天当真没眼,要夺走你的双腿。我虽是儒门的恭子,但生性惫懒,不值得你如此舍命相护。我恨不得断了双腿的是我,不是你!”

激愤之余,竟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就连他自己也不太敢相信。

悌子道:“本门圣人有云:不怨天,不尤人。我这一双腿脚被折断,亦是天命使然。天命如此,已成事实,唯有顺其自然。更何况,咱们骑木马飞跃悬崖时,你为了护我,将自己垫在下面。”

羊恭不禁,脸色大窘,但出乎一片真情,也不愿就此掩饰,说道:“我是慌乱之中无所依才抱住你的,并非你所说的那样。”

悌子笑道:“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你大可不必将此事告知我,现今如实奉告,足见其诚。著诚去伪,礼之经也。”

悌子这一番引经据典,羊恭虽然不懂其中所指,但听得有两个“诚”字,想必悌子是在赞自己诚恳。这一番历难,二人相互敬慕之情更深。

羊恭说道:“你是儒门的悌子,我是恭子。儒门十四子,不分彼此。你有三长,我就有两短;你有冬瓜,我就有豆腐。就算你要对抗天命,不要顺着这个老天,哪怕天塌了下来,我们也一起扛。”

悌子一听,心中暖意横流,忍不住握住羊恭的双手,心道:有这样的好兄弟,我这双腿折了也值啦!

羊恭又道:“悌子兄,你且宽心。我虽然只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却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你恢复仙身的。若是你……你……我也随你一起冬瓜豆腐。”他越说越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连他自己也有点不太敢相信;但不知为何,心中确实是吃了铁砣似的,暗发毒誓:若是悌子有什么不测,自己决不独活。

歇了这许久,正欲背负悌子继续前行,听得一人说道:“宗师弟,你带些人往东边搜;雷师弟领人向南;吴师弟领人向北;其余的,随我向东。这次敌人实在太强,为了安全起见,大伙不得走散。”说话之人,正是墨门墨仙左尚志。

众人一同称是。

当中一人说道:“那老婆子伤了卜师弟,咱们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替卜师弟报仇。”正是当日押解羊恭的赵尚才。

左尚志道:“荆师伯有言,这老前辈所用的玄术出自儒门,大伙尽量不要伤了儒墨两家和气。”

羊恭心道:难道老婆子杀了墨仙?啊!墨仙收留秦轩叔叔等人在此,何不让他们救治悌子?只听得宗尚非道:“儒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突然重现江湖,必定是有所为。那个秦轩身出桃源儒门,如今突然逃走,必定是偷窃了本门机关要术。聂总管有令,就算挖掉墨山三尺泥石,也要拿住秦轩和他身边那个小子。”

羊恭立马吓得一身冷汗,心道:原来墨门已加派人手,在四周巡查,既要拿那老婆子,也要拿悌子。若是悌子落入他们手中,必定无幸。当即将悌子藏身于灌丛中的一个石壁后。

悌子正欲开口,却被羊恭堵住嘴巴,示意不可吱声。然后,羊恭站了起来,跑出五丈后,大咳一声,独自引开墨仙而去。

左尚志喝道:“什么人?请留步!”

羊恭头也不回地拼命向前,在山道上乱蹿,见路便行。墨仙见得有人疾奔,也不顾得左尚志先前的分派,一齐来追寻合围。

羊恭只顾引开墨仙,故意往偏僻丛杂之处走,让墨仙无法御剑相追。穿过一片丛林后,不意间来到一条羊肠小道上,偏生那小道一边是深渊,一边是峭壁,叫道:“不会吧?又是悬崖深渊?这墨山难道就不能有点别的主意吗?动不动就是悬崖峭壁的!”苦于无法回头,除了一条道跑到底之外,别无他法。

羊恭此时身处绝壁,幸得凭威震慑青竹五侠,强逼嵇冷铁将衣衫与自己对调,这时才不至背脊凉飕飕的。

如此险道,没走出三丈,便觉两腿发软,正欲转身回头,却见墨仙早已逼近,手中长剑来回挥动。无奈之下,羊恭只得硬着头皮在绝壁上前行,刚欲转过一绝壁,不料一人迎面而来,撞个满怀,两人同时倒地。

羊恭大骂倒霉,却听得绝壁后有人喊道:“相里尚贤,看你往哪里跑!”话音未落,一人从绝壁处转身而出,正是孟君婆婆。只见她肩挑一根长竹竿,竹竿上挑着一人,正是阿风。

那日,孟君婆婆与众对敌,因得羊恭而狂喜不已,也就没有多结仇怨,更何况她与无为子有约,日后要通传天下各大门派,邀请他们一同来见证两人的儒道之争。她见对手越来越多,长竹竿一挥,逼开众人,闪身便走。

她行事素来粗心大意,逃出重围后,只顾一味狂奔,奔了数十里后,才发觉竹竿上没了羊恭的踪影,念在他是儒门十四子中恭子的身份,便将铁伐浩图等收入长竹竿后发足回寻。此时众少年的身形被隐,独显阿风一人。

就这一去一返,墨门上下早已闹得天翻地覆。自被各派推为中原之首以来,墨门仙剑派从未出现过任何动乱。阴阳门纵然猖獗狂肆,并未打墨门的主意。但因围攻孟君婆婆的墨仙贪功误传,一传十,十传百,将黑阴王大闹墨山的消息散布开来,顿时人心惶惶。

待得孟君婆婆返回时,众墨仙已不见了踪影。她心中打了个哈哈道:“这帮黑炭嘴巴上行侠仗义,暗地里胆小如鼠,知老婆子回来寻仇,竟做起缩头乌龟啦!”

墨仙见擒住了羊恭,知孟君婆婆必定去而复返,因此早已在山坳要塞布置妥当,准备迎敌。

孟君婆婆只顾四下乱闯,正如当日在匈奴大营横冲直撞一般,出了谷口才遭遇大批的墨仙。她一时寻不着羊恭,便迁怒墨仙,不问情由就大打出手。

她与墨仙一番激斗后,见墨仙越来越多,心道:如此虚耗下去,必有死伤,只能暗中寻访那小子的下落了。”

孟君婆婆决意要寻羊恭下落,而墨仙决意要拿住她,双方如此一耗,转眼便是半月有余。

这一日,孟君婆婆正在涧边取水,墨仙早已循迹而来,里里外外地将她围堵在涧边。左尚志等人好言相劝,孟君婆婆听而不见,只顾取水洗脸。

卜尚节见她如此傲慢,挥动长剑喝道:“你这老婆子不知天高地厚,胆敢来墨山撒野!”孟君婆婆置若罔闻。卜尚节见她孤身一人,又听得讹传,以为她是黑阴王,有意激怒她,说道:“你这老婆子定是遭人唾弃才……”

突然,一道白光飞出,只听得“砰”的一声,卜尚节手中长剑从中断开。这道白光去势如电,卜尚节自知拿捏不住,仍是奋力将手中的断剑前推,突觉虎口麻痹,“啊”的一声,断剑已插入胸口。

众墨仙大惊,飞身上前,忽觉额头脸面一寒,被撞得跌了下来。他们只道孟君婆婆突发暗器,又觉冰凉,伸手一抹额头,原是水珠。原来,撞断卜尚节手中长剑的正是一道水柱,水柱中剑后,化作千万点水珠,又将众墨仙打倒。

这一手功夫轻描淡写,实际上惊世骇俗,墨仙无一不心惊。

孟君婆婆无意与墨门结怨,也无心伤墨仙任何一人,但听得卜尚节出言不逊,竟然说什么“遭人唾弃”,盛怒之下,忘了拿捏分寸,失手取了他的性命。她因与无为子相互敬慕,不惜背叛各自门派才走到一起,却又放不下成见,相互斗法。两人越是争斗,心中爱慕之情就越深,此时听得这等不合耳之言,岂能不怒?

墨仙脸色骤变,心中纷纷均想:倘若这道水柱往自己身上射来,即使运起全身灵力抵抗,身上仍是不免要穿个大窟窿。

左尚志道:“这老婆子技艺惊人,只可惜误入歧途,已成魔道,日后必定遗祸人间!”

宗尚非道:“什么误入歧途?她本来就是黑阴王,邪恶无比,如今被白阳王……”但见卜尚节说了一句“遭人唾弃”便死于非命,后面的话,只得硬生生地收住。

墨仙见同门被戕,自是全力追堵。墨门素来有规矩,一人犯错,同组受惩,生死与共。无奈此时众墨仙被水珠击中,全身上下阵阵酸软无力,长剑也提不起来。

孟君婆婆错杀了一墨仙,见其余墨仙如此神勇,心想:这些墨仙不愧为条汉子,数百年来,墨门中人生死与共的兄弟情从未改变。老婆子往日只是听闻,今日得见,方知名不虚传。然而老婆子所敬重的,乃相亲相爱、情深意重者。今日这仇怨,无论如何是结下了的。”回想起儒子与羊剑容的分离,自己有心成全其二人却不可得,心中又是一片黯然。

她不愿向墨仙解释,转身又去,在墨山来来回回地奔走,追寻羊恭的下落,无意中听得一女子站在崖边抽泣。孟君婆婆见她哭得撕肝裂肺,肝肠寸断,上前一看,却见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阿风。

原来,阿风出得铁栏石洞后,一心一意要去找相里尚贤,奈何墨山方圆数百里,孟君婆婆尚且寻不着羊恭,阿风又如何寻得着相里尚贤?一番辛劳后,阿风累得双腿发软,饥肠辘辘,回想起相里尚贤的无情,不由得万念俱灰,颓然坐倒在崖边痛哭。

孟君婆婆喝道:“阿风,所来何事?”阿风认出孟君婆婆后,不敢隐瞒,只得将相里尚贤之事如实相告。

当年,孟君婆婆见相里尚贤与阿风两情相悦,非但饶他们二人不死,且亲手玉成二人美事。如今得知相里尚贤背信弃义,且胆敢欺骗自己,如何能不暴跳如雷?

她双脚直跺,似乎要将脚下的墨山踏平,说道:“这小道士薄情寡义,欺骗老婆子,这事老婆子定要管到底。他與你成亲了没有?”

阿风情知如实告知,孟君婆婆必定不会饶恕相里尚贤,却惧于孟君婆婆的神威,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孟君婆婆长竹竿一抖,打得山石断裂,说道:“好小子,这个尚猪尚狗的东西,骗得老婆子好苦。”得知相里尚贤就在墨山后,便挑起阿风去寻相里尚贤。

此时,墨仙正在全力追捕孟君婆婆。中原各派奉墨门为首,多有来往,在此做客的立马纷纷自告奋勇,扬言要助墨门缉拿要犯,实则个个心怀不轨,想趁机偷上犟山。因为《犟山图形》早已在江湖上闹得纷纷扬扬,但苦于本事不济,一直不敢打这个主意。此时正是浑水摸鱼的良机,如何不摆出一副誓死效力墨门的模样?

墨仙自是明白各大门派的心思,因此将各路人士留在墨山招呼后,只通传本门上下,全力追剿敌人。

相里尚贤重返墨门后,仗着父亲是盟主的威势,更是飞扬跋扈,为了有意显示盟主之子的威风,正带着大队人马在墨山巡查。陡然间见到孟君婆婆,立马吓得魂不附体,拔腿就跑。

时隔多年,相里尚贤容貌有变,孟君婆婆一时没认出。奈何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自回墨门后,立马结交了一帮纨绔子弟。这些猪朋狗友常跟随在他的左右,此时见一老婆子胆敢冲撞,当即神气地喝道:“兀那老婆子,相里盟主的大公子在此,岂容你大呼小喝?”

孟君婆婆一听,喝道:“什么盟主的大公子?”随即心中了然:原来那薄凉小家伙的老爹就是当今盟主,儿子如此不仁不义,他老爹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个盟主当得也太昏庸无能,连自己的宝贝儿子都管教不好。哼!这等猪狗不如,始乱终弃的人也配叫尚贤么?老婆子尚猪尚狗、贤牛贤马,也不尚这没良心的家伙。当即大声喝道:“相里尚贤,看你往哪里跑!”

相里尚贤一时间惶急,见路便走,却误入绝壁上的羊肠小道,与正在引开左尚志一众墨仙的羊恭撞个满怀。

此时,绝壁的羊肠小道上,前遇墨仙拦路,后有墨仙追赶,将孟君婆婆夹在当中。

羊恭心忧悌子安危,被撞倒在地,也是丝毫不介怀,但一听到“相里尚贤”这四个字,怒气不打一处来,喝问道:“你就是相里尚贤?”

相里尚贤听到孟君婆婆的呵斥,早已肝胆俱裂,逃命唯恐来不及,哪里还会理会羊恭?

羊恭听得那人如此回应孟君婆婆,知眼前之人必是相里尚贤无疑,也不顾得绝壁两端站满了墨仙,脚下便是深渊,摸出杀猪刀,喝道:“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今日我要替阿风出一口气!”挥刀便砍。

孟君婆婆陡见羊恭,心中窃喜;又见相里尚贤不住地后退,当即手指轻弹,一股灵力激射而出,挡住相里尚贤的退路。

阿风见羊恭砍杀相里尚贤,失声喊道:“恭子,手下留情!”

羊恭说道:“这等无情无义之人,杀了干净!”又再挥刀,却听得一阵呼啸之声传来,雄浑绵长。

左尚志等人见羊恭劈相里尚贤,苦于山道狭窄,无法上前相救,听得这一阵呼啸声,立马喊道:“荆师伯来啦!”只见一墨仙从崖上飘然而下,落在孟君婆婆身旁,颇有几分沧桑之色。

相里尚贤见形势于己有利,胆子立马又大了起来,回过身来,说道:“荆师伯,就是这恶婆子擅闯墨山。”

这墨仙,正是墨门七星之一,与相里同流同属一辈,名叫同天。

荆同天身为墨门七星中人,乃有道之士,说道:“墨门荆同天拜见前辈!”拱手向孟君婆婆行了一礼。

孟君婆婆自在桃源行走以来,所见的尽是霸王枪之类,表面上一副仁人君子的模样,背后却肮脏不堪。因移风易俗,玄道大变,又先入为主,此时孟君婆婆见荆同天如此恭敬,更是不喜,说道:“虚有其表,令人作呕,老婆子不吃这一套。”说完,手出一掌,將大半山石打得塌了下来,掉落在深渊之下。

荆同天说道:“素闻儒门‘开天辟地’玄术威力惊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虽认得这手法正是传说中的儒门玄术,但心中亦是颇觉惊奇,因为儒门并无女子修仙,而眼前老婆子所用的,确是儒门玄术无疑。

孟君婆婆怒道:“既识儒门威名,为何还要恶狗拦路?”

荆同天见孟君婆婆满脸敌意,随即心道:莫非江湖传言不虚?黑白阴阳王为了儒门心法而祸乱桃源,她这一身道行便是从儒门偷学来的?

此时墨门上下风传,四下捣乱墨山的人是阴阳门的黑阴王。荆同天见孟君婆婆显露了一手儒门的玄术后,也不由得怀疑她就是黑阴王,强敌当前,岂可容她说来便来,说走便走?当即说道:“今日得见这儒门玄术,我等末学后进之人想长长见识,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他口中说出“这儒门玄术”五字,显然是怀疑孟君婆婆的来历。

相里尚贤见荆同天说得如此客气,索性偷龙转凤,说道:“荆师伯,这老婆子和另一个老头子是一伙的,都不是好人。他们为了修炼阴阳大法,四处劫掳孩童,小侄失踪多年,就是拜她所赐。”向着孟君婆婆一指,然后又道,“小侄被这老太婆强行收禁多年,幸得本门祖师爷显灵,才逃脱她的魔掌。如今这女魔头仍是不甘心,为了追杀小侄,竟然找到墨山来了。荆师伯,你快替我报仇!”

他这一番话,显然是要将无为子与孟君婆婆说成是黑白阴阳王,好让荆同天力斗孟君婆婆。

荆同天看了一眼相里尚贤,知他品行不端,心中自是不信。

相里尚贤察言观色,又道:“荆师伯若是不信,大可问问这女子。当年和我一同被捉的另有四名女童,叫风花雪月,这位就是当年的女童阿风。阿风,你说是不是?”

阿风得见相里尚贤,心中早已一片稀里哗啦,也没听清楚他到底说些什么,只消是相里尚贤问及的,她无不点头应是,泪水涟涟。

宗尚非“唰”地一声抽出长剑,说道:“墨门上下齐心协力,今日正好替盟主出一口气!”

相里盟主的大公子离奇失踪,实乃墨门奇耻大辱。中原各派中不乏别有用心的人,私下难免会传言:“相里盟主就连自己的儿子也看不好,如何看得好这中原玄道?”因此,墨门上下得知孟君婆婆就是黑手,无一不愤怒,恨不得将她乱剑分尸。

可是他们哪里想到,这其实是阴阳门密谋已久的一场阴谋。

0056章崖上长竹影

相里尚贤身后闪出一墨仙,手持宽厚长剑,双眼精光闪闪,说道:“对付阴阳门这等败类,如何用得着惊动荆师伯?这黑阴王残害无辜孩童,墨门弟子今日就替天行道!”正是吴尚同。

半月前他因败在孟君婆婆的手下,被打落两颗门牙,余愤未消,决意要借此良机一雪前耻,又道:“阴阳门当真是胆大包天哪!居然敢打相里盟主大公子的主意。”说话之间,突然出其不意地挺剑直刺孟君婆婆喉咙。

孟君婆婆见其招式严谨,章法有致,不似下三滥手段,说道:“小子有点道行,就是太爱多管闲事。”右足一抬,也不见如何发力,一只粗布鞋已经直飞逼吴尚同门面,“啪”的一声,结实地打在其嘴上后又飞了回来。

只听得孟君婆婆道:“对付老婆子却是不够格,日后嘴巴放干净点!”鞋打嘴脸,原是教训之意。

吴尚同急忙后仰,却没有逃过这一击。他本以为孟君婆婆又要痛下杀手,没想到只是飞鞋一击,但在诸多同门面前被如此一击,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当下催促道:“师伯,这老婆子劫走尚贤师弟,如今证据确凿,还请师伯示下。”

孟君婆婆心恼相里尚贤欺骗自己,说道:“老婆子生平敬重重情重义之人,这狗屁不通的尚贤猪狗不如,胆敢戏弄老婆子,真是死有余辜。”当即挥动肩上的长竹竿,挑向相里尚贤。

宗尚非和吴尚同见孟君婆婆挑向相里尚贤,同时挥动长剑,双双抢出,直取孟君婆婆。绝壁本就狭窄,不容转身,孟君婆婆视而不见,只是轻微地抬了抬腿,晃动布鞋。

二人心中更怒,长剑舞动得更快,封住门面,显然怕孟君婆婆故伎重施。

左尚志说道:“前辈!得罪了!”旋即腾身而起,抢在宗尚非和吴尚同之前,举剑直削孟君婆婆的下盘。余下三人见三位师兄出招,立马祭出长剑,长剑当空而飞,直刺孟君婆婆。

这些墨仙均是修真之人,所布成的剑阵极其严谨,而招式又是极为老辣,无一不是看家本领。

孟君婆婆道:“好!今日倒要见识一下墨门的侠义心肠。”收起草鞋,退了一步后,手中略一加劲,长竹竿东一戳,西一撞,将四周密密麻麻的长剑逼开。

左尚志见有机可乘,剑尖仍是直逼孟君婆婆下盘。

孟君婆婆喝道:“小子,不得无礼!”横着一脚踢出,正中左尚志的手腕。

孟君婆婆见荆同天立在身后,恐其突然偷袭,飞脚之际并未用全力,却也震得左尚志虎口一麻,手中的长剑拿捏不住,掉在地上。孟君婆婆打出的水珠尚且能将墨仙打落,此时长竹竿直点,令其身骨散架似的,不由自主地往深渊下跌落。

与墨门结怨,实非孟君婆婆所愿,眼见左尚志落下,孟君婆婆手中旗杆倏然而出,将其挑住。阿风与铁伐浩图等,因身处法道行藏中,丝毫不觉惊险。

宗尚非与吴尚同见有机可乘,直挺双剑飞身而上。孟君婆婆喝道:“无耻!”手起一掌,反将两人推落崖下。便在此时,两道劲俦刚猛的灵力游龙走蛇一般,牢牢地黏住两人,提了起来。

孟君婆婆笑道:“荆老弟,你的身手很不错啊!”

荆同天接过宗吴两人,放在身后,举重若轻,然后摆动双手,说道:“前辈暂且息怒罢战,一切可到盟主面前分辨是非。”

孟君婆婆怒极,说道:“相里盟主的名头,好不威风啊!但在老婆子眼里看来,一文不值。荆老弟,你气度谦和,而相里盟主好出风头,玄术定不如你。”

荆同天道:“相里盟主是我师弟,道术修为远在众人之上,我等难望其项背。”

孟君婆婆道:“荆老弟年纪也不大,相里同流是你师弟,想必他胡子也未长全。嘴上没毛,说话不牢。如此年纪轻轻便做了中原盟主,能有多大才干本事呢?”想起霸王枪说的那一套,不由得對相里盟主极是怀疑。

羊恭一听,脸上禁不住一红,心想:相里同流年纪轻轻便做了中原盟主,我也是儒门掌教接任人,在天下人的眼里,不也是“嘴上没毛,说话不牢”?

荆同天道:“相里师弟乃墨门同字辈中最小的一个,修为却独领群伦,折服中原英雄,因此身居玄道盟主一职,乃众望所归。”

羊恭见荆同天如此吹嘘,笑道:“墨门两大神功独领群伦,令天下人折服。那就是大吹法螺和臭不要脸。墨仙以侠义自居,最为得意的神功,莫过于此。”

宗尚非再度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听得羊恭如此数落墨门,骂道:“墨门七星纵横天下,所向无敌,世人无不敬仰。你们这些乡巴佬孤陋寡闻,胡说八道!”

羊恭更是笑不可抑,说道:“如今中原宗师满天飞,一片树叶掉下来便能砸到一大堆!哈哈……”

孟君婆婆却道:“不用拿墨门七星的名头,只需多一位像荆老弟一样的好手,老婆子就不是对手了。老婆子有事要办,日后再来讨教。”

当即长竹竿一挥,挟风扫向宗尚非,似要将其挑下悬崖。荆同天大惊,立催灵力看护,却见相里尚贤被孟君婆婆夹手夺过,向着绝壁一跃而上。

这攀藤附葛原是孟君婆婆拿手好戏,当年擒儒子去见羊剑容时,亦是这般纵跃腾挪,如履平地,这一上一下,毫无分别。

荆同天见孟君婆婆又劫走相里尚贤,立马施展神威,紧随而上,绝壁而来。其余墨仙亦是飞身而上,守在绝壁四周,驱剑守御四方,静观其变。

孟君婆婆将相里尚贤重摔在地,喝道:“当年你对阿风确实是有情意,老婆子这才容你们出谷,想不到你这小子竟然蒙蔽老婆子,当日我对你说了什么来着?”

相里尚贤惊慌失措,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年孟君婆婆说道:“小子,你给老婆子听好啦!不管你在桃源外是侯是王,都得将阿风当公主一般,好生相待。”待相里尚贤领着阿风走出数丈后,又突然喝道,“小子,你可别欺负老婆子老眼昏花,你要是有半点对不起她,老婆子必定将你剁碎喂恶禽!”这恶禽自然是指灵火凤凰了。

那时,相里尚贤死里逃生,惧于孟君婆婆的威势,此话即便是在半夜惊醒时,亦是不敢忘却。他尚在桃源之时,早已看出孟君婆婆素来敬重有情有义之人,便假意在她面前与阿风相好,完全是为了逃出桃源。

后来他与阿风逃离桃源后,偶遇墨仙,便想方设法将阿风丢弃。眼见阿风竟寻到墨山上来,躲避不开,只得将她当作擅闯墨山之人,加以收押。

自始至终,他都是在利用阿风,因此日夜提心吊胆,唯恐孟君婆婆找上门来。只是,是祸躲不过,天意冥冥,孟君婆婆终究还是找到墨山来了,当众与他清算旧账。此时,孟君婆婆问起旧日那一番话来,他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荆同天本欲强行上前相救,但见相里尚贤落入其手中,一时投鼠忌器;又见她并无伤人的恶意,只得在旁静候时机。

孟君婆婆将阿风和羊恭放了下来,然后又道:“儒门亦是广开迁善之门。正所谓,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如今你们二人就在此处结为夫妻,并立下毒誓,终身不得后悔,如何?”

相里尚贤沉吟不答,突然身子被挑在半空,一阵急旋,吓得魂不附体。正是孟君婆婆的长竹竿陡出,挑住相里尚贤的裤脚,放在绝壁之外。

荆同天大吃一惊,眼见相里尚贤就要摔入崖下,催剑上前相救,却听得孟君婆婆道:“老婆子功夫不太好,这耐心倒是挺好,就这般提着,十天八天,不成问题。”朔风鼓袖,猎猎作响,显然势必要将两人凑成一对。

其实她是功夫好,提十天八天不成问题;耐心反而不好,无法等十天八天。

相离尚贤见此情势,只要孟君婆婆稍有不慎,随便一松手或者竹竿折断,自己便会跌落头下的万丈深渊。

阿风见相里尚贤双脚离地,山风掠过,立马就要往下掉,说道:“婆婆,请你饶尚贤一命,我甘愿替他受罚。”她一步一拐地上前,苦苦哀求,完全是出自一片真情。

孟君婆婆大为感动,将相里尚贤一抖,说道:“你瞧,人家做媳妇的连性命都肯搭上,你这个大老爷们,诸多扭捏!”

相里尚贤眼见阿风瘸腿,而自己乃当今盟主的大公子,无论如何也不愿与阿风结合,只得推却道:“婚姻大事,须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己做不了主,要先向父亲禀明。”

孟君婆婆道:“当初我让你带阿风出桃源,就是让你去禀明。想不到你禀了十多年,一直禀不明。你这一禀,未免太长了吧?我这就送你下去禀明。”手中长竹竿一抖,只听得“吱”的一声,相里尚贤的裤管早已裂了一大块。

相里尚贤吓得魂飞魄散,阿风跪在地上不住地求饶,荆同天等人只能干焦急,羊恭却是拍手称快。

孟君婆婆又道:“老婆子素来说一不二,没人胆敢违背!”相里尚贤逼于无奈,心想若是再诸多推脱,势必粉身碎骨,只得假意顺从。

孟君婆婆见相里尚贤答应,竹竿一挥,道:“强扭的瓜不甜,此举可是出自你心中所愿?”

相里尚贤双脚着地,稳稳落在阿风的身边,早已吓得浑身大汗,颤声说道:“当真是……是肺腑之言,天日可鉴。”见阿风脚上毒疮兀自渗出脓水,立马俯身去吸。

孟君婆婆见相里尚贤替阿风吸毒,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当即令两人在绝壁上结拜,相里尚贤哪里还有半点违拗?

众墨仙见孟君婆婆强行要相里尚贤和阿风成亲,惊得合不拢嘴。

荆同天道:“儒门最重礼节,凡婚聘嫁娶,当行六礼。道德仁义,非礼不成。前辈如此草率,岂不是有违圣人之道?”

孟君婆婆怒道:“不管老婆子身在何处,始终身怀本门礼法道义。不过,今日老婆子这个媒人是做定的了,谁胆敢阻拦,这便是榜样!”长竹竿挥出,跟前一大石又是应声而碎,然后又指着相里尚贤道,“你若是胆敢再起异心,下场亦是如此!”

她虽然被逐出儒门,骨子里对圣人都是极忠。这一怒击大石,既是向众墨仙示威,又是自我明志,不容世人侮蔑圣人。

荆同天见相里尚贤与阿风早已有一段宿缘,虽是被逼于无奈,却仍是替其吸毒疮上的脓水,一时无话可说。

待二人行过大礼后,孟君婆婆说道:“荆老弟,老婆子有一事相求,不知荆老弟答应否?”

荆同天道:“前辈所命,若非有违侠义道之事,在下自当效力!”

孟君婆婆道:“好说!好说!看护墨门媳妇这等事,不算有违侠义道吧?阿风日后便是你墨门的媳妇,你这个做师伯的自当多加照护。天下侠义道自居之人,无不一诺千金,这两人就交给你啦!”说完,又是长竹竿一挥,阿风与相里尚贤向着荆同天双双疾飞而去。

荆同天心中一惊,眼见两人飞来,丝毫不敢大意,立马催灵力接住,却见孟君婆婆早已将羊恭收入长竹竿内,腾身而去。

荆同天长声一啸,问道:“前辈何往?”孟君婆婆不答,身在半空,但眼见远处山峰耸立,直入云霄,峰顶朝外,心道:何不在此教导诸子?当即朝着烟雾处而去。

墨仙见孟君婆婆所往之地,正是犟山,当中有人说道:“犟山崖顶乃墨门禁地,非但墨门弟子不得擅闯,外人更是不可进入。”

众人惊得非同小可,立马御剑同追,不住地呼喝,令其不可擅闯墨山禁地。孟君婆婆却道:“墨门禁地正是清净所在,最好不过。”

羊恭身在长竹竿内,听得“禁地”二字,心道:禁地?又是无一例外的禁地。每个江湖中都会有个禁地之类的,看来我小羊儿又要在这里得奇遇了。远眺了一眼,只见群峰连绵,清幽苍翠,其中一峰峰顶如髻。

孟君婆婆心中大喜,当即急催灵力,疾飞而前,不料一道黑影一勇当先绕飞而来,拦住了去路,正是最先御剑追上来的荆同天。

孟君婆婆“哼”了一声,说道:“你们这帮黑炭不让老婆子上山,老婆子偏要向山行。本门圣人有云:‘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荆同天说道:“前辈若是不听劝告,休怪在下无礼!”斜斜一道豪光打出,直逼孟君婆婆。

孟君婆婆长竹竿一挥,挡开了那道豪光,说道:“你们对老婆子早已无礼至极,老婆子正好找到安静处,劳烦你们替我把守,我就在崖上等着,有本事便来报仇,随时奉陪到底。”向着那髻峰疾飞而去,却不知为何,又是一道奇大无比的力道急撞而来。

0057章夺命影州虎

孟君婆婆无暇多想,仍是长竹竿点出,却不料那股力道威如万钧雷霆,逼得孟君婆婆身子跌落,长竹竿也脱手而出。

众墨仙见孟君婆婆向峰头平台落下,只得停在髻峰不远处的山崖上,不敢擅闯,只能破口大骂。

长竹竿如着魔一般,“轰”的一声,仿佛撞向无底深渊。众少年一时不明所以,早已被这股奇大的力道抛了出来,摔在地上。

羊恭心中亦是迷惑,心想:明明是要上髻峰绝顶的,却突然摔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闹的是哪一出?按照江湖惯例……脑海中立时掠过数十种情景,但均觉不对路。

铁伐浩图站了起来,一把抓住羊恭的后领,喝道:“你这小杂种一进来,咱们便倒霉。不狠狠揍你一顿,难消心中恶气!”挥拳便打羊恭。

众少年应声而动,七手八脚往羊恭身上招呼。大伙平日便将他视作异类,此时出手,毫不留情。

羊恭无从解释,仍是走为上着,却被众少年堵住去路,三下五除二的,四肢早已被牢牢拿住。恰在此时,坡下传来一声凄厉呼啸,紧接着,叫声此起彼伏,相互应和。

羊恭心中大喜:按照江湖惯例,必是救兵来啦!

众少年往下一看,整颗心似乎都要蹦出来了,坡下正是一群饥饿的白虎。他们见此情景,吓得魂不附体,转身便走,慌乱之际,相互推攘,竟错手将羊恭向坡下抛了下去。

羊恭顺着长坡滚了下去,因吓得浑身发抖,无法止住下滚之势。白虎群见有人跌落,纷纷而动,向羊恭扑去。

夕阳渐残,金光铺洒乱石之上,照得白虎长牙金光闪闪,利爪杀气腾腾。

羊恭失声大叫,惯性使然,伸手便往腰间的杀猪刀摸去。但偏有不巧,在他下跌之時,杀猪刀早已遗落在半坡之上。无奈之下,只得夺路往坡上爬去,但白虎早已堵住了上坡之路。

他见白虎来势汹涌,吓得杀猪般哇哇大叫,撒腿便逃,虎群立马紧追不舍。

坡上众少年此时虽身处危地,但都忍不住回头向坡下观望,心中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羊恭四处逃窜,不料左脚被绊,整个身子又摔倒在地。回头一看,正是一条露出地面的树根被他带得断了开来。

羊恭双腿发软,忍不住跪倒在地,说道:“诸位白虎老兄,我小羊儿可没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请你们高抬贵手……”说罢对着白虎便拜。

众虎纷纷扑了上来,却并未上前咬噬,而是阵阵呼啸,叫声中带着几分凄凉之意,直教人撕肝裂肺。

羊恭见白虎一动不动,如玉似冰,忽地想到月华,心道:我与义父刘曜一同杀死的那头黑熊,是月华姐姐所遣,想必这白虎亦是她的部属。其实,羊恭不知道,这些正是来自影州浮玉山的白虎。

想到这里,顿觉宽心,站了起来,却听得“呜”的一声长响,白虎再度扑来。

羊恭心中咒骂:好歹我也称月华为姐姐,你们总该给我点面子吧!慌乱中,抓起地上一长物,正是先前带断的树根。

手中树根一挥,一阵热浪狂风扫过,白虎立马停住。只是,羊恭并未意识到自身的诡异之力,只道树根大有古怪,当即又有了底气,说道:“我小羊儿得传天下间最强刀法,曾提一把杀猪刀挑了……”但实在想不出有何足以让自己觉得自豪的往事,忽地一抬头,见众人尚未散去,便起了卖弄之心,立马改口说道,“曾提一把杀猪刀,杀得青竹六侠狼狈不堪。当世第一大侠尚且不放在眼内,更何况是一群畜生!”心头一热,又有恃无恐,向着虎群扑去。

树根狂扫,白虎群似乎抵受不住,却不愿就此退避,纵跃之际,伺机而噬。

羊恭立马运起杀猪刀法,专挑白虎的要穴,孰料被点中的白虎非但不倒,反而被激怒,变本加厉地扑向羊恭。

羊恭骂道:“死胡一刀!臭胡一刀!你的招式不管用,差点送羊入虎口啦!”原来那虎躯与人体不同,而羊恭依样画葫芦,照搬不误,岂能不吃大亏?

坡上众少年见此,几乎要拍手称快,只是心中惧意未消,双掌始终拍不起来。

这一番折腾后,日头早已隐去。

白虎群四下蹿动,碧灯般的眼珠绿光闪闪,如同繁星,伴随着凛冽的夜风扑面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羊恭突然悟道:“哎呀,我小羊儿才是死羊臭羊啊!我既然挑不了白虎的要穴,何不挑了它们的眼珠?”想通破解妙法,当即提着木棍,直往绿光中奔去,木棍所过之处,便是点向白虎眼睛。

众少年惊呼不已,只见羊恭身影晃动,而白虎却是一阵躁动,被击中的白虎竟化作一滩滩雪水。

羊恭不知为何被刺中眼珠的白虎竟会消失不见?其实这正是他急怒之下,体内诡异的力道源源不绝流出的缘故。

众少年素来与他不和,急难之下错手将他推落白虎群,但自羊恭眼里看来,却是众少年故意为难。因此,他有意在众少年面前抖威风,努力将昔日挥剑砍苍蝇的剑法尽数发挥出来。此番意通神畅,打得兴致盎然,逐渐将杀猪刀法施展得淋漓尽致。

羊恭只觉脚下积水越来越多,而白虎群似乎有所减退。

又刺一阵,白虎群惊惧不已,众少年却越看越是惊得合不拢嘴。

夜色渐浓,空地上点点绿光闪闪而动,而此时羊恭稳占上风,倒是觉得这些如珠的幽光好看至极。他眼见众少年看傻了眼,忽地灵机一动,长树根东一挥,西一荡,将白虎群往坡上赶去。

众少年见白虎扑了上来,立马吓得心惊胆战,纷纷搬起大石头往白虎身上砸。如此一来,正好惹怒了白虎群,它们折在羊恭手下,兀自无处发泄,立马张牙舞爪地扑向众少年。

众少年急得大声呼喊,向孟君婆婆求救,但孟君婆婆早已不知去向。他们本就是富家子弟,平日骄纵横蛮,哪里抵御得住白虎群?几个起伏后,便有人被咬伤。

羊恭捡回了杀猪刀,上得坡来,哈哈笑道:“畜生们饿得很啦!不是他们吃掉你们,就是你们吃掉他们!”见铁伐浩图左支右绌,却始终伤不了一头白虎,又道,“胖子,你要成为白虎的晚餐,还是让白虎成为你的晚餐?”

铁伐浩图早已吓得双腿颤抖,大汗淋漓地说道:“两不相侵,两不相犯!”

羊恭笑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想成为白虎的晚餐了?”铁伐浩图不住地点头,手脚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羊恭笑道:“天下间哪有这般便宜的事?人无伤虎之心,虎却有害人之意。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小羊儿也不能见死不救。你不想成为虎的晚餐,那我就让虎成为你的晚餐!”当即不住地挥动手中的树根,指指点点。

刘熙听出了一丝生机,大声喊道:“只要你杀退这些畜生,我等唯你马首是瞻!”

羊恭笑道:“那你们还不大声喊:‘恭子威!恭子妙!恭子帅得呱呱叫!’”

此时,就算要他们给羊恭端水洗脚,搓肩擦背,做牛做马,亦是心甘情愿,更何况只是一番大喊?当即纵声高喊:“恭子威!恭子妙!恭子帅得呱呱叫!”

这一番言语,羊恭听到耳朵里,心里极是受用,说道:“承蒙诸位抬爱,小羊儿这就献丑啦!”只见他将树根一抛,左手举着杀猪刀,右手中指轻轻地在刀背上弹了一弹,然后大喝一声,“看好啦!”舞动杀猪刀,便往白虎群身上劈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白虎群被杀猪刀砍中后并未化为水迹,仍是缠着众少年不放。

羊恭大窘,还道杀猪刀不管用,只得重新捡起地上的树根,抖抖威风,仍是学着先前刺白虎眼珠的架势,但这一番作为仍是徒劳无功。

刘熙道:“小……你这是在耍我们吗?”

羊恭无言以对,只得来来回回地使用杀猪刀法,但无论他如何反复,如何小心在意,终是伤不了虎群的半根毫毛。

此时,铁伐浩图刚好又被虎爪抓中,痛得大叫一声后,失声骂道:“你这小杂种,原来是个废物!恭子烂!恭子臭!恭子衰得一塌糊涂!”

羊恭大怒,將手中的树根一扔,喝道:“胖子,你胡说些什么?”大怒之下,树根被随手一扔,正好砸向虎群,几只白虎又是化为水迹。

羊恭却是视而不见,心怒铁伐浩图如此辱骂,摸出杀猪刀来回挥动,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与他理论。所过之处,白虎群便应声消融,一片白雪皑皑当中裂开。

羊恭“咦”了一声,还以为自己眼花,仍是不住地挥动杀猪刀,刀风落处,便有数头白虎化成水迹,屡试不爽。

羊恭正憋得满肚子气,杀性一起,立马将白虎群劈得稀里哗啦!白虎群渐渐抵受不住,一番呼啸后渐渐隐退。

此时月近中天,白虎走得一干二净后,众少年仍是战战兢兢,丝毫不敢松懈。良久不见动静后才松了一口气,瘫倒在地,对羊恭的敌意也随着这一口气尽数而消。

这番死里逃生,无人不喜极而泣,大赞羊恭威,羊恭妙,羊恭帅得呱呱叫。

铁伐浩图取出随身携带的引火之物,扒了些树根,生了一堆火,回想先前一番惊心动魄的恶斗,仍是心有余悸。

羊恭见白虎被自己一击之下,当即化为水迹,其中缘由,难以索解,却仍是自圆其说地想到:原来经历这番波折,是要让众人归心,让我做他们的老大,哈哈……

众少年筋疲力尽,又痛得死去活来,也顾不得是否仍然有虎,大声呼喊孟君婆婆,却不见有任何回音。他们在四周寻了一番食物,一无所获后忍着饥饿,倒头便睡。

直至拂晓,众人睡眼惺忪,忽觉一阵火光直射而来,耀眼生花。

羊恭心中一喜,一骨碌跃起身来,叫道:“焚姑!”却见火光中闪出阵阵吞火冒焰的大鸟,通体金黄,半边天竟似被烧着一般。

众少年尚在迷糊中,突见如此情势,自是吓得魂不附体,纷纷向羊恭身边靠拢,将羊恭推在最前头。

羊恭暗叫:箭射出头鸟,刀砍地头蛇。我有意在他们面前秀威风,此时必定第一个被这些怪鸟啄死!眼见众人如此推爱,只得硬着头皮摸出杀猪刀,自我壮胆,“呔”地大喝一声道:“何方妖孽……”但两腿忍不住颤抖,结结巴巴地再说不出话来。

一少年说道:“羊恭帅得呱呱叫,为何两腿发抖?”

铁伐浩图一巴掌盖在他头上,说道:“恭子神功盖世,他两腿发抖,正欲大展神威。”

羊恭心道:原来胖子当真将我当老大,做老大的自当有老大的气概!但如此贸然向怪鸟索战,必定性命不保。自己性命都没了,还做什么老大?

正自迟疑,忽听得一人说道:“老婆子一时粗心大意,竟将你们遗落在此。多得天幸老婆子,诸子安然无恙。”火光中闪出一人,正是孟君婆婆。

原来孟君婆婆腾身直上髻峰时,那股突如其来的奇大力道,正是髻峰的结界禁制。变故俄而,孟君婆婆来不及应对,身子被撞伤后受困其中,而手中长竹竿破天荒地被外力击飞。众人被摔出去,幸得这长竹竿是孟君婆婆的法道行藏,才不致粉身碎骨。

孟君婆婆自认儒门玄术乃天下正宗,陡遇墨山结界禁制,有心与之一较高下。眼见长竹竿脱手而出,当即腾身直追,不料被结界灵力越卷越深,整个身子被其来回摆弄。

她从未遇上这等强力的敌手,略一定神后,急催灵力与结界抗衡。而墨山的结界禁制非同小可,看似无形,却如铁箍大手一般,牢牢地将身陷其中的孟君婆婆紧紧压逼。这势头,纵然是屹如泰山,亦能将其碾成平地,更何况血肉之躯?

这一番较劲,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情势越来越是危急,孟君婆婆也越斗越是焦急,心中暗想:老婆子素来自认儒门玄术天下第一,视如今天下各大门派之首的墨门有如无物,却想不到今日竟栽在这帮黑炭鬼的手上。

当此情势,只得一声长啸,召唤救兵。

呼噜声一起,阵阵耀眼般的火焰从四面八方而来,正是灵火凤凰。它本就是天地灵物,与孟君婆婆熟稔已久,不等孟君婆婆指挥,立马绕在孟君婆婆四周,舞姿翩纤,令結界禁制的灵力无法集中在一点。

灵火凤凰一直跟随在孟君婆婆的左右,未得孟君婆婆号令,不敢现身罢了;而孟君婆婆自信凭一己之力,定能挣脱结界禁制的束缚,也一直不召唤。

此时,灵火凤凰抽丝剥茧一般,将结界禁制的灵力一丝丝地抽掉。结界禁制的灵力虽大,却是定数,而灵火凤凰却是源源不断地涌出,以变数制定数,逐渐转危为安。

孟君婆婆得灵火凤凰的相助,直到完全摆脱四周的束缚,已是次日清晨,心道:折腾了这许久,臭小子们不知下落如何!心有所忧,当即催促灵火凤凰,向四下寻觅而去。

此时,众少年见到孟君婆婆,一跃而起,狂喜不已,蜂拥般围着孟君婆婆,又是高呼,又是跳跃。

孟君婆婆见众小子安然无恙,亦是脸有喜色。

铁伐浩图说道:“老前辈,多得恭子在此,我等才保住小命。”

孟君婆婆看了羊恭一眼,暗道:小子确实有些门道,此乃天意,儒门之喜。她却不知道,白虎天生怕羊恭,只需被羊恭轻轻一碰,便化为一滩水迹。

孟君婆婆一声呼喝,又是长竿横挑斜插,将众少年挑起,腾升而起。如此不惜损耗仙身,强行用力,心中仍是大喜。

0058章君子有三畏

羊恭直觉身子一路斜直上升,眼下尽是险峰如笔,挺拔壮丽。

孟君婆婆设法让众人进餐,见众少年挨饿后举止不雅,心中不喜,但随即又想到:自古以来,各大门派选拔弟子,都要精挑细选。那本来就是良才美玉,又如何能显示出能耐?儒门有教无类,就算是天下资质最差的人,只要入到老婆子的门下,定能将其调教成一等一的高手。

只见她从怀中摸出三块竹板,滴滴答答在半空随意敲打,然后往地上一抛,三块竹板应声而落。此举自是占卜卦算,择定拜师吉日。然而孟君婆婆连抛三次,均是摇头,显然是选不出黄道吉日。

如是再三,仍未如愿,孟君婆婆怒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是黄道吉日,老婆子今日便将你们收入儒门。”意念一起,将地上三块竹板击得粉碎。

孟君婆婆将众人领到峰顶上的一处冰雪绝壁,令众人站定后,然后飞身上去,长竹竿在大青石上来回挥动。只见她身影闪动,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石屑随着她的身影蹿动,四下纷飞。

顷刻间,冰雪覆盖之下的大青石上笔画渐成,俨然一老头模样。尘粉弥漫处,孟君婆婆身形落下,双膝着地,一番虔诚礼拜,然后站起身来。

她如此身法,矫若游龙,潇洒利索,哪里是老态龙钟的老人?众少年看得暗暗喝彩,叫绝不已。

孟君婆婆道:“众小子,老婆子今日便将你们收入儒门!本门自有本门的规矩,凡是儒门中人,需从三岁选定……”说到这里,心中泛起阵阵凉意,自是回想起当年为了与道门无为子结合而被儒门逐出的那一幕。

她略一停顿后又说道:“可老婆子偏不信这一套!”

众少年乃汉化匈奴的子弟,平日多半读四书五经,自打心底里敬重儒门。如今得蒙孟君婆婆垂青,收入儒门门下,大觉三生有幸。

铁伐浩图却道:“老前辈,咱们身上却没带银子,今日恐怕不能拜入你的门下。待我回去知会我爹爹,让他将金银财物……”

孟君婆婆突然怒喝道:“小子,你胡说些什么?老婆子要你金银财物作甚?”铁伐浩图被她一喝,哪里还敢吱声?

刘熙说道:“师父,这些金银财物是咱们孝敬你的‘择门费’和‘拜师费’!”

孟君婆婆更是大怒,说道:“玄道中人,义气为重,自古以来门派拜师授徒,从不向徒弟们索财物,这是玄道规矩,决不能坏。”

众少年惧于她的神威,不敢再发一语。

羊恭却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门派招收弟子,无一不向新收的门下弟子索要钱财。老胡曾说,这个‘择门费’和‘拜师费’更是重中之重,成为各大门派牟利的重要手段之一。”

孟君婆婆道:“你这小子所言不错!如今的玄道就是被这些人搞得乌烟瘴气的。老婆子大半生少在江湖上走动,如今出来走了一遭,也当真是长了见识。天下人若尽都唯利是图,谁来踏踏实实、安安分分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她虽然被逐出儒门,骨子里仍对圣人极忠,尽管是一妇道人家,浑身上下却是铁骨,无论她身在何处,始终心怀儒门礼法,圣人道义。

只听得她续道:“玄道中的兴衰成败,天下修真门派的生死存亡,全靠师承授业而来。如此关乎气数命脉的大事,却被中原各派用来牟利,顽疾不除,玄道又如何能兴旺?老婆子看不过眼,为此杀了不少胡作非为之人!”

羊恭笑道:“可如今整个中原各派,无一不是如此,又如何杀得尽?”

孟君婆婆凛然道:“老婆子见一个,就杀一个;见两个,就杀一双,杀得了多少算多少,绝不留情,决不手软!”

羊恭似笑非笑地说道:“可天下穷苦老百姓,为了能让子女跻身各大名门正派,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未必有人领你的情,还是别多管闲事为好!”

孟君婆婆道:“人在做,天在看。君子须畏天命,倘若连天也不怕,行事便无所顾忌。如今中原各派胆敢如此恣意妄为,皆因心中无所畏。”

羊恭心中暗笑:原来这老婆子和胡一刀一样的疯癫!好笑!好笑!却也不敢笑出声来。

胡一刀秉承慕容屠欲魂的教诲,素以斩妖除魔、杀奸镇邪为己任,捍卫忠义,但凡遇上世间不平之事,就是一刀。

孟君婆婆指着崖上刻像,说道:“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甲大人,侮圣人之言。”

当下将这句话解释一番:“君子要畏惧天命,畏惧身居高位的人,要依照圣人的言论行事;而小人不懂得天命,因而也知道畏惧,所以就轻侮位高之人,蔑视圣人之言。”

羊恭心想:小羊儿不是什么君子,因此也没有三畏。大人圣人,全当他放屁!忽地想起与悌子一同进食时的情景,还有悌子讲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心中烦闷不已。想到这里,突觉心中一痛:悌子生死如何?不由得愣住不动。

孟君婆婆向着崖上刻像道:“这是儒门祖师爷孔圣人,凡我儒门之人,必拜孔圣人!”

众少年见孟君婆婆顷刻间凌空刻石,羡慕得目瞪口呆,均想:若得婆婆真传,终身受益!他们对孟君婆婆由畏生敬,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未等孟君婆婆说完,个个都已跪拜在地。

羊恭正自心忧悌子,众少年早已跪拜在地,他却丝毫未觉。

孟君婆婆不知他心中所想,只道他不愿跪下,立马喝道:“小子,为何不跪?”

羊恭被喝一声,回过神来,见众少年对着石像跪拜,问道:“这老头是谁?他就是儒门的老祖宗么?”

孟君婆婆见羊恭出言不敬,本欲发作,但见今日是儒门收徒之日,强忍怒气说道:“儒门开山圣人!”

羊恭道:“那谁执掌当今的儒门……”一言未必,突然眼前飞过一阵行风,脸面隐隐刺痛,随即腰间一轻,杀猪刀早已落入孟君婆婆的手中。

羊恭暗骂道:这恭子慧剑是我名号的信物,被她强行夺取,必定是要灭了我这个儒门掌教。恭子一灭,她的儒门就天下正宗啦!

只见孟君婆婆祭起杀猪刀,长竹竿如風,星光漫天闪耀,杀猪刀欲飞,却始终牢牢控制在她的手掌之中。

众少年心想:这臭小子有难啦!看他能犟到何时?他们虽感念羊恭的救命之恩,却也想看到他出丑。

羊恭心头一沉:她肯定是要先毁了我的杀猪刀,然后杀我的头。她来去如风,此刻不走,更待何时?心中主意既定,旋踵便走,但随即两脚发软,因为这绝顶之上四面临渊,如何下得去?

却听得孟君婆婆道:“小子,这确实是儒门慧剑的灵力,此时虽被封印,仍是强劲若斯,令人叹服!你有恭子的名号,言行却与之相去甚远。儒门岂能有如此胡闹之人?”

羊恭突然跪倒在地,对着孟君婆婆磕头便拜,此举大出所有人意料。平日打斗,他们将羊恭逼得无还手之力时,要他跪地求饶,那真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此时见羊恭扑通跪下,只道他屈服于孟君婆婆的声威。

孟君婆婆大喜,将杀猪刀交还羊恭后说道:“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羊恭仍是不住地磕头。孟君婆婆更是眉开眼笑,说道:“你是要归入我门下?那先得向本门开山圣人磕头跪拜。”

羊恭却道:“前辈玄术通神,放眼天下,更无敌手!如今儒门悌子有难,还请婆婆看在昔日儒门的情分上,下山救悌子一命。”于是便将与悌子如何遇险,如何为青竹六侠所逼,悌子如何折了一双腿的事如实转告。

孟君婆婆一愣,想不到羊恭不是改过迁善,也不是要拜自己为师,而是要求自己去救人。她虽然被儒门逐出,但仍是将儒门圣人奉若天神,不喜羊恭晦辱圣人之言,是以不为所动。

羊恭又何止晦辱圣人之言?自被她擒来至今,他的一言一行,处处无不是与儒门礼法背道而驰。孟君婆婆深信自己授徒之能,门下弟子纵然驽钝,自信亦能将其调教成一流好手,却不喜本性顽劣之徒。正所谓“孺子可教”,羊恭不畏天命,不畏身居高位之人,不依照圣人之言行事,又岂是可教的孺子?

羊恭见孟君婆婆不发一言,又恳请了一遍,语意诚恳,极尽卑恭。自他有“恭子”的名号以来,待人以这一次最为恭敬谦卑,名副其实,真真正正够得上“恭子”二字。

孟君婆婆却道:“我是儒门叛徒,儒门诸子与我何干?”

羊恭说道:“儒门中人,仁爱天下,自当急人之难。你明知悌子有难,却坐视不顾,亏你还有脸面在此招收门徒。”

孟君婆婆喝道:“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老婆子好歹亦是你的前辈,你这小子何故目中无人?”

羊恭说道:“君子有三畏,要畏大人。我是如今儒门的恭子,掌教不二之选,儒门上下,唯我独尊!老婆子又何尝‘畏大人’了?”

孟君婆婆“哼”了一声,说道:“上了这崖顶,就只有老婆子的儒门,一切都是老婆子说了算!今日是老婆子招收弟子的大好日子,不相干的人,休得啰唆不清!此乃儒门之地,不欢迎外人!”

羊恭道:“那你送我下去!我要救我的兄弟!”

孟君婆婆哈哈大笑道:“老婆子的招式不中用,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羊恭往崖下看了一眼,大声说道:“你说君子有三畏,第一畏就是要畏天,我偏不信老天要亡我小羊儿。”流星大步地走到悬崖旁,放眼一看,全身骨头禁不住阵阵酥软。

孟君婆婆道:“小子,你连儒门的入门剑法‘九思仙剑诀’都尚未学会,此刻大可御剑而飞啊!”

羊恭心中更是有气:“畏什么天命?我就不信我羊恭命短!”回想起与悌子共坠深渊的情景,心中又起了侥幸之意,不住地盘算道,“世上的悬崖都是用来吓唬人的,从来就不见摔死哪个学武之人。我这一下去,必定又是挂在崖下的大树或藤条之类的上面,要么崖下就是碧水寒潭,死不了。”

想到这里,底气又足了不少,但抬眼又看了一下,仍是全身发软。此时阵阵山风吹过,又打了一个冷战,心道:我还是认一下怂吧!反正头也给她磕过了,索性拜入她这个冒牌的儒门又如何?天意弄人,崖下未必就是如自己所想,若是弄假成真,小命就此玩完,岂不是一点也不好玩?

他心中打定主意,转身欲回,却不料脚尖踩在一块碎冰之上,整个身子往崖下跌落。

众少年一阵惊呼,围了上来。

羊恭双脚离地,身子悬空,耳际生风,心中有说不出的害怕和后悔,整颗心将要蹦出胸腔,霎时间闪过千百个急念,祈求自己所想的江湖惯例如愿上演。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羊恭突觉腰间一紧,整个身子被挑了上来。

孟君婆婆长竹竿一伸,挑中羊恭背脊衣衫,劲力运处,将他挑了回来,说道:“小子倒有几分硬气,乃我辈中人……”显然语气中有几分欢喜之意,心想:我门下若是当真有此人,胜出老头子,指日可待。

羊恭到鬼门关走了一遭,吓得魂飞魄散,五脏六腑易了位似的。此时重返峰顶,虽惊得冷汗淋漓,却也喜得热泪盈眶。

又听得孟君婆婆继续说道:“不过老婆子要做的事,没人敢违拗半分。老婆子要你死,不死也得死;老婆子要你活,不活也得活。这叫做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你不爱入我门墙,老婆子也不管你死活!”

羊恭心想:这老婆子看似是横蛮之辈,实则极有信义。我何不假意答允加入儒门,否则这绝顶之上光秃秃的,岂不是要活活饿死?当即道:“错!儒门圣人也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本就儒门中人,也无所欲不欲,因此老前辈也不用强行施于人。”

他说了这一番含糊的话后,当即对着崖上儒门开山圣人石刻纳头便拜。

孟君婆婆心中忍不住窃喜,待众少年行过拜师大礼后,将其领到崖后空地,又申述了一次儒门门规,然后又道:“儒门功夫,厚重深泽,博大精深,要学好儒门功夫,先得从写字开始。”当即在空地上画了一个“儒”字,让众人一笔一画临摹。

羊恭见众少年一板一眼地照写,毫无兴致,心想:我羊恭生性胡闹,还跟你这沉闷古板的老婆子学个屁。此时不知悌子如何?但是为了有饭吃,也只能忍气吞声。

练了数日写字后,羊恭越来越觉烦闷,私下不住地寻找下崖之路,却又哪里寻得着?

这一日,孟君婆婆开始讲授儒门入门功夫“九思仙剑诀”。在諸子尚未修真吸灵前,仍是先得学会寻常的剑术。半空驭剑的招式亦是从这些剑招演变而来。

孟君婆婆不厌其烦、一招一式地仔细比画,众少年亦是似模似样地模仿。

然而,那招式自羊恭看来,全是一板一眼,中规中矩,与自己胡乱拼凑的杀猪刀法大是不同,忍不住驳斥道:“这个招数也太麻烦啦!耍出来像根木头,只有挨打的份儿。学与不学,毫无分别!”

孟君婆婆自出桃源以来,纵横江湖,所向无敌,凭的就是儒门玄术。此时听得有人非议招数,不怒反喜,问道:“如何的招式才算不麻烦?”

羊恭说道:“难道别人挥刀砍你的头,你就用这呆板的招式,化解得了吗?人家的刀还是照砍不误!”忽又想到昔日疯狂进逼青竹六侠的情形,全是招无定式、剑无定型,随心所欲,说道,“我这般胡乱出手,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谁又防得着了?糊弄人的架势不管用。白虎扑来,也只能喂虎了!”

孟君婆婆道:“好,那你就试试老婆子的臭架势如何!看好了,老婆子要打你屁股!”长竹竿一扫,直往羊恭后腰击落。

羊恭早已拟好破解的招数,无奈孟君婆婆手中竹竿太长,破之不及,只得翻身躲避。孰料那长竹竿长眼睛一般,紧盯而上,仍是粘着羊恭不放。

羊恭始终无法逃脱,只得连连挨打,忍不住骂道:“你这恶婆娘,只会食古不化,一条道上走到黑。”

孟君婆婆道:“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你这等冲撞师门,当真是罪不可恕!”不住地催加灵力,来来回回只是一招。但就是这一招,无论羊恭如何躲闪,始终摆脱不了。

羊恭突然叫道:“且慢!”立住不动,又道,“君子有三畏,老婆子你是君子么?”

孟君婆婆道:“凡尊礼法,全心修道者,皆可为君子。”

羊恭笑道:“既然老婆子以君子自居,那岂不是也要畏圣人之言?儒门圣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因此儒门仙剑派中从不允许女子修仙,你如今罔顾圣人之言,私下修仙,此举岂非有违圣人之言?违了圣人之言,又何来君子三畏?”

孟君婆婆顿觉羞赧难当,一时无言以对。因为儒门自开山立派以来,确实不允许女子修仙。

羊恭见孟君婆婆僵住了,并未见好就收,而是乘机数落,继续说道:“儒道之争,所为何事?为的就是要让自家的开山老大盖过对手的开山老大,可儒门偏偏出了你这种私下与死对头相好……”

这句话尚未说完,已碰触到孟君婆婆内心的痛。突然一股劲风刮起,羊恭的身子向前飞出,摔在数丈之外。

羊恭惊骇不已,急得手脚乱划,忙乱中丝毫想不起素来挂在嘴边的“江湖惯例”。眼见即将头触山石,转眼便会头崩额裂、脑浆涂地之际,身子却突如被大力拉扯一般,令其打了半转后重摔在地。

饶是如此,羊恭亦是吓得胆破心惊,略一抬头,只见孟君婆婆手持长竹竿,满脸怒容。原来她只是将羊恭勾得身子直飞而出,既是教训,又是手下留情。

众少年见孟君婆婆如此,惧于声威,任谁也不敢上前。

羊恭坐倒在地,亦是不敢稍动。良久才听得孟君婆婆道:“小子,你口出狂言,本门再也容你不得。你这就请吧!”显然是将羊恭逐出门墙之意。

羊恭站了起来,没好气地说道:“你这所谓的儒门,我小羊儿本就不愿意加入,是你这疯婆子逼我的。”

孟君婆婆当年虽被逐出儒门,但始终无法割舍这份血浓于水之情,因此十分爱惜羊恭这“恭子”的名号,当即威胁道:“小子,这绝顶之上乃不毛之地,不出三日,你便会饿成一条死尸。”言下之意,是要羊恭知悔能改,出言相求。

羊恭虽然不喜孟君婆婆管束严厉,门规繁琐;但此时被逐出她这个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儒门,心中始终老大不是滋味,难免有几分失落之感。更何况,自一番力敌白虎后,自己在众同伴的心中形象一下子前所未有的高大,此时又如何能自矮?當即叫道:“如今是我闹着要离开这儒门,而非被你驱逐出门。”但话一出口,心中又有几分后悔,不免害怕起来:要是不在儒门,饭也没得吃啊!

铁伐浩图甚是不解,心想反正都是要与儒门脱离干系,又何须这般费周折?

孟君婆婆心中本存万一,但听得羊恭这番话,一怒之下,腾身而去。

众少年当中有人也听得出孟君婆婆的心意,感念羊恭曾凭一己之勇大败白虎,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出谋划策,或力求师父收回成命,或力劝羊恭诚恳认错。

羊恭心中苦笑:事已至此,已无可挽回!想到孟君婆婆呆板的那一套,又大觉头痛,为了在昔日伙伴面前挽回一点颜面,一拍胸口,昂然说道:“天大地大,难道会饿死我小羊儿不成?”

此言一出,顿觉心中顿时升起一股犟气:“要受这些委屈,我小羊儿宁愿不吃饭。”这股犟劲,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抬眼看看深不见底的绝壁,却又暗暗后悔,心想:只要你们再出言相求,给足我下台的面子,我一定低声下气去求老婆子重收我入门墙。

但事与愿违,铁伐浩图等人立马给他竖起了大拇指,夸他豪气,好了不起,脸上尽是赞许之色。

被他们这般恭维一番,羊恭心中暗骂:你们这帮兔崽子,这不是把我往火里推吗?可是话既已出口,为了维护那么一点点薄得不能再薄的颜面,又强颜欢笑,假装出意气风发、豪情万丈的样子,对着众人一拱手道:“诸位,今日就此别过!”

然后故作潇洒,大步而去。

0059章仙道莫如情

羊恭独自一人茫然而行,心存万一,希望能在冰雪绝顶之上找到一条通往峰下的山路。他心中极度挂念悌子,对着山下大喊,但哪里有悌子的回音?无奈只得沿着绝顶而行,心道:绝顶虽大,终有走完之时。

不意间,这一番寻觅,竟是耗了整个日夜,仍是茫茫然,始终不得其径。

羊恭心中叹道:如此高的山顶,四面绝壁,若是我能御剑而飞,这点高度也难不倒我。可一想起之前被杀猪刀带得四处乱飞的情景,又不免心有余悸。

此时孑然一身,无所依倚,又是饥饿又是困顿,心中懊悔之意渐盛:我还装什么英雄?那老婆子也算是一号人物,我若是拉得下面子,那老婆子定会回心转意,将我重新收入门墙。更何况我是儒门的“恭子”,即便厚着脸皮赖着不走,她也不会将我扫地出门。唉!可我偏偏要在他们面前充大头鬼、扮英雄。面子值多少钱?即便很值钱,此时也不能当饭吃啊!

想到这里,他打算硬着头皮重返孟君婆婆的门下,忽地又想:墨仙对她无礼辱骂,她并未真正动怒,我只是说了她一句与无为子相好,她便要对我痛下杀手。如果我再惹得她心烦意乱,岂不是要被她大卸八块?

绝顶高耸入云,山风呼啸,羊恭六神不安,烦闷难遣,渐觉寒意逼人。

他瘫软在地,有气无力,良久才骂道:“我本来就不想修那狗屁不同的仙,学那乱七八糟的道,可到头来还是因为修仙而被老婆子掳了来,在此自生自灭。”

忽地心头闪过一丝希望,心想:老胡有云: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因仙道而惹上一身麻烦,也可以让仙道来解决这些麻烦。我的玄术修为虽然只得一些皮毛,但为了不至饿死在此,临时抱抱佛脚,亦是聊胜于无。

当即摸出杀猪刀,随手插在石缝的软泥之中,努力回忆智子和孟君婆婆曾提及的儒门仙剑诀,企图摸出些门道,以便再度御刀飞行时,不致狼狈不堪。

他双眼凝视着杀猪刀,沉吟道:“老婆子说过君子要畏天命,倘若连天也不怕,行事便无所顾忌。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来显灵,保佑我小羊儿御剑大显神威任驰骋,急急如律令……”连诵三遍后,凝神归意,抱元合一。

不久后,丹田内似有阵阵真气涌动,心头一喜,立马将这真气散入四肢百骸之中,似是一股热浪,意念紧随而动,忽听得“咔吱”一声微响,似是金石之争。

羊恭睁开眼睛,果然见得杀猪刀在不住的抖动,几番震荡后,羊恭大喊了一声:“起!”杀猪刀当即应念而起。

羊恭大喜,又喊了一声:“左!”杀猪刀即向左,又喊了一声,“右!”杀猪刀即向右。

他见杀猪刀竟能按照自己意念而行,失笑道:“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来显灵。小羊儿畏天如命,天可怜见,若是老天当真让我学会了驭剑之术,便让杀猪刀向上转一圈后再兜回来。”

果不其然,当真是天灵灵、地灵灵。他意念一起,杀猪刀便倏然冲天而上,疾飞数丈后,在半空中画了两道优美的圆弧,形似心状,然后又缓缓飞回。

羊恭忍不住狂喜,笑道:“想不到我小羊儿也是学武修真的不世奇才。所谓的高手、高高手,哈哈……也不过尔尔。”

杀猪刀落在他身旁,随着他心意来回飞舞,优雅至极。

他自信地认为,自己立马可以跳上去御剑而飞,当即纵身一跃,向着杀猪刀扑去。双脚离地之际,突觉一股寒流涌动,腿脚麻木,身子尚未及杀猪刀便重重摔了下来,跌得面上红肿一块,青绿一块。

羊恭转喜为怒,喝道“:臭家伙,原来你在耍我!”一怒之下,猛然伸手抓住杀猪刀柄,对着地面就是一通狂劈。但这整整一天下来,滴水未沾,粒米未进,砍了几刀后,便有些无力,瘫倒在地。

羊恭气冲冲地瞪视着杀猪刀,却见杀猪刀劈开之处隐有寒光,略觉惊奇,提着杀猪刀又是一通狂刨,心道:按照江湖惯例,必定能得个什么绝世秘笈之类的。山不转水在转,杀猪刀不听使唤,绝世秘笈又送上门,把它修炼好也可下山。

想到可以练成绝世神功离开此地,越刨越是精神,越刨越是起劲。只是杀猪刀毕竟被封印,无法开山裂石,眼见这样挖下去,不知何时是个尽头,不禁又想到:我这样的资质,纵有无上真法摆在眼前,不修个二三十年的,哪里会有小乘?纵有小乘,又如何下得了山?可一直没吃没喝的,二三十年后的小羊儿,只剩一堆白骨。

正自气馁,忽见刨土处出现“灵城”两字。他喊了半天的“天灵灵,地灵灵”,此时地上当真出现了“灵”字,也当真是显灵了。

只是这两个字之中,除了认得这个“灵”中间的三个“口”之外(“灵”的繁体为“靈”,中间有三个“口”),别的一无所知。眼见三个口排列成队,心想:这必定不是什么好意头的字,否则也不用张开那么多口,择人而噬的样子。这迹象,地下不似有心中所想的绝世秘笈之类,心中又觉一片颓然。

虚耗了这大半天,希望落空,再也无法支撑得住,整个身子瘫软在地,迷糊中喃喃梦呓道:“我遇上危难时,老是想让焚姑前来相助,此时焚姑在哪里?”

迷糊中却听得一女子道:“帝尊!”语音清脆,甜而不腻,似是焚姑的声音。

羊恭笑道:“看来我是想多啦!”却见眼前一亮,站着一人,正是焚姑。

羊恭只道自己发梦,心想:哪有这么巧的江湖惯例?忽觉一道热流从门顶一热,当即一惊而醒,一把抓住额上那只小手,着手处但觉温暖无比,喜道:“焚姑,原来真的是你。”

焚姑笑道:“帝尊!你终于认得我啦!”

羊恭站了起来,笑道:“我自然认得你,你是……”一想到焚姑是白骨所变的女妖,又觉毛骨悚然,心中害怕至极,连忙缩手。

但见焚姑便在跟前,心中暗暗窃喜:看来饿不死啦!但却不愿让焚姑小看自己,说道:“你来得正好,快去救我的兄弟!”时隔多日,他对悌子仍是念念不忘。

焚姑道:“你的兄弟?你是说龙王恣睢也来了?你们真是兄弟情深啊!你在这里练习驭剑,就是为了要救你的兄弟吧?”说着双目流波,尽是古怪的笑意。

羊恭听得她又是什么龙王之类的,倍觉茫然,又见她错认为自己练剑是为了救悌子,正好借此来掩饰求食不可得的窝囊,正色道:“焚姑,我是恭子,不是什么帝尊。救我的兄弟是真,但这个兄弟不是什么龙王,而是悌子。”

焚姑道:“是啊!你已舍弃整个影州妖族,做了儒门的恭子。你是我哥哥,那我以后岂不是要叫你恭哥。”

羊恭說道:“你是焚姑,那个帝尊是焚空,你们真的是结拜兄妹啊?”

焚姑突然叫道:“不!我不是你的妹子,你也不是我的兄长。只可惜我元气尚未恢复,帝尊如今又是凡人之身,我无法背负帝尊下崖。不过,给你找吃的倒是举手之劳,我这就去吧!”

羊恭脸上一红,想不到要在她面前装一下高大上,却被她识穿,不好意思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焚姑笑道:“你做了儒门的恭子,儒门的本领没有学到,他们伪君子的那一套,倒学得十足。你练功乱七八糟,真气胡乱流窜,打扰了我们疗伤。我在里面呆不住,这才出来透透气啊!”

羊恭心有不服,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这明明是儒门仙剑诀,天下正宗。”

焚姑笑道:“啊哈!帝尊的御剑玄术神乎其技,你让它向左,它便去左;你让它去右,它便去右。哈哈……”说这话时,俏丽的脸上透着一阵狡黠。

羊恭爱装大尾狼,正色道:“不错,这恭子慧剑跟随我有些时日了,正所谓‘慧剑择有缘人而授,有缘人因慧剑而修’,我这个恭子……”忽觉腰间一阵凉爽,正是杀猪刀飞闪而出。一闪之下,竟然飞向自己的门面。

羊恭几乎吓得半死,连忙转口道:“停!停!停!”装模作样地捏指成诀,要以意念驱役杀猪刀。可是,那杀猪刀哪里受他驱役?

焚姑微微一笑,手一挥,将半空中的杀猪刀收了下来。

羊恭不由得大窘,立马醒悟过来:原来是焚姑投我所好,暗中凑趣,顺着我的口吻操控杀猪刀。这一次,我的脸可丢大啦!原来她一直窥视在旁!这绝顶上光秃秃的,却又哪里藏得了人……抑或藏得了妖?随即问道:“你突然闪身出来,到底是从何而出?”

焚姑道:“自从你披上这身人皮后,老爱装糊涂。你贵为儒门修仙中人,难道不知但凡修仙之人都有法道行藏?我就一直呆在里面养伤啊!”

羊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你一直在我身体内?”心中却道:原来我真的是被妖邪附体啦!还好这是一个好妖,否则我的性命早就没了!

原来,焚姑一直跟随在羊恭左右,只不过并非她所说的“法道行藏”之中,而是在灵窍之中。

当日焚姑与月华在镜花水月幻阵大战,水火不容。羊恭被她们同时夹攻,灵窍洞开,体内那股力道冲破镜花水月幻阵的禁锢,无意中打开了灵窍,这便是法道行藏的雏形,两人亦是一同落入其中,只是羊恭一直不知。两人一番水火相斗后,均受重伤,察觉到羊恭体内有人灵,便在其中养伤。

当日在山坳中,孟君婆婆挥动长竹竿对付墨仙时,突有两道豪光打出,其中一道似岩浆般炽热,那自是焚姑了。焚姑为了讨好羊恭,顺着他的心意,不顾正在养伤,仍是强发灵力助他摆脱孟君婆婆的束缚。

焚姑见羊恭仍是在装糊涂,说道:“好啦!我这就下峰去!”收住杀猪刀,递还羊恭。

羊恭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所以,突觉眼前一道红光骤然而起,疾射向焚姑。羊恭本能地伸手去推,欲将杀猪刀推开,而焚姑正好跌向他。

羊恭心电急念:按照江湖惯例……此念未落,焚姑早已跌入他的怀抱之中,杀猪刀被推落在一旁。羊恭一想到焚姑是白骨所变的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暗骂道:这江湖惯例太巧了吧!

焚姑靠在羊恭的肩头,虽是火灵出身,身子却柔软,这番萦绕,有如流水一般的温柔。羊恭想将她推开,却又不愿将她推开,两人就这般紧紧地相拥着。

绝顶高耸,山风呼呼,羊恭却觉心神激荡,全身暖烘烘的。

良久,焚姑才说道:“帝尊,你还要赶我走不?”羊恭心道:开什么玩笑?我孤零零一人在此,全身凉飕飕的,怎么会赶你走?又听得焚姑道,“只要帝尊不嫌弃我,不赶我走,我今生今世都愿意守在帝尊身旁。不!不是今生今世,而是生生世世。”

此时阵阵暖意袭体,羊恭听了这话,却打了一个寒战,不由自主地想:生生世世?她前世是一条白骨,如今仍是一条白骨。人与妖殊途,还说什么生生世世?

焚姑完全沉醉在这份温馨甜蜜之中,梦呓般喃喃自语道:“仙道莫如情。做仙也好,做妖也罢,若是能与帝尊在此终老,朝夕相对,焚姑死而无悔。”

羊恭正饿得肚子呱呱直叫,哪里有闲情去理会这份柔情蜜意?不住地伸手摸自己的肚子,大煞风景。

焚姑“啊”地轻叫一声,略带悔意地说道:“我差点忘记啦!你已是儒门的恭子,有血有肉的人,饿了要吃,渴了要喝。我是妖,一直在你的法道行藏中,因为你体内有人灵,因此我也不用吃也不用喝。帝尊稍等,我这就去给你弄些食物。”说完,微抬双手,左手搭在右手臂弯中,作势欲去。

羊恭心道:立马有吃的啦!见焚姑一直摆着飞身而起的姿势,却迟迟不见她腾空,问道:“焚姑,你的手出了毛病吗?怎么这么久还飞不起来?”

焚姑双眼灿若星辰,柔情无限地看着羊恭,说不出的妩媚。

羊恭觉得她双眼奇怪,又问道:“不是双手有毛病,难道是眼睛?这里风大,是不是进沙子啦?”焚姑腰身轻盈一扭,轻嗔一声,脸上略带不满之色。

羊恭“哦”了一声叹道:“我知道啊!定是你扭伤了腰,无法御空而飞了吧?”

焚姑道:“帝尊真逗!难道你就不会想想你的江湖惯例吗?”

羊恭说道:“你摆出这个欲飞而未飞的姿势,与江湖惯例不搭边吧?”焚姑又是微微一笑,将脸蛋对着羊恭,然后伸出左手的食指在其上点了点。

羊恭恍然大悟,说道:“原来爱美之心,人……人皆有之,你是不小心弄脏了脸吧?”焚姑忍不住白了羊恭一眼。

羊恭又觉茫然,略一沉吟,突然失声叫道:“吹弹可破!对对对!就是吹弹可破!按照江湖惯例,老胡每说到女子的皮肤好的不得了的时候,总是要这么说的……”

话未落音,焚姑早已化作一团烟火而去。

羊恭看着焚姑远去,心中仍是不解,回想焚姑种种古怪的神情和动作,又想到她那一番生生世世梦呓般的告白,突觉心中被重重一捶,叫道:“我真是个糊涂蛋,她临去前轻弹自己的脸蛋,是要我亲她一下啊!我怎么没想到?”

心中立马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惊惧,但随即又想:我小羊儿何德何能,能得她垂青?人家只不过是想要她的焚空亲一口罢了!我又不是焚空,干吗这么紧张?

回想起焚姑一路以来,总是小鸟依人一般,极为顺从,心道:这焚姑实在是太可爱啦!只可惜她是一只妖。但转而又想:其实,天下的美女剔除皮囊血肉,也是一具骷髅。这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儒门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阿风是女子,焚姑也是女……女妖,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女子。这儒门圣人,是不是瞎了眼珠子?

0060章火灵妖壳城

羊恭饥肠辘辘,左顾右盼,始终不见焚姑回来,一面来回踱步,一面自言自语地说道:“妖魔鬼怪的食物,不是蚯蚓就是蛤蟆,都是些恶心的东西,如何下咽?”

他越想越觉恶心,如此胃口大倒,饥饿之意暂缓,忽然又悔恨至极,叫道:“我只是记挂着自己能否吃饱,却忘了要她去寻悌子。”心中却又觉不妥:妖与人殊途,悌子兄见了焚姑,即便仙身重伤,仍是会拔刀相向,不让她去尋也罢!

突觉腰间的杀猪刀一阵躁动,羊恭心觉奇怪,叫道:“给我老实安分点!”用力在刀背上一拍,杀猪刀倏然而起。

羊恭喊道:“你若是有本事,你就来一招开天辟地,将这墨山绝顶给削平了啊!”刀削大山这一幕,曾在他被带得乱飞时上演过。他一心想下这绝顶,又一直不得其便,便希冀这杀猪刀故伎重施,大展神威,将这山峰削为平地。如此一来,下山便可不费吹灰之力。

此话一出,只听得“嗖”的一声,杀猪刀当即着了魔似的,向着先前刨土处疾飞而去。

羊恭吃了一惊,说道:“不会吧?我只是随便说了一句,这杀猪刀真的飞了出去!我不会是真的能驾驭此刀了吧?”随即又觉不对,四下张望后叫道,“焚姑,你在哪里?”先前他潜心练习以意念驭剑时,焚姑为了讨他欢心,暗中驱役杀猪刀,此时又以为是焚姑暗中捣鬼。

杀猪刀对雪地上那堆松土似乎颇有敌意,鸣叫阵阵。

羊恭叫道:“你这口破刀,老是神经兮兮的,若不是看在你这‘恭子’与我的名号挂钩,早弃你如履了。此时你像猪拱食一样,大失体统,岂不有损我恭子威名?”当即俯身下去,抓起杀猪刀。

杀猪刀甫一着地,猛然抖动,如同一尾鲜蹦活跳的鲤鱼。羊恭说道:“你这是要闹哪一出?你以为你真的是皇帝的女儿吗?说你两句就要乱发脾气!”突然,杀猪刀向着地下疾飞而落,带着羊恭从松土中钻了进去。

羊恭曾被杀猪刀带着在半空四处乱飞,折腾得半死,幸得刘曜和石勒合力才让他化险为夷,事后思之,仍是心有余悸。此刻又被杀猪刀带着疾飞,立马吓得心胆俱裂,脸无人色,当即忙不迭地松手。

这一松手,原本以为仍是脚踏实地的立在当地,却没料到身子一轻,双脚早已无所凭借。抬眼一看,只见身子急剧坠落,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炽热无比。

羊恭大喊道:“悬崖没跳成,却被杀猪刀带得飞下,非粉身碎骨不可!”

他心中害怕,不敢张开眼睛,双手一阵用力,企图逼住杀猪刀,却觉脚底一痛,竟稳稳站在地上。羊恭似乎不敢相信,睁开眼睛,只见早已置身于一座城池之中。此城构建极为宏伟,一望无垠;城头上两字赫然入目,正是先前刨土所见的两字,灵城。

羊恭说道:“原来那两个字是什么什么城!”举目张望,果见城中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心中又是一喜:绝顶之上,鸟不拉屎的,可这绝顶之下,竟有如此城池,此刻不愁没饭吃啦!

信步而行,但见古色古香的八街九陌,门庭若市,比肩接踵。只是这一派繁华的景象,都是被凝固住的,因为那些人竟是一动不动,悄无声息。非但人马不动,就连树枝亦是不曾摆动一下。

偌大一座城池,竟是如此死气沉沉的。

羊恭心觉奇怪,不禁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大街上明明有人,为何都傻傻地愣着不动?”

穿街过巷,一连走了半里后,前前后后,屋里屋外,无不如此。整座城如一潭死水似的,静得令人发怵。

羊恭又道:“空城计的故事听得多了,却没见过竟有这一动不动的空城计。哎呀!这不能叫空城计,应当叫‘定城计’,整座城好像是被人施了‘定神术’似的。可谁的本事这么大,能一下子将整座城都给定住了?”

羊恭越行越觉心惊肉跳,越是风平浪静,就越令人不自觉地感到阵阵杀伐之气。再细看那些定住不动的人时,他们似乎并非完全是人,而是有几分妖的味道,心道:难道这是妖城,被人瞬间一锅端了?

羊恭越看越是觉得毛骨悚然,说道:“这不会是传说中的酆都城吧?我此刻是死是活?”突然一阵热风扑面而来,令他打了一个冷战。

热风起处,是一群身形高大的人形。只见那些人形手中挥动各种法器,与顶上力道相抵,法器之下,却是一个透明空壳,那壳子的模样似是一女子。

如此情状,显然是这群人奋起抵抗,庇护法器之下的空壳,但这一个空壳又何须众人如此力护?

再看那透明壳子的面容时,羊恭忽然吃了一惊,因为那面容与焚姑有几分相似。他还道自己饿得头昏脑涨,两眼昏花,再定睛细看,如此面容,除了是焚姑,还会有谁?

羊恭失声道:“不会又是江湖惯例的‘无巧不成话’吧?这当真是焚姑?为何她要留一个空壳在此?”伸手一触,却听得一个声音喊道:“帝尊,你在哪里?”正是焚姑所发。

羊恭陡闻焚姑的声音,冁然而笑,问道:“焚姑,是你吗?”只见阵阵火焰从四面八方注入那透明空壳之中,人形渐显,一张俏生生的圆脸映入眼帘,正是焚姑。

只听得焚姑开口说道:“当然是我啦!”羊恭倍觉惊异,忍不住弹了一下她的脸蛋。

焚姑却娇声一斥,说道:“帝尊?你这是干吗?人家临去前让你……让你这个,你却百般装傻!”声若银铃,婉转动听。

羊恭说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这是什么地方?”

焚姑颇觉惊奇,问道:“这里是犟山绝顶啊!”

羊恭一下愣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举目环顾,见四周正是光秃秃的平地,正是犟山绝顶,一下子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焚姑将手中拴着的一包包食物放到地上,从中取出一包,打了开来,递到羊恭跟前,说道:“你定是饿疯了吧?”

羊恭顿觉香气扑鼻,那是一只香喷喷的烧鸡。他早已饿得不成人形,也不顾得妖魔鬼怪的食物是蚯蚓还是蛤蟆,三下五除二地大嚼,差点没把骨头吞下去,手中的烧鸡转眼间便告罄。

一番大饱口福后,羊恭说道:“天下美味,莫过于这蛤蟆……这烧鸡!哈哈……”心中却道:按照江湖惯例,以往那些少年侠士为了获取少女芳心,必定会端出烧鸡。这烧鸡真可谓天下第一神器。此刻却没想到竟是焚姑替我取来,我这是吃软……吃软鸡了吧!

焚姑见羊恭吃得如此尽兴,心中欢喜不已,拉着他的衣襟道:“这里还有一大堆呢?”

羊恭说道:“吃一只就够啦!”

焚姑却道:“想不到你做了恭子以后,饭量也减啦!”

羊恭说道:“一个人吃一只雞,最正常不过,若是能吃下这一堆,岂不是妖怪?”

焚姑努努小嘴,说道:“你做人才几个年头啊!这么快就学会慈悲的那一套。虽然影州妖兽两界曾结成联盟,这肥鸡原本是兽族中的一员,我等以之为食,原是不该;但这只鸡是禽中最为寻常不过的一员,尚未吸灵修道,也不算是真正的兽族。人族有些门派原是戒杀生的,平素念经礼佛,以素为食。帝尊若是不忍心再吃这些烧鸡,我去替你弄些素食的点心。”

羊恭说道:“终日戒荤茹素的,淡而无味。对啦!犟山上下又是禁制结界,又是机关术什么的,你如何能来去自如?”

焚姑说道:“这又有何难?犟山这些功夫再精妙,也只能让人族望而却步。但在我们修道的妖族眼里看来,实在不堪一击。不过我替你去取这壶酒时,却遇上了一点麻烦。”

羊恭说道:“我向来滴酒不沾,你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焚姑“扑哧”一笑,说道:“帝尊不喝酒?哈哈,日头从西边出了吧?”突然右手加额,左手按胸。

羊恭心中暗叫:又是这般搔首弄姿的,意欲何为?听得焚姑“嘤”的一声说道:“帝尊,快抱住我!”

羊恭吓了一跳,心道:不会吧?又来这一招?想起她先前下绝顶前,为了让自己亲她一下的那一番做作,颇感尴尬,说道:“我只是吃了你一个烧鸡,你就要我以身相……”

却见焚姑突然扑了上去,一把将拥住羊恭。羊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暗骂道:难道我是一只烧鸡就能打发得了的吗?

焚姑紧紧拥着羊恭,鼻子在他身上不住地来回游走。羊恭问道:“焚姑!我不是烧鸡啊!”

焚姑说道:“我给你取酒的时候,遇上了一些小麻烦,所以要靠你身上的人灵来疗伤啊!”

羊恭见焚姑只是来回嗅动,并不是要以自己为食,又觉好笑,心想:圣人之言,不是毫无道理的,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一点也不假。她为了要亲近我,占我便宜,竟然想出这样的馊主意。我小羊儿其貌不扬,能让焚姑这等美人儿打主意,当真是破锅自有破锅盖,啥人自有啥人爱。

焚姑一番嗅动后,脸上露出满意之色,说道:“只用再挨着你睡一宵,这些伤就会不药而愈啦!”

羊恭见她如此得寸进尺,心道:按照江湖惯例,我今晚非得被她整出点事来不可。说道:“我小羊儿又不是什么英雄,对你又无救命之恩,犯不着无以为报,便以身相许吧?”连忙将焚姑推开,抱膝斜靠在大石旁。

焚姑愣愣地看着羊恭,满脸疑惑,仍是一步步地靠近羊恭,娇俏的脸上真的有几分病容。

羊恭说道:“圣人有云:这个男女授受不亲……”

焚姑立马抢断说道:“什么授受不亲?你是焚空,我是焚姑,我是你妹子啊!我靠在你肩头入睡,有何不可?”说完,红扑热辣的脸上尽是委屈,泫然欲泣。

羊恭还待辩驳,焚姑的脸面早已挨在他的肩膀上,痴痴地说道:“帝尊,你自从做了人以后,当真就如此无情无义了吗?我下峰受了伤,只是想靠着你的肩头,以便亲近你的人灵,难道这样你也要拒绝吗?”

羊恭见她说得极为诚恳,不似作伪,也不便多言,还待再问绝顶之下定城的事,焚姑却早已沉沉入睡。

她虽是发乎情,却止乎于礼,整整一晚,也只是紧紧地靠着羊恭肩头,安然熟睡。羊恭暗暗自责,胡思乱想了一阵后慢慢入睡,甚是安稳。

次晨醒来,羊恭睁开眼睛,突见石上躺着一具白骨,不由得全身尽是冷汗,喊道:“焚姑快逃,咱们见鬼啦!”却不见焚姑身在何处,举目张望,四下无人,心道:难道焚姑被妖魔吃啦?

回过头来,只见大石上坐着一少女,兀自呼吸吐纳,正是焚姑。

羊恭惊魂略定,此时还阳一般,拍拍胸口,心道:我差点忘啦!焚姑是白骨所变,先前那一具骷髅不是她还会是谁?

一番运功后,焚姑欢天喜地说道:“不愧是人灵,我已无大碍啦!”当即从大石上跃下,轻盈矫健,然后將昨日留下的食物递到羊恭跟前。

羊恭想起先前所见的那一幕,一时不敢正视她。

焚姑问道:“怎么啦?帝尊还是不愿吃这烧鸡吗?那喝一点酒也是好的,为了这一壶酒,我差点……不过,那些所谓的修真墨仙,也不过尔尔!”

羊恭见他为了取酒而受伤,大为感动,虽然自己不是她口中所说的那个帝尊,却也能感受到她心中那股如火焰般炽热的爱,心道:其实,天下的美女剔除皮囊血肉,也是一具骷髅,这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忽地想起月华所说,问道:“难道这帝尊真的这么好酒吗?”

焚姑说道:“是啊!你当日和龙王恣睢结义,喝了三天三夜,差点将‘龙池’的美酒都喝干了。正因你们醉了,才失手被阴阳门擒住。然后他们又大肆袭击各部,并将影州火域灵城封印。咱们群妖无首,如何是它们的对手?”

羊恭忽有所悟,问道:“焚姑,这‘灵城’两字生得如何模样?”

焚姑心觉奇怪,但也没多问,从髻鬟上取下一支火形金钗在地上滑动,写了“灵城”二字。

羊恭失声叫道:“灵城!原来那是被阴阳门封印的灵城!”于是便将先前城中的一切说了。

焚姑花容失色,结结巴巴地说道:“灵城!灵城……”欲言又止,神色悲苦。

羊恭见此,知这灵城必定与她有渊源,正欲一问究竟,却听得焚姑突然“嘘”了一声,低声说道:“有人来啦!”身影一晃,不知所往。

羊恭凝目远眺,忽听得两人对着四下不住的呼喊:“小羊儿!小羊儿……”两条人影蹿动,一胖一瘦,正是铁伐浩图和刘熙。

羊恭不由得又惊又喜,自己孤身一人在这绝顶之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倍觉无助,眼见有人如此挂念自己,如何能不涕泪交加?当即纵声喊道:“胖子,刘兄,想煞我小羊儿啦!”快步迎了上去。

刘、铁二人听得羊恭的回声,快步行来。

铁伐浩图说道:“天可怜见,你这些时日不吃不喝,非但熬了过来,还龙精虎猛的。”羊恭不由得苦笑,心道:若不是焚姑找来这烧鸡,我只恐怕早就像一只病猫啦!

铁伐浩图连忙从怀中取出干粮,塞入羊恭手中,说道:“快吃!快吃!若是被师父发现,非但你吃不着,咱们还得受罚!”

羊恭双手接过,心中又是一阵感动,问道:“那老婆子呢?”他本来不受胡人孩子欢迎,但自以杀猪刀击退了白虎救了众人后,众人对他感激涕零,出于一片真情,此时竟甘冒重罚给他送食。

刘熙说道:“师父每隔数日便要下峰去取食物。此时正好赶上她下山去了,我们便趁这个闲暇来找你,找了好半天,想不到在此遇见你。师父她老人家吩咐下来,谁胆敢给你送食物,必定重责。”

铁伐浩图笑道:“师父虽然是严了一点,内心待咱们却是极好。咱们不知前几世修来的福,竟能拜入儒门仙剑派门下。”

羊恭心中笑道:这老婆子的儒门是山寨的,我这个才是真正的儒门。但见铁伐浩图顾念昔日情义,冒着被孟君婆婆责罚的危险,也要暗中给自己送食物,因此并不从中搅和,泼他们这个儒门的冷水。

刘熙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地上一堆食物,问道:“这些食物从何而来?”

羊恭本欲如实相告,忽地见刘铁如此敬慕自己,又犯了死爱面子的老毛病,说道:“这个绝顶之上,除了你们和我,还会有谁?自然是我弄来的啦!”此时他底气十足,说这话时,竟然心不跳,面不红。

刘熙却觉不对,问道:“你既然可以下去取食物,为何不离开此地?”

羊恭吓得几乎要跳了起来,不过以他的机变,此问自是无法将他难倒,说道:“你们如此挂念我,我也挂念你们啊!你们要留在这绝顶上修仙,我若是就此离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与你们再见一面。”如此三言两语,非但轻松将此揭过,还显得对他们情深义重。

刘、铁二人见羊恭竟能弄到这许多食物,心中对他敬佩不已,心中均想:怪不得他离开儒门时如此的潇洒,原来他非但杀虎的本事了得,在这荒无人烟之地取食亦是如此了得。我等这番干着急,纯属多余。

0061章妖血无情滴

目送刘、铁二人远去后,羊恭怅然若失,却见一道火焰从眼前闪过,正是焚姑。

焚姑笑道:“帝尊!我当真是越来越佩服你啦!”

羊恭问道:“你佩服我什么?”

焚姑抿嘴一笑,说道:“你的功夫啊!”

羊恭心道:她明知我连把杀猪刀都制服不了,却说佩服我的功夫!到底是佩服哪些功夫呢?见焚姑脸上似笑非笑,忽有所悟:这些食物明明是她取来的,我却要在刘、铁二人面前炫耀,自夸是我自己取来的,因此要嘲笑我。说道:“你是佩服我这臭不要脸的嘴皮子功夫吧!”

焚姑笑而不语。

羊恭一直记挂着先前灵城一事,将焚姑带到松土前,将昨日的一番奇遇说了。

焚姑一听,险些摔倒在地。羊恭见她又摔,误认为她是故伎重施,忍不住一声冷笑,但看她神色,又不似作伪,立马上前扶住。

良久,焚姑才回过神来,说道:“帝尊,想不到灵城被阴阳门封印在此。”

羊恭说道:“又是阴阳门?”

焚姑略一定神,说道:“不错!就是阴阳门。当初水火两族被阴阳门暗算,我们还相互怀疑是对方偷袭,是以双方火拼。如此一来,更是让阴阳门捡了一个大便宜。”

忽听得一阵嚎叫之声,四下传来。

焚姑道:“白虎!帝尊,咱们暂时不便与之正面为敌!”

羊恭当即摆出一副临危不惧、神色淡定的样子,心想:焚姑笑我只会嘴皮子上的功夫,我何不再借灭白虎之机,在她面前显一显神气、抖一抖威风?

焚姑见羊恭听而不见,又道:“那老婆子强行大战墨山的结界禁制,想必是打出了裂痕,让这些白虎逃了出来。它们都是水之一族,受月华夫人的召唤,咱们是斗不过它们的。”

羊恭仍沉醉在自己勾勒的优美画面之中,心驰神往,神思飘飘地想到:“按照江湖惯例,但凡那些令万千人心仪不已的英雄侠士,无不是一手抱着美人儿,一手执剑杀敌的。当即一手挽住焚姑纤纤细腰,一手摸出杀猪刀,怒目扬眉,唇翘鼻张,大有笑傲蒼穹、蔑视天下之势。

正欲往前大踏一步,却被焚姑反手一拿,整个身子被拖倒在地,杀猪刀险些砍中右肋。

焚姑说道:“帝尊!咱们暂且回避吧!”

羊恭见自己被焚姑不经意一拽便摔倒在地,心感不快,一跃而起,昂然道:“区区白虎,何足挂齿?当日我凭着这柄杀猪刀在虎群中来回纵横,如入无……无虎之境。刀锋过处,所向披靡,直将它们杀得落花流水,那真是一个爽字了得!”

焚姑说道:“少臭美啦!那些白虎都是我杀的!”

羊恭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头略偏了偏,似乎好不容易才将头扭过来,满脸狐疑地看着焚姑。

焚姑道:“你想做那些孩子的老大,有意在他们面前卖弄神通,我便暗中助你灭虎啊!就凭你那三……三两招杀猪刀法,当真杀得了白虎?”她本不愿扫羊恭的兴,但见他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不得不让他清醒清醒。

羊恭直觉一盆凉水从头顶上浇了下来,心中莫名其妙地一痛,上下打量焚姑,见她满脸严肃,突然失笑道:“焚姑!你是担心我的安危,才编造出这等笑话的吧?”

焚姑说道:“我是担心你的安危,才说出这等实话!若是无火族的火灵,你杀猪刀劈出,如何能将它们劈为一滩水迹?”

羊恭顿觉心灰意冷,萧索枯槁,四肢无力。

焚姑又道:“我虽然以你的人灵恢复了元气,但要对付这许多白虎毕竟太过耗费真元内力。兼之它们有月华夫人坐镇,咱们唯有任其宰割。”

羊恭回想月华骗自己吃“落魂散”的情景,不寒而栗,问道:“华姐姐也在此?”

焚姑“哼”了一声,一撇嘴说道:“华姐姐!好不亲热……”眼见白虎逼近,自己又无法将羊恭带离绝顶,四下环视,又无处可躲,心中大急。

羊恭自我安慰道:“华……月华夫人在此,想必这些白虎不会乱来,好歹我也是帝尊……”

焚姑伸手指刮刮自己的脸,说道:“若是她还将你当影州玄武帝尊,就不会骗你吃‘落魂散’啦!”忽地瞥见松土处“灵城”二字,当即抓住羊恭的手腕,一头扎了进去。

羊恭又觉身子一轻,热浪逼人,向下急坠,仍是落在灵城的城头之上,心中喊道:“好险!好险!”又问道,“难道白虎不会追来?”

焚姑俏立城头,看着城下四周,满是稚气的脸突转成悲苦,自言自语地说道:“他们为了救我,甘愿被封印在此。”良久才回应羊恭,说道,“咱们火族虽被封印在此,却仍是有一股狂热,它们不敢进来的。”

羊恭问道:“你们火族……”

焚姑突然嗔怒道:“什么你们火族?难道不是我们火族吗?”

羊恭笑道:“是啦!我们火族!我们火族被封印在此无法逃脱?这些白虎亦是被封印在此,为何能逃出来?”此时脱险,身心倍觉轻松,又恢复了平素的嬉皮笑脸。

焚姑说道:“此封印,非彼封印。火族是被阴阳门的灵力封印,白虎是被墨山结界禁制封印,完全不同。火族的封印是个死结,里面的人是无法逃出来的。”

羊恭说道:“如此说来,白虎是强闯犟山而来的了?它们为何要来此?难道它们是为了这绝顶之下的灵城?这里明明是犟山,为何阴阳门却能将妖族封印在此?”

焚姑道:“这就不得而知啦!不过水火两族,仇怨已深,势成水火。此时她必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羊恭问道:“你说的这个‘她’,是指月华夫人吧?”

焚姑道:“你是火,她是水,你们注定有缘无分,如今她率白虎来取你性命,你还这般记挂着她?我和她相斗时,借着你的妖灵之力,一同打开了你修仙的灵窍,双双受伤后躲在里面,以你的人灵疗伤。天可怜见,让我抢先一步,我本可将她一招结果了,但不知为何,始终下不了这个手,便将她定住。想必是白虎群感应到她的召唤,将她救了出来。”

原来,她一直知道羊恭被打开的只是灵窍,却一直说成是法道行藏,這自然是有心吹捧羊恭。

其实,她明知月华在内,因此故意与羊恭亲热,是要她听在耳里。

焚姑带着羊恭在城中穿插,此刻故地重游,自然是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那透明空壳所在。

焚姑轻抚着当中一具躯壳叫道:“傲霸骂!”拉着另一具躯壳的手,又道,“笑不死!”然后一路叫了下去,什么离根、可怜钝等等,尽是些稀奇古怪、闻所未闻的名字。

羊恭笑道:“这妖的名字,令人忍俊不禁。”忍不住说道,“这些妖名字如此难听,想必也不是什么好妖吧?身为妖族,它们是不是常常挑衅人族?”

焚姑指着那透明的空壳说道:“你瞎说!当年他们为了救我而被活活困于此。”于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将当年众妖相救之事粗略地说了。

原来,当年焚姑亦是一同被困在此,但火族之妖为了救她,甘愿舍弃逃命的大好良机,顶住封印的灵力,让她逃了出去。

羊恭早已从各妖躯壳的架势中猜到此事,听了焚姑这一番话后,心想:按照江湖惯例,单从名号上断定一人品行的好坏,似乎不妥。妖界亦复如此,这些妖的名号乱七八糟,毫不起眼,行事却如此有情有义。

焚姑又道:“帝尊,你快救救他们!”

羊恭笑道:“又说笑话了吧?”

焚姑却摇头说道:“难道你忘记了吗?你的血可以将他们激活过来啊!他们舍命救我,为的就是让我寻你下落。但要将整个灵城的妖族都激活,却不知要……”

羊恭吓了一跳,说道:“不知要耗费我多少鲜血,是吗?你当真会说笑,我将身上的血涂满这灵城,如何活命?”

焚姑亦是神色黯然,自与羊恭相遇以来,无事不顺着他的心意;甚至羊恭要胡闹,自己仍在疗伤亦是不惜损耗内力,暗中相助;得知帝尊素来好酒,下峰取食时甘冒奇险,此时,她又如何舍得让羊恭耗费鲜血?说道:“不是的,咱们可以从长计议!你可以一天救几个,这样你就不会因损耗血气而消亡了啊!”

羊恭连忙摆手摇头,说道:“决不可从长计议,我兄弟悌子生死未明,我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救他。在此多留一天,便多一分危险。”

焚姑见羊恭说得如此坚定,一时无言以对,良久才说道:“其实,你已立定决心想要做人,我亦是宁愿舍弃这千年道行,和你在一起。若是不能与你在一起,我要这千年道行何用?你将你身上的人灵传我一半,让我和你一起做人,一起过日子,一起慢慢老去,我亦是心甘情愿。可是,我如今得知他们所在,不将他们救出来,做人又如何能做得心安理得?”

羊恭道:“我是人啊!我是恭子啊!难道恭子的血能激活他们?”

焚姑道:“我们虽然无法将他们救出去,但你身上的妖灵是万妖之灵,所以你的血能激活这所有妖壳。”

羊恭心中冷笑道:你佩服我嘴皮子上的功夫了得,我还想拜你为师呢!你说这话,完全是信口开河。当即顺着话茬说道:“我现在连饭也没得吃,如果将来穷困到要做乞丐,四处要饭,你还会不会心甘情愿陪着我?”

焚姑白了羊恭一眼,说道:“都这当口啦!你还有心思说笑?你放心啦!就算没饭吃,我也可以给你弄烧鸡呢!若是烧鸡弄不到,也可以给你整些蚯蚓或者蛤蟆之类的啊!只要你救了他们,天上地下,我都跟着你。”

羊恭顿觉大倒胃口,不满地说道:“你这样说,是一口咬定我是妖了?”当即抽出腰间的杀猪刀,说道,“此刻它虽是杀猪刀,却是货真价实的恭子慧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决不含糊!”

焚姑说道:“难道此时你还不相信自己是妖王吗?”

羊恭大觉焚姑不可理喻,当即头头是道地给她摆条理,说道:“你是妖,杀猪刀见了你便要拼上去杀你;如果我是妖,它岂不是也要跟我拼命?可我好歹还是和它相安无事啊!”

焚姑心道:你这是物似主人形!却说道:“你这么自信自己不是妖?”

羊恭反问道:“你这么自信,我一定是妖?”

焚姑又道:“儒门诸子的仙剑有降妖伏魔之能不假,你若是胆敢将杀猪刀对着自己脖子,而杀猪刀又不伤害于你,我这才信你不是妖。”

羊恭气得几乎要跳了起来,叫道:“焚姑,你不要以为自己长得漂亮,又假惺惺地称呼我几声哥哥什么的,就可以在我面前胡言乱语,胡作非为。你若是再放肆,我可真的……真的……”

焚姑笑道:“真的怎样?”

羊恭心道:就我这点本事,还能真的拿你怎么样?只得说道:“真的要生气了啊!”

焚姑“扑哧”一笑道:“恭子帝尊生气啦!小女子知罪,请你大人有大量,饶我不死!”突然顺手一推,将羊恭手中的杀猪刀从他的脖子前一晃划过,一滴鲜血飞溅而出。

羊恭吓得魂飞魄散,滚倒在地。

焚姑早已祭出白骨,那一点鲜血恰好滴在白骨之上。这一推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拿捏得分毫不差,杀猪刀划过只飞出一滴鲜血,并未伤到羊恭皮肉,自是焚姑暗运玄术之故。

羊恭一时未明所以,失声骂道:“杀猪杀猪!你真的当我是猪,要放血吗?”伸手一摸,脖子并无大碍,见她只是取了一滴血,又不得不叹服她这一手功夫,又问道,“你取我这一滴血,意欲何为?”

焚姑笑道:“不是和你说了吗?你是妖族的帝尊,神功盖世,超凡入圣,无时无刻不想着捍卫影州妖族,你身上的妖灵就是万妖之灵,因此你的血能激活所有被封印的火族妖壳。我立马可以验证给你看啊!”

其实,焚姑这一举动看似干净利索,内心却是一番天人交战,痛定思痛后才做出的决定。

羊恭将信将疑,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真的是妖,这一滴血就可以激活妖族的躯壳?”

焚姑点头,当即捏指成诀,将白骨上的血向封印中的妖躯洒去。

羊恭立馬喊道:“且慢!”心中忐忑不安地想到:焚姑一口咬定我是影州妖王玄武帝尊,月华夫人亦复如是。她们两只妖都是帝尊身边最亲近之人,想必不会弄错。如果万一我的血真的如她所说,激活了妖族的躯壳,那我以后还能不能做儒门的恭子?双眼瞪着白骨上的那一滴血,愣愣地出神。

焚姑见羊恭阻拦,良久一言不发,说道:“你一心想做儒门的恭子,无非也是想行侠仗义,做英雄罢了。但自从你做了恭子后,心里就只有儒门,何曾想过影州妖族?”

羊恭早已听不见焚姑的话,而是在不住地问自己:我到底是人还是妖?只要这一滴血下去,立马可以见分晓。如果我真的是妖呢?不!不!不!我怎么可能是妖?

此番天人交战,虽然只是在片刻之间,内心却历尽了无数的煎熬,脑袋几乎要爆炸似的。他闭着眼睛,不敢面对事实,不知过了几许,却听得焚姑“咦”的一声惊叫,说道:“傲霸骂!”

羊恭心中一沉,沮丧至极,仰天喟然长叹道:“想不到我真的是妖!”

焚姑又道:“傲霸骂,你怎么还不醒来?”羊恭转悲为喜,睁开眼睛,见那个名叫傲霸骂的妖壳上滴了血,殷红入目,仍是僵直不动。

焚姑摇头说道:“不对!定是鲜血涂得太少了!”

羊恭已看到一丝希望,不等焚姑吩咐,便迫不及待地架好杀猪刀,一连割破三根手指头。焚姑不敢相信事实,连连将他手指头上的血往妖壳身上涂,但那妖壳仍是一动不动。

焚姑呆立当地,茫然无绪,倍觉失落。

此时,羊恭更是喜不自胜,不等焚姑来取血,伸出手指便往妖壳身上涂去。左手的手指每一根都割了一遍,直到伤口鲜血尽出后,又去割右手。

他平时倒是挺害怕痛的,正所谓十指连心,十指被割,如何能不痛?但此时见自己的血涂在妖壳之上不起效,倒不觉得如何痛了。甚至早已做好了手指头上的血不够,还可以割脚趾头的打算。

(未完待续)

羊恭的血竟然对妖族不起作用,究竟是因为他确实并非帝尊,还是另有他因?且悌子那边生死不明,羊恭还能顺利下山见到他吗?精彩尽在下期《儒门仙侠传·忠义卷(九)》。

分类:经典原创 作者:凯玄风 期刊:《今古传奇·武侠版》2021年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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