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族网 首页 排行 分类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故事族网 > 当代 > 当代2008年3期 > 〖短篇小说〗吴嫂进城

〖短篇小说〗吴嫂进城

分类:当代 更新时间:2023-02-11 12:55:37

吴嫂的名字叫薛金芳,因她的丈夫姓吴,所以村人都喊她吴嫂。吴嫂的丈夫叫吴常贵,很老实。有一年组里选代表,说要选个老实人,大伙就选了吴常贵。不想他惊慌失措,忙站起来连连摆手连连地说道:“唉呀,千万别选我!我可不老实!我可不老实!”吴嫂就觉得他太丢份儿,回到家狠狠训斥他一顿,说他是扶不起来的阿斗,然后骂道:“就你这熊样儿,将来生个儿子也不会成大器!就你这种,咱坚决计划生育!”

不想果真被吴嫂言中,他们的儿子生下来就很少哭,三岁才会说话,很“闷儿”,比吴常贵还老实。上小学时老受别人欺负,常常是哭着回来。吴嫂望着不争气的儿子,对丈夫说:“你爷儿俩,若放在资本主义国家,怕是只有饿死的命!”

令吴嫂想不到的是,她这番话却落了空。这些年,吴常贵也年年随人外出打工,给人当建筑工。由于他老实能干,包工头很喜欢他。吴常贵虽然不善言语,但很会砌墙,而且砌出的墙面干净又整洁,很快就拿了技术工的工资。吴嫂说:“这叫笨人有笨福。还是老天爷公平,给啥人都要留口饭吃。”

丈夫年年外出挣银钿,儿子在镇里读初中,吃住都在学校,家中只剩下吴嫂一个人。三口人有两亩责任田,逢忙时吴常贵总要回来助收助种。平常时候,吴嫂就很闲,每天除去看电视就是跟人闲聊。后来迷上了麻将,一天到晚地打,输赢都不多,只是图娱乐。可时间长了,也觉得没意思。大概就在吴嫂无聊的时候,她的生活里走进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叫吴全,是村民组的组长。吴全是个聪明人,他的两个孩子也仿他,都考上了大学。有一个刚毕业就考上了公务员,进了政府机关。吴全和吴常贵虽是本家,但门第很远,他比吴常贵大几岁,两家算是近邻,这吴全是个勤快人,常帮吴嫂干些重活。比如买煤,买化肥什么的。吴嫂家没安电话,吴常贵有什么事儿都是朝吴全家打,再由吴全喊吴嫂去接。吴全家做了好吃的,吴全的女人也常给吴嫂送一些。吴嫂做了好吃的,也要给吴全家送一些。如此来往,两家就走得近。有一天吴嫂买猪,让吴全帮忙逮猪,不小心一下绊在了猪圈的石头上,将腿肚子碰出了血。吴全没当回事,顺手在墙上刮了点“土垃溜儿”捂在了伤口上。这原本是豫东一带农家常用的一种土疗法,哪儿碰出了血,多爱用“土垃溜儿”或火柴盒上的磷皮捂上止血,不几天就好了。不料这一次,吴全腿上的伤口却发了炎,小腿儿肿得好粗,就住了院。吴嫂过意不去,一天到晚去医院侍候吴全。一来二去,二人竟不知不觉地产生了爱意。等吴全伤好出院,就敲开了吴嫂的门。吴嫂一年到头不见几回男人,又碰上吴全能说会道,一下让她尝到了做女人的滋味儿,如干柴遇烈火,天天盼着吴全来“钻门子”。

不想一不小心,吴嫂竟怀了身孕。

为此,吴嫂很紧张,有心去流产,又怕男人不在家,引起四邻和吴全女人的怀疑。她将事情告诉吴全,吴全也吃了一惊,好一时方问:“你想要不?”吴嫂说:“想!”吴全问:“为啥?”吴嫂说:“听说偷情生的野种聪明,将来我也要供他上大学,去政府当官!”吴嫂边说边憧憬着未来,满脸的红光直溢:“这样对常贵家也好,人种换了!”吴全望了吴嫂一眼,说这好办,你去省城找一找常贵,不就“沾”上了!

吴嫂想想也是,便决定去省城找常贵。

吴常贵那时候正在一家小区里盖楼房,接到妻子要来的电话,怔了,怔了许久才问:“你来家咋办?”吴嫂说:“我让吴全家里的先帮咱几天。”常贵又说:“这里都是大工棚大通铺,你来咋住?”吴嫂说:“你真笨,不会去小旅社开个小房间?”常贵老实地笑了,说:“那多不好意思?”吴嫂说:“两口子有啥不好意思?是不是你在城里另有所欢,不想让我去?”常贵一听这话,吓得脸都白了,连连地说:“你这是啥话?你这是啥话?我咋能干那事儿!”吴嫂笑道:“你真会干那事儿倒好了!”

第二天,吴嫂就去了省城。

吴常贵的建筑工地在南阳路和农业路交叉处一个名叫“逸树小区”的地方。那里正建几幢小高层。工地上一片繁忙。吴嫂找到的时候,已是半下午时分。几幢大楼已成雏形,在夕阳里更显得高大。脚手架如蜘蛛网一般盘绕在楼周围,还用草绿色的纱网围了,给人许多联想和神秘。大吊塔耸天入云地高,伸出的巨臂能探好长。吴常贵一身工装,头上还戴着安全帽,脸晒得很黑。吴嫂一直走到工地围墙口才认出来,等认准了,笑道:“看你那熊样儿,还不快把头上那头盔摘了!”吴常贵很认真地说:“这是工地上的规矩,你若再往里走,也要戴这个。”吴嫂急忙说:“咦,我可不戴!一个帽子万人戴,脏兮兮的,快领我去你的住处!”吴常贵原想让妻子先到工地上转一转,看她不愿戴安全帽,便打消了这个念头,领吴嫂去了住处。

工棚就在工地不远的一片场地里,是用帆布搭的那种,很长的一溜,中间隔了,十几个人一间屋。进去一看,两旁全是地铺,角落堆着镐头、铁锹什么的,地上有不少破鞋烂袜,散发出一股股臭脚丫子味儿。吴嫂眉头紧蹙,问丈夫说:“你们就住这儿?”吴常贵说:“是呀,这就不错了。”说着领吴嫂到一张用破木板搭的床前,说:“我就在这儿。”吴嫂认得自家的被褥,一看油腻腻的,问丈夫说:“春节回去刚拆洗的,咋又铺成这个样子了?!”吴常贵憨笑着,不好意思地说:“一天到晚跟泥水打交道,又没得洗澡,咋能不脏!”吴嫂刚想放下给丈夫带来的替换衣服,又嫌被子太脏,眉头不禁锁成了一团。吴常贵见状,忙献殷勤地掀开被子和烂席,露出板面,细声说:“先放这儿吧。”吴嫂这才放下提包,命令吴常贵说:“马上找家旅社,花点儿钱你也得洗洗澡。要不然,你甭想挨我的身儿!”吴常贵连说中中中,说完了又对吴嫂说:“我马上还得上架,要不,少这一会儿算今天白干了!明儿个我请假,陪你转一转。趁现在这个空儿,你先在这一片转转,等我下班了,咱再去街上吃烩面。”吴嫂看了丈夫一眼,说:“你该干啥干啥,明儿也不要陪我,耽搁一天就少挣钱,何必呢?我又不是文盲,还会摸迷了?走吧,这棚里我不能呆,熏得脑子眼儿疼!”吴常贵说:“这个小区不错,很大,你转一转,别远去就得了!”吴常贵说完,就急匆匆地去了工地。

吴嫂走出工棚,四下望望,发现离工棚不远就是民工食堂,几个师傅正在忙乎。

民工食堂也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工棚,一个大烟囱,很高,在工棚屁股后边立着。工棚前面是一个大灶,火烧得正旺,灶上是蒸馒头的大笼屉,有十几节高,腾腾地冒着热气。笼屉是铝制的,周边烟熏火燎,已变了颜色。工棚里,几个师傅正在忙乎切菜炒菜。菜是老白菜、胡萝卜和白萝卜,也有很粗的大葱。白萝卜是用推子推的。那推子是农家过去推红芋片用的,一块三尺见长半尺见宽的木板,一头挖了个方槽儿,用镰刀钉在上面,留下半指宽的小口儿,就可以把大萝卜推成薄片儿,然后再将薄片儿推成条儿,这样就少了不少刀功。炒菜的锅也不小,翻菜用的是小铁锹。可能是菜多,要边炒边续,等先下锅的塌了架,又续上一大筛子。食堂的地上水漉漉的,很脏。吴嫂看到丈夫就吃这样的伙食,心里禁不住有点儿酸。

一个光头师傅看到吴嫂,很惊喜地喊她。吴嫂抬头一看,吃惊不小,原来是本村的刘二蛋。吴嫂虽然才出来一天,可在异乡异地突然碰到了本村人,心里还是禁不住激动。她急急地走了过去,亲切地问:“二蛋,你咋也在这儿?”刘二蛋说:“我不在这儿在哪儿!这几年,我一直就和常贵哥在一起!”吴嫂望着又黑又瘦的刘二蛋,笑道:“你小子当着炊事员,咋还瘦得像个刀郎?”二蛋不好意思地抹拉一下光头,说:“这里不同机关里的食堂,没什么油水,一年里很少见肉,一天三顿是馍、菜、稀,咋能吃胖?”吴嫂望了望案板上的老白菜,说:“你也跟你们老板提一提,总不能让掏力的人吃的饭跟喂猪一个样!”刘二蛋一听吴嫂说这话,忙解释说:“吴嫂,你可别这么说!我们这位老板可是百里挑一的,顿顿让吃饱,还不欠工钱。这年头,你去哪儿找这么好的老板!不信你到别处看一看,比我们这儿差远了!”吴嫂长叹了一声说:“你们在外边挣钱真不容易!你看你常贵哥,天天在云彩眼儿里做工,好险哩!”二蛋说:“常贵哥可是我们的榜样,每次开会老板都是表扬他。”吴嫂说:“这年头,模范可是和傻×划等号的!”刘二蛋望了望吴嫂,笑道:“你这一来,怕是常贵哥当不上模范了。”吴嫂不解地问:“咋?”二蛋很认真地说:“他夜里熬半夜,白天咋还会有精神?”吴嫂这才听出话意,擂了二蛋一拳,骂道:“就你小子坏!”二蛋的话也引起了另外几个大师傅的淫笑。吴嫂怕二蛋再胡扯,急忙和他告别,朝前走了。

逸树小区果然很大,几十幢大楼,前两期的大楼都已住上了人。路两旁全是法国梧桐,枝叶繁茂,遮天蔽日。路两旁有花园有甬道,还有健身的器械。几个老年人正在一个花圃前下棋。吴嫂看得眼馋,心想这福全让城里人享了,罪全让乡里人受了。小区的大门正对着农业路,门岗好几个,一样的着装,站在那里像机器人,只有过小车时才扬手要一个什么卡。吴嫂从一侧的小门走出去,大街上车流如水,人行道上人来人往。挨小区大门口左侧是一个名叫“左右间”的大超市,大白天也亮着电棒,把各种商品照得更加琳琅满目。吴嫂走进超市。超市里顾客不是太多,他们都推着购货车,在走道里穿梭,边走边挑拣商品。吴嫂偷偷瞧一眼,见人家大多买的是牛奶、熏肉、咖啡什么的。吴嫂就觉得这些东西可能不是太贵,便偷偷走到放咖啡的柜前,拿一提一看价格,吓了一大跳。两瓶“雀巢”牌咖啡要价一百五十元,乖乖,得半拉猪钱才能买得起。城里人下手真狠呀!

转了一圈儿,吴嫂本想买些糖果什么的,一看不是瓶装就是袋装,而且价格也“黑”,没舍得,最后看中了一双棉袜,阿尔多斯牌的。她原以为是两块九毛钱,不想到交款的电脑前一照,是二十九块!她一下呆了,连说这么贵这么贵?!收款的女孩儿问她要不要,她脸红了好一时才说不要了,惹得那收款女孩子很轻蔑地看了她几眼。她顿觉丢了大人,急忙灰溜溜地走出了超市。

走出超市后,她再没了游兴,便回到了工地处。那时候,已经收工,吴常贵正在路口等她。她看到丈夫满脸焦急的样子,笑道:“是不是怕我走丢了?”吴常贵说:“不是那个意思,我怕你迷路!”吴嫂说:“还不是怕丢了!”吴常贵憨憨地笑,有点儿不置可否地望着吴嫂。吴嫂看丈夫摘了安全帽,还洗了脸,比初见他时精神了不少,只是没换工装,便抱怨道:“我给你拿的替换衣服你没见到,就在那包里。”常贵说:“我知道!还是等洗了澡再换吧!”吴嫂想想也是,就没再说什么。停了片刻,她问吴常贵说:“旅店找好没?”吴常贵说:“没呢,不慌!”吴嫂问:“平常你们来了家属都住哪儿?”吴常贵说:“有一间小工棚,是专为接待家属用的。不过我不想让你住那里。这些人整天不见女人,谁家家属来了,像看新媳妇一样,搅得半夜不能睡!我怕你……”吴嫂说:“你们那工棚,倒找钱我也不住,又脏又臭的!赶快找旅社,安了身再吃饭!”吴常贵迟疑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你身份证带了吗?”吴嫂不解地问:“要身份证干个啥?”吴常贵说:“唉,在城里不同乡里,住店要有身份证!”吴嫂说:“住城外的野店呗,也便宜。”吴常贵一听这话,马上变了脸色,显得十分紧张地说:“那可不能住,万万住不得!前些日子有个在城里卖蜂窝煤的老乡,领着老婆住野店,没带身份证,就被公安当鸡婆抓走了,现在还没找到人。”吴嫂瞪大了眼睛问:“咋不去公安局找呀?”吴常贵说:“唉,问题就在这儿,抓他老婆的压根就不是公安局,是化装成公安的人贩子集团!”吴嫂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好一时没言语,许久才从兜里掏出身份证说:“听你一说,我得改变主意,原想住个便宜的,这一下,不能省了,要住国营旅店。”吴常贵一看吴嫂带了身份证,紧张的脸色缓释了不少,笑道:“你真会吓人!拿了也不早说,让我弄了一肚子惊。高档旅馆咱可住不起,听说一夜好几百哩!再说,就咱们这打扮,怕是人家连门也不让进哩!还是挑便宜的,能洗澡就中。”吴嫂想起刚才在超市里受到的轻蔑,没再提出反对意见,对丈夫说:“你去工棚里把我的包儿拿出来,别让他们知道我来了,咱悄悄地出去,明天一早我就走。”吴常贵听吴嫂说明天就走,一脸的舍不得,细声说:“那你慌个啥?”吴嫂看了他一眼,慎慎地说:“慌个啥,你说慌个啥?慌钱!多住一夜就要多花钱,你挣钱还老容易?!”这回吴常贵却没让吴嫂,很坚决地说:“不中!我已经请过假了,明天我陪你逛一天,后天再走不迟。不就两个晚上吗,咱破二百!”吴嫂望着丈夫,只觉心头一热,差点儿没掉出泪来。

二人走出工地,找了几道街,才发现一个中档旅社。那旅社的楼比较旧,名字也老气,叫“向阳旅社”。进去一问,双人间、单人间的价格也能“拿”得下;标间一百二十元,单间一百。二人一合计,反正是一个床,决定住单间,能便宜二十元钱,便向服务台的女服务员说开个单间。服务台的女服务员是个姑娘,一脸冷色,望了吴常贵和吴嫂一眼,说:“两个人住还是一个人?”吴常贵说两个人。那姑娘冷笑一下,说:“两个人要开标间!”二人一听,相互望望,吴嫂用眼神告诉吴常贵:“标间就标间吧。不就二十块钱嘛!”吴常贵受到鼓励,忙笑着对那女服务员说:“标间就标间吧!”那女服务员又望了望吴常贵和吴嫂,问:“有身份证没有?”吴常贵忙说:“有有有!”正欲掏身份证递过去,突然又听那女服务员说:“结婚证?”一听说还要结婚证,夫妻二人都怔了,说结婚证是有,只是没有拿。那女服务员抬起头来,声音很冲地说:“没结婚证不能住双人间!”吴常贵和吴嫂一听这话,都张口结舌了。还是吴嫂胆大一些,很细声地说:“俺俩可真是一家!”女服务员说:“谁证明?”吴嫂又哑了口,好久才问:“那咋办?”

女服务员望了望吴嫂,说:“我们这里是正规旅社,公安局安的有猫眼,每天客人都要上他们的网,没结婚证不能同房。这样吧,你们最好开两个单间,单间嘛,相对自由一些。”二人一听要他们开两个单间,心中又亮了起来,可一算账,两个单间需二百元,比住双人间一家伙贵八十元,又舍不得了。夫妻俩小声一嘀咕,就硬着脸走出了那家旅社。

“怎么办?”吴嫂问。

“还是住小旅社吧!”吴常贵无奈地说。

“我才不去住小店,又脏又臭,还不能洗澡。再说,若碰上坏人咋办?”吴嫂铁了心地说。

“是不是咱先吃饭,吃了饭再找一找?”吴常贵小心翼翼地与吴嫂商量。

“吃饭慌个啥?!住处不安住,心里慌,吃饭也不踏实!”吴嫂说:“再找找,看有比这儿便宜的没?”

于是,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地顺街走,边走边瞅,快走出闹市的时候,又拐进一个巷口,才发现巷口处有一家旅社,招牌上写着“国营旅社”。看到“国营”二字,夫妻两个都像是找到了组织一般,很信任地走了进去。因为是国营,政策都一样,没结婚证不准男女同房,好在这里的条件略差一些,标准间只收八十元,二人合计,觉得就是要两个标间也比刚才那一家便宜了几十元,便登记住了下来。

这家旅社虽然打了“国营”的牌子,其实是社办旅社,就是街道办事处办的。服务员多是中年妇女,很可能是下岗女工。她们很热情,服务态度也好,对吴嫂说卫生间小些,也没淋浴,洗澡可以到浴房,有男浴和女浴,十一点以后断热水,千万别误了时间。条件虽差,但与刚才受到的冷遇相比,吴嫂觉得很温暖。两个人的标间挨着,只是隔了道很薄的墙,进屋一看,房间空间确实很小,两张床几乎没距离。角落有一个小方桌,桌上有台破电视、一个台灯,其他什么也没有了。店里的生意像是不太景气,房门一开,还有一股子怪味儿。吴嫂不怕破,就怕不卫生,刚才的好心情一下被怪味儿冲跑了,眉头又开始叠结。吴常贵急忙帮她开窗透空气,还劝她说:“好歹只一宿,凑合吧!”吴嫂沮丧着脸,说:“本想来城里享受享受,不想是这么个破地方!知道这,还不如住刚才那一家!”吴常贵说:“那一家太黑,比这儿贵八十块,够你来回的路费了。”一算经济账,吴嫂才没话。她放下提包,到卫生间里洗了一把,又尿了一泡。尿过放水冲,方知便池也是个坏便池,水一直哗哗地淌,省了。这时候,吴常贵从自己的房间里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我那间条件比这儿好,今晚就住那边。吴嫂一听,脸红了一下,说:“先吃饭,回来后你要好好洗一洗,换换衣服。”吴常贵说:“那是那是。”

出旅店不远,有一家烩面馆,二人要了两碗烩面,又点了一盘豆腐丝和一盘虎皮辣椒。吴常贵还要点一盘糖蒜,吴嫂瞪了他一眼,吴常贵这才想起什么,讪笑道:“忘了忘了!”由于吴常贵猴急,饭吃得很紧,两个人头上都赶出了汗水。出了饭店门,吴嫂边擦汗边嗔怪丈夫说:“真像狗不得过河一个样!”吴常贵只嘿嘿地笑,也不说话,脸上早已溢满了幸福。

不想二人刚洗过澡,值夜班的服务大嫂过来悄声安排他们说:“今晚公安局要来查夜,你们千万别住一个屋!”吴常贵一听傻了,卞急地问:“不是说可以同房吗?”那大嫂笑了笑,解释道:“若公安局不查夜,我们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现在临近“五一”节,正搞治安大联防。我儿子在联防队,是他告知我的。这可是保密的。我看你们两口子是老实人,才告你们一声。要是不给你们打个招呼,到时候让抓住了可说不清。”言毕,那大嫂还给常贵开玩笑说:“反正是两口子,哪在乎这一夜。老弟,你还是忍一忍吧!”吴常贵一听此言,像个泄气皮球一般,万分颓丧地说:“早知道这,真不该花这钱!”吴嫂也觉得这钱花得冤枉,对吴常贵说:“干脆,我们退房,回你们工棚算了!”吴常贵一听,又兴奋起来,一拍脑门儿说:“对!咱退房。”不料到服务台一问,那大嫂说退房可以,但要收半价。吴常贵这回没征求吴嫂的意见,一咬牙说:“半价就半价!”

退了房,二人走到大街上。那时候十点已过,公交车早已停运。他们舍不得打的,便步行,急急往逸树小区赶。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方回到工地上。令他们想不到的是,那个夫妻房里已经住上了一对儿,这下可让吴常贵犯了愁。吴常贵对吴嫂说:“咱只好到工地楼上对付一夜了。”吴常贵所说的工地楼,就是他们刚建起的毛坯楼。因是刚建的,里边又潮又湿,还四面透风。夏天睡在里面图个凉快,眼下就有些冷。吴嫂一听没别的办法,也只好将就了。吴常贵见吴嫂同意,忙去自己睡的工棚里取被褥,不想进棚一看,惊呆了。工棚里没一个人,只有自己的床板上有被子,而且是一床新被子。再看室内,还像是刚刚打扫过,有点儿焕然一新的样子。这下吴常贵就奇了怪了,忙喊吴嫂过来。吴嫂一看,也觉得奇怪。二人正疑惑,只见刘二蛋抹拉着光头走了进来。他进门就嚎:“你们两口子去哪儿吃山珍海味去了,这个时候才回来?!害得弟兄们等了半夜,也没得闹上你们的房!”吴常贵不听刘二蛋抱怨,急急地问:“二蛋,这是咋回事儿?弟兄们哪去啦?”二蛋说:“大伙都知道嫂子来了,夫妻房被人占了,为让你们两口子睡个好觉,都挟着被子去了工地楼了!”吴常贵又问:“这被子是谁的?”二蛋嘿了一声,说:“那是你自己的!大伙知道吴嫂爱干净,看你被子脏,便凑钱给你买了个被套儿!”

听到这里,吴嫂只觉眼睛一热,热乎乎的泪水就流了出来……

三天以后,吴嫂从省城回来,见到吴全。吴全问:“沾上了?”

吴嫂说:“沾上了。”

吴全说:“沾上就好!”

吴嫂看了吴全一眼说:“我想把孩子流了!”

吴全也看了吴嫂一眼,说:“流了好!”

吴嫂顿了一时,又说:“全哥,咱两个也断了吧!”

吴全是个聪明人,早已从吴嫂的双目里看出了什么,说:“断了好!”

吴嫂再没说话,背过了脸。

吴全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那儿。

好一时,吴全才悄悄地走了。

吴嫂坚持着没扭头,许久,许久……

责任编辑杨新岚

分类:短篇小说 作者:孙方友 期刊:《当代》2008年3期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