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陈赓离开我们时,我还在上小学四年级,不满11岁。儿时的我非常困惑,怎么也不能相信那样一位和蔼可亲、永远给我们带来欢乐的爸爸会不在了,会睡在丁香花园里再也醒不过来了。直到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回来了,依旧笑声爽朗,告诉我们他只不过是又出了一次远门。第二天,我把这个梦讲给我的好朋友听,她告诉我,这说明你爸爸活在你心里了。她的话给了我很大的安慰,心里顿时豁亮了。从那时起,心中的父亲一直伴随着我。这么多年,我时常回忆起儿时的情景,一直在勾画着心中父亲的形象。
但我仍无法确信心中的父亲是不是真实的他,我是不是能真正读懂他。
谁敢说我的女儿难看
我是在部队进军大西南时,出生在昆明的,所以起名知进。司令部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父亲得了个盼望已久的女儿而特别高兴。闻讯赶来的文工团的阿姨们看到司令员的宝贝女儿时却不禁大失所望。那时,由于吃了缴获来的美国奶粉过敏,我的面部起了不少疙瘩,一位阿姨脱口而出:“司令员的女儿怎么这么难看?”这下可不得了,父亲听到后大发其火:“谁敢说我的女儿难看!”吓得以后谁见到我都不得不大加赞扬一番。这段故事在当时广为流传,以至于10多年后我到昆明时还有一些阿姨叔叔一见我就笑着说:“你就是司令员那个漂亮姑娘啊!”
父亲去朝鲜时,我才2岁。在火车站,不懂事的我哭着抱着爸爸的腿不让他上车离去。后来妈妈给我拍了一张照片寄给他,没想到他回信却要找妈妈“算账”,“为什么把我女儿的头削掉了一块?”其实只是因为照片上我的头顶略微取景不全。
他最听不得孩子的哭声,据说是长征途中过草地时,那个牺牲在他怀中的小红军给他留下的刺激。弟弟生病后,正犯痛风的他拖着病腿被人架着过来看望,离去后一定要等到他回到自己屋里,把几道门都关紧后才允许医生给爱哭的弟弟打针。
父亲是有名的孩子头。从战争年代起,他身边就常聚着一群红小鬼、小八路。他爱护他们,关心他们的成长,孩子们的天真活泼也慰藉了那残酷斗争环境中父亲的心。从延安时期开始,家里就有过很多的孩子。我记事起,我们家一到周末总是聚集了一群孩子,有时可达十多个,我一直为有这么多哥哥姐姐而自豪。有爸爸在家里总是充满了快乐,这么多孩子围着爸爸听他讲故事,他带着大家玩,拿胡子扎人,逗孩子们笑,还亲自下厨房为我们做好吃的。爸爸做的鱼头豆腐可是天下最美的。因为再也尝不到他亲手做的美味,自他去世后我从此不再想吃鱼。
儿子被“共产”
这么喜欢孩子的父亲,也会遇到儿子被“共产”的无奈。那年父亲在广州疗养,遇到了他的老战友陈少敏妈妈。这位女工出身的老党员可是我党女中豪杰,性格刚烈、嫉恶如仇,她是九大时唯一举手公开反对开除刘少奇同志出黨的中央委员。陈妈妈献身革命一生,历经坎坷,自己却没有孩子。那年在我们家看到虎头虎脑、憨厚朴实的弟弟小庶后,一下就喜欢上了他。她让小庶给她当儿子,弟弟不干,说我有爸爸妈妈了,陈妈妈问他:“你爸爸姓什么,我又姓什么?”弟弟回答:“姓陈啊。”陈妈妈接着又问:“你爸爸是不是共产党员,我又是不是共产党员?”弟弟点头称是,陈妈妈笑了:“那共产党员的儿子为什么不能给共产党员做儿子?”弟弟语塞了,只好点点头。
没想到从此却苦了爸爸。一到周末,性急的陈妈妈早早就把小庶从幼儿园接走了,害得想孩子的爸爸妈妈星期天还得到陈妈妈家去看被“共产”了的儿子。
作者:陈知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