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放头炮

我念初一那年，父亲的生意赔了钱。临近年底，我们家只是简单地买了一点年货。我看到年货里有两大串红红的鞭炮，突然有了主意。

我们村有个习俗，大年初一早上，谁第一个放了鞭炮，就是“放头炮”，新的一年里运气准保差不了。父亲去年赔了钱，如果我能帮父亲“放头炮”，父亲一定能时来运转，把钱再赚回来。

我把想法和父亲一说，父亲却只是笑笑，说：“放头炮可不容易，运气的事儿，不能强求。”

看来，生意失败让父亲心灰意冷了。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放成头炮，给父亲鼓劲。

大年三十晚上，我把鞭炮绑在一根竹竿上，靠大门放好，早早地睡下，准备天亮前第一个起来。

没想到，过年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我逼着自己闭上眼，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我被一阵鞭炮声吵醒，睁开眼，窗外已经麻麻亮了。我一下子想起：还得放头炮呢！可我刚才是被鞭炮声吵醒的，这说明已经有人放头炮了。

我心里这个懊恼呀，但又一想，放不了头炮，放个二炮也能和好运沾沾边呀！我赶紧起来，三两下穿好衣服就往外跑。

我抱起那根竹竿，打开大门，幸亏这会儿再也没响起鞭炮声，看来二炮是稳稳的了。我把鞭炮点着了，随着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门前留下一地的鞭炮碎屑。

放完鞭炮，我拿着竹竿回家，迎面正碰上父亲。父亲问：“刚才的鞭炮是你放的？”

我简单地说了句：“是呀！”

父亲高兴地说：“这么说，咱们家放头炮了！”

我有心说出真相，可看到父亲高兴的样子，又把那句话咽下了。

吃过早饭，有乡亲来拜年，一进门就说：“今年起得早呀？”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拜年先要问个“早”。父亲就说：“起得早，今年我家放了头炮呢！”

我在一旁担心，我听到的头炮应该就在附近，要是正好碰上放头炮的那个乡亲，不就穿帮了吗？万幸的是，一上午来了十几个拜年的，竟没有一个说别的，大家都对父亲说：“那可好了，看来你今年有财运呀！”

我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下午，我去找同学顺子玩。顺子的精神不太好，老是打哈欠，我就问他：“你咋这么困呀？”

顺子又打了个哈欠，说：“昨天晚上我为了放头炮，一夜没睡，等放了头炮才睡了一小会儿。”

我心里“咯噔”一下，原来是顺子放的头炮。

顺子家离我家不远，只隔着一条街，把我惊醒的鞭炮声一定就是他家的。

可我还有些不死心，问他：“你怎么知道你家放的是头炮？”

顺子肯定地说：“骗你是小狗。昨天晚上我爹喝了酒先睡了，叫我给他盯着。我为了能放上头炮，一夜没睡，困了就在屋里跺脚。约莫五点，外面有了点亮光，我才把爹叫醒，放了头炮。我放鞭炮的时候，村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家放了头炮，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有放鞭炮的呢！”

我一琢磨顺子的话，一点也没错。我听到鞭炮声就是五点左右，看来今年的头炮真叫顺子家放了。

因为这件事，我心里一直不安，好在过了初一，再也没人提放头炮的事了。

没想到，父亲却认了真，一过正月初八，他就沉不住气，要出去找活儿干，还说：“今年咱家运气好，放了头炮，说明今年能时来运转，我还得出去，说不定这次能碰上大活儿呢！”

我又担心起来：我们家明明没放头炮，父亲要是再赔钱，家里可怎么过呀？不料母亲也跟着说：“既然你想出去，我就到他姥爷家看能不能借点。”

母亲出门大半天，真的拿着钱回来了，那是姥爷攒了半辈子的养老钱。

还没过完年，父亲就出去了，这一去就是一个月。一个月后，父亲满面春风地回来了，一进门就说：“这回碰上大活儿了，不光是要发一车的帆布，还有很多修帆布的活儿需要干。”

我不知道父亲接的活儿有多大，他一回来就忙着招人，说凡是跟他干活儿的，一天十块钱，管吃住。村里立即就有很多报名的，其中就有顺子的爹。父亲招了十几个壮劳力，就拉着一车帆布走了。

父亲的活儿一干就是几个月，等干完活儿再回村里，他不光把乡亲们的工钱结算了，还把以前欠的账都还清了，又还了姥爷的养老钱。

一直到年底，父亲陆续在外面又接了几个活儿，家里也添置了很多家什，乡亲们都知道父亲发财了。父亲笑着说：“今年我家放了头炮，来了财运呢。”

我纳闷了，明明不是我家放的头炮，为什么到头来我家发了财，放头炮的顺子家却没听说发财？

转眼又到年底了，这天，我去同学二虎家玩。

二虎的爹在外面干小工，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我去的时候，正赶上二虎爹忙着摆财神。二虎娘在一旁说：“你弄这个有啥用呀，年年摆财神，年年也没见你发财。”

二虎爹说：“可别这么说，说不定明年财运就到咱家呢！”

二虎娘撇了撇嘴，说：“像你这样好吃懒做的还能发财？去年为了放头炮，你整整一晚上没闭眼，四点就起来放了头炮，今年不也没发财吗？”

我一下子愣住了：顺子说他家早上五点左右放了头炮，而二虎家比他家还早放一个小时！二虎家住在村北头，我家在村南头，隔着大半个村子，根本就听不到他家的鞭炮声。顺子家放的，说不定是二炮，甚至三炮、四炮都说不准，而我家放的是几炮，那就更不好说了。

回家后，我把这件事跟母亲说了，母亲笑着说：“傻孩子，放了头炮就真能发财吗？这只是我们这里的一个说法。再说，一个村这么大，谁知道是哪家放的头炮呀？听别人说自己放了头炮，乡里乡亲的，谁也不能去驳人家的面子，你说是这个理不？”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我又问：“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你还敢给爹借钱，就不怕他再赔吗？”

母亲这才悄悄对我说：“干买卖哪有不赔的呢？其实我知道你爹不甘心，他既然有那个心，就让他去闯荡闯荡。再说了，我借来的钱，说是你姥爷的，其实就是咱家的。前些年我和你爹攒下了点钱，我怕他有了钱就乱花，就把钱存到你姥爷那里。现在你爹想着干点事，我就把钱拿回来，再给他一次机会，没想到，这一次还真成了。”

我这才明白：父亲用放头炮这件事来激励自己，不要放弃；而母亲却是用借钱这件事来激励父亲，一定要珍惜机会。

（发稿编辑：吕佳）

分类：我的故事 作者：王乃飞 期刊：《故事会》2023年19期